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穆渊的目光倏地变得极锐利。
“顶头有人。”
他的视线越过几乎与人齐高的荒草,果真在一堆乱石之中看见闪动的人影。
那人影忽左忽右,由一个增至三个,然而因为有点距离,而那三道人影背对着月光,所以并不能看清楚他们的长相。
“爷,有三个人。”
“我看见了。”
“要围上去吗?”
“等等。”在还未确定是不是那三个恶徒之前,贸然行动不妥。“这三个人很狡猾,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上前确定是不是他们。如果是,听暗号行动。”
“是。”
说罢,穆渊立即潜进草丛之中,迅速往石堆的方向移动:一会儿,他来到侧边对光的位置。
轻轻地拨开挡住视线的草,他屏住气息,两眼专注地看着那三个人。
他等着他们转过脸来,慢慢地……那三人并非他们准备捉拿的人!
糟糕!中计!
“啊——有埋伏!”后头有人惊嚷。
喊叫声落下,紧接而来的是刀剑相接的铿锵声。
穆渊当下知道事情不妙,就在他转身欲返回支援时,一枝利箭硬生生地穿过草堆,直直地对他射来。
穆渊反应迅速地以剑鞘格开。
“好狗命!”此刻,石堆处又有人嚷嚷。
穆渊抬眼一望,看见的竟是关不住。
“穆渊呀穆渊,今天你可糗大了。”关不住邪笑地说。
“尚未动手前,还不知是谁糗。”穆渊注意着周遭情况。
“这样吗,你要不要看看你那些手下?南边林子的那一群,早被打得落花流水,而眼前这一群……”
“抵抗的必思,想涛的也不一定涛得刁!”这时,一名异族人来到关不住身边。
原来是先前在黑森林遇上的异族五人之一,他操着浓厚的异族口音。
他们居然集结起来?该死,当时他就该一个个将他们捉起来带回城里!
这回他们的人究竟有多少呢?穆渊讶然。
“拜托!你那汉语实在破得让我很想揍人!”关不住嫌恶地瞟异族人一眼。
“挺得东就好!快刊忍!”异族人一边说一边亮出武器,跟关不住使了个眼色后,两人立即朝穆渊围夹而上。
发生什么事?
前一刻明明就只有埋伏的官兵,怎么一下子树上又多了那么多的人?
一路跟着穆渊来到马凉坡,藏身于高树上的殷冬雪,见着脚下的异状,不由得感到讶异。
下头那群官兵,明显是中了埋伏!
躲在树上的那几个人,一开始对着底下狂吹毒箭,底下的人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一下子倒了将近半数的人。
一见官兵们战力削弱了,那些占了优势的人便一举往下攻击,几乎是一面倒地将所有官兵给解决了。
如果这里是这样,那么……
霍地,她望向荒草蔓生的远处,原本那里就像这林子里一样寂静,但此刻也刀光剑影,厮杀声此起彼落。
他……在那里吧?现在应该也在打斗吧?
殷冬雪抿抿嘴,原本想跃下树往草原而去,不过就在她有所动作之际,她身后的树上却传来一道男声。
“这里还有一个。”
殷冬雪还未来得及偏过头去看,一枝吹箭就急速朝她飞来,幸好她一掌挥偏,否则肯定中箭。
“好家伙。小小个头儿,不简单嘛,那捕快倒是厉害,找了伴。”
话方歇,树叶顿时婆娑起舞,跟着一道激光出现在殷冬雪的左侧。
殷冬雪眸子一冷,嗤笑一声,身子灵巧地飞了起来;待她落下,一只小脚便狠狠地踹上那人的头顶。
啪!那人重重地往下沉。
“娘的咧!居然踩我的头!”那人痛呼,并用力抽出剑往上疾刺……“可恶!人呢?”
他的剑尖虽然直指殷冬雪,却只发出划破空气的空响,而殷冬雪却在转眼间失去踪影。
这……可怕!她的速度居然可以这么快!那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害怕吗?”
这时,树林暗处传来殷冬雪阴森森的细音,让那人意识到该逃,可当他要跳下树时,胸膛竟突然爆出一阵剧痛。
那阵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人立即失去知觉,往树下笔直落下。
这时,殷冬雪又稳稳地站回枝头。
忽地,她彷佛一头飞狐似地飞下树梢,冷笑地站在尸首旁;突然,她发现那人身边有着一块闪闪发亮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吧?
她好奇地弯身捡起那块东西,并且仔细瞧着。
是一块亮晶晶、有点透明、冰冰凉凉、很美的石头!把玩了老天,然后她将石头收进怀中。
“嗯嗯嗯嗯……”
谁?殷冬雪注意到某棵树下有着异状,走近一看,居然是一名被绑住手脚,又塞住嘴巴的官差。
他面露恐惧,缩着身子不住地打颤。
“想死吗?”殷冬雪问。
“唔唔唔……”那官差眼睛瞪得好大,眼眶里还转着泪水。
“嘻,死并不可怕,只要……”她高高举起手。
“唔——”
看见她的手快速落下,那官差闭起眼惊叫,等他再睁开眼睛,竟然发觉自己的手脚已经能够移动,而前一刻威胁要杀他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是妖怪吗?一下子就不见?还整身毛皮,一口白牙,嘻嘻地笑……他不敢再回想,赶紧站起来。
在越过数具尸首之后,他急速往山下去搬讨救兵。
马凉坡的另一头——
除了关不住和异族人,穆渊又要应付后来加入打斗的人。
一人抵数人,纵使勉强能够应付,也无法占上风,更何况有人频频使用暗器。
“穆渊,这回你知道惨了吧?我们期待这一刻很久了。”对穆渊猛展开攻势,关不住邪笑道。
“为什么?”至今穆渊仍感困惑,他很想知道为什么消息会走漏。
“你问我为什么?”关不住大笑,“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当差的脑子钝,空有人手有何用?我随便就能从那些女人嘴巴里套出话!哈哈哈……”
“你是说温香?”
“何只温香?如果只有她,我们早被关进牢里头,哪还能在这里逍遥!”
原来……官方自认万无一失的情报体系老早就被识破,而且毫无所知。
“怪只怪你们太自以为是,什么吟诗……我呸!老子不懂半个屁字,今天依然可以把你砍得稀巴烂!”
“喂!少梗他痞话,傻了他,今后我们在京逞可以梗快豁。”异族人撂话。
话及此,众人的攻势越来越猛烈。
穆渊逐渐被逼退到北面的断崖,陷入险境,眼看只差几步就要掉进数丈深的断崖。
“呵,没想到你有也今天。”关不住节节逼近。
“吊下呿,不思也难!哈哈哈——来呀!送他一逞!”异族人在一旁叫好。
飕!飕!飕!
登时,从黑暗中飞来数枝羽箭,箭速之快,让穆渊来不及应付,虽然挥去数枝,但仍受了一箭。
飕!羽箭直直没入他的大腿,他一个踉舱,往后踏了空。
幸好他及时攀住崖边的树枝,否则肯定会落入崖底!
“来呀!再补他一箭!”那异族人招来手下,让他们将数枝羽箭整齐划一地对准悬在崖边的穆渊。
跟着来到崖旁的关不住笑了,“哈哈……真难得,你这句话讲得可标准。送他一程吧!穆渊,来生再见。”
来生……再见?
不知道是崖边的风将话声吹得支离破碎,还是身体渐渐失去知觉,那句话听在穆渊耳里,竟然虚无缥缈……
依稀看见崖上数个人影晃动,并出现几声杂音,穆渊的手旋即失去支撑力气,笔直地坠下断崖。
第五章
这个男人有没有用啊?若换作是她,起码还可以撑个一时半刻!
深崖底是一片乱石堆,三面环山,一面是密林,看不出有任何出口,而激流的声音几乎要盖过其他声响。
走了几步,殷冬雪不禁停下来喘个气。
穆渊昏迷坠崖之前,殷冬雪就已经来到崖边,她打退几个人,本欲将他拉上来,怎知他居然撑不过那一瞬间,所以她也只能跟着他一起下到这里。
“啐,还真重!”
幸好她在纵马山曾扛过熊呀狼呀的,要不然在将他救到这下头之后,还要把他拖到平坦一点的地方,恐怕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找到一处沙地,殷冬雪将人摊平,她看着面色如土的穆渊,迟疑了好久才蹲下,拿出一把匕首划破他的裤管。
一枝箭深深地刺进他的肉里,她动手削去箭羽和尾端。
随即,殷冬雪便离开了;等她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出几种能够麻痹伤口与止血的药草。
这点痛,他应该挺得过吧?她在山上受的伤都比这个严重呢。
嘀咕一阵,她开始动作,拿来石块将药草击成泥状,并将刚刚划破的裤管撕成条状。
准备好一切,她拿起匕首,对准穆渊腿上的伤口毫不迟疑地就割下去。
“呃——”
大概是太痛,所以在她划破箭簇周围的肌肉时,原本还在昏迷状态的穆渊猛地坐了起来。
他哀号一声,眼睛瞪得极大。
“躺下来,你的肉夹这么紧,箭拔不出来。”
血汩汩地自伤口流出,殷冬雪面不改色地擦去,并立即将止血的药单敷上。
尖锐的剧痛由腿上传来,穆渊虽然淌了满额的冷汗,却也听见殷冬雪的话。
他放松紧绷的肌肉,背部再次贴向地面。
“你的刀……过火了没?”他咬着牙问。
“过什么火?”她毫不思索地反问。
“拿火……烤过。”
殷冬雪看了他一眼,继续将刀尖往下划。
这一下挖得深,穆渊又痛得弓起身。
“烤什么火,以前我被爹猎熊的箭射中,还不是自己这么挖的。”在纵马山的那一段日子,她就是这么过的。什么都没有,只有练武、练武、练武!
咻!她瞬地拔出箭头,并立即将药草敷上,捆紧布条。
“这枝箭有毒,也射得很深,如果没有解药,大概两天,你的腿就会烂掉,三天,你就会死掉。”殷冬雪口气持平地宣布着穆渊的死期,站了起来环顾周遭,最后才又将目光移回到穆渊身上。
啐,这是什么鬼地方!刚刚走了一圈没见到出口,而他的气色也真不是普通的差。
“你还可以吧?”
“还……”
穆渊说了一个字后便无下文,只剩一脸的纠结。
殷冬雪看得蹙紧眉头,蹲下身来,探出手摸向穆渊的脸庞。
好烫!“你发烧了。”
“嗯,烧过……大概就没事了。”他抿抿干涩的唇瓣。
是啊,烧过了,人可能也死了,当然没事!
见他抿唇,殷冬雪马上去找盛水容器,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片破竹片,只好将就着用。
盛来干净的山涧水,殷冬雪在穆渊身边蹲下。
“喂,喝水!你得喝很多水!”
穆渊仅掀动一下眼皮。
“喂!”真没用!这样根本不成。
不得已,从未和陌生人亲近接触过的殷冬雪,忍住不自在的感觉,将穆渊的头稍微扶起,试着将水灌进他嘴里,然后将他平放。
箭拔出来了,水喝了,药也敷了,再来就得靠他自己。
会死就是会死,死了就……
“可恶!”他根本不能死!如果他死了,她找谁问清楚谁是神捕?她该找谁报仇?
等穆渊再次睁开眼,他的热度退了些,但全身仍感无力。
仰看着天,天色还是暗的,这会儿谷外究竟是早晨,还是天黑,他根本无从分辨。
身旁不远处发出燃烧柴火的声响,引起穆渊的注意,他试着坐起身。
“啊——”因为疼痛,他不得已又躺回去。
“你还是不要动的好。”殷冬雪刚好走回来。
她手上拎着几只活生生的大山鼠,将牠们丢进火里头,三两下就剥去已烤焦的毛,并拿刀将之开肠剖肚,除去内脏。
看见她熟稔的动作,并且毫无变化的表情,穆渊不禁讶然,她甚至连眉头部没皱一下。
“这里唯一能吃的就是这个,要吃不吃随便你。”斜瞥他一眼,殷冬雪继续手边处理的动作。
火堆的光芒在她尖削的小脸蛋跳跃着,让她板起的脸有着些微的变化,一点点有趣的变化……她眼底似乎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看什么看?”
见她扔来一根小树枝,穆渊才收回他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殷冬雪目光转为犀利,打量着他的意图。
穆渊却笑了,“只是名字而已,有需要考虑这么久吗?我叫穆渊。”
“穆渊?渊儿?”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如果他叫穆渊,那么神捕呢?神捕又是谁?殷冬雪感到困惑。
“谢谢你救了我。”穆渊诚恳地说。
“我有救你吗?”
这不叫救,叫什么?她甚至还陪着他坠到谷底。“你从哪里来?”
由她的穿著判断,她应该是从冷的地方来的。在这里气候温暖,根本不需要穿到如她身上的毛皮衣,除非冬日。
“北边。”她拿着一只烤好的山鼠,走到穆渊身边,“吃下牠。”
“我……吃不下。”他面有难色。
“是吃不下还是不敢吃?”她咧着嘴笑。
回以一笑,穆渊缓缓伸出手;可当他接过山鼠,准备放进嘴里时,突然感到一股不适从喉头涌上来。
登时,他不但东西没吃进去,反而吐了一堆白沫,脸色在瞬间变得死灰。
“喂!你没事吧?”
“我……没法吃。”
殷冬雪猜是因为腿上的箭伤发作。“我再去找药草,你等我一下。”心里想着刚刚在崖边看见的药草,应该可以抵挡一阵子吧?
可当她欲离开时,一颗豆大的雨珠就这么滴到她的脸上,不过眨眼间,雨就这么由远处飘过来。
“可恶!”下雨了,不移动他好像不行!
很重!这个男人真的很重!
哗啦——哗啦——
这场雨下得真是……该死的大!她拖着穆渊移动,还不慎跌了两跤。
“你把我留在这里好了,等雨停了……再来找我。”穆渊无力地说。
腿上的毒伤有蔓延的趋势,虽然不算快,但他隐约感觉得到伤口附近的肌肉已经渐渐失去知觉。
然而,腿虽逐渐失去感觉,但他某一个部位却还是敏感的。
“你……把我……”
“我叫殷冬雪,冬天的冬,下雪的雪。”忽然,她说出三个字,也就是她的名字。
下雪的雪?颇意外她居然会告诉他她的名字。“呃……冬雪,你把我留在这里就好……”
“你不能淋雨!”淋雨之后,难保他的伤势不会恶化,到时候就不只是处理伤口那么简单。
“但是……”
“我说过你不能淋雨。再吵,我就一掌把你打昏!”真是啰唆!
殷冬雪努力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地方,可惜的是,这山谷的崖面部十分陡峻,就像刀削一样,要找到避雨的地方,实在有点困难。
看着拖着自己走的瘦小身影,穆渊感到啼笑皆非。
再吵就把他打昏?
呵,不过在被打昏之前,他可能会先痛到昏过去吧。
因为殷冬雪没有力气搀扶他,更没有力气背他,所以他现在是被拖着走。
他的臀部摩擦着底下的碎石。
很痛!天杀又该死的痛!
不过这痛却持续不久,因为他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就连呼吸也感到不顺畅……
“殷冬雪……”忍不住地,他对着小小的背影呻吟一声。
闻言,殷冬雪转过脸,这时,她已经将他拖到一处干爽的高地。
“呕……”就在她要让穆渊躺平之际,他居然又吐了一地白沫。
可恶!他为什么会吐?那枝箭上的毒到底是什么?
殷冬雪不再迟疑地扶起穆渊,并让他侧过身,跟着她用手指去挖他的喉咙,让他把白沫吐得干净。
“你……”
“不要讲话。”
“咳!”
才吐完,喉间居然又像有什么硬物梗住似地,他开始剧烈地咳嗽。
见状,殷冬雪开始用力拍他的背,更用手指妪挖他的喉咙,到最后甚至倾下脸,用嘴巴对住他的嘴巴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