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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130部分阅读

一条条纠缠咬噬的毒蛇,凶狠拼杀,我的身体变成一处处疮痍遍布的战场,内伤不断加剧。

    晏采子立在原地,神色莫测地凝视着我,目光深邃得如同无底沉渊。

    我忽而想到,道轮坐视天刑自爆,再被晏采子吸取天道精华,主动化作清气投体。如果这一切是早有预谋,道轮究竟想做什么?

    我喉头一甜,忍不住又连喷了几口鲜血。体内,几缕空城精华眼看要被道轮清气吞噬,突然炸开,下一刻,炸开的空城精华纷纷汇聚,重新与清气厮杀。

    而一些处于劣势的道轮清气同样如此,将我的内腑激射得千疮百孔。连魅胎也被波及,陷入奄奄一息的沉眠。

    我暗叫不妙,双方这么斗下去,简直无休无止,倒霉的只能是我。当务之急,是将道轮清气和空城精华控制住。

    “想不到,我只得了一点天道皮毛,真正的好处倒是便宜了你。”晏采子忽然开口,语声平静得令人心颤。

    “前辈何出此言?”我心中一凛,口中应付道:“得了便宜的是前辈才对。道轮怕我掌控吉祥天,所以临死一击,害我重伤,这是前辈亲眼所见。”

    晏采子淡淡一哂:“究竟是我太天真了,还是未来的魔主大人太天真了,居然还用这种无稽之谈来诳我?你难道没有感觉出自己的变化么?”

    此时此刻,我方才察觉,虽然肉身重创,但心境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无数奇思妙想。过去对法术的许多细微不明之处,如今飞速贯彻通明,各种精妙的施法技巧随着道轮清气的炸开,一一呈现脑海。连带着空城精华也化作一道道玄之又玄的法则,清晰展现。

    道轮清气为“顺”,空城精华为“逆”,一顺一逆,一清一浊,一升一降,交相演绎出宇宙最奥秘的变化。

    刹那间,我犹如醍醐灌顶,灵慧洞开,无数天地法则不解自明。不知不觉,我左手抬起,右掌下按,整个人似起似落,似生似灭。

    激战的空城精华、道轮清气受到感应,蓦然一停,偃旗息鼓。

    “不愧是北境所钟。别人万载难逢的机遇,你却唾手可得。”晏采子一步步向我走来,双目灼灼,不时闪过电光般的厉芒。

    我顿时生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糟糕感觉,晏采子摆明是不怀好意了。虽然我道境妙悟提升,但肉身受创太大,魅胎又无法发动,面对虎视眈眈的晏采子,只能任其宰割。

    “小婿奇遇连连,岳父大人也颜面有光啊。正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口不择言地道,道轮清气在内腑缓缓上浮,空城精华慢慢下落。

    晏采子愣了一下,似乎被突然冒出的“岳婿”之词弄懵了。旋即他莞尔一笑:“把求饶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只有真正的魔主才行吧。你以为把柠真牵涉进来,就能保命么?”

    “求饶保命从何谈起?岳父大人说笑了。”我面色不改地说道:“此行过后,不知岳父大人有何打算?小婿或可薄尽绵力。”

    晏采子走到我跟前,面对面相视片刻,悠然道:“我接下来的打算么,自然要是取回道轮的精华。你愿意薄尽绵力,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心头巨震,此时空城精华、道轮清气恰好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晏采子抽取道轮清气,势必打破平衡,顺逆错乱,当场要了我的命。

    “魔主可与龙蝶在黄泉天相聚,转世重来也未可知。”晏采子漠然的声音传来,视野中,一根白玉般的中指缓缓点向我的眉心。

    “你杀我,就是杀柠真!”我神色从容地说道。

    指尖停在我眉心半寸之处。

    “你抛弃了柠真的母亲,柠真一直心怀幽怨,难以释怀。你再杀了我,柠真必然对你反目成仇,以她的性子,不是自杀,就是杀你。无论哪种结果,柠真必死无疑。”我不慌不忙地道,道轮清气轻盈悬浮在内腑上空,空城精华混浊沉落于下方,彼此互不干涉。但我深知,这只是暂时僵持,一旦运转法力,定然再次混战不休。

    只有将两者真正融为我的东西,才能转危为安。

    “柠真的死活,与我何干?”晏采子淡然道,指尖微微颤动,只需轻轻一弹,我便灰飞烟灭。

    “柠真若自生自灭,当然和岳父大人无关,但逼死她则完全不同。前辈是柠真的心结,柠真又何尝不是前辈的心结?以前辈的天资、道境、门派、阅历,为何至今没能跨出最后一步,反被楚度这种后来之辈赶上?说到底,是柠真阻碍了你!”我暗中一咬牙,强行施展生死螺旋胎醴,殊死一搏。

    “对柠真,前辈杀又不是,不杀又不是,只能白白蹉跎岁月。哈哈,就算前辈吸取了道轮精华、天道法则,就能跨越知微么?别做梦了,你会终生受困北境,再也没有一丝一毫超脱的可能!在我看来,什么吸收道轮精华,只是前辈逃避柠真,逃避心结的借口啊!你化身万物,骗了无数人,最终却连自己也要骗!”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生死螺旋胎醴自动分化成碧绿的生气、幽暗的死气,各自扑向道轮清气和空城精华。

    晏采子沉默不语,神色阴晴不定,一张脸仿佛车马灯般飞速幻变。时而化成草木,时而化成江河,时而化作芸芸众生的万千面孔。

    指尖依然停留眉心,将点未点。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我有一莲幽梦

    “轰!”生气与道轮清气,死气与空城精华交汇的刹那,如同天崩地裂,山塌海啸,在体内掀起前所未有的混乱。

    殊死一搏的结果,坏得不能再坏。生死螺旋胎醴没能融合道轮清气和空城精华,反遭排斥。所有的气息彻底萦乱了,纷纷疯狂暴窜,将我陷入一浪高过一浪的汹涌狂潮中。

    “哇!”我的七窍同时喷出血水,一颗心向下沉去,仿佛也被无形的浪涛吞没。

    殷红的血溅在晏采子莹白的手指上,宛如雪里红梅,凄艳绽放。

    除了眉心的这根手指,我再也瞧不出对面这个“人”,还有一点点晏采子的痕迹。

    他已是风,已是火,是恐怖的妖魔,是一个个嬉笑怒骂的陌生人,是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逃避?我在逃避?你说我在逃避?”他开口道,变幻出的万物都发出奇特的语声,这声音时而寒冷如冰,时而咆哮如兽,时而颓丧如死灰,时而悲凉如暮烟……

    “是,你在逃避。”此时此刻,哪怕晏采子不杀我,我也会被体内的乱流搅成废人,心中再也没有了顾忌,索性畅所欲言。

    “你这么说,不过是想要活命,扰我道心。”晏采子的脸庞忽又浮现,我的眉心一凉,他的手指搭在了上面。

    “想活命,会这么说。不想活命,也会这么说。”我对这根手指视而不见,仰起头,出神地望着呼啸沸滚的天壑。

    先前怎么就没发现呢?狂暴的天壑,一样蕴藏了宁静的美。

    说来奇怪,前一刻,我还踌躇满志,誓要登鼎北境。后一刻,便从高峰跌落,生死任人宰割。此时的心情本该绝望若死,偏偏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

    即使死,我也不会感到绝望。我自顾自笑起来,原来,我终究是不同了。

    无论这不同是对,是错,至少,我的生命不曾在原地停留过。

    “你看这里的天壑。”

    我像是对晏采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它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有时,它暴乱幽晦,有时,它绚丽多彩,你永远也无法预知,它在下一刻会变得怎样。”

    “因为这里的天壑,拥有生命力。命运也许可以预知,但生命是无法预知的。”

    我微笑着,咳出血,一年又一年的时光就像眼前的天壑,浮光掠影呈现。

    我跌倒过,爬起过,爱过人,杀过人。

    “所以,哪怕走到距离山巅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我仍旧可以告诉自己,林飞,你就是魔主。无论你攀上山巅,还是摔落山脚,你就是魔主,没有人可以代替,也无需任何人见证!”

    霎时,天壑中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心神异变,天人交感,一丝难以言喻、玄之又玄的气息蓦地无中生有,出现在我体内。就像从焚烧如灰的土壤里,突然萌芽出了一粒种子。

    这一丝气息在全身游走一圈,倏然投向魅胎。

    魅胎陡然一震,律动变化,仿佛反炉回造,重新孕育。与此同时,生气、死气、道轮清气、空城精华像是被磁石吸引,纷纷投向魅胎。

    魅胎扭曲抖动,不住膨胀,似要炸开。

    “那一年,我法术小成,就此离开碧落赋,孑然游历天下。”晏采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诸般身影飞速变幻,慢慢化作一个羽衣星冠,潇洒清俊的青年男子。

    “本以为,那只是一次路过。”青年男子说道,面容依稀是晏采子年轻时的模样。

    “时值夏末秋初,天气微凉,我途经一处荷塘,遇到了柠真的母亲。”晏采子嘴角渗出一丝笑容,“那个晚上很静,满池莲花业已凋落,唯有她幽立一隅,清丽绽放。”

    “当我望去的那一眼,她从雪莲里翩然走出,走进了我的夜晚。从此,我变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法术、门派,统统被我扔到脑后。只要她,我什么都不要。”

    “一天,一个月,一年,我们如漆如胶,心无旁骛。然后一年,又一年,我不知不觉地变了,我会想起法术,想起碧落赋,想起人妖之别。”晏采子的语声依旧平静,笑容却变得冰冷刺骨。

    “我开始变得惶恐不安。”

    “是我对她的情爱变了么?还是我从未对她生出过真正的情爱?这一年的晏采子,还是当年的晏采子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晏采子会变?为什么当初浓烈的情爱可以变?”

    他的手指停在我的眉心,剧烈颤抖,既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

    我可以想象,在晏采子的身体里,同样汹涌,如火如荼,同样被一浪高过的一浪淹没。

    他嘴角的笑容渐渐逝去:“原来,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我会变,情爱会变,既然会变,要来何用?”

    “从此我便离去,一去不回。原来,我也只是路过。”

    “我苦修法术,四处磨砺,深入北境无人敢闯的绝地。然而,每一次历经生死时,我总会想起那一次路过,那样寂静的夜晚,那样浓烈的情爱,那样的抛下一切。”

    “我终究无法当作是一次路过。”他沉默良久,如释重负地说道,面容渐渐沧桑,任由时光带入今日。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一方莲池,何谈路过?”他凝视着我,轻轻叹息,“你说得对,我一直在逃。”

    “恭喜前辈,心结得解,从此柳暗花明,大道可得。”我也叹道,想不到,终究是晏采子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头。

    “前辈会去见柠真一面吧?”我忍不住问。

    “什么是变,什么是不变?”晏采子不答反问。

    “变是情爱,不变也是情爱。”我答道。

    “什么是情爱?”我反问道。

    “浓是情爱,淡是情爱。无需否认,无需见证。”他洒然一笑,云淡风轻。

    此时,我体内的魅胎鼓胀到了极限,随时要爆开,将我炸得粉身碎骨。蓦地,我心中浮现出红尘天的海上,与三女碧波泛舟的情景。

    无论这份爱变浓变淡,它存在过,就有意义。

    仿佛隔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晏采子仰天长笑,热泪滚滚,笑声穿破苍穹,响彻天壑。

    “情浓情薄花开落,

    万年沧桑一指夺。

    寻遍莲塘何见我?

    漫天白云从头过。“

    他朗声吟道,余音清越,千万朵白莲盛开全身,如雪如云。

    我惊异地望着他,眼前的身影正在发生奇妙的蜕变,似将翩然跃空,羽化仙去。

    晏采子手指一弹,点入我的眉心。

    第三百七十八章 超脱之谜

    一缕气息透出晏采子的指尖,传入眉心,直抵魅胎。

    在魅胎即将炸裂前,气息化作一个变幻莫测的交点,将魅胎一口吞入。

    这个交点既似无限微小,又似无限浩瀚;既在我体内,可以清晰感受,又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难以实际触碰。

    它的奇妙完全超出了我的所知。

    魅胎轰然炸开,空城精华、道轮清气、生螺旋胎醴、死螺旋胎醴犹如火山喷发,狂奔乱涌,呈现混沌初开的乱象,连深藏其间的魅种也快要崩溃。

    我全身陡然一震,但又毫发无损,所有的冲击力都由交点代我承受。

    晏采子脸上闪过一抹血色,指尖连连颤动,如同蜻蜓点水。交点忽明忽暗,缓缓裂开一条蕴含玄妙至理的弧线。

    这条弧线朦朦胧胧,幽幽冥冥,像一条鱼不停地扭曲游动。弧线过处,分割生死,破开混沌,空城精华和死螺旋胎醴被吸附到弧线一侧,道轮清气和生螺旋胎醴则被吸附到了另一侧。

    我心领神会,生、死螺旋胎醴再次涌向空城精华和道轮清气。

    晏采子轻喝一声,弧线一抖,两侧竟然分别生出象征天地阴阳的乾卦和坤卦,将生死螺旋胎醴、道轮清气、空城精华一一摄入。

    乾卦、坤卦顿生变化,生出天雷地火、沼泽山川的奇景。转瞬间,六十四卦犹如车马灯般纷呈出现,各自转化,演绎出相生相克之妙。

    这一刻,天地循环、人事变化仿佛尽收眼底。

    变是不变,不变也是变,一切相对而言。

    “你懂了么?”晏采子缥缈不定的声音传入心底。

    “此时此情,不以不变生欣喜。那时那情,不以变更生哀忧。”我含笑点头,生螺旋胎醴、死螺旋胎醴、空城精华、道轮清气即刻衍化,与一幅幅卦象奇景相证相合。

    这一次,生螺旋胎醴反而与象征逆的空城精华融汇演变,死螺旋胎醴则与充满生气的道轮清气相融。无论生气死气,逆天顺天,都不再相互吞噬拼杀。生可以转化为死,逆可以转化为顺,尽得易经循环变化的真髓。

    卦象由生到灭,转灭重生,循环了不知多少遍。所有的气息最终分化成两股,以魅种为中心缠绕成螺旋状,重生出一个崭新的魅胎。

    交点恰在这一瞬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魅胎散发出的浩瀚力量充斥全身,治愈受损的内腑。

    仍然是生死螺旋胎醴,但已将空城精华和道轮清气彻底融入。幽暗的死螺旋胎醴中透着一丝勃勃生机,而碧绿的生螺旋胎醴里透出一丝幽冥死息,只需心念一动,死螺旋胎醴便转为生,生螺旋胎醴转为死,相互转换自如,绝无一丝滞碍。

    “多谢前辈成全。”我站起身,对晏采子深深一揖。心中深知,晏采子此举一半是为了还我的人情,一半是为了柠真。

    “也要多谢道友的成全。”晏采子淡然一笑,千万朵白莲浮起,化作天空朵朵白云,袅袅飘散。

    我感慨地道:“前辈终是迈开那前无古人的一步,要脱离北境了吗?”

    晏采子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消失在天地间,就连声音也是氤氲飘忽:“还需一个契机,方能真正自在。”

    “离开的契机?”我若有所思地道。

    晏采子微微颔首:“我的道,虽能变化万物,但万变不离北境天地,又如何超脱?一身所学,皆来自北境法则,又怎能轻易摆脱北境束缚?直到从你处得到易经,明悟另一个天地之道,才有了迈出这一步的希望。”

    我这才醒悟,晏采子得到易经,绝对是赚了我的大便宜,想必那时心中一定欣喜若狂,偏偏表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晏采子续道:“今日心结开解,明悟变与不变的循环至理,终得大道。但想要就此超脱天地,仍需最后一点契机。”

    我不解地道:“既成大道,为何仍需契机?”

    晏采子沉吟不语,声音直接传入我的神识:“北境芸芸众生,生于北境,长于北境,术法得于北境,早已和天地牵绊极深。众生皆亏欠天地,天地不亏欠众生,试问如何解脱?这或许是千古以来,无人可以迈出这一步的真正原因。我虽然借助易经,重洗道境本源,但终究还是难以彻底割断牵绊。唯有静候机会,等到天地剧变的那一刻,趁隙脱身而去。”

    我奇道:“照前辈的猜测,楚度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