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鬼魅一样的白衣男人又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抛下灭绝人性的话。
慕容汐尘连动怒的念头都没有，她已经慢慢地认清楚，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跟她开玩笑。“不！我一定能走到的，求你，不要！”她小声地求道，人终于还是摔落在地面上。汗水和眼泪一滴的一滴，湿润了地面。
她甚至没容自己一点时间喘息，也不等男人的回答，她用爬的，像受伤的狗一样慢慢地往外爬。耳朵嗡嗡作响，她听得不真切，但还是听到了男人的一声冷哼。然后，是他离去的脚步声。
她顿了一下，无力抬头去确认，接着一步一步往外爬。
慕容汐尘开始回忆过去，回忆那个坠落楼下血肉模糊的孩子，回忆他在她每一次下班时，咯咯地笑着冲进她的怀里，嘴里喊着妈妈；每一次奶声奶气地学着电视里的广告语，一个人笑得像天使；每一次抱着新玩具在屋子里横冲直撞，撞疼了哇哇地大哭……
身边的一切，逐渐地远去，脱离了她的世界。爬行已经成了一种机械的重复，就连那些石头沙砾划伤了她的身体，她也完全没有感觉。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我能回家快一点，他是不是还活着……
“夫人，快起来，你到了！”在被人用力地从地上扶起来时，她恍惚地听到了这句话。沉重的身体随着对方的搀扶，慢慢地撑起来。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夫人，你还能撑得住吗？你看，他就在那里！”达达几乎承载了她全部的体重，吃力地伸出一只手引导她的视线。
慕容汐尘混乱的意识开始慢慢地清晰，她怔怔地看着达达的脸一会，终于缓缓地转过头去。眼前赫然是一扇窗，窗栏就在她的鼻子跟前。而透过窗子，看到的是一张简易搭建的床。床上一个小小的隆起盖着白色的布。
缓缓地移动，终于视线落在了隆起唯一没盖住的部位。那是一张小小的脸，她熟悉而陌生。纵然她头脑混乱，仍然知道那是紫瞳的样子。可是那张脸黑黑的，像是中毒了。中毒？会不会不是紫瞳，只是长相相似而已？“为什么……会中毒？”
达达长长地睫毛敛下，小声回道：“因为他不仅答应了用心脏做药引，还答应了师父给他做一次药人。师父用来试他最新研制的毒药了，师父说反正人都是要没命的，刚好给他试药……”
慕容汐尘浑身一战，砰一声倒在地上，瞪着着急喊着她察看她身体的达达，无力地道：“你师父……不是人……”
然后，她开始哭，无声地哭。眼泪像缺堤的洪水哇哇直流，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那种无边的绝望气息，不断地扩散……
达达看着她，又看看一旁站着的师父，急得也跟着她一起掉眼泪。“师父……”达达求救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但莫寂离只是默默地看着失了魂一般的慕容汐尘，一言不发。
天边，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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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徒手挖坟
“夫人，你必须得在三天之内徒手挖出一个至少深一米的坟来，才能让人完整下葬。这是我师父的原则，否则……就要抛尸荒野，野狼分尸……”
慕容汐尘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刚憋着气喝下一碗黑乎乎的药，便听到了达达的这句话。
也许是一再地被莫寂离的怪脾气给折腾的，这一次她甚至没有惊叫。事实上，纵然她心里真的觉得这个规定是多么的惨无人道，她也已经无力去指责。同时，她也充分地认识到，这个人不会因为她的指责或者哀求而改变主意的。她能做的，唯有接受。
怔怔地看着窗外一会，慕容汐尘将视线转到达达的身上。在这个孩子的脸上，尤其是那双黑眼睛里，她看到了同情。这让她心里掠过一道暖流。“你现在就带我去吧。不过，我可不可以先进去看看瞳瞳，我只是想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达达皱着一张小脸，摇摇头。“对不起夫人，师父不会同意的。”
慕容汐尘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微微点点头。“那现在就走吧。”
这一次，达达是扶着她走的。越过瞳瞳的那间小屋，达达扶着她来到了一颗树下。
“夫人，这里的土比较软，就在这里吧。”达达指着树下的阴影说。
慕容汐尘注意到，这附近有好几个坟，很简单，连个墓碑也没有。想必，这也是坟中人的亲人徒手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吧。既然他们可以，那她自然也是可以的。她让那个孩子失了性命，她至少要还他一个完整的身体。否则，如何对得起他的活命之恩……
“夫人，我要回去给师傅做饭，你要是实在累了就喊我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慕容汐尘点点头，达达就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她的腿已经撑不住了，于是缓缓地坐到地上。颤抖着伸出手，缓缓地拨开洒落在上面的树叶，抓起一把土。虽然达达帮她选了比较软的地方，但是徒手挖出一个一米深的坑来，对一个瘦弱不曾劳动过的女子来说，谈何容易。但是，她必须坐到！
慕容汐尘不再让自己去想，只是一边落泪，一边不停地以手为爪，扒着那些土。这双手实在是太娇嫩无力，再加上她受了重伤，即便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扒，却每次只能扒掉一点点。她的眼泪，越来越多……。
到后来，她已经哭得抽不过气来，几近窒息。
达达跑过来让她休息一会，她却怎么也不坑。最后只在达达的劝导下，喝下了一碗药。
傍晚的时候，她终于晕倒在树下。
那也的梦里，她依然在哭喊着，不断地挥动双手。眼泪，从紧闭的眼中不断地渗出。
山中幽静，只剩风声萧飒，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窗外树影婆娑，暗黑的窗外，似有白影掠过，很快便又消失无踪。
……。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分。慕容汐尘喝完药，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让达达扶着她到了树下。
眼泪，似乎永远不会枯竭。纵然眼睛已经因为哭泣流泪而疼痛不已，却似乎成了坏了的水阀，怎么也止不住那不断涌出的水珠。更多时候，视线也被水汽给模糊了，只是朦胧一片。双手已经形成了惯性，机械地挥动着，经常抓到了石头。那早已经断了指甲的十指，越发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外人看着，也觉得疼痛异常，可当事人却完全没有感觉似的。
这一次，比昨天更早，慕容汐尘再一次晕了过去。甚至于晚饭，也只是达达喂了一点汤水，才不至于因为饥饿而更加损伤身体。
夜幕降临，白色的身影飘到房里，看着达达坐在床边。
“师傅，这两天的表现已经足见夫人的真心了，师傅你就饶了她吧。”达达赶紧站起来，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袖替慕容汐尘求情。
莫寂离用力揉揉他的头发，直到变得乱糟糟的才放手。视线看着床上的人，看不出情绪。“小孩子一个，懂什么？世人最会伪装，你定然不知道。”
“可是夫人她肯定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很爱她儿子，她是真的很难过。你没看到她挖坟的时候，那眼泪就像是缺了的河堤一样，不停地流，看着可凄凉了！”
“反正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再说吧。早点回去洗洗睡了吧，明天还得看着她呢。”说着又深深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达达看着他的背影，撅着嘴摇摇头。
……。
第三天，天已经快黑了，慕容汐尘还没能挖到达达所说的深度。她以哀求的眼神看着达达，哭着问：“只要天还没亮，这就算的，对不对？对不对？”
达达看着她，又转头去看了看另一个方向，最终还是点点头。
那一夜，慕容汐尘奇迹般地没有晕倒。她完全不顾已经是夜里，只是不停地扒土，甚至于眼泪都不再流。仿佛她已经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完全被人控制着机械挥动双手，与灵魂无关与意愿无关。
不知道是她的诚意感动了天地，还是什么，那夜下起了雨，瓢泼的大雨。雨水的浇灌让泥土变得松弛，让疲惫得将近昏厥的慕容汐尘挖得更容易些。
当东方亮起第一抹鱼肚白，她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坑，缓缓地，笑了。然后，便晕了过去。
一双手，适时地将她接住。
莫寂离低头看着怀里晕死过去的女人，看着那双已经不能称之为手的手，他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她以为这个女人对那个小孩子没有感情，更替那个孩子觉得不值，可是她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淋了一夜的雨，怀里的这个人早已经高烧不退，身体烫得就像一个火炉。如果不及时医治，纵然有他在，恐怕也性命难保。
平复翻腾的心情，他弯腰将她抱起来，大步回到了屋子里。
身后的达达看着这一幕，摇摇头，然后笑了。
师傅总是这样，口硬心软。世人看不透，都道他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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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死地后生
接下来的三天，慕容吸尘一直在迷迷糊糊的昏睡中，连沉睡中还哭着喋喋呓语。
慕容汐尘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被一个什么东西托着，一直飘在空中。眼前一片模糊，看不真切。感觉也变得飘飘渺渺的，仿佛到了一个神秘的境界。只是偶尔，会感到奇怪的疼痛，然后脑子就会闪过一抹灵感，但只是一下就消失无踪，她继续沉到了那懵懂混沌的状态。
整整三天，她都在这个似梦似幻的感觉里飘荡，心里似乎知道有什么很紧要的事情，她必须醒过来。可是挣扎着，却终于还是昏昏沉沉，不醒人事。
“紫瞳！”三天后，慕容汐尘倏地睁开迷蒙的双眼，用嘶哑的声音喊着紫瞳的名字。
“夫人，你醒啦！”达达高兴地扑了过来，还没等她回答，又蹭蹭蹭地跑到门口对着主屋大喊。“师傅，她醒了，她醒了！”
或许是这三天昏睡得够久了，慕容汐尘的脑子奇迹般地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抓了达达的手，急问：“紫瞳呢？紫瞳呢？”
“你放心，他没事，师傅没有……”突然意识到这样说不当，达达赶紧打住。“你先喝点水，吃点东西，把药给吃了。然后，我就带你去看他。”
不等她回答，他跑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一边自言自语道：“不多不少，刚好三天。”
慕容汐尘这一次没有激动，只是哑着声音说：“我要是不喝水不吃东西不喝药，他不会让我见到紫瞳的，对吧？”
达达挠挠头，呵呵笑了两声，就出去给她拿吃的了。
整整睡了三天，又是带上的身体，确实饿得厉害。就着简单的小菜，慕容汐尘喝了两大碗粥。那种像是下了什么顶级调料一般，吃起来特别的香甜，可见她又多饥饿。
作为一个医生，她知道自己的伤已经过了最糟糕的时期，接下来就是慢慢康复。对一个伤者而言，真的是可喜可贺。
可是看着包得跟拳击手的手套一样的双手，她不由得黯然起来。眼睛，又开始酸酸涨涨的，就要落下泪来。她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可是失去孩子之后，她流的眼泪比过去的小半辈子还要多。上苍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夫人，你可别再哭了。要是给师傅看到了，可又要生气了，那到时候……”达达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念：师傅，你可别怪徒儿。
一句话，让慕容汐尘赶紧移开视线看窗外，将眼里的液体憋回去。她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是那个人她真的惹不起。
……。
在慕容汐尘喝下那碗药的同时，莫寂离背着手走了进来。她只的别开视线，她对这个人的感情，已经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生怕自己做出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情来，只好避开。
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有想再为难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
慕容汐尘感受着那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视线，只觉得入座针织。
幸好，达达很快就跑了过来，喊了一句：师父，热水准备好了。
那男人让达达扶她过去，自己转身出了门，走在了前面，只留下一个笔挺飘逸的白色背影。
尚未到那小屋，就已经闻到了可怕的臭味。这让慕容汐尘差点又哭了，这尸体得烂成什么样，才能这般恶臭。
她到的时候，那门已经打开，那个男人靠在门外，以衣袖捂着口鼻。眼睛倒是看着慕容吸尘，似乎还带了一抹笑。
慕容汐尘只觉得毛骨悚然，也没多想，也不用达达搀扶，自己慢慢地走了进去。小床上，一具小尸体静静地躺在那儿，全身黑乎乎的，像用墨汁染过了一半。
眼泪，再也忍不住。伸手抹上紫瞳小小的脸，感受着掌心滑腻腻的感觉，无限悲痛。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紫瞳的脸上，眼泪所过的地方，黑色被冲淡。
她微微回过头去，哽咽着求达达：“可不可以给我准备一点水一条帕子？”视线朦胧中，没有看到达达。刚微微惊诧，紫瞳却拎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感激地看了这个孩子一眼。低头拧干帕子，转身一点一点地擦掉紫瞳身上的黑色。先是脸，然后是脖子……一点一点，擦得极认真……
“啊——”慕容汐尘惊叫一声，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紫瞳。然后颤抖着缓缓地伸手，覆在他的胸口。掌心下那规律的跳动，让她在这一刻差点疯了。她转过头去，看着门口的两个人大笑大叫。“他还活着，他还是活的，他还有心跳……”
然后她不知道从哪里萌生出的力气，突然跑过去，一把抓住门边人的手，将他拖过来。抓着他的手按在紫瞳的胸口，带泪笑着看向他。“你看，他还有心跳，还是活的，还是活的，呵呵……”
莫寂离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已经高兴得快要疯了的女人，眼神和神情很是复杂。
却没等他有什么反应，或许她根本不需要他有反应，那女人已经放开他的手，高高兴兴地抱了那小孩，小心地放到水里。嘴里不知道低声地念叨着什么，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洗掉身上的黑色。
水换了一桶又一桶，换到第五桶水的时候，小孩儿终于恢复了白白嫩嫩的身体，正光溜溜地躺在慕容吸尘的臂弯里，睡得很香甜。她不止一次地伸手覆在他的胸口去感受那规律的跳动，或者伸出手指去感受那平稳的气息，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他还活着，此刻正在她怀里安睡。
她的身体似乎也因此迸发出无边的能力，她抱着紫瞳站了很久，竟然没有觉得累。似乎有源源不断的能力，从身体的什么地方冒出来，支撑着她。
而等怀里的紫瞳发出一声就要醒来的嘤咛，慕容汐尘几乎要疯掉。她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等待主的降临一般，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然后，她看到了那一双紫色的明眸，如清澈的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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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误闯禁地
紫色的明眸，怔怔地看着她，纯净而迷惑。
在那明净的湖水里，慕容汐尘看到了惊喜的自己。
好一会，小孩儿只是静静地躺在她的臂弯里，紫眸一眨也不眨，疑惑慢慢地变成了不安，轻轻地动了动小胳膊腿。
“紫瞳？”慕容汐尘拧眉，抬手捏捏他的右脸颊。“怎么了？紫瞳不记得娘了？”
“紫瞳……娘……”小孩儿用奇怪的预调吃力地发出这几个字的音，仿佛是新生的婴儿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