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的欢送仪式，张学通、程啸飞和汤有成等几个人要做东请江之涛喝一顿，还是去吃火锅，大家都比较爱吃。
“来，江律师，干一杯！预祝你马到成功！”张学通率先举杯。
“好，谢谢！不管它是牛还是马，我只要骑上了就一定要成功！”江之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以后当了律师，可要做一个主持正义、为民请命的律师。到时候，你可不要用自己的法律知识去助纣为虐！”汤有成笑着说。
“这个你放心，你知道我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在疾恶如仇这一点上咱俩是相同的。”江之涛提高声音，用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继续说下去，“我做了律师之后，咱们中国的正义与进步的力量就又增加一分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做律师一年大概能挣多少钱啊？”张学通的女朋友好奇地问。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可能也就百十来万吧！”江之涛边吃边神情轻松地说。
“哇！这么高的收入啊！那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能把我们给忘了。”
“嘿嘿，当然不会忘记了。不过，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得上呢！”
“来！我们预祝你高中！”
觥酬交错，你来我往，大家都喝得迷迷糊糊。
“江律师，以后我们要是有什么事找你帮忙，你可得少收点律师费。”程啸飞的女朋友说。
“什么律师费不律师费的！你们要是万一有事，通通免费！事成之后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是啊，又不是外人，还谈什么钱嘛！”汤有成的女朋友附和着说。
“没错！”江之涛一个一个地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女士，醉眼朦胧地说，“咱们不是外人，你们都是我的内人，不需要谈钱！”
“哈哈！……”江之涛还没有笑完，就感觉他的右脚突然生疼。李媛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踩得好，踩得好，太解恨了！”张学通、程啸飞和汤有成等几个不失时机地鼓起掌来。
酒足饭饱，回到单身宿舍。几个男人觉得还无法入睡，不知是谁提出去唱歌，而且都不许带女朋友，要来一次纯阳派对。
“去就去！”大家趁着酒劲一鼓噪，六七个年轻人决定去ktv唱歌。
以前他们都没有到ktv唱过歌，也不知道哪里比较好。几个人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边走边找，顺便也可以在晚风的吹拂下醒醒酒。
路边不时地有人从暗处走出来给他们塞卡片，还一个劲地说：“几位哥，到我们那去耍嘛，巴适（蜀汉话，意为很好）得很！”名片上印着诱人的丰||乳|肥臀的半裸美女，马蚤首弄姿，风情万种。开始他们都不予理会，拿了卡片之后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后来终于有人禁不住诱惑，憋不住了，开始打听价格和服务，打听完了之后就鼓动着要去“见识见识”。江之涛还从来没有真正尝试过与女人水||乳|交融的滋味，看了卡片上那诱人的美女和他们对服务的介绍后，他心里也痒痒的，好想去“见识见识”。但他的脑袋在酒后还是保持着一份清醒，他想起上次他说“打手枪”的话竟然传到李媛耳朵的事，就坚决不愿意去。最后，大家还是决定去唱歌。
这时，旁边又窜出一个人来，邀请江之涛等人到他们店里去唱歌，几个从未唱过ktv的年轻人就跟着去了。
这家ktv店装修得比较豪华，布置也颇为考究，橘黄|色的灯光在昏暗中透出一股暧昧，令人想入非非。江之涛的手心开始冒汗，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一些不好的东西，他想离开，但又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担心这个地方可能会藏污纳垢，心里却又隐隐约约地希望它就是这样的地方。
心理在矛盾中挣扎，脚步却仍然毫不犹豫地一直向前。
他们被引导至一个包间，觉得还不错，就要了这个包间。他们又点了一打啤酒、一个果盘和一小桶爆玉米花。
接着，服务员问他们是否需要小妹陪唱。江之涛没做声，有几个人说“叫过来看看”。服务员就叫了几个小妹过来让他们挑。江之涛继续保持沉默，张学通和程啸飞各挑了一个小妹。于是这两个小妹就留下来跟他们一块唱歌。江之涛虽然也蠢蠢欲动，但是李媛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里，他最后还是完全打消了想暧昧暧昧的念头，决定今晚就好好唱歌，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回。
今晚江之涛是主角，第一首歌当然是他唱了。他拿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吼唱着《水手》，表情凝重，声音投入而动情，唱得满头大汗。
在江之涛唱歌的时候，那两个小妹说想点一些零食来吃，这么一点点要求当然无法拒绝，于是把服务员叫过来点零食。两个小妹毫不客气地一气点了十几种东西。
汤有成见状就说：“点这么多东西哪里吃得完？”
服务员说：“吃不完可以退的。”
既然可以退，就没人吱声了。
大家继续唱歌，除了张学通和程啸飞各自搂着一个女孩并时不时地搞点小动作外，别的人都投入到唱歌之中。想到江之涛马上就要搬出单身宿舍，以后可能就很难再经常在一起了，大家都很动情，但都是男人，也不好把这种感情直接说出来。在这个晚上，大家就尽情地借助于歌声来抒发各自的留恋和鼓励之情。
时钟指向十二点，该回去了。
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选定了《朋友》这首歌作为结束曲，都站了起来，凑到一块，对着话筒用沙哑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唱着：“朋友啊，朋友！……”大家紧紧地搂着彼此的肩膀，他们的身体伴随着歌声像排浪一样地左右摇摆。
唱完歌后，每个人都把杯子满上，碰杯，然后昂头一饮而尽。
那两个陪唱的小妹每个人拿了一百元的小费走了。大家把服务员过来结帐，他用计算器算了一下后报出帐来：两千元。
两千元！怎么可能？他们都不敢相信，就唱唱歌，喝了点酒，怎么可能平均每人消费三百多？这不摆明了在敲竹竿吗？
服务员就一项一项地当着他们的面重新计算。问题出在那两个女孩点的零食上，她们点的都是最贵的东西，摆满了一桌，这些东西统统都被她们拆开了。大部分东西几乎一块都没有吃过，但拆了封就不可能退了。
这个事情有点扯不清了。无奈之下，大家只好把两千元给付了。
离职的第一天，真正开始接触社会的第一次，就被人欺骗，遇到这样的倒霉事，这可真不是一个好的开头啊！江之涛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十章 及第者的欲哭无泪
办好离职手续后，江之涛搬出了城辉科工集团的单身宿舍。他到一所大学附近的一个居民小区里租了一个单间，月租金260元，这是他在大学附近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
江之涛开始全力以赴地研读法学课程，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学习效率很高。对江之涛来说，读书一直都不是一件有太大问题的事情，只要他认真对待，他就能较高程度地掌握任何一门知识，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他从来都不偏科。
六个月之后，江之涛胸有成竹地坐在了司法考试的考场里。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司法考试的成绩如期公布。正如江之涛事先预料的那样，他没有什么悬念地通过了当年的国家司法考试，而且还比分数线高出了一大截。
如愿以尝地通过了自己付出了巨大努力的司法考试，总算成功地为自己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江之涛颇为高兴。领到法律职业资格证书的第二天，江之涛就兴冲冲地拿着法律职业资格证书来到某律师事务所应聘。
想到自己已经推开金色之门，里面阳光明媚，紫气缭绕，一条金光灿灿的笔直大道无限地向远方延伸，平坦顺畅地通向辉煌的未来。江之涛心情愉悦而轻松，他昂首挺胸，侃侃而谈。
按照一般的招聘程序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之后，穿着得体的漂亮女接待员热情洋溢地对江之涛说：“我们觉得你的条件很好，知识面广，学习能力又很强，是不可多得的综合性的复合型人才。我们欢迎你到我们事务所来实习！”
“好！我也非常荣幸成为咱们事务所的一员。”江之涛痛快地答应下来。他走进这家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就发现了它的整洁明快和豪华气派，这正符合他事先对工作环境的设想。
“不过，实习律师都是没有工资的，这个你知道吧！”接待小姐仍然保持着甜甜的笑容。
但是，江之涛的笑容却顿时僵住了。他工作两年积攒下来的可怜的一点存款已经所剩无几。他很快就要断粮了，正急着挣钱吃饭呢！
出于礼貌，他想努力地继续保持微笑。只是，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太听话，他有点使唤不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江之涛好不容易才做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礼貌表情。
以前，江之涛看到“皮笑肉不笑”这个词语时，觉得它挺有意思，多次想试着做出这个表情。可别人都说他做得不象，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这次他成功了。
从豪华气派、整洁明快的律师事务所出来，江之涛有点头重脚轻，他觉得这个世界好不真实，有点或有或无的感觉。
他就象在梦游，路边的树，街上的高楼大厦，都好象是飘渺的，似近似远，忽高忽低。只有坚实的路面，托住他的两只脚，他每走一步，路面都会硬硬地挡住他，使他不会掉进万丈深渊，在时时提醒着他，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物质世界。
风仍然象往常一样吹拂，路边的树迎风起舞。天气有点阴沉，但也正常，西都一直都是以潮湿而著称；街上的车流时而奔驰向前，时而又慢慢地一辆一辆地停顿下来；广场上的孩子们打打闹闹，无忧无虑地留下一连串天真无邪的笑声；老人们有的围在一起或打牌或下棋，另一些则坐在一边安详地聊天，功成身退的人们应该像这样安享晚年。
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江之涛的事情跟这个社会跟这个世界没有多大的关系，任何个人跟整个社会、整个世界相比都非常渺小。世界是物质的，社会也是物质的，它们各有其内在的运行规律。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后，江之涛总算回过神来，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让自己镇定下来。法律职业资格证书仍然牢牢地抓在他的手里。
他走进一个公园，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他想静一静，好好地理一理思绪。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呢？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掌握了这么多的知识，怎么会没有工资？
江之涛原先认为通过司法考试——这可号称是天下第一考——就万事大吉了，所以一直没有担心过钱的问题。他一直都以为律师的年收入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数十万、数百万。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则新闻，说某地的几位律师因为负责该地的一项立法调研和起草工作，因此每人一年损失了几十万的收入，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据此，江之涛认为自己通过司法考试后，一年挣个几十万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有了钱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被动了，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踏上开创宏伟事业的壮丽征途，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美美地娶回李媛，让她成为自己的幸福新娘。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江之涛就会在脸上露出美美的笑容。
江之涛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卓有成效地努力了这么久，现在竟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也许只是这家律师事务所没有工资吧？别的事务所兴许有的。想到这里，江之涛的情绪高了一些，又想起他心爱的李媛，她或许还在憧憬着我成功后早日迎娶她呢！
江之涛振作起来，决定继续到别的律师事务所去应聘。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江之涛又去了许多家律师事务所应聘，然而，每次努力都是徒劳的。
现在他对律师行业的情况算是了解清楚了。
实习律师基本上都是没有工资的，有个别的业务特别好的老律师带实习律师会给一定的生活费，但这样的老律师很少，很难碰得上，所以，绝大部分实习律师的生活得靠自己想办法解决。一年的实习期过后，就成为执业律师，执业律师分为工薪律师和提成律师两种。工薪律师其实就是给其他业务量大的律师打工。如果自己有独立的案源也就是有足够的业务，就可以选择做提成律师，也就是自己独立做生意。但事实上很多年轻律师连做工薪律师的机会都是没有的，因为只有业务量很大，自己忙不过来的律师才有必要请别的律师为自己打工，也才支付得起工资，而这种业务量很大的律师并不多。刚出道的年轻律师，如果不能做工薪律师的话，就很难挣到钱，因为没有人认识你，谁会请你打官司或处理别的法律事务呢？这样，你的收入就是0。
律师行业的收入差别很大，如果因为各种原因，关系网铺得很大，那就有机会获得很高的收入，几百万上千万都是正常的。但对年轻律师来说，除非有亲戚在司法系统或政府相关部门当职务较高的官员，显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就很难挣到什么钱。那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挣大钱，开豪车。别人的东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同样是律师，有的人在天上，有的人在地底下，冰火两重天。
律师的执业证书就相当于是企业的营业执照，有了这张执照就可以开门做生意了，只是律师们的生意绝大部分都集中在司法系统，分布很不平衡。这样，有些人抢得先机在司法系统把关系网撒开了，他们就生意兴隆。而新来的人很难挤进这张无形却时时都会起作用的大网里去，他们的生意就只能是惨淡经营，甚至破产倒闭。社会就是这么残酷。
于是，许多年轻人付出了巨大努力，掌握了丰富渊博的法律知识，通过了被称为“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试，终于成功地成为了一名律师，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下岗职工都不如，生活无着。除了衣服要穿整洁一点外，实与流浪汉无异。
律师事务所其实也不是一家工作单位，准确地说应该是个体户协会，或者说是一个出租商铺或货摊的市场，它不给律师发工资，不买保险，也没有任何福利待遇。一群法律服务从业人员合伙租了一个办公地点，大家分摊办公成本，然后各做各的生意，这就是律师事务所。律师和律师事务所之间的关系很松散，而律师与律师之间的关系也非常松散。确切地说，同所的律师之间只能算是名义上的同事，实质上应该属于朋友关系，因为律师们彼此之间很少会出现工作上的互相配合，相互之间反而在业务上可能还会有竞争。大家基本上都是各做各的事情，在工作上互不相干。
律师的两极分化也很大，有些人会逐渐发展起来，有能力购买最豪华的轿车和别墅。有些人则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朝不保夕，难以为继。
江之涛大概跑了一个月左右，在多家不同的律师事务所“应聘”。在“应聘”的过程中，他了解到了律师行业的这些真实情况。
现在，他真有点欲哭无泪了。没想到自己这么勤奋刻苦，考试也顺利地通过了，现在竟然成了一个衣食无着的无业游民！
他兜里剩下的生活费让他不得不以天来计算自己还能存活多久。
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好局面下，在西方国家“中国威胁论”的阵阵鼓噪中，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新时代，江之涛，一位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即将成为建国以来第一位饿死的大学生。
第十一章 垂死挣扎
（一）
江之涛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他总是只愿意以自己强大的一面示人，而绝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无助与绝望。他没有把自己现在的处境告诉他的任何同事、同学或别的朋友，也更加不愿意告诉李媛。
江之涛的家人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当初他从城辉科工集团辞职的时候就瞒着家里人。他知道父母亲肯定会反对，而他是铁了心要辞职，辞职的事情他连提都没跟家里人提过。江之涛的父母亲对他的期望值很高。从小他就是周围孩子们的楷模，别人的家长教育自家小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