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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人第8部分阅读

    ,雅虎的邮箱怎么可能破得了?”

    “上次我打电话问你,你说可以的。”

    “上次我以为你是要黑了哪个邮箱呢,爆邮箱很容易的。”

    “废话,那个我也会,还用得着找你吗?我要破解邮箱。qq号你以前不是经常偷的吗?”

    “那是两码事。”学长说,“雅虎的邮箱是破不了的啦,如果我能破雅虎的邮箱,我还会在这里混吗?fbi早就请我去上班了。任何门户网的邮箱,除非你能进入后台,通过网络是没有办法破解的。话再说回来,要是雅虎的邮箱那么容易破掉,雅虎早就倒闭了。”

    “好吧。”我摇头认输。

    学长回去开工。电脑公司的生意出奇的好,沿着我的左侧一排坐着十二个装机员,学长也在其中,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都穿着一种黑色的运动服,手臂上有橘黄铯的条纹,从肩膀直到手腕,是某电脑品牌的纪念品,脚下无一例外都是运动鞋,脖子上无一例外都挂着身份牌。我坐着,长头发的接待小姐给我递上了一杯水,发现我并非顾客,而是曾经在这里实习的夏小凡,也没有生气,倒还对我笑了笑,说:“好久不来玩了。”

    我曾经也坐在那十二个人之中,每天干到夜里九点,直到楼上的商场打烊,电脑公司的员工走得稀稀拉拉的,我便独自去茶水房那边抽烟,在下班离开之前我习惯于抽一根烟,在压抑的地方释放掉某种情绪。每晚的九点,长头发的接待小姐在茶水房打扫卫生,她背对着我,蹲下,站起,头发在跳动,裙子后面的拉链像是要被她丰满的臀部撑至裂开。我像个s情狂一样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是浑然未觉呢,还是如芒刺在背?

    深夜,我回到学校,老星从上海回来了,在空荡荡的寝室里坐着。我问他:“带了什么土特产回来吗?”老星说:“上海有什么土特产?五香豆,大前门。”我说:“中华烟。”老星说:“我已经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说罢很舒服地枕着后脑勺,躺在床上。我心想,你丫就乐吧,齐娜变心的事情你大概还不知道。不料他随后就说:“听说齐娜和小广东搞在一起了。”

    “咦?你好像并不伤心嘛。”

    “我更多的是诧异,齐娜,多么地爱猫啊,她怎么会看中一个吃猫的家伙呢?”

    我原想刺激他一下的,可他竟如此坦然,我反而要替齐娜开脱了。把德国公司人事部的事情说了一遍,老星不屑地说:“这种事都能相信,这年头以介绍工作为名义骗财骗色的到处都是。”

    “那么,反过来说,如果小广东是在撒谎,我不觉得齐娜会愚蠢到上这个当,”我在适当的地方等着老星,“唯一的解释就是齐娜真的爱上小广东了。”

    老星在床上打了个滚,“我忽然想起那只叫钾肥的猫,你还记得吗?”

    “记得。”

    “后来它去哪里了?送走了?”

    “死了。”

    “噢。”老星说,“上帝保佑钾肥的灵魂去天堂。”

    老星去上海颇有斩获,在一家网站应聘,那公司正拉到一笔风投,像发了酵的馒头一样膨胀,原先紧巴巴的一团面粉变得又白又肥,松软可口并热气腾腾。与老星同去应聘的还有数百名it学子,来自t市工学院的老星本来被淘汰的几率极高,不料福星高照,公司负责招聘的一位总监竟然是t市人,纯粹是出于无意识,这位总监在面试时和老星多聊了几句,发现老星是个善于沟通、具有团队精神、能够讲几句经典格言的社会新鲜人。就一个社会新鲜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这种表象更能蛊惑人的呢?

    “下个月和你一起去上海,把你也弄进去。”老星说。

    “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随便你,我带亮亮去也行。亮亮呢?”

    “介绍他去我以前干过的电脑公司了,毕业就能转正的。”

    “像开会那样坐成一排给人装机?”

    “不,像擦窗户工人一样骑着自行车上门服务。还记得《布拉格之恋》吗?偶尔会有艳遇的。”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卖到泰国去。”

    灵魂出窍

    “和男人睡在一起,像现在这样,总觉得像是盲人过马路,有一个人搀着,也就这么走过去了。”

    “你就说是盲目呗。”

    “不,不是盲目,心里比什么都清楚,就是想走过马路呗。有一个人搀着走过去。没有人搀着,自己琢磨着也能走过去。”咖啡女孩说,“有人搀着最好,并不介意那个人是谁,说不定是另一个盲人呢。”

    我无话可说,坐在床沿上抽她的七星烟。

    从这儿向窗外望去,是整片的筒子楼,灰黑色的外墙,暗红色的斜坡屋顶。房子都是四层楼高,掉了漆的木制窗框,有些人家已将其改造成铝合金或是塑钢,无数根镀锌管焊就的晾衣杆水平地伸出,也有部分被改装成铝合金伸缩式的,局面活像阅兵式上不小心跑进了几个小丑。

    她租的屋子就在其中,位于四楼朝北的一间,家具极其简单,夹板做成的柜子和床,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历史了。一个半人高的旅行箱,放在床边,分量很重,显示着她随时都要离开的状态。煤卫是与对面人家合用的,筒子楼的特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许还能体验到一丝独特的情调。

    和她做嗳完毕,我坐在床沿上看了一会儿风景,问:“t市像这样的筒子楼还有多少处?”

    “问这个干吗?”她已经穿好了内衣,说,“都是六十年代造的房子,放在以前来说,比那些平房气派多了,现在是一钱不值了。市区还有一些,大概都在拆迁吧。很快这里也会被拆掉。”

    和她做嗳并没有感觉到她是个盲人,也许那只是她的比喻,也许我们只是作为黑暗的一部分来到他人身边,并没有带来光明,这种情况发生得多了,会令人误以为自己是个盲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哪来的那么多热情洋溢,可以让黑夜变成白天?

    在做嗳换体位时,我要求她站起来,双手撑住墙壁,腿分开。她很顺从,那姿态像午后阳光下自然舒展的植物,她微微踮起脚尖,侧过头对我说:“喜欢这样?”

    是的。

    这是下午,光线透过白色窗帘很柔和地照在她的身体上,四周很静,但仍然能听到天空中鸽哨的声音和楼下自行车的铃声,我没有急于进入她,而是站在她身后凝视着她的腰臀。两年前在看台背后的那一幕再现于我眼前,当然,两者有着巨大的差别,黑夜中裙底绷成直线的内裤,和午后安静的房间里她的捰体。我像是一个在碉堡前面迷失了记忆的掷弹兵。妈的这感觉太糟糕了,一秒钟之后我便反应过来,凑过去,将脸深埋在她枯草般的头发里,闻到一股烟味。

    聊过了筒子楼,她说烟没有了,我说我去买烟,但她已经套上了一件宽大的外衣,穿着拖鞋往外走。这确实比我的牛仔裤和球鞋方便。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胡思乱想,都是些没名堂的事情,煤卫合用蟑螂横行的筒子楼,小白曾经对我说起过。斜眼少年的家就是这样的地方,如果是一部惊悚电影的话,这小子搞不好就住在我的隔壁,他就是煤卫的合用者。天知道,小白此刻又在哪里呢?

    我套上牛仔裤和球鞋,裸着上身走出去,在筒子楼的走廊里逡巡。走廊如墓道般安静而幽暗,住户们在这个平常无奇的下午大概都在上班,楼道里一共有十来户人家,每一扇窗子都拒绝我的窥视,有些贴着窗纸,有些将隔年的挂历封在窗口,有些干脆就是毛玻璃。看不清内容,我打消了妄想的念头,回到她的房门口,忽然有一阵风吹过来,门就在我的眼前关上了。

    这下真的成了墓道。

    我站在门口,光着上身,自然不可能到处乱跑,便静等她回来。起初还好,后来觉得有点冷,毕竟还只是五月的天气,筒子楼里阴气森森的。很久之后,听见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嚓嚓的,拖鞋沓过地面。那应该是她,也可能不是她,直到她的身影出现在楼道里,我才松了口气。她不但买了烟,还有两听啤酒和一圈卫生纸。

    “门被风吹上了,我出来了。”我说,感觉这话的顺序反了,“带钥匙了吗?”

    “没有。”她说,“我去找房东拿钥匙,不过会很久,你这样子挺得住吗?”

    “倒也不冷,就是太难看了。”

    她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推了推隔壁卫生间的门,那门没锁,她走进去,对我说:“有一次看到对面楼里的人家,大概也是忘记钥匙了,就是从卫生间爬过去的。”我也走到窗口看了看,筒子楼和我居住过的老式公寓不同,没有阳台,两扇窗户之间相隔约两米,她的窗口有一根晾衣架戳出去两三米远,中间有一根落水管和一台空调。大概是出于装饰的原因,外墙沿着楼板处有一条凸出的水泥条,不会超过三公分,也就是说,想到达隔壁的窗户,必须踩在三公分宽的水泥条上,迅速移动身体的重心,左手拉住落水管,右手再趁势搭上晾衣架即可。

    我说:“可以试一下。”

    “小心噢。”

    “有绳子吗?给我弄根保险带。”

    她从走廊里的一堆破烂里捡出一根尼龙绳,商场里绑货的那种。我看了看,长度恰好,强度则未必,没办法,将绳子绑在腰里,另一头交给了她。她看着我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既没有嘉许也没有反对,就这么看着。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醒醒,你这个状态,我就算装了保险绳也会摔下去。”她这才噢了一声,将尼龙绳缠在手臂上,两手拽住。

    我在原地稍稍活动了一下,驱散一点屋子里的阴冷和做嗳之后的倦怠,便爬上窗台,转身,面对着屋子,将身体挪下去,脚上踩到了水泥条,感觉放心了。我用双手扳住窗台,逐渐地将身体的重量落在脚上。水泥条很稳固,没有要置我于死地的意思。四楼的风很大,吹在我裸露的脊背上,很冷,像是有什么东西凝固了。我吸了口气,向着身体右侧的晾衣架伸出手。

    差了一截,必须有一个跃的动作。

    忽然想起了学长对扫雷游戏的评价:“某种等待了你很久的东西,忽然出现了。”极限的位置就在这里,我想我只能玩一次,不可重启,没有菜鸟或入门或高手的差别,尽管它仍然拥有平庸的胜利,但它的失败却可能是壮观的。

    我对她说:“托洛茨基对革命也抱有相同的态度。”

    “什么什么?”

    “托洛茨基认为,革命成功了,只是一个过程中的一个细节,失败了,就够载入史册永垂不朽。”

    我说完,不再看她的脸,伸出手抓住了落水管,企图借力搭上晾衣架。事实证明,并非一切元素都是必要条件,现实不是益智游戏,那根落水管骗了我,当我抓住它并松开另一只手时,它发出了沉闷的断裂声。我向后仰去,这一刻我几乎看到了她的瞳孔在收缩,脸上怎么会有一种兴奋的表情呢?

    我闭上了眼睛,尽管尼龙绳的一头还被她握在手里,但凭直觉我就知道这玩意儿已经失去了作用,她抓不住绳子,或绳子承受不住我的重量。我将成为自由落体,抱着对革命的领悟掉落在地上。

    三秒钟后,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半空,落水管的断点在我的头顶上方,下面还连着。这样,我就像抱着一根旗杆在空中晃悠,又像一个撑竿跳高的运动员定格在半空。我的脚死死地踩住水泥条,分散着身体的重量。我说:“把我拽回去!”她茫然地望着我,这时我发现她手中的尼龙绳已经掉落,垂挂在我的腰间。

    我大喊:“救命!”落水管继续发出嘎嘎的声音,随时都会断裂。她还站在窗口,当我喊到第三声救命时,她如梦初醒般地向我伸出了手。

    后来她说:“刚才那一瞬间我灵魂出窍了,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眼前是黑的。”

    我喝着她买回来的啤酒,问:“你想告诉我什么?神秘现象?癫痫?”

    “是幻觉吧。我是个经常会产生幻觉的人,你有过类似的感觉吗?”

    “吸大麻时候有过。”我说,“也就那么一次。”

    “和大麻不一样,大麻让你舒服,幻觉只是副产品。”她说,“就是在一瞬间意识停顿了,眼前的东西全部崩塌,变得像布景一样。”

    “所谓呆若木鸡?”

    “进入异次元空间。”她说,“以后还会有这种情况的,你得小心点。”

    “没关系,五分钟之后我连心有余悸都过去了。”我说,“不过,你说对了,刚才那一瞬间,你身上确实有一种盲人过马路的气质。不仅仅是做嗳时候。”

    我喝空了啤酒罐,将其捏成不规则的哑铃状,瞄着四楼的窗口扔了下去,过了很久都没听到罐头落地的声音,不知道它飘到哪里去了。“还是到楼下去找锁匠吧。”我光着身子往外走。

    终于有了一点进展

    老星决定向齐娜求婚。不知道他们睡过多少次,睡过了要结婚总之是件好事,但他好像是吃错了药,竟拽着我去了小广东的中介公司,齐娜正在里面和小广东接吻呢。老星大概是妒火中烧,说:“锅仔让我来问候你。”齐娜勃然大怒道:“滚出去!”五秒钟之后老星和我一起踏上了回寝室的路,听到身后传来小广东和齐娜哈哈大笑的声音。

    像是应景似的,在我们快要走到学校大门口时,下起了暴雨。雷声滚滚,天色暗得没有边际,随着雨水倾盆而下又一点点变亮。我和老星躲在杞人便利店的遮阳棚下,各要了一听可乐、一包烟。

    杞杞仍然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很巧合,电视里在放一部莫名其妙的剧集,男主角将一个戒指奋力扔向大海,大概是失恋了。

    老星说:“非得这么干吗?”

    “你买戒指了?”

    他像是掏零钱一样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里面有一枚黄澄澄的戒指,款式相当老土,但看上去分量很足,还带标签和发票的,看来是新鲜出炉。

    我捏起戒指看了看,说:“现在都流行铂金带钻的。”

    老星说:“带钻的我肯定舍不得扔了。”

    我说:“你也是脑子进水了,求婚跑到小广东那儿去干吗?你不会把她叫出来吗?”

    老星说:“第一,我叫了她三次她都说没空,只有我去找她,能找到的地方只有那家破公司。第二,我觉得在这种场合下,她的选择更具有说服力,将来不会后悔。当然,我没想到场面这么不堪,你说他们接吻为什么不关门呢?”

    我长叹道:“因为这种场面才是真的有说服力。”

    我们几乎是同时把烟蒂弹到了路边的水坑里,同时又点起一根烟。雨水不管不顾地从天而降,杞人便利的地基低于街道,大概比排水窨井还要低一点,水很快就漫了上来,杞杞站起来,脑袋伸出柜台看水势。我顺手撸了撸这孩子的后脑勺,这几年没见过他把脑袋伸出柜台。他的头发蓬乱,我把它撸得更乱了些。他被我撸过之后,人还是趴在柜台上,却缓缓地扭过头来瞪了我一眼,缓缓地收回身体,又坐到了原来的地方。

    我不是那种喜欢撸人脑袋的家伙,这一下纯粹是出于手顺。撸完了我就知道不对头,他头顶上有一块是软的,像小孩的囟门没有合拢的手感。

    我问:“杞杞,你头顶上怎么回事?”

    杞杞看着电视机不说话。老星想问我,我示意他不要插嘴,用很慢的语速对杞杞说:“杞杞,我妈是做医生的,我知道一点医学知识,你这个情况最好去医院做一个修补手术,像补锅一样用金属材料把头顶补起来。这样比较安全。”

    杞杞转过头,看着我:“太贵了,做不起。”

    “怎么会搞成这样?”

    “榔头敲的,头上的骨头都碎掉了,医生把碎骨头一块一块地夹了出来,留了这么大一个洞。”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有草鸡蛋那么大。“医生说不做修补也能活下去,可是人就变笨了,最好开个烟杂店,不用动脑子也不用东奔西跑的。”

    “什么时候挨的榔头?”我问。与此同时老星问:“谁敲的你?”

    “念初中时候。”杞杞看看我,又转头回答老星,“就是那个人干的,后来被枪毙了。”

    “看到凶手了?”

    “没有,从后面敲的,看不到。”

    “应该就是这么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