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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要有点甜有点涩第5部分阅读

    她语罢也停止替他按摩的动作。他感觉得出她的暗示。曾经打扰过他们的行动电话声响已在她心中留下问号。

    是她体贴吧?她从不追究那些声音。

    “你也很固执。”

    “‘也’很固执?”

    “跟林霭梅一样。”

    她为这句话生起闷气。因为自己被他拿来和林霭梅做比较。

    “饿不饿?”她转移话题。

    “想出去吃消夜吗?”

    “不必。你等着,我去烧开水!”她走开了。

    “你要煮什么?”他的目光追着那背影。

    “我妈前两天送来好大一包她亲手包的饺子,你来得正好,陪我解决她的爱心!”她在厨房里高声回答。“免得下次她再来突击检查时,骂我连煮水饺都嫌累。”

    他决定暂抛过往,好好地陪她吃一顿水饺。

    “下次我再到日本出差时,带你一起去好吗?”吃着热腾腾的水饺时,他说出自己刚做的决定。

    她只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因她有预感,他的故事一直在日本演绎着。

    葛月没想到杜晓雷这么快就带着她到日本来了。

    她已在饭店里枯坐了一个白天。晚间,他带她去了市区一家典型的日式小餐馆。

    他们围坐在炉子旁边,看着老板夫妇亲自为每个食客操作。生鱼、生肉和各种生菜陆续被置于炉上烧烤,老板夫妇熟练地撒上盐和胡椒粉等调味料。

    “好吃吗?”他问刚送食物进嘴里的她。

    “好吃。”她边答边叮嘱他道:“你别喝太多酒。”

    “我知道。”他小口啜着清酒。“你喝吗?”

    她摇头。

    他今日胃口奇佳,食物一被送到眼前立刻被他一扫而光,如风卷残云。

    老板娘凑近葛月打趣道:“你先生看起来又健康又活泼,长得英俊迷人,你真有福气!”

    不谙日语的葛月听得一脸茫然,一旁的他却笑得有些心虚。

    她朝和蔼热情的老板娘点了点头就问他:“她刚才说什么?”

    “她说我的吃相很难看,问你是不是觉得很没面子?”这是他善意的欺骗,说实话会害她伤感。

    “喔。”

    “你觉得没面子吗?”

    她缓缓摇了下头。事实上,此趟日本行在她看来,他已经跨出一大步了;也使她更肯定自己在他的故事里,并随着故事演绎。

    “林霭梅跟你还有联络吗?”心倏地一横,她想着就问了。

    “每次出差来这里,我都会顺道去探望她和她先生。”

    “这次呢?”

    “这次没这个打算。”

    “为什么?因为我也来了?”

    他沉吟的片刻里,她忍不住恼了起来。委屈的神情教他不得不赶紧说些话。

    “我怕你见了她会不自在。”

    “是吗?只有这个原因吗?你是说你纯粹是为我着想,所以才决定不去探望她?”

    “你想见她吗?”

    “我——我不想!”挣扎过后,她承认自己懦弱。“她知道有我这个人吗?”

    “不知道。”

    他说谎。事实上,他曾在答复林霭梅的询问时,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在偶然机会里认识了一个写文章的女孩。

    他怎能告诉林霭梅说自己爱上了那个女孩?

    “明天我们可以玩一整天。”这是他早做好了的安排,但此刻已没了兴奋之情,只觉自己是在贿赂她。

    “嗯。”她已压下激动之情,并提醒自己该支持他,而不是残忍对他。他都已经跨出这一步了,不是吗?

    站在海边的峭壁上,两人眺望茫茫大海阵阵波涛汹涌。

    “感觉很棒吧?”他问。

    “嗯。这种远离繁华都市、熙攘人群的感觉真的很棒。”她相信大自然能治疗人类心灵的创伤。淡淡的愁绪在这样的海边隐去,她笑得开怀。

    他拉着她一起坐下,两人静静相偎,情不自禁地在艳阳下拥吻起来。

    “让大海为我们的爱情做见证。”

    她贪婪地吮着他无言的唇,仿佛不期待回应。

    他们搭火车来,又搭火车返,令她有不虚此行之感。

    阳光中蜿蜒奔腾的峡谷山川,透着鲜嫩的绿,明亮耀眼地从两侧车窗外飞快掠过。

    接近火车站时,天空突然变成沉重的铅灰色,这使得葛月的心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回来之前,他带她去了情人谷,那是日本的自杀名地,许多无法成为眷属的情人曾在那里殉情。站在那片天然形成的陡壁上,她一阵心悸。脚下白浪滔滔,她呼吸着迎面扑来,带点咸味的海风,仿佛看见了那些无可奈何的灵魂。

    余悸犹存的她,又被眼前的阴霾笼罩。

    身旁响起一声刺耳的叫嚣,她看着突然从一辆黑色跑车里气虎虎下来的女人冲向前去,一路大声嚷嚷地追着不远处刚和众人一起下火车的一对男女。

    “晓雷,你听得懂她在喊些什么吗?”

    他握紧了她的手,观察了正在上演的一幕,好片刻才答道:“好像是那个女的抓到她先生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刚才嚷嚷着说那对男女又勾搭上了。”

    “喔。”

    她想起爸妈。虽然没亲眼看见,但她相信妈妈也曾在某时某地演出类似的一幕。

    她想起妈妈所谓的安全感。

    “晓雷,如果有一天我也发现你跟别的女人勾搭上了,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勇气在大庭广众前对你们破口大骂。”

    他只是一愣,没注意到她已将两人的关系比做夫妻。

    “我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喔。”她忽觉很有安全感,于是又笑了。“没我们的事,我们走吧。”

    隔天,杜晓雷又为公事忙了一个白天。晚间他带葛月用过餐之后,兴起了漫步河堤的雅兴。

    “这附近有河堤?”她问,脚步已被他牵动。

    “有,很近。”

    “你曾在那里漫步?”

    “没有。”他答得更彻底。“我和林霭梅曾经走在一起过无数次,但我从没有过此刻的心情。”

    “我没问你这个。”

    “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你对我的意义和她的不同。”

    不同就够了,她没问有什么不同。

    步上河堤,她的心情也出现未曾有过的浪漫。

    一点也不浪漫的隆隆机车声由远而近,响得令人心慌。一束束强光朝他们射来,刺耳狂笑和口哨声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伴随而至。

    “糟了!是暴走族!”他在惊惶中搂紧了她。

    堤旁野草和堤下河水皆被无数道车灯照得刺目。能容下两部车并行的宽堤,在瞬间被无数辆蜂拥而至的重型机车占据,暴走族相隔一定的距离,如旋风般飞驰着。

    葛月吓得喊不出声音,只觉自己和杜晓雷已落入魔网。一群钢铁怪兽已将他俩包围,范围正一点一点缩小,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和咆哮声撕裂了夜空。四周尘土飞扬,她早头晕了,整个人摇摇晃晃地靠着他。

    他在隆隆轰呜中扯着喉咙,用日语对怪兽说他二人是台湾人,要他们别轻举妄动,以免制造出国际纠纷。

    怪兽充耳不闻他的警告,一次又一次急驶过他们身旁,他差点被故意伸腿的怪兽勾倒在地。

    葛月在车灯照映下看见地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她的心被鲜血慑住,弯下腰才看见他膝盖上有伤口。

    “你冷静一点,先别出声!”他始终紧搂她在怀里。

    她不再说话,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心,任他抱着自己旋转,与怪兽周旋、僵持。

    不待他们喘息,又一个怪兽加足了油门朝他们冲了过来——

    杜晓雷眼见自己已走投无路,不敢稍有迟疑,抱着葛月滚下了河堤……

    失去知觉之前,葛月听见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杜先生呢?”

    在医院里一醒过来,葛月就焦急地追问护士。护士听不懂她的话,猜得出她问的是和她一起被送进医院的杜晓雷,于是带她去了另一间病房。

    杜晓雷头部和膝盖都缠着绷带,双眼紧闭,躺在病床上的模样看来好虚弱。

    “晓雷!”她冲至床沿,紧握住他的手,接连喊了好几声。

    护士比手画脚地要她别激动,传达了他只是睡了,身上的伤已无大碍的讯息。

    她总算稍稍放了心,不再喊他,但泪已一滴滴落在被单上。

    “葛月……”

    过了好久,她听见他羸弱地呼唤,急忙将眼泪擦干。

    “你醒了吗?”

    “你没事吧?”他终于完全张开眼睛,反手握住她的。

    “我没事,我是被吓晕的。不像你,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这么重的伤。”

    想起在他的全力呵护下,她身上只有轻微的擦伤,感动的泪水又盈满眼眶。

    “我是男人,应该保护你的,你是需要保护的。”

    “别再讲话了,你需要休息,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点点头,他幸福地笑了,幸福地又闭上眼睛。创痛中,他享受着来自一个了解自己的女孩的关心。

    隔天上午,杜晓雷立刻打了电话回台北,交代员工一些事之后,继续待在病房里。

    “怎么办?你还得住两天医院。”葛月一直守在身旁。

    “这样很好。”他倒开心。“感谢暴走族让我们可以在异国多流连两天,整天腻在一起。”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在她羞红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唇刚移到她的唇畔,叩门声分开了四片唇。

    本以为即将推门而入的是护士,却听叩门声再响,响得较前急促。

    “谁呀?”她边问边朝房门走。

    开了门,她看见的是手提一篮苹果的美丽女子。

    第八章

    “请问你是?”

    “我是来看杜晓雷的。”

    葛月立刻就猜出眼前的女子是林霭梅,不因为她说国语的缘故。她请她入内,无措地回头看了杜晓雷一眼。

    “怎么晓得我住院了?”他问逐渐靠近的林霭梅。沉着的口吻使葛月判断不出他可也有无措感。

    “昨天的夜间新闻报导了河堤上的意外事件。”她省略了细节。虽然他此番前来,尚未去她家探视,但她知道他人在日本。

    “一对台湾情侣在河堤上遭到暴走族攻击”的报导使她无法不做联想。只消打一通电话到警局查询,她便证实了这对受伤的“情侣”之一是他。

    她接着在床沿坐下的举动使一直站在一旁的葛月出声了。

    “晓雷,我出去一下,你们聊。”

    他点点头,给她的眼神是十分复杂的。

    “她就是你向我提过的那个写文章的女孩?”林霭梅目送葛月离开病房之后,回头平静地问他。

    “嗯。”

    “她看起来没事,你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嗯。”

    “这次来怎么没去我家?”

    “本来也打算去看看你们,没想到出了意外。”

    “那就下次吧,下次你带她一起去我家。”

    “再看看吧。”思忖片刻,杜晓雷决定再对她说句违心的话。“其实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这次会一起来是巧合,有下次的可能性很低。”

    “这样啊。”她笑得自然,问得和气。“好可惜。我一直鼓励你交个女朋友,你怎么到现在还交不出成绩单呢?”

    他扯了下嘴角,企图笑得自然一点。

    “柏原先生他——近来好吗?”他问候她的先生。

    “好呀,怎么不好?日本人都很长寿,我想他也不会那么快就丢下我。”

    “霭梅——”

    他胸口一向的压力再次抬头,使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安慰的,愤怒的。

    “喔,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的伤已经不要紧了。所以,我只来看你这一次,你等回台北之后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就好。”停了停,她笑着说:“你表姐夫要我代为问候你一声。”

    “你也替我谢谢他。”他依旧说得压抑。

    “我会的。喔,差点忘了问你,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还有,你跟她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的?”

    “她叫葛月。我帮我姐买花,在花市里认识的,我麻烦她帮忙抬花篮。”

    她点点头,从床沿站起。“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葛月在医院大门口等到林霭梅的出现之后,才回到病房里。

    一直到他们回台北,有关林霭梅的话题不曾再出现在两人之间。

    葛月万万没有想到,林霭梅会打电话给她。

    “是,我是葛月。”

    “你我在晓雷的病房里有过一面之缘。那天我来去匆忙,没机会跟你讲话,好可惜。”

    葛月一时间接不上话。林霭梅温和的口气让她不寒而栗。

    “我也觉得很遗憾。”良久,她应酬了一句。

    “你跟晓雷还有联络吗?”

    “偶尔。”

    “你们在一起都聊些什么?”

    “聊他和你的事。”

    “哦?他还告诉你这些?”

    “嗯。我写东西,他大概是想提供我素材吧。”

    “你知道多少了?他跟我之间的事。”

    葛月又答不出话来了。这一刻,她相信自己真的是个超级理论家。与其说写作是她的兴趣,倒不如说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很多她在书里教别人做的事、讲的话,都是她自己做不到、说不出的。如果她把自己写进书里,恐怕也只够格当个令人同情的弃妇,绝对成不了夺人所爱的第三者。

    “你感觉得出他在讲故事时的心情吗?”

    “我想他应该有点后悔吧?他说他的爱情没有修成正果,指的应该就是跟你的这一段。”

    葛月直觉地敷衍她,目的在保护自己,也保护杜晓雷。

    “讲完了吗?”

    “还没。”立刻她又改口。“喔,应该是完了,因为你已经结婚了。”

    “是吗?”林霭梅轻笑着问。“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嫁给了什么样的男人?”

    “没有。”

    “你想知道吗?”

    “我猜你嫁的是个好男人,以世俗的标准来看。”

    “为什么这么猜?”

    “否则你不会放弃杜晓雷。”她替他吐着不平和不屑。

    那天她在医院大门附近,看见林霭梅上了一辆豪华轿车,有私人司机。想她必是嫁给了财富,一种很安全的安全感。

    “我先生比我大三十岁。”

    接下来的一句话震住了葛月。这么大的年龄差距不是她可以接受的,即使那个男人富可敌国。

    “你很意外,对不对?”

    “呃——是有一点。”

    林霭梅又笑了。那笑声听在葛月耳里是凄凉的,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恨意。

    “葛月。”笑声停了,她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喊得很沉重。“你会爱上晓雷吗?还是,你已经爱上他了?”

    吸了口气,葛月决定说出实情,这部分她很肯定。

    “我们已经相爱了。”

    “你错了。”

    像是头部被人狠敲了一记,葛月愣在当场。

    “他无法爱任何一个女人。”林霭梅的声音已变得冰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会解释给你听,但不是现在。改天我再打给你。”

    电话被挂断,葛月久久不能思考。

    连续几天,葛月都无法思考。那些可以轻松换钱的文字,在听见“他无法爱任何一个女人”之前,可以毫不困难地被写出来、寄出去;而现在,她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她再度处于没有晨昏的状态,夜里睡不着,白天睡不好。

    她听见门铃声,但她无法下床应门。

    葛母最后不得不拿钥匙开门而入。

    “你睡死啦?按了半天铃也不来开门!”她直奔女儿房里,责备声响彻整间房子。“快起来打扮打扮,然后跟我走,你陈叔叔今天过六十大寿,你少给我装死装病的,我今天就是用绑的也要把你绑去见你陈叔叔和他那些亲戚朋友!”

    她头昏得无法回答妈妈的话。浑沌间,她想到的是另一个六十岁的男人,林霭梅的丈夫。

    “妈,我是真的想睡,不是故意要气你的。”

    葛母不信,死拉活拖她下了床,她竟躺在地上继续睡。

    “你没怎么样吧?”情况好像不太对,葛母怕她真的有问题,又使劲把她撑回床上躺着,紧张兮兮地摸摸她的脸颊和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