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可爱薄情郎 > 可爱薄情郎第2部分阅读

可爱薄情郎第2部分阅读

    要他们回拉。于是乎,三名汉子抓着绳头,开始一寸寸收绳。

    头一个拉上的是跃下去救小鹿的那名养鹿人,他已然昏厥,但呼息的力道尚强,帮他解下绳子后,有人接手照顾他,绳子再次被抛入岤内。

    第二次拉上的是其中一头鹿只,浑身都是泥,虽闭着眼,肚腹却明显地一缩一鼓,鼻孔张缩着,很使劲儿地喘气。一旁养鹿人赶紧接过去照料。

    绳子第三次放下,这次过了较久才有动静。

    一颗心都快蹦出喉咙的陆丹华已无法静候,十根指儿相互绞扭着,唇都咬出痕了,很怕未了真要出事。

    直到大伙儿开始拉绳,一点、一点慢慢拉,然后幽黑的纵岤内终于出现隐晦的影儿,淡影越来越清楚,轮廓渐明,她心绪跟着高昂,不禁欢呼了声,因为看见男人那一头黑与金交混的棕发了!

    这一边,巴罗单臂抓住绳子,另一手把体型偏瘦的小鹿抱在怀里。

    他足尖借着上拉的力道,顺势踩踏岤壁突起之处,稳健往上攀爬。当他肩臂露出岤口后,许多只手臂一块儿抓住他,将他整个拖离纵岤。

    大伙儿欢声雷动。

    尤其,被救出的养鹿人此时终于醒来,面庞虽显疲惫,但神智已恢复,众人见状更是欢欣,全围着巴罗又拍肩、又笑嚷。

    对于当地的吕宋方言,巴罗如今已听得懂七七八八,但说的能力还不是很好,再加上他寡言得教人发指,平常疏于练习,进步得自然缓慢。然而此时,他将怀里小鹿交给旁人后,却掀了掀唇,很努力地对岛民们挤出一句——

    “该谢的是这位姑娘,她给的青丸很好,在底下,我喂人也喂鹿。”

    所以,如今人畜平安,全赖她的青丸相助。

    陆丹华不习惯受众人注目,但此时此际,岛民们哪里肯轻放她?在拍完巴罗的肩臂后,又一窝蜂地朝她拥近,将她团团围困,好几张朴实黝脸冲着她笑,此起彼落、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

    显然,她虽为汉家女,对当地方言听说的能力却好得不得了。强自压抑了羞涩之情,她倒是大大方方和岛民们对应。

    不知过去多久,待她费了番气力摆脱太过热情的岛民后,才惊觉那个男人竟已不在原处。

    不在原处?!

    他这是大玩“金蝉脱壳”的招数吗?!

    把她丢给大伙儿,拿她当屏障,然后自个儿却乘机躲得远远的?

    人呢?上哪儿去了?

    状况还有些虚弱的养鹿人和小鹿们已被带走照料,几名岛民们则合推着一块大石,准备把纵岤暂且堵住,再请示老岛主看怎么处理较妥善,草坡这儿终回复该有的平静。

    陆丹华四下张望,一名也是养鹿人模样的小少年似是看出她在寻找什么,咧嘴冲着她笑,手臂一抬,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她循着那个方向走,重新爬上草坡,跃过丘陵线后,她看见那男人就在沙岸上,而且正往海里走,他走走走,水漫到大腿高度后,突然一个飞身扑进海水中,浪打来,把他身影卷远了。

    咦?

    她不自觉朝岸边走去,走得有些快,甚至小跑起来,直到瞧见他在层层轻浪间破浪而出,畅泳的矫健姿态如传说中的鱼人,一会儿没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海面,劲身隐隐泛光,她才缓下步伐。

    她没唤他,走近后,她着魔般盈然而立,被海中那个画面引走所有专注。

    “鱼人”来回游过一阵后,在浅海里立起,随着他走回,水面到他的腰、他的大腿,然后是小腿,他又“化”作全然的人身,耳后无腮,手指与足间没有生蹼,他回到她面前。

    “你为什么不脱衣再下海?”

    是瞧见男人浓且好看的眉挑动,陆丹华才意会到自己幽幽地问出什么。

    脱衣?噢,真着魔了,她竟真的这么说!

    “衣衫全脏了。”巴罗淡道,根本不在乎浑身滴水不停。他将长发整个往后扒梳,浓蜜色的俊脸在天光下仿佛镶着金,宽额和颊面上犹挂着水珠,实在是……太秀色可餐了。

    陆丹华脸一热,赶忙撇开眼。

    姑娘家这么胡思乱想,实在太不庄重!

    她深呼息,费劲儿把思绪压回他的答话上——衣衫全脏了……

    喔,是的,他攀出纵岤时,从头到脚,好几处都裹了泥,那只受到惊吓的小鹿还蹭得他的前襟一片脏污,她怀疑上头说不定也沾了鹿尿。

    巴罗又解释道:“在海里游一游,把脏泥洗掉,这样好些了。”

    “我想……你把上衣脱去会舒服些。”悄悄咽了口津唾,她尽量持平嗓音。“南洋岛上的男人,很多都习惯打赤膊,当然,连环十二岛上的汉子们亦是如此。我在那儿生活好些年,也都瞧惯了,你如果想脱衣,无须顾虑到我……”

    唉,她绝非有意绕着“脱衣不脱衣”的事打转,但他湿淋淋杵在面前,日阳虽暖,海风却强,瞧得她一颗心都揪紧,不是单单对他,若换作其它人,她都会在意的。

    那双瞧不见底的黝瞳又一次深深凝望她,好半晌,他才挤出一句话。

    “我不习惯打赤膊。”

    “为什么?”似乎不该追问,却控制不住。

    耸耸肩。“怕羞吧。”

    “什、什么?”

    “就是……”略顿,他神情严肃,很努力地斟酌字句。“会不好意思。”

    沙岸上一片静穆,除了浪声、风声和海鸟叫声,再无声响。

    半晌过去——

    “你……你……”陆丹华全然怔住,懵了。

    眼前男人还当真脸泛潮红,英俊面皮浓蜜里透暖!

    他他他……真在害羞啊!

    这男人竟懂得害羞?!

    第三章  来寄浓檀香一钵

    姑娘无话,他亦不语。

    这两两静默的情状并未给巴罗带来困扰,事实上,他还莫名自在,仿佛她喜欢发怔多久就多久,没谁会相扰,他仅是随着日阳挪移身躯,投落一片阴影罩住她,顺道晒晒一身湿衫。

    几只海鸟在不远处海面上鸣叫、抢食小鱼,他昂首瞥了眼,忽地思及什么,低缓的男音若闲来无聊般,淡淡与身旁人话起家常。

    “我见你走过佛陀大街,你停在街心捻香浴佛,然后走进鱼市里,脚步不疾不徐,偶尔,你会敛裙蹲在一笼笼鱼货前,边瞧边和鱼贩们说话,我原以为你跟当地人打探咱们一群人的事,之后我问过那些鱼贩,才知不是。”棱角分明的面庞调转回来,见姑娘不懵了,只是杏眸有些儿圆瞠,瞪他。

    他由着她瞪,淡到发懒的沈嗓又道:“他们说,你就东聊西扯,想什么问什么,问的都是捕鱼、渔获和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而且对多岛海域这儿才有的贝类很感兴趣,没见过新玩意似的,还蹲在人家满满一大桶海贝前,观看许久。”

    陆丹华对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大感惊奇,后又听到他话中所提之事,心想那些天的行径原来全落入他眼里,脸又热烫起来。

    “我是辽东渔村长大的孩子,在我们那个海边小村,我爹可是个了不起的渔夫,小时候,我很常缠着他,要他多说说海上的事,他教了我不少东西。”

    “所以见到打渔、卖鱼的,就格外亲切吗?”

    他嘴角微勾,真像一抹笑,很轻淡的那种。

    陆丹华螓首略偏,瞧得舍不得眨眼,惊奇在内心渐渐漫泛。

    他话变多了,竟又问:“你那日对头儿说,你十五岁上连环岛,在岛上过活,你爹娘呢?”

    她神情先是一凝,而后淡淡扬唇。“倭寇半夜打来了,烧杀掳掠,逃都来不及逃,我爹娘都被杀了。那时村里许多女孩儿都被掳上贼船,我也在其中,船出海不久,遇上连环岛的人马,双方海战,连环岛大胜,我们十几个小姑娘自然就跟着他们去了。”

    被他看得有些腼眺,她清眸也瞥向海面上争食的鸟群,天光落瞳底,她再道:“后来,同村的女孩们陆续被送回,就我一个留着不走。我想……爹和娘都不在了,回不回去都一样,到哪儿都成,所以就在连环岛过活了。”她眉眼间温婉隐有一丝怅惘,此时勾唇笑了,那怅惘彻底掩去。“大姑娘待我很好的,我跟在她身边习字读书,还跟许多退隐岛上的能人异士学本事,对管帐务和南洋一带的方言最拿手了,不过……”说着,竟抬起指,不好意思地挠挠额角。“就武艺学得很糟。大姑娘说,我全然不是习武的料,所以就别再费力气……”

    真安静呢。

    她一道完,他也无语,异样的静谧感让她忍不住回眸。

    甫迎向他深沉的眼,陆丹华方寸陡悸,忽地觉得自己是否说得太多?

    她没想跟他提及这些的,但不知为何,他的沉静不语像是无言的一种鼓动,诱她愈说愈多。

    巴罗对她所说的事没表示什么,除目光波动,几可说是面无表情。

    好一会儿,那淡也懒、沈也懒的声音从他似掀未掀的薄唇缝里逸出——

    “我爹娘死于西漠盗匪刀下,他们抢牲口也抢女人。后来,当时身为狼主的头儿率大伙儿追踪那批人,在北方沙漠将那群盗匪尽数杀光,近百条尸身全拖去喂狼、喂鹰。从此,我就跟着头儿和弟兄们一块儿过活,他们在哪儿,哪儿就是家。”稍顿,似乎想起得再交代什么,又道:“头儿说,我天生是习武的料,许多招式一瞧便会,我跟他学,后来大伙儿曾在江南住下,那几年,有一位退隐江湖的老师傅点拨过我几路功夫。我什么都会一点,连吕宋方言也学得还可以,只要别叫我理帐。”

    他又说好多话了!

    而且这会儿还“礼尚往来”,他听了她的事,把自个儿的也道出。

    她错看他了吗?因为刚开始互有误解,他视她为敌,下手狠厉,再加上他寡言少笑,自然就觉难以亲近,但就这短短一天,她瞧见了极不同的他——

    亦步亦趋,沉默为她遮阳。关怀她身上未退的瘀痕。

    他深入纵岤。他救了人,也救活小鹿。

    他不愿居功,应付不来热情岛民们的盛情,怕被团团围困,干脆就偷溜了。

    他还说,他会害羞。

    深吸了口气,她清清喉咙,徐吐,道:“这么说的话,你与我年少时候的遭遇颇有雷同之处,咱俩都是孤儿,都离开自小生长的所在,如今因缘际会碰在一块儿,理该同病相怜呢!”害羞是吗?唔……瞧仔细了,那偏俊的眉目确实有些闪烁,面肤也暗暗深浓。唉,来真的呀……

    “嗯。”巴罗淡应。

    意欲遮掩什么似的,他抬手揭掉沾在眉睫上的水珠,揉揉眼。

    “你手背弄伤了!”陆丹华轻呼,想也没想便拉下他的大掌。

    伤?

    ……有吗?

    巴罗不记得哪里伤着了,随着她的关注,他看向那只落在姑娘柔荑里的大手。他定定看着,眼神太平淡,仿佛那只手不是自己的。

    “岤里很暗,伸手不见五指,那头鹿受到惊吓,我听声辨位去抓,不小心被它咬中……口子很浅,不碍事。”鹿齿方且大,没有食肉野兽尖利的牙,他又极快就摆脱了,仅被两排齿擦划过去。

    丝毫不在乎那算不上伤的红痕,他目光静移,盯着姑娘白里透红的额,和荡在那白额前的柔软青丝。

    喉结微动,他低声又道:“岤底气味相当不好,你给的青丸很好,一人二畜三张口,我把小瓶里仅剩的三粒青丸全用了,塞进入和鹿只嘴里。”

    他以为她会怪他吗?

    陆丹华心里轻叹,瞄他一眼,边从袖底取出手巾,道:“那些青丸能派上用场,我很欢喜的。大姑娘曾给过我配制的方子,几味药材要取得并不难,待诸事定下,得了空,我再多配制一些。”

    此一时分,对这男人所生的怨念和不满全都消散。

    她不怪他了。

    在渐渐接触到他的本心后,已很能释怀他那时抓扣着她、凶狠又无礼的对待。

    同病相怜……她深深觉得,她与他很有可能成为极知心的挚友呢!

    “虽是小伤,仍得处理才行啊!”她扬睫道,神色坚定不容拒绝,边取出手巾轻柔地压在他手背上。“等会儿再跟这里的岛民讨些清水,把伤处清洗一下再上药。”

    巴罗动也没动,由着姑娘摆布。

    胸中,那种无以为名的波荡又起,既是来得莫名其妙,依他性情,干脆就放任着不多想,只是对于女子净秀的素巾折作四方、平贴在自己古铜泛金手背的画面感到稀奇,看得有些目不转睛。

    唔,有人来了!

    来者的脚步声未经掩藏,大大方方迈开。

    他举目望去,几是站在他怀里的陆丹华稍怔了怔,亦循着他的视线侧转过身。

    “原来你们两个躲在这儿!”雷萨朗爽朗笑了声。

    跟着雷萨朗身后而来的两名西漠兄弟,也冲着他们俩咧开宽嘴嘿嘿笑,黝脸发亮,亮得真灼目,像从没见过自家寡言到百拳都揍不出半个闷屁的兄弟,会和人家姑娘站得如此靠近。

    雷萨朗笑道:“我适才听到消息了,说你跳进深岤内救人又救鹿,还说丹华给的青丸灵得很,保大伙儿性命。老岛主明达海一知晓这事,咱们所需的鹿茸和麝迷液价钱立马对砍,瞧你们俩干的‘好事’,这笔生意得给你们二位分花红了。”

    巴罗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陆丹华回过神后,小脸略现腼眺,尤其当她意会到雷萨朗和其它二位汉子的眼珠子都溜啊溜,朝她握住男人单掌的小手上溜转时,热气陡地染遍她绣面。

    她避嫌般匆匆放开巴罗的手,动作太急,巾子都掉到沙地上了。

    “我们没有……我、我和他没干什么好事……”讷声辩着。

    脸红。结巴。急欲撇清。

    唔,原来这姑娘在意起头儿的看法吗?

    突然遭到“抛弃”的大手略略收拢,巴罗微惑地看看从他身旁退开一大步的姑娘,发觉她眸光正湛湛地放在头儿身上,仍有些心慌意乱的模样。

    有什么把他的心重重往下压,沉闷沉闷的,让他莫名想使劲儿往左胸揉搓,将那团无形的纠结揉开。

    然,莫名其妙的事,无须多想。

    多思无益。这是他生存之道。

    他深深地呼息、吐气,弯身把那方沾了沙的素巾拾起……

    两年后

    南洋大岛的月夜,风如摇篮曲调,椰树与棕榈在晚风中沙沙轻响。

    岛上居民入夜都会点上神檀香祈福,那香气深浓,檀味随风纷扬到天云外,每晚都虔诚且无声地向上天祈安。

    入境随俗地,她也在夜中燃起一钵浓香。

    捧着烟丝袅袅的香钵,陆丹华走过东大宅的回廊。

    这座朴实无华的宅第甚是宽敞,是雷萨朗底下那票兄弟居民的所在,宅子建于大岛地势较高之处,外头接连着一大片起伏有致的草坡,另一边则是陡峻崖壁,能眺望碧海远天。

    她熟门熟路地在回廊里绕啊绕,宅中格局她早了然于心,即便闭着眼,她也能自在行走。

    片刻不到,她经过那群西漠汉子们每日用来比试武艺和练习摔角的几处小武场和大武场,再经过汉子们常聚在一块儿斗酒痛饮、论事斗嘴的青石园,月光落发不落腮,看不清她脸容,只见那足尖踩得轻且快,一下子人已来到门口。

    敛裙单膝跪落,她按礼俗把香钵摆在宅门前,秀指再捻捻里边的粉末,通常钵中的檀味燃尽时,天也快亮了。

    她双手合十默祷,发丝垂在两边柔颊,密睫在眼下投落两弯丽致阴影,睁开眸时,夜归的马蹄声已近。

    回来了呢!

    两匹马一前一后、由远而近来到宅门前,马背上的男人见到她,轮廓深明的俊脸微愣,随即又回复寻常的平淡。

    “今晚比昨夜早归半个时辰呢,督伦还好吗?还是喝太多了?”陆丹华盈盈立起,率先打破沉静,她幽声笑问着,那抹柔笑荡在夜风里也若叹息,为着藉酒浇愁愁更愁的督伦叹息。

    “昨晚八坛才醉,今晚五坛,所以就早点把他带回来。”巴罗淡淡解释。

    他翻身下马,走到后头一路拉回来的那匹骏马边,把横挂在马背上、醉得不醒人事的一名年轻汉子扛上肩。

    此时,负责看顾几十匹骏马的长工从打盹儿中醒来,赶紧出来帮忙,长工瞧见巴罗肩上扛人,连瞧三天也瞧惯了,问也没问,仅对他和丹华打了声招呼,便将两匹马儿拉进建在宅子左翼的马厩里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