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短篇〗醉春风 > 〖短篇〗醉春风第4部分阅读

〖短篇〗醉春风第4部分阅读

娘儿。为因闻了三娘子名,接他家里去,要看他演 戏。

    这日顾监生约了几个串戏朋友,帮衬他串两出。三娘子再三不肯道:「我原 不十分会戏,只得一两出,须是俞二官原班同串,那里与别位合得来」顾监生 只得罢了,道:「明日请俞二官来,一定要请教。」大家上席吃酒,恰好十三好 月,直照中庭。大家吃到二更,众人都献技唱曲。顾监生再三求三娘子一曲,只 是不肯道:「明日献丑罢!只得这几只曲子,今日唱了,明日如何上场又唱」 顾监生酒后先有些恼了,酒席完了,送客到门首。只见一天好月,分外光明,这 东半城原是冷静地方,不比西半城热闹,常有人带了小娘儿步月。顾监生高兴起 来,要在街上步步。三娘子道:「极好!极好!我们今夜同步到俞二官家,约了 他明日,这就稳了!」一齐出门,随路走去。

    那俞二官住在玄妙观前,打从天官寺前步至玄妙观,足有二里,男子汉还不 打紧,三娘子走得倦了。到了俞二官家,恰不在家里,三娘子只管坐着等他。顾 监生说道:「晓得他回来不回来我们去罢!」三娘子道:「等我进去问声,不 知往那里去了。」进去问时,里面也不招接,只回说道:「在张三娘那娼根家去 了,今夜自然不回来的,不消等他。」三娘子听了这话走出来,定要回家去。只 说:「月经来了,我明日再来。」顾监生恼得两眼爆出火来。且不发作,竟同他 出门,往三娘子家去。

    到家便问:「俞二官可曾来」阿龙回道:「坐等了好一会,才去得不多时。」 三娘子道:「我说他等不得,定然去了。」也不请顾监生与众人进去,呆呆的立 在客位这一间。顾监生忽然把手插入三娘子裤裆一摸,大怒道:「并不见月经来, 如何骗我,我难道不高似门子你这狗妇,这等放肆!」一把头发揪翻在地,乱 拳乱脚,踢打起来。众人再也劝不住,踢打一顿,三娘子尿都打出来。众人才劝 了。

    一路千滛妇、万花娘,骂了出门。

    三娘子被他打个半死,阿龙扶进房去,倒在床上,放声大哭道:「只为自不 长进,做了这样人。官府打过了,这千刀万剐的,比官府还打得狠毒,我不如吊 死了罢!」阿龙再三劝了。满身疼痛,半死不活。平日往来的朋友,与那俞门子 都来看慰他。服了好些药,睡了两个月,才得起床。他此时颠倒想起丈夫来,与 阿龙商量道:「我还有百来两银子,藏好在天花板上。不如趁了粮船,到北京寻 相公去。若是相公不肯收留,我会两三出戏,虽年然大了,尚不十分觉老,不怕 京师地面没人要我。」阿龙道:「这也极好,待我问问粮船去。」

    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张监生言旋故里、赵玉儿甘守空帏

    杨柳风吹何太急,桃花雨骤苍苔冷。此际不堪情,断肠二四更。

    卷卷鸳鸯被,掩掩珊瑚泪。新旧总徙然,残花岂再解。

    《菩萨蛮》

    且说张三监生在文安县做三衙任满,升了南京鹰扬卫经历,辞了上司,重到 北京。收拾帐目,打点同了家眷,水路回南,这番不住在西边甘石桥了,就在前 门往东,寻了个下处。在陆侍郎口儿,也是个热闹所在。他也是京官了,不免拜 拜苏州亲友,凡是缎店、洒线店、扇子木梳各杂货店。

    偶然一日,拜个缎铺子姓徐的。主人不在家,接帖的是个老仆。他见是纱帽 绿领,一个骑马的官员,全然不认得了。张三监生却认得是走脚通风,前日那个 老管家。便问道:「你认得我么你如今越发老了。」老仆想了一想,才笑起来 道:「原来是张三相公!恭喜!

    恭喜!做了官了。「张三监生唤他在旁边来,问道:」娘娘、姐姐都在这里 吗「老仆道:」那年请相公不来,我家徐大官回家,又有人说了些是非,在家 闹了十多日,把姐姐许了个新秀才彭相公。那知嫁到他家,是做亲的头一夜,新 郎半夜叫将起来,道是破罐子,跑了出去。他父亲也是老秀才,第二日,要告要 吵,把姐姐退了回来,嫁都不肯还我家。大官十分没趣,把两个娘娘与姐姐,都 打了一顿。说道:『我三十八岁,尚没儿子,只这个女儿。指望嫁了女婿,做个 半子。如今出了这样丑,那个好人家,再来娶你』没法处,我家官人把住房都 卖了,带了家眷,搭在龙衣船,上来到京里。过了两三年才有个洒线店。陆家没 了娘子,娶了姐姐做后老婆,去年也养了个女儿了。「张三监生道:」时移物换, 多少变迁,可叹!可叹!你下午可到陆侍郎口,问新升南京经历的张爷家,我还 要赏你,也还要劳你一事,不可失信。「老仆道:」我下午准到张爷家来。「正 是: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原来张三监生只为破了徐大官女儿的身,心上不安。老仆受了他三两赏封, 传言寄语与大小娘子说了。央儿子的丈人浦亲家为媒,求陆家两岁的女儿,与他 儿子自?新养的孙孙结姻。浦亲家与徐家、陆家,都是在京开店,日日相会的。 徐大官又不晓得就是浪子张三监生,竟结了百年姻眷。只有张三监生与徐家大小 娘子及女儿四个人心照。为这联姻,忙乱了月余。

    正待往张家湾,寻船回南,只为搭官船不便,自雇船又怕路上难行,蹉跎了 几日。那知苏州头帮粮船已到,阿龙在前门上一问,正问着了徐家铺,着人领到 张三监生下处来。且喜在家。阿龙磕了头,立起身来,张三监生道:「我离家二 十多年,你全没一禀帖寄来,问问家主平安,今日来此何干」阿龙先说了大相 公、二相公把我逐出,流落在外。然后把三娘子改行从善,来寻相公与大官的话, 逐渐说完。张三监生大怒道:「我已休过了,闻得在外为娼,玷辱父母兄弟。不 成丨人的货,谁教你奴才领到北京来」阿龙又跪下禀道:「大相公、二相公又在 去年没了。小人不肯跟来,便要摆布小人。原说家主若不收留,依旧回去。」张 三监生教请出大相公来,张自?也不认得阿龙来。阿龙见小主人出来,一般跪下 磕头。张三监生对儿子道:「我父子久在他乡,只为你生母滛贱,不料你大伯、 二伯相继没了,我的产业毕竟飘散。亲弟兄三个,病死了两个,岂不可痛况你 滛母,苏州住不得了,搭了粮船赶到京里。我是义断恩绝,决不收留的了。

    不知你心下如何「自?道:」记得古书上道是:『母出与庙绝。』爹不认, 儿子自然也不认了。或者爹与儿子,都助些盘缠。等他原粮船上回去。「张三监 生道:」我父子如今往南赴任,他在北京落得眼中清静,他回南不回南,不必管 他。况已休的妻,原不是我家人了。也罢!取出三十两银子来,就算你与他的。 「一面叫自?取银子,一面叫过阿龙来,吩咐他道:」你拿这三十两银子与他做 盘缠,回去不回去,我都不管。只不许说是我休过的前妻,小相公也要体面。若 说了是前妻,不论在苏州、在北京,我定然送你到官,问你个j主母的斩罪。妇 人免不得讨气绝。不说是我前妻,凭你们做歹事,左右不是我家的人了。「自? 取出银子,递与父亲。张三监生又教封好了,写了数目,交与阿龙拿去。又吩咐 道:」你也再不许上我门了,我已做官,送你到兵马司,便教你打一个半死。 「阿龙忙忙应了自去。有诗为证:

    败子回头便做家,奈何滛女恋烟花;周旋子母非为过,弃置滛邪总不差。

    人去任他风浪滚,身归喜我宦情赊;从今南北分歧路,冷署悠闲罢晚衙。

    且说阿龙拿了三十两银子,回到张家湾上粮船来,把一番的话,从头至尾话 了一遍。三娘子道:「他不收留,怕没安身去处么只是我若略守些规矩,如今 也做了奶奶了。不知是那一个狗妇,倒做了现成奶奶」阿龙道:「我为家主吩 咐了,不敢打听一句,飞跑来了。

    原说回去不回去,凭我与你,只不许说是张三娘。你如今意下如何进城不进 城,早些计较。「三娘子道:」我已四十六岁了,做小娘儿也不久,就许嫁了你, 也了我终身。只是百来多两银子,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会几出戏文, 曲子又像模样。且认了你做老公,你认了我做老婆,搬到城里寻个教师索性学些 戏,你也学了打鼓板。

    有好主儿,接他一两个,平常的不要留他,靠着做戏混几年。过了五十岁, 你那时也四十多岁了。一马一鞍,料不落寞,今夜就与你做夫妇起好么「阿龙 道:」好便好,若与别个弄热了,我要吃醋的呢「三娘子道:」夫妻间不消吃醋。 只是如今姓什么好「阿龙道:」我姓安,原是安禄山的子孙,流落到南方去的。 你既嫁了我,就唤做安三娘便了。「这一夜,就买了三牲祭祀。两个没廉耻的, 拜了天地。权在船里做亲,把五钱银子,与船上买酒吃。

    他两个在舱传杯弄盏,吃得烂醉。此时正是七月初旬还是热的,两个都脱得 赤条条。扯来床上席子摊在那船板上,阿龙把妇人揿倒在地,挺着醉射那醉 只 顶进去,就有马蚤水乱流。一个不知高低价,捣这个不知死活价去。妇人口里哼了 叫,叫了哼,也不顾船旁百人行走。从古来老妓滛娼,没一个赛得他过。虽是命 里犯了桃花,不料他这般狂马蚤,弄到二更船上人都睡了,两个酒也醒了。方才爬 起来,又把冷酒大家吃了几瓯,上床去睡。

    次日,找还了粮船上船钱。雇了一辆车子,双双入城。怕正阳门近张三监生 下处,反从顺城门进去。先寻个饭店歇下,托那店主人次日寻房,却寻在戏子聚 集的左近,请了教师教三娘子的戏,教阿龙的鼓板。后来三娘子学会些杂戏,阿 龙学会了鼓板,合在郑皇亲家班里,倒也做了二三年生意。只为三娘子被人弄得 多了,忽然一日,小腹子疼痛起来,只一周时,就呜呼哀哉了。他原是好好人家 的女儿,又嫁在好好人家做媳妇,只为一念之差,再不改过自新,终于堕落。故 此一世没结果,悔死他乡。有诗为证:

    妇人水性古来闻,亦须常把身心束;只缘夫主少年痴,学样思量图饱欲。

    张郎李友聚欢娱,阴中任凭阳洗浴;奇滛不过廿余年,留与千秋作忠告。

    如今丢过了第一个滛女。且说张三监生,因为雇船未便,与浦亲家商量了, 只得雇了四乘骡轿,跟随的男女雇了六个骡子,往南进发。头一夜,出城迟了, 走不多路,就住在长店地方。虽是个小小去处,万历年间,民安物阜,凭他大财 主大行李,随处可歇,并无盗贼马蚤扰。

    张三监生睡到半夜,梦见自己到都城隍庙里,上殿叩头。都城隍道:「张某 只因你改却前非,不贪邪滛了,故此不减你的官禄,不缺你的衣食,止少了十年 寿算。这经历官儿,原没甚滋味。你到任后,就该与你儿子援例入监。有了小小 前程,便可保守家业。家里的田产,还有些是你侄儿收着。明年速速告病回去, 料理一年,就要辞世去了。赵玉儿是你的老婆,不须忧他改嫁。」张三监生叩头 称谢,陡然惊醒,才知是南柯一梦。当夜说与赵玉儿知道。次日也说与儿子张自?, 十分叹异。

    一路闲话休题。到了黄家营,渡过了黄河,在清江浦雇了两只蓬子船,直到 仪真县地方。只因官冷,没有衙役来接。依旧自己雇了江船,一帆顺风竟到水西 门泊下。就以近就近,水西门里租了一所房子,安顿了家眷。择了吉日上任。停 不多时,在上元县起了随任纳捐的文书,替儿子张自?纳了捐。不等京咨到手, 先去国子监,见了祭酒司业,走班坐监。虽然文字不济,一般也列于衣冠,人前 做人。坐了半年。

    张三监生忽然动了回家念头,在南吏部操江都察院,各上司中了文书道是: 老病乞休。南吏部查他年貌册,只得五十多岁,年力强壮,不肯准他病呈。张三 监生又央了南吏部大堂一个同年考功司郎中,一个同乡,再三恳求,才准了申文, 转申北京吏部。张三监生又替儿子自?在国子监告了暂假,收拾回苏。雇了人夫 抬扛,轿马坐人。打从句容、白玉,一路直到丹阳下船,虽是小小官儿,也算春 风一度。

    有一曲簇御林为证:

    官员相经历容,池前雏唱道雄,村夫野妇都惊勋,左右的都遵奉。轿儿中, 鸟纱绣服,满面好春风。

    张三监生到了苏州,船泊阊门。思量祖居新家巷地方,被顽妻出丑一番,不 好意思。先差人通知大房二房。原来大房绝嗣,止有二房两个儿子。大的立嗣在 大房,第二的原承二房香火,端的住在一处。

    大房房子,只一个六十来岁的嗣母居住,弟兄两个到阊门船里,见了张三监 生与赵玉娘、张自?,大家伤感了一场。就请三阿叔到南仓桥大房旧居,安顿家 眷,再作区处。张三监生到了大房家里,见过了老寡嫂。有古诗为证: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催;儿童相见无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过了几日,两个侄儿把栈房所存帐目都交还了。说连年利息,父亲两个存日, 并未结算。张三监生道:「亏了两个阿哥替我掌管,才不被恶妇费尽。还说什么 利息。」又把新家巷房子卖了,总写了一本帐目,尽数交与儿子张自?。吩付道 :「我看你不嫖不睹,不在外非为,岂但不像滛妇生的,连我也胜似几分了。我 只为少年时,血气未定,被一个伴读先生引诱坏了,几乎丧身恚家。还亏我改过 自新,不至流落。你创业不足,守业有余,只小小心心,保家为上。就是小官, 我为在京便易,故此营谋做了,也不曾趁什么银子,你切不可动此念头。」张自? 跪受教训,以后都是他夫妻二人管理。张三监生与赵玉娘,当常叫一只半大不小 的游船,虎丘观音山各处,逢场作乐。

    过了年余,张三监生忽然一病,医药无效,料道不好了。唤儿子媳妇,含泪 吩咐道:「我为结发不良,天涯飘泊,只为命薄,才得回乡,快活又不久长。你 庶母赵氏,虽出青栖,似能贞守,你夫妇二人,须事如嫡母亲生。他年过四十, 也没甚亲戚在南。孝顺一分,便如孝顺我了。孙儿七岁,就该请师训诲。但择师 是第一要紧事,师若不肖,反受其累。第二孙儿媳妇自|乳|,也不是长计。我们原 不是穷人家,就雇个|乳|姆何妨如今这个罢了,以后不拘男女,养出来,就催|乳| 姆|乳|他。替祖父多养几个好儿子,我死也快活。」又唤了两个侄儿,吩咐了。又 与赵玉娘絮絮叨叨,说了几番,半夜子时,辞世去了。

    张三原是好张三,少小痴迷老不憨;一念自新天恕过,妾贤子孝才堪谭。

    话说张自?父亲死了,开丧出殡,一一尽礼。丈人浦老官,偶然置货回南, 吊奠过了。便对女儿说道:「你娘与阿嫂早晚思念你,你生长在北京,何不劝丈 夫改了北监,也像死的亲家,带了些本钱,在北京前门上开个官店,又不坐吃山 空。又好图个小小官儿。总承我的儿叫声奶奶,也好。」浦氏把这话,枕边与丈 夫说了。张自?原是生在苏州,长在北京的,一说便允。

    凑了有七八千银子,家里一应事体,都托与庶母掌管,打点来年二三月,趁 着官座船,上京。反留浦老儿在苏州。预先置了二千银子的缎洒线。

    说时迟那时快,过了年,转眼是春天了。只因孝服未满,不便往南。国子监 起改北文书,一径同了浦老儿往北京去了。丢个赵玉娘在家,孤孤凄凄,好不难 过。

    却为他真心从良,再无邪念,那时也有原先买下的家人仆妇,共有三对,又 有大小丫头两三个。他待人极宽,治家极严,平常时节欢天喜地,一有正经的事, 便严声厉色,笑脸也都没了。夜里只是空房独睡,丫头片云叫他睡在里房。黄昏 未静,便吩咐一家,都熄灯睡了。只自己房里,停一盏油盏。片云心下想道: 「为何不许我睡在房里,莫不是小奶奶有些跷蹊」夜里悄悄爬在顶上往下看时, 并没动静。第二夜又爬上去时,只见赵玉娘灯下坐着,叹了两三口气。忽然开了 皮箱,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却有七八寸光光亮亮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