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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女官第4部分阅读

    “请让微臣代为受罚——”

    纵然心尖颤抖,绫妍亦提醒自己,要坚持下去,不要露出胆怯之色。

    “绫妍遵旨。”她朗声回答,当即脱下鞋,取了十数枚银针置入其中。

    她并不理睬韦千帆,连一眼也没往他的方向看,便独自起身,默默朝御花园而去。

    “跟着她。”韦后对贴身太监道。

    太监得令,监督的尾随在绫妍身后。

    她一步一步往前行,觉得每走一下,足底便如蜂螫,有着难言的疼痛,刺入她足底心尖。

    有什么粘粘稠稠的东西在鞋中流淌着——那是她的血,被针扎出的淋漓鲜血。

    她的眼泪在这瞬间滴落脸庞,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一刻忽然感到莫名的孤寂。

    从前,她有姐姐有他……可现在,姐姐对她不理不睬,他的好意却又是居心叵测……为何天地之中,忽然只剩她一个人了?

    这样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又是为了什么?

    “不要再走了。”一双手从身后挽住她,低哑的声音似在命令。

    她回眸,看到韦千帆关切的眼神,那素来盈笑的眸中,此刻只有一片苦涩,充满难言的心痛。

    “不要你管。”她赌气地退开,挣脱他的扶助。

    韦千帆不与她斗气,只转身掏出一锭黄金,递给那随行的太监,“公公,行个方便,皇后娘娘若问起,就说上官尚服受罚完毕,反正她足底已经受伤,娘娘不会起疑的。”

    “这……”太监看着那令人垂涎的黄金,似在犹豫。

    “我再说一遍,不要你管。”绫妍踉跄着冲了上来,一举将那黄金拍落地上,她瞪着韦千帆,用一种极为生硬冷漠的语调道:“韦大人请回吧,我的事不劳您费心,皇后娘娘若知道你暗中捣鬼,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

    他怔住,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好意竟让她如此反感,为什么每一次帮她,反倒让两人的距离越加疏远?难道,他真的用错了方式?或者还有他不明白的原因?

    他默默无语,依旧拾起那锭黄金,递到太监手里,低声拜托,“公公,就当是烦劳你,等会儿扶上官尚服回屋吧。”

    言毕,韦千帆没有再留下来增添她的厌恶,随即转身而去。

    他就这样走了?第一次离开得如此爽快,倒让她错愕。

    望着他的背影,绫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答而落……明明不想让他在此,明知他不怀好意,可一旦他真的离开了,为何心里又有万般不舍?

    曾几何时,她的心变得如此矛盾煎熬,弄不清真假,辨不了是非……

    你该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上官婉儿往日的问语忽然飘入耳中,让她忆起那个难堪的回忆。

    当时,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执意回避自己的感情,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答案。

    没错,她爱上他了……爱上他了……曾几何时,他不知不觉走入了她的心里,将童年的好感化为浓烈的情愫,融化了她冰封多年的心墙。

    他的俊颜,他的盈笑,他的体贴入微,一言一行,都似刻在她脑海中一般,再也无法抹灭,哪怕,他对好并非出自真心。

    她就是这样傻呼呼地爱上了他,掉入了他所设下的陷阱,摔得伤痕累累。

    足底的疼痛传至胸口,她弯下腰去,忽然号啕大哭,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在床上躺了三天,明明只是一点小伤,却像大病一场,遭受了十年难遇的痛苦,甚至发起了高烧。

    直到高烧退去,她在汗水淋漓中睁开双眸,却发现一个影子坐在她的床榻前。

    “王妃?”她难以置信地唤道。

    此刻临淄王妃便坐在床缘,正微笑着凝视她。

    “你醒了,好些了吗?”临淄王妃和蔼可亲,亲手替她擦去额前汗水,将她扶起,“太医说,再喝一贴药,便无大碍了。”

    绫妍沉默,一时间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她病了,床榻前坐着的,不是她的亲人,而是一个陌生人,她打量四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临淄王妃笑道:“我已入京多日,过两天便要回去了。来到长安也没去哪儿逛过,忽然想到感业寺走走,上官小姐可愿意陪我?”

    “我?”绫妍有些吃惊,按说,王妃要去烧香拜佛,自然有韦后一干人陪着,为何独邀她?“绫妍正在病中,尚未痊愈,恐怕……”她推托想拒绝。

    “到了感业寺,恐怕你会无药而愈,”临淄王妃神秘地问:“信不信?”

    她凝眉,不知何意。

    但她终究还是应允了临淄王妃,毕竟她是主子。

    草草梳洗一番后,她跟随王妃出了宫。本以为自己会体力不支,没料到王妃却很体贴,特意命人备了软轿供她乘坐,直至感业寺佛堂大门,都不必多行一步路。

    寺中异常冷清,除了她们一行人,再无其他。大概是早就听闻临淄王妃要来,屏退了闲杂人等。

    “听说高宗皇后早年在此出家,我来参拜了。”临淄王妃凝望宝相庄严的佛像,燃了一炷香,“不过,今日倒并非单纯为了礼佛而来。”

    “王妃若想吃斋,这里的味道也很不错。”绫妍不明就里地应道。

    “我是为了见一个人。”临淄王妃却答。

    “在这儿?”是谁?寺中住持吗?

    “上官小姐能否回避一下?”临淄王妃又道。

    “哦,当然。”绫妍垂眉回答,“王妃有事,绫妍不便打搅,就在山门外等候好了。”

    “那倒不必。佛堂后有一间小小的茶室,上官小姐可以到那儿小坐片刻。”临淄王妃似有深意的说着。“其实我要见的人,你也认识。”

    她认识?是谁?为何王妃神神秘秘,在这样的地方约见此人?

    她心下疑惑,却不便多问,只能来到茶室独坐,等候此人到来。

    茶室门未关,佛堂内的言语皆可传入,听得真切。

    没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入绫妍耳中,惊得她手中茶碗险些一滑。

    “微臣给王妃请安。”一名男子低声道。

    没错,是他,他的声音,就算再远,她亦认得。

    韦千帆……他……怎么会在这儿?按说,他与临淄王妃应该不熟,为何要跑到这佛门清静之地,单独会面?

    联想到刚刚临淄王妃神秘的眼神,她感到这其中似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让人害怕……

    “王爷近来可好?”韦千帆又道。

    王爷?是指李隆基吗?他认识李隆基?

    绫妍屏住呼吸,踱至门边,想要听得真切。

    “上次自京城一别,与王爷已经许久未见了。”

    怎么,近年李隆基曾回过长安吗?她记得,自从他被贬为临淄王后,就再没回过京。难道,是私下潜回,另有计划?

    “王爷已经对我说了,这些日子,多亏韦大人在宫中的照顾。”临淄王妃道,“韦后几次生事,亦是大人您施计挡了下来,多谢费心。”

    “属下身为王爷门人,自当效力。”只听他恳切地回应。

    门人?他……他是临淄王的谋士?不……这怎么可能?他身为韦后最宠爱的侄儿,怎可能是临淄王的门人?

    绫妍只觉得一头雾水,霎时分不清晨曦与日暮,甚至以为此刻只是她的一个梦境——因为太过渴望他立场转变而编织的梦。

    “不过有一件事,我却不明白。”临淄王妃又说。

    “王妃请明示。”

    “王爷喜爱上官小姐,欲纳为侧妃,你为何要从中阻挠呢?”

    一字一句,击叩绫妍心扉,惊得她进一步逼近门侧,聆听答案。

    “我……”他没有立刻回答,言语中似有犹豫。

    这个角度,她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是何表情,为何犹豫,但她知道,此刻他的心境,肯定复杂起伏。

    “请王妃恕罪。”韦千帆终于道,“属下的确是故意从中作梗,因为……因为……”

    “因为你也很爱她?”临淄王妃索性问。

    一阵沉默,仿佛难以启齿,但他最终给出肯定的回答,“没错,属下自幼便喜爱她……”

    第5章(2)

    绫妍感到耳边忽然叮的一下,四周立即变化了景色,仿佛顿时迷雾四漫,白茫一片。

    他在说什么?他爱她?真的吗?而且,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可他为何要对韦后那样说?说她是残花败柳,无法得到他的青睐?

    两番话,都是她偷听到的,她不知自己该信哪一个,哪个真,哪个假?她的思绪一片混乱……

    “为了她,你不惜得罪王爷?”临淄王妃刺探,“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王爷怪罪?”

    “就算王爷要属下的性命,属下也在所不惜——”他笃定地答,“属下早已做好受罚的准备。”

    “你啊,”她轻叹,“向来足智多谋,顾全大局,怎么为了一个小小女子,就糊涂起来?”

    “属下为王爷效力,只因反感韦后一党所为,希望造福社稷,然而,若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也保全不了,又谈何兼善天下?”韦千帆涩笑,“王爷向来英明,想必能理解千帆的心情。”

    最心爱?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别人如此将她放在心上的重视,仿佛是人生最动听的赞美,让她心中涌起满足。

    原来,他真是临淄王派来的人,利用与韦后的关系,潜入宫中当内应,稍不小心,便会置身于危险之中。

    怪不得,他从来都是那般从容理智,因为只要走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

    然而只有面对她,他会情绪失控,顾不得运筹帷幄,只为她的微笑与眼泪,不惜违逆主上甚至放弃性命。

    呵,她就是自古所谓的红颜祸水吧?曾经,这个多么令她厌恶的名称,此刻却似一件令人艳羡的华服,让她愿意在他面前穿戴。

    绫妍只觉得泪盈于睫,但这一次,却是幸福的泪,在酸楚中弥漫着甜蜜,像陈年的梅酒。

    “既然如此,我便去请求王爷,待铲除韦后一党,便将绫妍许配予你为妻,如何?”临淄王妃询问。

    韦千帆轻笑,淡淡摇头,“不,属下只希望王爷能替属下找一个人。”

    “谁?”听他拒绝,她错愕不已。

    “就是她的前夫……武承羲。”万般艰难,他才道出这个名字。

    这瞬间,不只临淄王妃,就连门后的人也惊呆了。

    “武承羲?他不是已经亡故了吗?”

    “那是假死,此刻他应该在某个地方,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属下希望王爷能把他找出来。”

    “找他出来做什么?”

    “属下希望,能且绫妍与前夫团聚……”语意中满是苦涩,他几乎说不下去。

    此时门后的人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因为他的傻,他的宠溺。

    这一刻,没人比她更懂他的心情。

    “或许你得问问,上官小姐是否愿意与前夫团聚。”她倒不认为的摇头。

    “她当然愿意……”他抑住叹息,抿唇回应。

    “或许她从前愿意,但现在恐怕有所不同。”临淄王妃浅笑,扬声道:“上官小姐,出来吧。”

    韦千帆瞠目结舌,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从门后走出来。

    晶莹的泪珠布满了绫妍的双颊,可她脸上挂着微笑,以及一种他前所未见的柔和光华。

    “那我就先走了。”出了山门,临淄王妃微笑道,指了指站在不远处那抹青色的身影,“让韦大人送你回宫。”

    “王妃……”绫妍忍不住问:“这是为什么?”

    “嗯?”她故作不解。

    “按理说,千帆的身份不该让外人知晓,为何要告诉我?”带她至此,任她偷听,到底有何用意?

    “因为我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啊。”临淄王妃答,“谁都看得出来,最近你和韦大人在闹别扭,大概是碍于你们的身份,所以我想帮帮你们。”

    揭露了他真实的身份,也就消除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从此,他们可以顺利地相爱,无须再猜忌。

    “王妃如此善心,真让绫妍感激。”

    “也不全是一片善心,”临淄王妃忽然涩笑,“说到底还是为了我自己。”

    “此话怎讲?”绫妍诧异。

    “说实话,我不希望你嫁给王爷。”她终于说出真心话。

    “难道……王妃不赞成王爷纳侧妃?”这话倒让绫妍大为惊讶,毕竟在众人眼里,临淄王妃贤良无比。

    “我多年无出,这侧妃肯定是要纳的。”临淄王妃的脸上,带着一抹酸楚,“不过,我不希望那人是王爷喜欢的女子,特别是你。我只希望王爷娶一个能为我所用的乖女孩,将来,她生下的孩子,我会将他视如己出。”

    没料到,看似贤良的临淄王妃原来也是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但一个女子为了维护自己在夫家的地位,略使些小手段,应该也不为过。

    “绫妍明白。”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上官小姐,其实我很羡慕你,得到了像韦大人那样痴情的男子相待,从前王爷曾想替他做媒,却屡次被他拒绝,他只说自己在长安有一个牵挂的人,宁可孤灯独影,也要等待与那个人重逢的一天……”临淄王妃轻叹,“说起来,王爷其实也对我很好,但却怎么也做不到像他这样……”

    是吗?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着她吗?

    听到如此真相,仿佛骤然得到上苍所赐的珍贵礼物,让她倍觉受宠若惊,心潮起伏……

    “去吧,韦大人在等着呢。”临淄王妃轻轻拍了拍怔愣的她,转身上轿。

    山石上,树林中,他正立在那里,背对着她,不知在凝望什么?

    绫妍缓缓走过去,足底本应该还有隐约的疼痛,但此刻不知为何,忽然步履轻盈起来,仿佛忘了所有伤痛。

    “在看什么呢?”来到他身侧,轻声问道。

    她感觉自己的语调中有一丝颤抖,仿佛难以自抑的激动,却不得不强装镇定。

    “这里有一块石碑。”他的声音低沉的传来,“这是高宗皇帝立的碑,你看,碑上有字。”

    绫妍定睛望去,只见那石碑上刻着“天地同心,比翼连理”八个字,石碑形状古怪,似是断石,而碑上之字,亦似剑痕。

    更让她不解的是,碑旁居然插有许多香火,仿佛无数人到此叩拜祈祷过。

    “怪事,高宗皇帝为何要立这样一块碑?”绫妍不解道。

    “还记得,高宗皇后曾在此出家吗?”韦千帆问她。

    “嗯,这里是感业寺,谁不知道?”

    “据说,当年高宗皇帝为表明心意,定要接当时的武媚娘回宫,便斩断了一块巨石,以剑刻下海誓山盟,此事后来传为佳话,便有不少男女来此叩拜,希望能一沾福泽,为自己的姻缘祈祷。”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碑旁香火旺盛,比寺里的还要多。

    “可惜,此处正值风口,香火刚一点着,便会熄灭。”韦千帆淡笑,“有传言说,若香能燃到尽头,便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绫妍站在迎风处,忽然感到他的这番话,似有深意。

    “刚才,我也点了一炷,”他指了指近旁,“我会一直站在这里挡住风,直至它燃到尽头——”

    她一怔,顿时明白了他话中隐喻,泪水霎时蓄满眼眸,像一池微动的湖水。

    “你要许的,是什么愿?”她轻轻问,似是故意。

    “你不明白吗?”目光终于与她紧紧交缠,不再回避,多年的秘密呼之欲出。

    “我不明白……”绫妍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跳出来了,连忙转过身去,不敢与他对视。

    她一直以来等的,盼的,梦见的,渴望的,都是这一刻……可这一刻的到来,却让她如此害羞,害怕面对。

    “绫妍——”她听到他轻唤自己的名字,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紧紧拥住她……

    她的眼泪在这一刻同时滑落,原来,得偿所愿竟是如此美好的感觉,分不清笑与泪,忘记了天地的存在,仿佛身旁一切都已消融,只剩她和他。

    “千帆……”她轻轻握住他的一双大掌,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小时候,她也曾牵过他的手,把营养不良的他当弟弟一般,拉到花园中玩耍。如今,这双手丰厚温暖了许多,指间布满茧子,仿佛在提醒他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本该相知相守的岁月,时光如水,滴落无踪。

    “绫妍,我要你留下。”她听到他在自己耳畔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