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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玉米地第1部分阅读

    《深深玉米地》

    第一章

    春杏提着书包,站在一丛冬青树后面,凝视着熟悉的教学楼。

    此刻,正是中午,学校寂静无人,只有阳光懒懒地停留着,就象此时的春杏。

    校园角落里的那棵杨树,已经吐出了嫩嫩的胚芽,一切粉嫩粉嫩的,象个刚出生的婴儿,极需人的呵护。不大的操场,周围稀稀的长出几棵小草。

    三层的教学楼,从西向东,一溜的窗户和门。三楼最西边的教室是她的,她在里面坐了三年。再过几天就要报考了,她却要离开。她不想见任何人,只有趁中午没人时把书包拿走。

    “嘻嘻!”一阵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两个低年级的女孩拿着饭碗走过去,边说边笑,已经吃过饭了,她该走了。

    路上,已经有些回家吃饭的人骑车来了,“叮呤叮呤”的车铃声刺着她的耳朵,她的车子“嘎吱嘎吱”的响着,奏着令她心烦的音乐。

    好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过后,相通参加中召考试的,就留下来,否则,当天就有人提着书包回去。今天班里只剩下二十多个人了。

    没有人为她的走感到惊奇!

    “姐!”

    有人喊她,是妹妹春桃。她从别人的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跑到她跟前,“把车给我吧,姐!”

    “你快点回去吧姐,咱爸咱妈还等着你呢!”春桃高兴地接过自行车,留下一句话,跨上就和同伴一道走了。妹妹去年也考到初中,平时,都是姐妹俩共用一辆车子,现在,它终于得到了解脱。一切就这么快,过去的一切都不属于她了。连陪伴了三年的车子也不例外。

    她拐进一条小路,避免见到熟人,急匆匆地走着,磕磕碰碰地走着,走着她的人生之路。

    第二章

    “拿回来啦?”母亲看见她问,端着一瓢面哆嗦着从

    她屋里出来,“锅里还有饭,去吃吧!我和上面,该蒸馍了!”母亲啰嗦着走进小厨房。

    她把书包撂在床上,转身盖好母亲舀面又忘了盖上的面缸盖子,呆坐在床上。

    这是一张不大的木床,两面挨墙放着,墙上糊着花花绿绿的纸。床头,窗下,是一张古老的独斗大抽屉桌。书桌前贴着两张课程表。她不用看,今天是星期五,下午又是她喜欢的作文课。别了,永别了。床脚放着一口大箱子,装着她们的衣服,箱子那过的空地上是一个大粮食囤,用竹编的|岤子|岤着。床的对面是几个大小不一的粮缸。

    春杏把书从书包里抖落出来,散落了一床,她拿起一本语文,翻开,里面的句子被她标的黑乎乎的,词意,段意,中心思想,还有正文下面的注释,她全会背,而且滚瓜烂熟,书后面所附录的古诗词,更是倒背如流,运用自如。如今,它们马上就要成为昨日黄花了。

    “春杏!”妈妈在叫她。

    她赶忙跑到厨屋,妈耷拉着两只面手,指着锅说:“那里面有饭,快点吃!吃完饭你爸还要去北地呢”

    掀开锅盖,是两碗咸疙瘩。锅已经涮了,剩饭盛在碗里,给她留的,她端起一碗,拿一双筷子,站在门口喝着。

    “春杏!”爸爸走过来,手里拿着刚刚拾掇好的锄头,他一手拄着锄把,一手拿起夹在耳朵上的黑烟,用火柴点着,吸了一口,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后晌,咱俩去北地锄麦!我先教教你!”

    她不吭声,默默地喝着饭。

    “杏,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也要体谅你爸妈。你爸的身子骨不好,年龄也一天天老了,需要个帮手呀!你没有兄弟,也得替父母想想呀!”妈撩起围裙的一角擦擦眼睛。

    她的心发酸,热乎乎的很难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

    “你先吃吧,别急,我先走!”爸爸说,“这张锄给你用。”说着把锄倚在墙上,扛着自己的那张大锄,“噔噔”地走了。

    她吃完饭,回到自己屋里,把床上的课本收拾起来,放到床下的木板上。上面是她们的鞋,满是尘土,把鞋挤挤,就给书留下了一角的空间,让昨日的梦想成为明天的记忆吧!

    春杏站起来,放下床单,拍拍膝盖上的土,照照挂在墙上镜子,捋捋头发,走出去。

    妈在喂猪,看见她出来,说”后晌我就不去了,蒸馍,你少锄会儿,别累着,头一天干活,不能使伤了!”

    “嗯!”她拿起那张小锄,走出栅栏门。

    第三章

    学校。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哄”的从教室出来,一(三)班的教室门口马上站满了一排排麻雀似的女孩。乡下学校,没有课间操,下了课就在外面站着。春桃和她的同伴香香拉着手走出来,向厕所走去。

    “春桃,你姐也不上了?”

    “我爸不让她上了。”

    “我姐去年也不上了,现在学了裁剪,还会做衣服呢!今年找了个婆家,姐夫来了我家好几次,带了好多礼物!”

    “嘻!那我姐也快有了!”

    “嘻嘻……”

    她们蹲下来,继续谈笑着。

    “春桃!”,有人叫,春桃一看,是伟玲,“咱们下课一块走吧?”

    “行!”春桃很高兴,她有车了,可以和伙伴们一块走了。

    好容易挨到放学,春桃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书包,跑了出去,很快找到自己的车,把书包夹好,推出来等着她们。

    路旁刚绽新绿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去,田地里的麦苗齐刷刷地站着,看着几个兴高采烈的女孩子。太阳已经变红,光也弱了,一切都在年轻女孩面前退缩了。

    车子“嘎吱嘎吱”的响声在春桃听来也成了美妙的音乐。路上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向她微笑。世界如此美好,生活如此美好!啊,我真是幸福啊!

    “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春桃就翻到了地上,书包甩出好远,自行车后轮还在滴溜溜地转着。她后着膝盖和屁股,皱着眉头,咧着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哎,你骑那么快干啥!”一个男孩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并没有问她伤在哪里,也没有帮她把车子扶起来,但是,春桃清楚地看见,他的腿上滴着血。

    “也不是我自己骑的快,你咋只撞我一个人?”她反问。

    “就是!没看见我们几个过来吗?也不让路!”伙伴们自然向着她,一同质问那男孩子。

    “我也没想到你们一大排过来,又不让路……”

    “咋?我们一大群没理,你自己有理?”“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女孩子叽叽喳喳,那男孩子不吭声了,过支扶起自己的车子,还好,只是车把歪了,没有大的-毛病,他把前轮夹在两腿中间,正了正,不顾腿上的血,骑上,走了。

    女孩子们噘着嘴把春桃扶起来,替她放好车子,夹好书包。腿只是青了一块,没有大伤。但是,本来就不太“健康”的车子现在撞得生了“大病”,推不动,奇怪的是,倒着推能走。她们傻脸了!

    “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慢慢走!”春桃说。

    “你咋走?倒着走?”

    “嗯!别的没办法。“

    “那我回去叫你爸来接你!”香香自告奋勇地说。

    春桃推着车看着她们的背影,叹口气:“唉!第一天骑车就出了这档子事,老天是不是看着我的幸福生活红眼了?

    第四章

    莲婶正在厨房掀锅,今天的馒头出奇的好,白白暄暄的,冒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手按一下,马上就鼓了起来,让人垂涎欲滴!她正为自己的杰作得意,一个声音传过来——

    “莲婶,你们春桃的车坏了,让满仓叔去接她吧——”

    她赶紧放下馒头,跑出去,但是声音已经走远。“肯定是香香!”她想,走回厨房,把馒头放进筐里,把笼布泡在水里,在锅里添些凉水,就出了门。

    一路上,她不停地和下晌的人打招呼:“俺二妮车坏了,去接她!”“回来啦,她二叔!”她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心地善良,甚至有些软弱。但象天下所有的母亲那样,她极爱护自己的两个女儿,生怕她们有什么闪失。对于邻人,她也是和睦相处。她象一只原始的胆小的鸟,生活在现代的世界里,一切都小心翼翼,以和为本。

    在她没有嫁过来时,就是有名的温柔女孩,脾气好,父母作主要给她找个有钱人家,她却反对:“只要对脾气,就行!”于是嫁给了现在的满仓叔。一辈子,过得穷巴巴的。倒是对脾气,但是两人与现实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他们不知道,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脾气好的人平时好,但要真的发起脾气来,那是比谁都倔。满仓叔他哪儿都好,就是一个倔脾气,只要认准的事,谁说也不用,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男人嘛,没有自己的脾气还行?她这样想。

    隐隐约约看见女儿,但怎么只是个背影?她加快步伐,走近一看,是女儿倒推着车,她赶忙接过来。

    “咋弄成这样的?”

    “我和一个人撞了,哼,他骑那么快,也不躲路。你看,还把我的腿弄伤了!”

    “我看看!”她赶紧观察女儿的伤势,见无大碍,才放了心。

    “桃啊,以后自己骑车小心点,你姐也不能带你了,咱家只有这一辆车,弄坏了可没有的骑。再说,修车也要花钱,回家你爸不知咋说呢!”

    “他咋说?咋说都行,我不怕他,这车本来就坏!”

    “唉,你小心点就是了,他不给你让路,你让着他。只要有一个人让了,就不会出事!”

    “哼!”她不服气。

    这样磨磨蹭蹭的到了家。父女二人已经回来了,满仓正坐在院中的石板上,抽着烟。而西边小屋的门开着,肯定是春杏。

    满仓叔见莲婶倒推着车走过来,后面跟着噘着嘴的小春桃,心里就已明白了八九分,肯定是铛坏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咋了?”

    “车坏了,还把妮的腿砸了一下!”莲婶说。

    “春桃,你咋骑的?”

    “我也没看见嘛!那个人又不让路,就撞上了!”

    “你姐骑了三年都没坏,你骑半天就坏了!你还有理!”他不由得提高声音。

    “那是它今天该坏的,正好让我碰上……”

    莲婶推着春桃,向她使着眼色,把她推进小屋。

    “他爸,这也不能怨她,孩子才学会骑!”

    “她竟敢顶嘴!”满仓叔气呼呼地说。

    “反正成这样了,你就去东头傻叔那儿修修吧!明天孩子还要骑!”

    满仓叔不说话了。

    第五章

    淡淡的月光从窗户一角洒下来,泻在春杏的脸上,使她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更衬托出了她的美丽。

    她是圆脸,但是嘴下边有一个小小的、尖尖的下巴。不大的嘴唇棱角分明,鼻子小巧而挺直,透露着顽皮。不大不小的眼睛有点深邃,眼皮也不是那种单纯的双,而是在长长的睫毛上面一层一层地双下去,更让整个的她透出一种古典美。

    她揉揉小腿,疼的厉害,还有手,简直要起泡了。爸爸虽然没有催她,但却超过她好大一截,她咬牙坚持着。虽然是穷人家的女儿,她却很少干活。尽管她从内心深处感觉对不起爹妈,但从没有在实际行动上帮过他们。现在,机会来了,难道还能喊累吗?父母能供自己上到初中毕业已经很不错了,有很多都是没跨过初中的门槛就辍学了,然后在家学女工,学厨房里的一切,然后是找个人家把自己嫁了。

    想到自己不久的将来也会为人凄,为人母,她不禁有些害躁。就说近的吧,香香的姐姐丽丽去年就辍学了,现在已经会做衣服、绣花了。还有丽丽的对象,逢年过节总是提着礼物去看望,还真有点羡慕呢!自己的理想虽然远大,但总是有些不可能实现。当作家不是容易的事,有几个女作家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呢?唉,算了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她总是有点不甘心,就这么下去?那自己就不是陈春杏了,和普通的农妇有什么区别?自己好歹算个初中生,不胡就这么完了。人,不论生活的环境如何,都不能身困难低头!

    好象有两个人在一左一右的拉扯着她,一个说这样,另一个说那样,拉得她头疼欲裂。坐起来,看着那头熟睡的妹妹春桃。春桃发出轻轻的鼾声,睡得真香呀!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不知道什么是痛苦、灾难。对,不能让妹妹走自己的老路,一定要让她上学,上学!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是春桃。傻丫头,梦中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你不知道,姐姐此时正坐在你的面前,凝视着你熟睡的面容,暗暗祈祷你的将来!

    还有爹妈,都是忠厚老实的人,思想有些守旧,而命运却并不因为他们的善良而垂青他们。

    春杏顿时感到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

    第六章

    春季,本是万物生发,草木开始生长的季节,一切都是生机勃勃,就象十六七岁的少年,浑身充满了力量,显得健康,有朝气。可是,一些不受欢迎的东西也随着春天悄悄到来,比如,专吃青叶的小虫、地鼠等,在这个播种的、充满希望的季节,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陈寨村就迎来了这样一个春天。

    正当村民们踌躇满志准备趁春天干点事的时候,一件说好也好说坏也坏的事到来了。

    村里要修路。

    倒不是要修大街,而是要修通往镇上的路。说它是好事吧,是它方便了大家,能带来墙无尽的好处,“要想富,先修路”嘛;说它是坏事吧,是它不是自动的躺到那里让人们踩的,总得需要一些材料来组成。政府补助一些,剩下的群众掏腰包。

    这年头对于阿拉伯数字都挺敏感的,,赋予了它很多或喜或悲的意义。镇政府也“循规蹈矩”,摊在每人头上的修路款为88元。另外,每人还要分到将近一米的路基要挖。所以,修路这件事就不好不坏地不等欢迎地到来了。

    当挂在村子中间那棵老槐树上的大喇叭里传出村支书陈德轩那慷慨激昂的讲话时,村民们马上就“嗡嗡”起来,陈书记当然听不见下面的声音,照旧讲自己的:

    “啊,这个,并不是说就咱村有这么个任务,李村、王庄等都一样!路修好是自己走的,又不是坏事,啊,有了路,咱们的经济一定能更快的发展,啊,因此说,这次修路意义重大……”

    “操你妈的,啥意义!有种你把老子的钱也掏出来!”一个村民粗鲁地对着喇叭喊,又吐了一口痰,“呸!”

    “唉,变着法要钱!”

    “……”

    陈支书那充满官气的声音通过徐徐的南风送到正在地里干活的人们耳朵里,自然,也引起了一阵马蚤乱。

    “娘的,真是没法过了!”一个壮汉说。

    他的地邻居直起腰,附和着说:“八十八,俺家四口人,好几百块钱,说的比唱的好听,到哪儿弄去?”

    电波里传出的声音在田野里久久回荡,给陈寨村民们心中投下了阴影。

    此刻,满仓老汉正蹲在自己的地头,吸着黑烟。广播他也听到了,只是“叭嗒叭嗒”地抽着烟。

    春杏还有一丈多远才到地头。她用力地拉着锄,小腿肚子都在发颤。两条腿弓着,腰用力地弯着,一缕头发掉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脸庞红扑扑的。这孩子,是块上学的料子,可惜她命太苦,谁让你没有兄弟呢,闺女?你要是有个一兄半弟的,能让你下地来?就是不上学也能象丽丽那样去学裁剪、打毛衣。唉,没有儿子我也难受啊!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男女都一样,可还是象少点什么。看着别人家的儿子开着拖拉机打场,拉粪,真羡慕!我满仓没有儿子,我没有脸面站到人面前呀,老觉得矮人一头!谁说我沉默寡言,老实可欺?那是被逼的呀!如果有个儿子,我气也顺了,腰也直了,说话也能大声了。想当初我还是个初中生哪,那时生产队推荐上初中,谁有我学习好?连现在的陈支书还抄我的作业呢!还有同进,现在开着商店,富得流油,财大气粗,当初不也是求着要我的作业吗!现在倒好,有困难了找他,他支支吾吾不敢吭,不就是仗着有三个儿子吗!还有浇地的时候,我起个大早,可井还是被人占住了,他们有几个儿子,可以轮流值班,而我,妮她娘身体不中,没人替我,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地还没有人家种的好,不就是没有儿子吗!眼下,又要修路,挖路基,只能靠我一个人了!可那几百块钱到哪儿去弄啊,这大苦的春天!

    “哧哧——”春杏锄到了他跟前,把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