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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浪小迎春第6部分阅读

    多久一样。

    ——严虑,我们成亲吧!

    呃……这个猴急的程度有比刚刚那个好到哪儿去吗?

    “不管了,跨出第一步吧!见着他的脸,我—定会想到该怎么说的。”花迎春用力吸气,吸得饱饱的,绣鞋踩进工地,带些不安的眸子四处寻找严虑的身影。

    说也奇怪,偌大的工地竟然不见半个人影,全上哪儿去偷懒了?

    花迎春小心翼翼跨过一些凿具及木材石块,除了绣鞋踩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外,她隐约还听见了“滋——滋——”的怪声,可她放眼望去周遭没人,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花迎春太专注于搜寻怪声的来源,忽略了脚下,她踩着了一块食指长短的圆木,身子绊得踉跄,她护着肚,一手急呼呼撑住地面才免于跌个四平,她拍胸口庆幸吁叹,突然间仍撑在地上的小指头一烫,她哎呀疼叫地收回手,以为是让木钉或虫子给蝥上一口,定睛去瞧才看到小小的火花正快速奔驰着。

    那好像是……引线?

    她立刻也看到引线的远端连接的是什么东西!

    炸药!

    花迎春刷白了脸,掉头往工地外跑——她跑得快不过引线,那小小火花点燃了火药。

    爆炸巨响是一瞬间的事,她被震飞开来,双耳剧痛得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大大小小的碎石像一阵骤雨随着火药喷溅开来,好久好久未曾停歇,可是半颗也没砸在她身上。

    强忍着耳痛,花迎春睁开眼,视线里尽是沙尘,连呼吸都好呛人。石雨还在持续,落在她身旁,有的只有铜板大,有的像拳儿大,更有的比人的脑袋还大,她背上……好像也压了颗巨石,沉沉的、罕牢的、紧紧的贴着她,她迷蒙看见自己的手背,明明有块碗大的石儿狠狠砸下,她却一点也不觉疼痛,明明有黏稠的血流下来,却不疼的……

    因为她的手背上盖着另外一只更大更厚实的手掌,完整包覆住她,保护住她。

    不单单只有那只手,花迎春看清楚伏护在她身上的人,她心慌想伸手去替他挡落石,双手却被大掌压按住,不容她妄动。

    “严虑……”花迎春哭了,哑唤着他。她的耳仍痛着,听不到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唤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碎石和沙尘落定,周遭人声嘈杂起来。

    “严哥!”

    “严师傅!”

    花迎春知道有人在搬压在他们身上的碎石。

    对,快一点!快一点救他!她好想看看他的情况……他怎么样了?在火药炸开的瞬间,他冲出来抱住她,以宽背为她挡下所有冲击及危机,她除了双耳刺痛外几乎毫发无伤,严虑全替她挡下来了……

    她与他被压在石砾堆里等待救援,直到身上落石全被搬尽仿佛过了好几个时刻的遥久,工人们要挪动伤势严重的严虑时,却无法将他从花迎春身上搬起,他双掌紧握在花迎春手上,即使昏迷过去仍不放开手,工人们试图扳开他的十指却失败。

    花迎春被湿濡的鲜血给吓得直啜泣,又见严虑这般,她完全止不住眼泪,帮着工人们想挣脱严虑的箝握,同样徒劳无功,她忍不住嚷叫,“严虑,你放手,快放手!你伤得很重呀……”

    不行,扳不开。严虑已失去意识,却握得恁紧。

    花迎春鼻一酸,想起他护她的心意,想骂他呆又想抱住他哭——

    “严虑,我没事了……你瞧,我没事了,我半点伤也没有,身上连条刮痕也看不见,我没事,真的……没事……”花迎春一边说,一边慢慢抽回覆在他掌心下的拳儿,竟奇迹般地轻易抽出。

    听见她说没事,所以他安心了,所以他才甘愿松了手吗?

    花迎春狼狈地自他身下钻出,什么也无暇去管,她的腹间发出尖锐的痛,那不重要,她牙一咬便强忍了下来;她的耳朵还回响着炸声余音,再听不见其他,那也不重要,她看见严虑灰衫背部全是血与沙,还有几块尖锐些的碎石是插在他身上的!

    腥血的味道让她想吐,胃又是酸又是痛,翻搅不已,她勉力咽下,根本不敢想像灰衫底下是怎生的血肉模糊!

    “严虑——”

    “花姑娘,你真的没事吗?没事就让一让,快!那块大木板先拿过来!”

    花迎春被挤到一旁,几名工人搬来工地一角的大木板将严虑搬上去,吆喝一声,四人扛起大木板,脚程飞快地将严虑送往大夫那儿抢救。

    花迎春怔仲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微微喘气,扶抚着腰腹将自己撑起来,一步比一步更艰难地随着严虑被送走的方向跟去。

    严虑……

    “花姑娘,你要不要也躺块木板,我们找几个兄弟一块抬你去看大夫?”留在原地的几名工人见花迎春蹒跚颠躀,伸手要去扶她,她却没停步。她的听觉还没完全恢复,听不见工人的关心,她只一心要去看严虑的伤势。

    他看起来好糟好糟……

    当花迎春扶墙扶地来到范家药铺里,严虑已经被人打包好,卧伏地安置在药铺后室的榻上。他身上缠着无数层的纱布,纱布间透着些红红绿绿,红的是血,绿的是药。

    “他要不要紧?”花迎春随手捉住屋里一个人便慌问。

    “伤得很重,但命是保住了。”至于骨头断几根,背上的肉被削掉几层,火药爆破的烧伤还有拔掉多少颗尖石所留下的窟窿就甭提了,省得吓到她。

    “是、是吗……那就好……”花迎春宽了心,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来,短短一句话花去好大力量才说完。

    “但你看起来不太好。”被花迎春当浮木捉着的男人温雅一笑,轻缓但也不容拒绝地将她带往严虑身旁空出一半的床榻,要她躺下。

    花迎春怕压着严虑,臀儿才一着床又急呼呼弹跳起来;那男人按下她的肩,“想保住肚里的孩子,你最好安分躺着。”

    “你……”看得出她有孕在身?

    “我是大夫,听我的。”那男人用笑容命令,“躺着。”

    花迎春真的也觉得肚子不舒服,便也不多争执与逞强,不过她还是注意避开严虑,生怕弄疼他的伤处,花了不少功夫才躺平身子,手腕让人把住,那自称大夫的人正为她诊脉。

    “栀子,先捉这帖药熬,要快。”他脸上的笑容还镶在那儿,没诊脉的那只手飞快执起笔,俐落写下好几味药名,口气略急地交代身旁男孩。

    “是!”

    “你闭上眼休息,放缓吐纳速度。”

    花迎春照做,吸吸吐吐几回,腹部的痛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减缓,她有力气再开口,“他真的会没事吧?”此时她最关心的还是严虑。

    “内伤加外伤,但绝对没你严重。他只有一条命,你关系到的是两条。你得躺好几天不能下床了。”

    “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耳朵还在痛,但听声音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你得躺好几天不能下床。”大夫重申,不疾不徐。

    “我肚子常会痛,一会儿就过去了,不碍事。”

    “你只是运气好。你若不想要孩子,喝帖药就能清除得干干净净,不用又跑又跳地想流掉他。”

    “我要他的——”花迎春急道。

    “那么你是一个差劲的娘亲,你完全没有在保护他。”

    “我……”她无话可说。这个大夫在数落人的声音都像在淡笑,却比起指着鼻心骂人更具火力。

    “累了就先睡,等药熬好,栀子会端来让你喝下。”大夫递来一方素帕,花迎春原本不明其意,他笑笑,做了做抹脸的动作,花迎春才发觉自己哭得一塌胡涂。

    “嗯。”

    大夫离开房间,花迎春又偷偷张开眼,往身旁的严虑望去,要用双眼确定他平安无事。

    他明明伤得这么重,为什么大夫还说得云淡风清?纱布几乎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找不到有哪个部分是安然无恙的,他真的没事吗?

    “严虑?”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手指颤抖到无法探查到他有没有在呼吸,她另只手牢握住自己的手腕才勉强稳住自己,再探,终于感觉到温暖的热息。

    花迎春这回放松地哭了,哭中带笑。

    她总是不能释怀他对她的冷淡,不能谅解他的冷情,不能适应他的冷漠,她想要他对她再好一点,按照她所希望的好。

    但严虑永远不会变成花迎春,他做不来她想要的风花雪月,对他而言,他认定能让她温饱、不愁吃穿便是他一辈子必须做到的事,但对她而言,她要他哄着宠着,贪心要他除了给她吃食无虞还要花费心思怜爱她。这些在严虑眼中却不能当饭吃,一句甜言蜜语不如一条黄鱼来得值钱,他就是这样实际的男人。

    她以为他没有爱过她的——

    她错了,真的错了,这个男人只是嘴上不说而已,他用他的生命证明了她的愚昧和迟钝,还有她的不知惜福……

    花迎春握住了他整只手上唯一没扎上白纱的尾指,将它握在掌心,她瞅着他的脸,几络散发凝着干涸的血黏在他的颊颈,她小心翼翼替他清理好,拢妥,轻抚着他颊上已上了淡淡药膏的刮伤,说出了她准备见到他时头一句会回答他的话,也是她欠了他整整一晚的答案——

    “好。”

    第九章

    严虑一直睡到了丑时才醒来,这个时辰是一夜当中最深最静的时分,他却醒了,而且睁开眼便看到花迎春像只虾米蜷靠在他身边,睡得很沉,眼角还湿润着,头上甚至覆有一层灰灰的沙土没打理干净,连脸蛋都脏脏黑黑的。

    他头一次看到花迎春这副狼狈模样,不过幸好除了那些用水擦擦便一干二净的污尘外,她没有受伤。

    这代表火药爆炸前,他冲过来的速度够快了……严虑暗暗庆幸自己的轻功练得炉火纯青,才在紧要时刻派上用场。

    不过……这是哪里?陌生的房间,不是严府,也不是花府。

    他想起身,背上的伤却像火在焚烧,让他无法使力,要伸手去碰背,尾指却让人揪牢,他低头,看到她的手抡成小拳,将他的尾指握住。

    他动动指,她下意识拳儿收握更紧,好似生怕掌心里的东西会滑出去。

    严虑淡笑,不急着要挣脱她,反而更想抱紧她,无奈他浑身上下全是伤,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痛楚灼热的脉络,想将她勾到怀里也无能为力,而她除了用手握住他的手指外,其他部分都离他有好一段距离——他明白她是害怕碰到他的伤口,然而隔着楚河汉界般的远离,总是让他颇有微词。

    无法动手,只能动眼。他贪婪地看着她睡在身边,让他同时想起与她离异的这段日子,好几回夜里醒来,会习惯望向枕畔,已撤收的鸳鸯枕不再成双,即使藏起她所有存在过的证明,也抹杀不掉她存在于心中的事实。

    他一直不承认思念她在身边的滋味,却可以浪费一夜休憩的珍贵时间愣视空了一半的床位,真不思念她吗?若未曾将她放在思绪里,便不会对迎春花抱持着同样程度的怨怼,将她毅然决然放弃与他的婚姻关系这股怨愤迁移到无辜的花卉上。

    思念是无形无色无味的,可以欺骗自己它不曾困扰着自己,可以假装它不构成影响,日子仍是这样过,光阴仍是这样流逝,它只是会腐蚀一个人的心,一口一口噬着,伤口不会流血,也不会致死,但会痛,隐隐作痛着,无药可医的,绝症。

    严虑的视线胶着在她的五官间,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丰唇都在记忆里,他在重温,将这段日子里所遗失的份全补齐,他想吻她,好想好想,想得身体也紧绷起来,不可否认,他想念她,包含她的身子,他是个男人,有无法控制的欲望,这欲望不对任何人而生,只有她。

    啧……可是事实证明,欲望是可以被浑身重伤所打倒的,一个几乎不能起身的男人还能有什么奢想呢?

    他叹息,是无可奈何也是力不从心,还是认命趴着甭动吧。

    只是,当目光下挪,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又回到她脸上,严虑愣了愣。

    他……刚刚看到什么了?

    严虑皱锁双眉,想确定方才是错视地再看一次,这一看,让他愕然地眨不了眼。

    花迎春身上衣衫完整,唯一脱下的是那件眼熟的毛大衣,它被搁置在桌上。

    但那不是重点。少了毛大衣的阻碍,他看到花迎春那颗隆起的肚子——她是属于骨架纤瘦的女人,突兀冒出那颗浑圆的凸起,很难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她、怀、孕、了?!

    这个认知让向来表情总是又冷又淡的严虑也禁不住蠢呆了起来,待理智一点一滴回笼,应该喜悦又应该愤怒的情绪已经被搅和成泥,混在一块分辨不清楚……

    她腹里孕育着他的孩子,该喜悦。

    她腹里孕育着他的孩子竟然还欺瞒着他,该愤怒。

    她怀着孩子,不将对他的怨怼转移到孩子身上,不用去孕药消灭他,该喜悦。

    她怀着孩子,却爬上爬下扫大街追抢匪,奔驰跳跃……一回想起她那些危险举动,严虑的脸色由青转黑,额上暴突好几条青筋。

    然而,他今天护住了她,也护住了自己的孩子,这让他好欣慰。若他晚了一步……他不敢往下想。

    他奋力抬起那只被她握住尾指的手,此时的痛觉真的不算什么,一点也不能阻止他想要与自己的孩子初识的冲动,他将掌心贴在她的肚上,虽然隔着衣裳,他仍能感觉到孩子的存在,在他的掌间一碰一碰动着的是孩子的手脚……

    严虑笑了,牵动全身上下都痛,但他止不住笑,像个傻子。

    全天下的爹亲都有这种傻笑的权利,他只是晚了一点才享受到,假使不是背上伤得太重,无法挪动身体,他更想亲吻她浑圆的肚子,表达他滔滔不绝的感动。

    孩子,我是爹,初次见面,你好。

    花迎春睡过了巳时还醒不过来。

    只隐约知道有人唤她起来喝药,她连惺忪睁开双眼都无法做到,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乖乖爬起来喝光药,她太累太浑沌了,只想要再睡,但感觉有人为她挪了枕,让她睡得更舒服,沉重的腹畔也被放置软绵绵的小枕,替她撑住了泰半的孩子重量,让她睡得更好,她含糊道谢,蹭蹭枕面,又睡了。

    这一睡,到了申时,花迎春终于心满意足,揉揉眼,打了哈欠,睁开眼,看见严虑,他也正看着她,精神比她好得极多。

    太久没用睡醒的脸面对他,花迎春有些想闪躲——虽然称不上老夫老妻,但他看过她披头散发又一脸刚醒的酣呆,甚至睡熟后淌口水的丑模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时不觉得尴尬,却在这个时候让她好介意。

    “你……可不可以先转过头去?”

    严虑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勾勾唇角,“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这副模样。”

    花迎春嘟着嘴,直接将他的话转移成——反正你再丑也不过就是这样,改变不了太多。

    “我睡醒的模样你不也见多了,没什么好别扭的。”

    不一样呀!他睡醒时的模样多撩人,平时系绑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不羁地解放开来,睡醒时单衣凌乱,内襟扯得微微敞开,欲遮还露地现出一片胸膛,只有一条腰带勉勉强强还绑在腰际间,要是不一小心便会被拉扯开来,暴露养眼春光——老实说,她好喜欢那个模样时他,一点点随兴、一点点慵懒、一点点早起的不满、一点点想赖床的稚气,拼凑起来的“严虑”就是有吸引她目光的本领。哪像她,没上些水粉胭脂就没脸见人,世间真不公平。

    “我不喜欢。”她想要美美的出现啦!

    “我喜欢就好。”

    严虑的话让她一怔,好半晌无法理解。但这还不是她最该吃惊的,她在看到搁在自己圆肚子上的手掌时,完全吓坏了——

    他、他、他、他……他知道了?!

    她、她、她、她……她该怎么办?!

    “严、严虑……”

    “说。我在听着呢。”他笑,用一种很包容的眼神在“瞪”她,手掌轻柔地和孩子打招呼。

    咽咽唾沫,她一时还找不到话说,只能呆视他良久。

    “孩子多大了?”严虑倒是主动开口。

    “快、快满七个月了。”

    “参加我姐夫亲妹出阁喜宴那夜怀上的。”那天他与她都喝了些酒,带着醉意激发一夜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