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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第3部分阅读

他一僵,保持沉默。

    “我们是情人吗?”她问。

    他不语,但放在她腰上的手却不自觉紧握。

    “我们是敌人吗?”她又问。

    他依然无声,只是铁青著脸。

    她抬首,笔直的看著他,脸色死白,“那不是梦,对不对?”

    这一回,她不需要他回答也晓得答案是什么,所以她问完,就垂下了眼睫。

    心口……隐隐作痛……

    起风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

    风扬起了她的发,衣裙在她脚踝处飘荡。

    她又站在湖边发呆了。

    远远的看著她,他胸口一阵紧缩。

    那天起,她没再开口发问,可他知道她想起了更多,她的脸色一天白过一天,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消瘦,她越来越像个幽魂。

    有时候,他几乎以为她会突然消失不见,就像那段在京城里的日子,他总是听到她的声音,感觉到她的存在,可是一回头,她却不在那里。

    那种不确定的感觉,教他惊恐。

    所以他常常搜寻她的存在,确定她是存在的,但是看著她越形消瘦苍白的身形,他却忍不住开始暗暗咒骂起来。

    天杀的,她实在太瘦了!

    看著那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身影,他紧抿著唇,不自觉握紧了拳。

    她的情况很不对劲,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身体时冷时热的,她动不动就昏迷过去,而且从两天前,她几乎没再吃过任何东西——

    该死,她必须吃东西,她一定得吃些东西,就算用逼的,他也会叫她吞下去!

    “我不饿。”看著一桌满满的山珍野禽,她脸色苍白的说。

    “我没问你饿不饿。”他一脸冷的道:“我不想看到有人饿死在这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吃不下。”

    “吃下去!”他眼角抽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命令。

    她一颤,垂首跪坐著,搁在裙上的小手紧握成拳。

    屋子里,一片沉寂。

    半晌,像是知道抗议无用,她终于拿起筷子,逼自己夹莱入口。

    可是她才试著咀嚼两口,一股汹涌澎湃的恶心感就涌了上来,她忍不住伸手捂嘴,但那感觉还是无法消去,她终于受不了的跳了起来,跑到外面吐。

    他脸色难看的咒骂了两句,火大的追了出去。

    “该死的,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以手背掩著嘴,泪眼盈眶的瞪著他,气愤的道:“我忘记了,记得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吐,我只晓得我只要一看到食物,就会看见一片焦黑的黄土,闻到一股恶心的烧焦味,它们散不去!就像那些梦一样,散不去——”

    他闻言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僵在当场。

    “喔,对了,我错了,那不是梦,对不对?”泪水滑下双颊,她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那不是梦,是我的记忆,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我们是敌人,而且我愚蠢的爱上了你……”

    “够了!”他爆出一声低吼。

    “我为什么爱你,因为你爱我?不……”她像是没听到他愤怒的喝止,只是眼神狂乱地抚著额摇摇头,尝试抓住那混乱的画面,呻吟出声,“你恨我?对,你恨我。为什么?”

    “我说够了!”他突地抓住她双臂。

    双臂上的疼痛,终于唤回了她的神智,却没让她闭上嘴。

    “够了?”她知道他在暴怒的边缘,她知道她应该闭上嘴,但她却停不下来。“够了?这不是你要的吗?你要我记得,不是吗?”

    “现在我记得了,我记得你恨我。”她痛苦的看著他,颤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背叛我!

    他想吼出这句,想伤害她就像她当年伤害他一样,可最终却只能怒瞪著泪流满面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我们是敌人吗?”她忽然说。

    他一僵,倏地放开了她,转身就走。

    天际打下一记响雷!

    “站住!”他的沉默教她气愤地追了上去,但他走得飞快,她追著跑没几步就跌倒在地。

    大雨倾盆而下。

    “你回答我啊!为什么恨我?”看著他离去的背影,她挫败的槌打著泥地,哭倒在雨中,“为什么啊……回答我……为什么……”

    倾盆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天上的云彩流转,不一会儿阳光便又露脸,洒落湖面。

    泪流干了,情绪发泄完了,她木然地看著一切,只觉得筋疲力尽。

    一双小小的脚,出现眼前,她抬首,看见魍魉。

    “你淋湿了。”他皱眉。

    她不想理他,迳自爬站了起来,蹒跚地朝屋里走去。

    “你为什么淋湿了?”魍魉跟在她身后,满脸疑惑的追问。

    “如果你没注意到,容我提醒你,刚刚正在下雨。”她停下脚步,著恼地回身看著他冷声说。

    “可是你是——”

    “我不是!”魃神情激动的打断他,“我是人,不是她,我没有奇怪的异能!你听到了没有?我不是她,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女人,不是、不是、不是——”

    魍魉被她的火气吓了一跳,不由得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我没有爱上他,我不爱他,不爱他!那些只是梦,不是我的记忆,不是、不是、不是!”她吼著气哭出来,愤慨地转身进了小屋。

    木屋的门被她甩得砰然作响,魍魉惊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心里却忍不住在想,不知道这女人晓不晓得,她刚刚最后说的语言,早就已经失传了。

    没好气的耸了耸肩,魍魉皱了皱鼻头,红红的大眼又瞄到她方才走过的泥泞湿地。

    太奇怪了。

    魍魉红红的大眼盯著泥地,长长的耳朵转呀转的。

    真的,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虽然说炎儿姑娘在发作的时候,对周遭的环境影响才会显现,但他明明记得就算是平常,她要是不小心弄湿了,也会干得很快啊。

    可是雨停了有好一阵子了耶,她却还是湿漉漉的,长长的发都还在滴水。

    不对,这真是太不对了。

    他双手抱胸,一脚在地上啪咑啪咑的拍打著,一下子看看泥地,一下子瞧瞧木屋。

    嗯,也许得找玄明问问才是。

    哽咽啜泣声从屋子里隐隐约约的传来,他闻声脸一垮,大耳朵瞬间垂了下来,眼睛鼻子眉毛全厌恶地挤在一块。

    天啊,不是也许,他一定要找玄明想想办法,要不然三天两头被这噪音干扰,他早晚会疯掉!

    第六章

    “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她微微震了一下,才将埋在膝头上的脸抬了起来。

    哭肿的眼,有些无法适应光线,她知道他手里拿著东西,却不晓得那是什么。

    “蜂蜜。”像是知道她的疑问,他主动回答。

    她一愣,有些怔仲地看著他手中的物品,然后认出那是陶碗。

    他蹲了下来,将碗凑到她嘴边,“我调了些水。”

    看著那碗蜂蜜水,她迟疑了好一会儿。

    “试试。”他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沙哑。

    那香甜的味道并未引发任何思心的感觉,所以她微微张嘴尝了一小口。

    温熟的蜜缓缓滑入喉中,暖了胃,也暖了心肺。

    见她能喝,他紧绷的心才稍稍放松,却又因看见她眼角滑下的泪,而莫名烦躁起来。

    “哭什么?”他伸手抹去她颊边眼角的泪,粗声粗气的问。

    她哽咽,摇了摇头,泪水却不断滑落。

    “想吐就别喝了!”错认了她的意思,他躁怒的将碗拿开。

    “不是……”她伸手拉住他,泪眼朦胧地哑声开口:“不是这样的。”

    “那你哭什么?”他恼怒地瞪著她,胸口有股莫名火在闷烧著。妈的,他又没逼她喝,这女人天杀的哭什么?!

    她咬著下唇,又摇了摇头,泪水仍是如泉般泛涌,好半晌才一脸无辜、吞吞吐吐的哽咽说:“我……我不晓得……”

    不晓得?这什么鬼答案!

    恼火地瞪著她,他忍不住开口咒骂:“该死的,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

    她试著要止泪,不过却未见效果。

    他受不了的低咒两句,粗鲁的将陶碗放到桌上,长臂一伸就将她拉进怀里,一点也不温柔的粗声重复道:“别哭了!”

    她不晓得他这算不算得上是安慰,但他安稳的胸膛实在很受用,所以她没多做抗议,只是枕在他胸口将这些天积压的情绪全给发泄出来,于是乎,泪水至此一泄千里,有如滔滔长江一去不回头。

    她听到他恼怒地喃喃咒骂著,但他没松手,因此她也很放心的待在他怀中,直到喉咙哭哑了、没声了,那已是好几个时辰后了。

    天,不知何时黑了。

    月儿爬上枝头,圆圆的月,白如银盘,高悬著。

    看著那皎洁满月,她抬起小手轻触脸上未干的泪,忽然哑声轻问:“我以前……不会哭,对不对?”

    他整个人一震,没有回答。

    她低下头,看著指尖的泪珠,怔仲发愣,喃喃道:“我还以为只要是人,都会流泪……我还以为哭出来了,就会比较不难受……”

    心一紧,他依然无法开口。

    “我不是人吗?”她抬首,凄楚的看著他,“不是吗?”

    看著怀中哭红了眼、哑了声,筋疲力尽的她,他喉中像梗了块骨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沉默无言,让她垂下了眼睫,自嘲地哑声道:“我忘了,你从不给答案的,我必须自己想,是吧?”说著说著,另一串泪水滑落,在她苍白的容颜上刻画出另一道狼狈蜿蜒的泪痕。

    某种隐藏的情绪使他的眼蒙上阴影,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解释、没有答案,只是抬起她的脸,拭去她脸上的泪,重新端起桌上的蜂蜜水,凑到她嘴边。

    看著碗里金黄的液体,她用那破碎沙哑的声音轻声道:“不公平……你让我想恨你却又无法恨你……”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公平。”

    他嘎哑的语气有一种奇特的讥诮,她抬首,正好对上他那双眼,一阵深入骨髓的震颤袭来,第一次,她看清他眼中复杂难解的情绪。

    那一瞬,她知道他很愤怒,而且痛苦。

    他眼中的痛苦是如此的赤裸明白,牵动著她的心。

    “我很抱歉……”一股深沉的愧疚从心底涌现,她不自觉的哽咽开口,忍不住伸手想抚慰他的愤懑,甚至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他僵住,眼底有丝狂暴的阴影。

    她并没有因此退缩,她晓得他在生气,即使如此,她早已明了他不会伤害她,他始终是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残酷却又温柔,粗鲁却又小心,他或许恨她,却不会伤害她。

    多么矛盾,却又真实……

    不自觉中伸出了双手,她哀伤地触摸他刚硬的脸庞。

    他退开了,彷佛没有办法忍受她的触碰。

    心一痛,她小手停在半空。

    他掩去眼中所有情绪,将陶碗塞到她手里。

    “喝下去。”他说,然后离去,再一次的,留下她在屋里。

    “你知道……”她在他临出门前,开了口:“你不能每一次都从我身边走开。”

    她知道他听到了,但他没有停下来。

    泪,滴落碗中,激起小小涟漪。

    一圈又一圈,交叠、扩散著……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陷泥沼,逃不开、走不掉……

    关于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关于那些爱恨交织的记忆,她全都无法应付。

    蜷缩在床角,她倦累的看著窗外天上的明月,只觉得在青龙堡的日子彷佛是上辈子的事了;虽然,实际上才过了几天。

    不知道小宛和应龙究竟如何了?

    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操心这个,思及此,她无声的苦笑起来。

    云飘来一片,将月半掩。

    苦笑无疾而终,她伸手掩住发热的眼。

    该死,她爱他,却不晓得他是谁,天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谬!

    她轻咬著下唇,忍住想哭的街动,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不太对劲。

    好静。

    屋外的蛙鸣虫叫不知何时停了。

    她坐起身来,一种奇异的寂静笼罩大地,跟著她听到了他斥喝的声音。

    “谁?”

    “是我。”

    “你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种压抑的怒气,她既好奇又担心的推开门,屋外除了他之外,多了两个男人,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已经挡在她的身前。

    “进去!”他冷著脸说。

    “可——”她没来得及说完,他已经闪电般伸出了手,下一刹那,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他将昏迷的她接住,抱回屋里,替她拉好床被后,才回身出去应付三更半夜上门的不速之客。

    她再醒过来时,发出吓人的凄厉叫喊。

    “啊——”

    接二连三的画面在眼前交错。

    你和他们一样无血无泪——

    “不、不是的——”她整个人弹起,面如死灰。

    你背叛了我——

    “不、我没有、没有——”她剧烈的颤抖著,豆大的泪珠从失去焦距的眼眶滑落,“没有——”

    高台、大刀、刽子手!

    阳光惊人的耀眼,他愤恨的瞳眸燃著地狱之火——

    “不要——”她嘶喊出声,慌乱的爬起来就要街上前去,可是有人拦腰挡住了她,不让她过去,她哭喊著挣扎,对著阻止她的人拳打脚踢,“不、别这样对我——放开我、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炎儿!”一声巨响在耳畔响起,敲碎血腥的画面。

    她整个人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醒过来!”他爆出另一声斥喝。

    余下残缺的画面尽数散去,她眨了眨眼,看见他,那个粗暴无礼的男人,紧紧抓著她的双臂摇晃著她,脸色苍白的再度命令她清醒。

    她能感觉自己脸上仍有泪水滑落,他像钢铁般的铁爪,抓得她双臂疼痛不已,很痛,但她十分欢迎。

    瞬间,她知道自己人在小屋里。

    啪!

    一记巴掌声冷不防地响起,吓得刚街进门的一男一女差点僵硬石化。

    被打的人脸色铁青,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寂。

    “永远——”她愤恨的抹去脸上的泪,火冒三丈地警告著,“永远不准你再把我弄昏过去!听到没有,不准再把我弄昏过去!”

    他怒瞪著她,额际青筋隐隐跳动。

    “爷……”有些担心他的怒气,他身后的大眼姑娘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出去。”他头也不回的冷声下令。

    “可是……”大眼姑娘看看那看起来疲惫不已却火气十足的女子,不安的又开口。

    “走了。”她身旁始终沉默的男人打断了她,冷静地揽著她的腰将她带出门去。

    “但是她……喂,你放手啦……”大眼姑娘在那男人怀中挣扎著,小脸不甘心的从他肩头上露出,满眼尽是忧心。

    “这里没有你的事。”对这女人好管闲事的个性有些无奈,他苦笑的随手带上门,将屋子留给那一对男女。

    少了两个人,屋里重新恢复寂静。

    看著她不甘示弱的表情,他没有错过她一直没停过的颤抖,虽然她很生气,但她也同时很害怕。

    很怕,但不是怕他:她气他,但并不怕他。

    了解到这点,他眯了下眼。

    “你在怕什么?”

    他能感觉到她浑身一紧,心跳加快。

    她调开视线,看著墙角,强装漠然的说:“没有。”

    “你在怕什么?”他恼火地重问,不自觉加重了手劲,逼她重新看著自己。

    她因为疼痛而呻吟出声,如他所愿的看著他,“痛……”

    发现自己太过用力,他强迫自己松开箝住她双臂的同时,注意到她含泪的眼里有著血丝,眼窝也有著阴影;刹那间,他想起这几天,他几乎没见过她睡,就连昨夜,他以为她睡著了,但她却是醒著的。

    “你有多久没睡了?”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他沉声问。

    她又是一僵,不自觉地垂下眼睫,紧抿著唇。

    他伸手抬起她的脸,她微微一侧想闪开,却没有成功。

    透窗而进的阳光让她无处躲藏,当他看清她憔悴的面容时,像是被人当胸踹了一脚;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吃不下、睡不好,却没料到她几乎没睡觉。

    “多久?”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