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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娇第7部分阅读

    下抚养也算是屡见不鲜了,可却是从未见过这等怪异情状——王后居然将自己的长子扔给别人抚养?!

    朱闻的笑容不减,挺拔身形在月下看来,带了些许萧索,“我的母后……”

    他沉吟着,终于吐出这沉如千钧的两字,继续道:“她并非是我父王的原配——先头王后死的早,只生了我这位世子大哥便撒手人寰,我母后入宫之后,一两年都不见有身,于是便焦急起来。”

    “好不容易怀了我,本该是件喜庆之事,可十月怀胎,婴儿呱呱落地之时,却出了意外。”

    晓月玲珑,凉风飒飒而来,掠起他耳畔零落的鬓发,他的声音淡漠,在静夜中听来,却有一种摄人的寒意。

    “我出生之时,母后疼痛呻吟了一日一夜,却没有丝毫动静,直到她因痉挛而几近脱力,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不是婴孩的头,却是一只突兀而出的脚!”

    疏真听到此处,不禁微微皱眉,“胎儿位置相反,脚下头上,此乃寤生(注),对母体而言,确实是凶险万分——可妇人生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王后因此对你生怨,未免太过偏执。

    朱闻自嘲一笑,声音温温凉凉,眉梢却是越发冷凝,“可那一只脚……却是乌黑如漆的!”

    疏真心中一惊,只听朱闻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笑意,几近轻颤,“当时所有人惊叫一声,连稳婆都吓得几乎晕厥过去,有人叫出了声,说生了个怪物。”

    “王后本来就已脱力,受不了这刺激,当场出了血崩——这一来,我倒是顺利落了地,她却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了数月,这才险险救了回来。”

    疏真对着他上下打量,怎么也看不出有哪里异常,朱闻唇边的笑容转为苦涩,“到人们想起我来的时候,我身上的颜色居然慢慢淡下下来,到我会走路的时候,黑色已然全数消褪。”

    “不过……没等我学会走路,母后就将我‘赐’给了侧妃郑氏,她根本连我的面也不愿见,就怕想起那生死一刻的梦魇。”

    至此,疏真终于明了了这对母子之间的纠葛,她沉默半晌,却也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这世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人心之难测,纠缠复杂的阴霾憾恨,又怎会是三言两语所能开释?!

    她静静望着窗前临风而立的朱闻,但见后者取下繁重额冠,却是回头朝着自己突兀一笑——

    下一瞬,她心中生出警兆,却听朱闻一声轻笑,“我已经把自己的身世由来都说给你听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该轮到你了。”

    疏真早有准备,气定神闲正欲开口,却只觉朱闻目光犀利灼热,正紧紧盯视着自己——

    “开口之前,你还是先斟酌一下,究竟怎么把谎话编圆。”

    额冠落地的声音清脆可闻,珠玉飞溅之下,朱闻慢慢走近,每一步都越发逼近,在她身前投下巨大阴影。

    “我知道你聪颖多智,世人难及,也不缺乏好口才,要想编个无懈可击的谎言,对你来说真是易如反掌。”

    朱闻站在她身前,目光逐渐转为柔和,却仍不失清锐,“与其彼此愚弄,我不如不问——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说完,他不待疏真回答,转身拂袖而去。他的身后,晓月的晕光簇着裹成毛茸茸的一团,又静静洒满了一地白霜。

    ——————

    睦元殿的日子宛如流水一般,平淡易逝,不知不觉间,便是七八日过去了,众人也在这个陌生之地安顿下来。

    顺贤老夫人仍旧去念佛吃斋,偶尔也去内宫深处找几个老姐妹闲聊,也去她原先的主子郑氏那里拜望过一次,疏真冷眼看着,两边回赠的礼数和往来,却似极为生疏客套,于是心下有数,这位老夫人,大概不是郑氏的人,而是……

    她如此想着,不由地望了望正东方向——那是王后的寝殿所在。

    一旁的燕姬见她有些出神,不由地从座中探出头来,欲要一观她手中绣绷上新奇花样,却又拉不下脸,不由的有些僵硬。

    瑗夫人在上首看得真切,却是轻声娇笑道:“妹妹真是喜欢这些绣样,何不去内宫针线上人那里看个真切,这里的绣娘们可是各个身怀绝艺,一点也不会比真妹妹逊色呢!”

    燕姬却不领情——她只觉得这话仿佛是在讥笑自己眼皮太浅,于是回眸嗔道:“姐姐是宫里的老人了,当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疏真听到这两人又有些言语不对,只觉得一阵头疼,心中暗暗埋怨朱闻,不该让自己与她们经常来往,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她们乐在其中,自己就要憋闷成郁了。

    不过也难怪这两人无所事事……如今她们新来乍到,暗地里的主子想必暂时也没什么指令,只是再过几日,不免又要兴风作浪。

    她正如此想着,却听珠帘轻动,廊下鹦鹉啼舌,有侍女匆匆来报,“世子妃和三王妃前来探望。

    注:寤生乃是脚先头后的出生,这对现代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对古人来说却几乎是母亲的死劫,参见《郑伯克段于鄢》

    第三十六章 夺位

    众女不免一惊,燕姬和瑗夫人面面相觑,各自露了个古怪眼色,却是几乎齐声道:“怎可如此怠慢贵人……”

    她们急急起身,欲要去正门外迎侯,却见有两位侍女倩装娉婷,由管事引了一路而来,到得帘前,微一裣衽,其中一人道:“世子妃遣我前来拜见三位夫人——世子妃道:今日春色正好,素闻睦元殿外苑繁花似锦,不如在此间赏花品茗,也是一件乐事。”

    这番话虽然说得委婉,却是大有颐指气使的命令之意——到别人府上还随意指定会面场所,这位世子妃的飞扬跋扈,可见一斑。

    瑗夫人心下不快,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露,一旁的燕姬哼了一声,居然也眼带敌意——疏真看在眼里,却是心中一动:她正是世子派来的细作,却居然对主人正妃如此不恭,这般真情流露,不似有假,其中内情实在耐人寻味。

    一旁另一位抿了抿唇,却终究顾及礼数,没有开口,只是对着玉帘深深一礼,“我家王妃说,冒昧而来,实在搅扰,且容她当面赔罪吧……”

    这一位明显守礼温文,显然是三王妃颜氏教导有方,瑗夫人微微一笑,命人抬来妆镜,几人对镜细理过云鬓,一旁侍女缓缓卷起玉帘,裙幅飘扬之间,几人这才缓缓步出。

    到了苑中,但见亭中果然有人静候,仕女如穿花彩蝶一般来往络绎,两位丽人一派雍容,正端坐其中品茗。

    见一行人到了,世子妃云氏抬眼瞥了一眼,略微点头示意,三王妃却起身微微一迎,“我们见苑中花美,就自作主张,做了一次恶客。”

    她的笑容尤带着新婚的青涩妩媚,眼瞳中光泽盈盈,显然性格也颇开朗,与迟疑平庸的三王子朱瑞相比,却是整个人都鲜活润泽的。

    瑗夫人笑盈盈上前施礼,“王妃这是哪里的话,你们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

    一旁的燕姬却有意无意的凑趣,笑道:“我们才住进来不久,就算这里花再好景再美,也无暇多看,两位才算是这美景的知心人呢!”

    世子妃闻言,横了她一眼,朱唇微启,懒洋洋笑道:“这话说得也是,你们在北疆那等蛮夷之地待得久了——那里冰天雪地的,莳花之道对汝等来说,也是空谈无用。”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一时众人又是尴尬又是恼火,一旁的颜氏连忙打圆场,“北疆虽然没有万紫千红,却也别具风味——银装素裹之下,满地琼玉……”

    世子妃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三妹妹你大概是多读了那些诗书,整日里伤春悲秋起来——你若真爱那冰雪之境,倒不如……让父王在北疆另选一块地,给你家夫君做封邑。”

    “云姐姐,你这是说哪里话来?!”

    颜氏故作惊诧,笑道:“王上的旨意,哪里是我们可以妄自干涉的?至于封邑嘛……”

    她细细瞧了一眼世子妃,轻声柔气道:“云姐姐你才该担心此事——你讨厌冰雪,若是到那里长居几十年,岂不是人间一件惨事?!”

    世子妃闻言大怒,手中瓷碟都几乎甩了出去,“三妹妹你是在说笑么?

    父王虽然春秋鼎盛,但世子仍是独一无二的国储,身份贵重——这世上哪有离开王城长居野外的世子?!”

    下一瞬,她唇边掠过一道桀骜的冷笑,眼中几乎要透出利箭来——你们心心念念,就是欲夺这世子这位,如今这般红口白牙的诅咒,却也是徒劳无用!

    “姐姐这话说得有些差了……我燮国祖宗兴盛之地便是在北疆,后来建国日久,这才有了如此国土,姐姐这么说,却是置前人于何地?”

    颜氏好整以暇,如此回道,后者怒得面色嫣红,却是无言以对。

    颜氏瞥了一眼在侧的三女,见她们正听得入神,却也不愿在外人面前太过纠缠,咳了一声,终于把话题绕回了朱闻身上,“怎么不见二哥呢?”

    “他今日被王上召唤,去了内殿。”

    颜氏晶莹目中闪现一道阴霾,一旁的世子妃也冷笑不已,轻声道:“父王对闻侯,还真是偏宠呢!”

    她说得咬牙切齿,任谁也能听出其中酸意,颜氏咳了一声,勉强笑道:“也难怪,二哥久驻边陲,到如今仍是正室空虚,父王多加关怀,也是情理之中——却不知正妃的人选,到底如何了?”

    瑗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迟疑,却终究细声道:“王上还没有明确之意,我家君侯也不便多说。”

    “哦?”

    世子妃在一旁听了,却是略微松了口气——她昨日听说,燮王欲将自己的堂妹嫁予朱闻,顿时心急如焚,正逢颜氏也对此多有关注,素来不合的两人这才一拍即合,联袂来此探听消息。

    世子妃出身云氏,云氏乃是燮国第一的武勋名门,在军中门声故旧甚多,若是燮王真有意改立朱闻,那么,将自己的堂妹赐婚予他,便是是十分危险的信号了……

    她如此想着,一旁的颜氏也是此念——世子眼见被燮王疏远嫌弃,王后与萧淑容正卯尽全力,要捧自己的儿子上位,凭空里杀出个朱闻来,怎不让人焦急欲狂?!

    第三十七章 煽风

    两人不经意的交换了个眼色,颜氏终究不放心,旁敲侧击的笑问道:“那二哥心中也该有个章程才是——他是要什么样的美人儿?这王城里各家闺秀我都略知一二,说出来也好参详参详。”

    她一眼瞥见一样的燕姬面露不豫之色,于是不动声色的微笑道:“其实这也是为你们好——当家主母要是雍容大度,能和睦持家,这一殿上下都安稳妥帖,若是不知深浅,迎了位性子乖谬的,岂不是大家都天天受罪?”

    两人一听这话,也觉在理,瑗夫人却是最早想开的,闻言大有知己之念,也笑着答道:“二王妃真真说的在理,其实妾身们也盼着君侯早日迎回新王妃,这上下安晏也算是好事一桩。”

    世子妃眼前一亮,却是一反常态的和颜悦色,她也插话道:“家和万事兴,这话真真不假——近来我也想开了,我家世子若是再要纳侧收房,我也由他了,两夫妻总是吵着闹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眼中波光荡漾,苦笑道:“不过也难怪,有些个名门贵女,在娘家都被宠坏了,进得门来,连早纳的旧人也容不得——我娘家有个堂妹,名唤挽晴,居然对着叔父婶娘大吵大闹,说是将来只准许丈夫一心一意,不准娶小纳宠,房中不管有什么人,都得给她遣出去——你们看看,这孩子的心性高不高?!”

    她的语调很是微妙,带着些惊诧希奇,却又有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淡淡羡慕,但总归来说,却是让这位挽晴小姐的闺名,牢牢记在了几人心中。

    颜氏眼中一亮,顿时也明白了她的意图,但她此时却是与世子妃不谋而合,闻言又推波助澜道:“这位挽晴小姐也真有些过了,这世上的男儿,但凡生于富贵之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彼此都是女人,何必苦苦为难?”

    她眼见两女听得连连点头,唇边带笑,又加了最后一句,“也不知哪家有幸娶她进门——不过,这家的侧室姬妾,可不免要受她排揎折腾了。”

    燕姬的面上浮现些阴霾,瑗夫人也在沉吟不语,两位王妃见火候已到,于是不再多说,又说了些闲话家常,终于告辞而去,世子妃犹自握了两人的手,蹙眉关切道:“二王子的这桩婚事,你们还是多问多听的好,若是候选之女风评甚恶,岂不是一辈子不痛快?!”

    颜氏冷眼看着她如此前倨后恭,暗笑她太过急切,未免失了形迹,她轻声一笑,却不似宫中女眷一般以扇掩面,而是以洁白手掌半遮了口,微微侧过头去。

    下一瞬,她的眼角仿佛被雪光刺过,不由的心中一惊——一位陌生的素衣女子随在两女身后,却也正百无聊赖地看过来,两人目光一触,

    不知怎的,竟似乎寒意沁入骨髓,让人无来由心下慌乱。

    那女子似乎颇为低调守礼,随即垂目略退,仿佛不敢与她直视,颜氏却只觉得方才一瞬,她的目光让自己无所遁形,几乎看穿心底最深处。

    她不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喃喃道:“天有些凉……”

    瑗夫人连忙接过侍女手中的披帛,一边亲手为她披上,一边送她朝外而去,“王妃是穿得少了些,你也要顾及身体才是。”

    颜氏一手挽了她,亲亲热热道:“妹妹你也真是贤惠温柔,王上当年将你赐给二哥,也真是挑对了人……”

    她微微侧目,朝着后方那一抹素色微微示意,悄声问道:“恕我眼拙,这位是……?“

    瑗夫人一瞥之下,唇边闪过一道苦笑,“这是我们君侯跟前第一得意的人!”

    “是那位刚封的昭训?”

    颜氏一听便知,这位就是那传闻中黥面丑陋的女俘,那天宴席之上的唇枪舌剑,可说是由她而起。她听出瑗夫人语气中的苦涩,笑着劝慰道:“男人都是一阵一阵的,任她怎么得意,难道还能越过你的位份去?!”

    瑗夫人面色略见缓和,却仍是带些凄楚的叹了一声,“这一阵君侯只在她房中进进出出……”

    “她真有如此专宠?!”

    颜氏王妃不免有些惊奇,细细打量了几眼,隔了些距离,那青黑纹路仍隐约可见,不由抿嘴一笑,“也不知二哥瞧上她哪里了……”

    随即,她心中一动,电光火石间却是有一道灵光闪过,她黛眉一蹙,咬了咬唇,随即作下了一个决定。

    临出门上轿,她却行至世子妃轿前,笑道:“天色还早,云姐姐若是不弃,不如去我府里过了晚膳?”

    世子妃有些愕然,正待拒绝,却听颜氏压低了嗓音,细声细气道:“云姐姐,你老是守着世子恩爱,也该出来散散心才对。”

    云氏心下一酸,简直是有苦说不出——世子本来就性情暴戾,如今等于被燮王变相禁足家中,遭此重厄,满心里焦躁没处发作,自己陪在他身边也是没日没夜的受气。

    她心中一动,见颜氏神情诚恳,于是微微点头,故作雍容道:“我身为长嫂,也该去看看三弟才是。”

    云氏娇声笑道:“他啊,闷嘴葫芦一个……”

    她一边说笑着,一边上了车轿,一行人迤俪而去,朝着宫外不远处的东南角而去。

    第三十八章 点火

    更新时间2009-4-18 2:47:35  字数:2101

    却说两妯娌一同用了晚膳,颜氏别有目的,在世子妃面前曲意逢迎,亲亲密密的说了好些话,不免将白日里的口角之仇揭过了大半,两人叙话到深夜,第二日进宫里请安,却不免有些晚了。

    “我儿,你素来勤勉,今日姗姗来迟,又面带倦色,必定有什么缘故吧?”

    王后执了她的手,笑着问道。

    对着这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她心下是十分满意,并不在意她的迟来,实在是宽容慈和的异常,一旁的侍女也暗自纳罕。

    颜氏连忙离座施礼谢罪,随即轻声道:“儿臣昨日请世子妃到府中小酌,一时忘情,歇得晚了些。”

    “你请她做什么?”

    王后眉头一皱,随即却见自己儿媳眼中别有含义的波光,随即吩咐道:“你们多下去。”

    殿中只剩下两人,颜氏这才娓娓道来。

    王后听完她所说的,面色阴晴不定,以手叩着扶榻,寂静深殿中,只声音越发清脆悚然。

    “你和她倒是不谋而合,都不想让云家与朱闻结姻,不过朱闻的那几个姬妾,毕竟只是他枕边人,吹吹风可以,若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