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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落日第7部分阅读

    把人撞蒙了好一会儿。

    不待繁韵奋力抵触,他自觉松开了手。

    宇田雅治皱着眉,举起食指点在繁韵的额头。

    “你在发烧啊?”他这才想起她掉进湖里的事情,也不经意想到那个救她上来的人。她迷迷糊糊的时候还那么抓住那人的胸口,莫非他们真的认识?宇田雅治很想知道,更想试探她的反应。

    “你跟彦骁宇很熟吗?”

    “呃?谁是彦骁宇?”繁韵心头一惊,好在自己掩饰及时,否则还真会露馅!

    而她这副茫然不知的神情,总算打消了宇田雅治盘踞已久的疑虑。他不是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任何人,任何事都必须经过考察后,才判定可信与否。在此之前,他调查过彦骁宇的底细,并无异样。现在繁韵又这么表态,或许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巧合吧!

    宇田雅治这么一想,心也放宽了些。他走进卧室抱了床棉被出来,直接丢到繁韵身上。

    “你裹着被子吧!虽然屋里不冷,但你在发烧。”

    他又重新坐下来,没有再对繁韵有亲密的举动,甚至连半句话都没有。也许他真的累了,竟然毫无防备的趴在桌上睡起觉来。

    繁韵将身子全部包入棉被里,不知被子是喷过什么香料,闻起来有阵阵淡雅的清香。盖着这样的被子睡觉,谁都会睡得香甜吧。

    她望了望那个埋头睡觉的男人,发觉他是真的睡着了,便想起身去看看那份文件。尽管她除了汉字其他一概不通,多少靠着汉字的意思也能猜个七八分吧。

    正要离座,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掌。很微弱的气力,但却无法摆脱。她回眸细看,发觉他仍在熟睡。那么他为何会抓住自己?是迷糊中的反应?抑或是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无论如何,繁韵这下还真动不得了。

    【第十五章】

    枯坐数小时的繁韵脑壳不断垂点,昏昏欲睡。

    恍惚间,她不知闻到什么怪味,好像有东西被烧焦了。往后一瞧——

    “啊!!着火了!着火了!”她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赤脚不怕烫的去踩被壁炉烤得冒烟的被角。

    这般惊天动地的大行动,自然把趴桌子睡得正香的宇田雅治给吵醒了。他一瞅她象玩杂耍似的摔着被子,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骂。好在被子上只是冒了点火心,几下便能扑熄,否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你居然把我的被子给烤糊了?”他依旧原地不动的坐在那儿,等到风平浪静后才懒洋洋的质问她。

    繁韵尴尬的将被子卷起来,其实也就一个角烧得有些黑,但总体还是可以用的嘛。

    “我不是有意的。谁知道它,怎么突然就着了。”她喃喃低语,自己也一头雾水。[楼兰 ll]

    “可是被毁坏是事实。拿去丢掉。”

    “丢掉?!只是一个小角有点黑啊!”繁韵着实不理解小日本怎就那么浪费!莫非不是本国的物资就可以随意挥霍了?!这样好内料的棉被可是大户人家才用得上的,平常老百姓家里还想不到呢!

    “不舍得丢你就拿去。反正我是不会再用的。”宇田雅治不冷不热的回应,鉴于她不舍的心情,这份顺水人情就赏赐给她好了。

    得了棉被的繁韵倒有些矛盾,总觉得他那话有贬低人的味道。虽说棉被是中国货没什么使不得,可心里就是不好想。嘴巴一硬,断然回绝了他的'好意'

    “那就丢掉吧。”繁韵抱起棉被准备离开。“我先回房了。少佐大人,你就慢慢休息吧!”好好一句话,由她说出来还真酸溜溜的。

    宇田雅治叹了口气,想来一时半会也别指望她的倔脾气会有大幅度的收敛,无奈起身送她出去。还特意嘱咐外面守夜的宪兵以后不必限制她的行为,但活动范围必须是领事馆内外,不得外出。

    繁韵见他解除了自己的禁足令,心下大喜。就连回卧室都是一路急奔,不懂得遮掩。她只要一想到以后行事方便,还能增加同彦骁宇碰头的机会,怎能不欣喜若狂。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因为太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了。

    而屋内另一个人从繁韵出去到进来,一直就没有合过眼;她静静躺在床上,静静等着她回来,静静流着泪……

    一大清早就有婆子来叫繁韵起床。繁韵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不知一早会有何事找她。后来听婆子说才知道,原来是宇田雅治让她陪着一起用早饭。日本人在正月的清早,都是很重视早餐的。

    她嘟囔着嘴,老大不乐意。悄悄拽过婆子,音调都不敢提高。因为雅文这会睡得正好,不想吵着她休息。繁韵收拾停当后,也就随着婆子走了。

    来到宇田雅治的房间,乍见山本也一并入席,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

    这也不难理解。繁韵对日本人一直没有好感,更甭提日本人的下人;而山本则见不惯少爷对中国女犯这般优待,连正月的早餐都要叫她陪着,这可是家人才能坐一起吃的。

    一时之间,气氛也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宇田雅治瞧出这两人面有难色,但并不理会,继续说说笑笑。

    “山本!这一年可得亏你在身边啊!我省心不少!来,这杯酒归我敬你,就不要推脱了!”他微微欠身,给受宠若惊的山本斟了杯屠苏酒。

    山本受到这等厚待,心里早乐开了花,脑袋不停恭敬的上下点动。喝完后,也连忙回敬。

    “能为少爷分担事务,才是山本的福分啊!就连老爷每次提起少爷您,都是十分骄傲呢!”

    “呵呵。是吗?父亲大人有这么表示过?记得小时候我可没少挨家法呢!”宇田雅治微笑的啜了一口酒,想到过去的岁月总是令人无限怀念。

    “不过想起来,少爷您小时候是真的很顽皮哩。”山本又躬身给杯中已空的宇田雅治斟酒,脸上洋溢着对往日美好的追思。“尽管如此,夫人和老爷还是最疼爱您。比起其他几位侧室生的公子,您无论哪方面都要强得多。”

    宇田雅治仰头一饮而尽,起先和善的笑意也过渡成为讥讽的嘲笑。

    “那些妾室出生的孩子,本就难登大雅之堂。虽然同为兄弟,自小我就很少与他们接触,也没什么特殊的情怀,无非血脉都来源一个父亲罢了。”

    “是啊。夫人是天皇最疼爱的妹妹,自然少爷的身份也就尊贵无比。况且您幼年常在宫中同皇子们玩耍,也少有机会同宇田家其他的公子相处。其实,他们暗地里都很羡慕您呢。总归自家兄弟,还是比外人要值得信赖啊。”山本又多说了些宽慰的话,继而将话锋移到轻松的话题。“不过少爷的女人缘,倒是连山本都羡慕的很!有时候我都在想,唉!自己生得这样的容貌,不如去学古人隐没山野才好。兴许,还能得道呢。”

    “哈哈哈!混话!我怕你去了以后,只能做猴子大王了!”宇田雅治被山本这话给逗乐了,复又灌了几杯下肚,心情格外好。

    而被冷落一旁的繁韵因为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能百无聊赖的干坐在那里。名曰是陪着用餐,可实际上她完全象被叫来看餐的。这两人也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越说越起劲了,害她愈发无聊。她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宇田雅治一偏头,余光不经意落到她身上,这才想起她还没有吃东西。于是在和山本谈笑的同时,主动将美味的糕点挟到她的碗里。无需他再三叮咛,她也应该知道他的用意。

    虽他继续和山本说着往日的趣事,没有空暇来问她话,但并没有忘记给繁韵挟取不同口味的点心。而他这般自然且随意的小举动在山本心底,却激起不小的震撼。

    饭后,宇田雅治遵照约定领繁韵来到了练剑室。两人换装完毕,宇田雅治也将竹剑交给了她。

    “作为武士,剑不仅是保护自己的武器,同时也凝聚着个人的精神。不要盲目的寻求庇护,你也要担负起保护它的决心。”他轻描淡写,却异常认真。

    繁韵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如此恭敬的眼神,丝毫不轻狂,言词中透露着无法形容的尊重。

    因为对宇田雅治而言,尊重剑道,等于尊重自己。

    “现在,攻击我。无论用什么招式,什么方法,只要能击中我的身体。”他在命令她,竹剑也笔直对准了她的胸口。

    “来吧!”眉心一拧,他已进入防备状态。

    繁韵双手握紧竹剑,毅然朝他飞砍过去!有没有剑术无关紧要,怎样挥洒自如也不重要,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仇人。无需酝酿多少情绪,她都可以在瞬间将全身所有力气都移交到竹剑上,凭借着它的力量去讨伐这个浑身充满血腥味的恶魔!

    她步步紧逼,挥动着并不灵活的竹剑,如雨点般密密匝匝的砍向宇田雅治。通人性的竹剑似乎感应到握剑人的心情,竟也变得凶悍起来。剑在怒,因为忿恨难平。

    宇田雅治没有回手,只一味的退避,身子敏捷的穿梭在她密集的剑影之中。现在他还不想太早出手,他还想看看,她到底还要泄愤到什么时候。

    突然,破绽暴露——他的剑逮住时机,迅猛穿透所有阻力精准的切到她的胸口!

    这一下并不好受,繁韵疼得连连退后,差点就踉跄倒地。可她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尽管第一轮就败下阵来,她却绝不认输。

    输阵不输人——这是她的观点!于是她重新握好剑,再次朝宇田雅治狂砍过去!

    就快要打到他的肩膀,谁知他莫名一笑,手中的剑好像会分身般,变出无数个影子,并且每下都打到了她身上!

    “呀——”其中一道剑影打中了她的手腕,竹剑从手中弹了出去。而她的人也因顶不住连番的攻势,重心不稳,整个身子飞了起来。

    蓦然间,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右腕,只是轻轻一拽,她恰似飘零的坠叶,无力抗拒地心的牵引,不知不觉便被吸进了对方怀中。

    宇田雅治神气的眉峰一挑,满眼遮不住的得意洋洋。他抬腕,正欲拨开那缕贴到她唇瓣上的乌丝——

    “雅治?”

    这个声音骤然响起,宇田雅治的心也沉了一分。他松开怀里的人,有些愕然的回首向门外望去。

    温柔的笑靥依旧灿烂的为他而崭露,只是漂亮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光泽,多了几丝黯淡。

    “智子?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宇田雅治难以置信智子怎会从天而降,紧接着出现的山本更加证明这并非凭空臆想。

    “少爷!智子小姐说要找你,我也拦不住啊……”山本知道会出现这等尴尬的局面,此刻他只能愧疚得频频道歉,见机行事了。

    “哦。”宇田雅治闷闷回应,略迟疑了数秒,面上又恢复到往曰的神色。他向智子靠过来,含笑的说:“今天是正月第一天,应该是我拜访你的。”

    智子微微颌首,浅笑道:“没关系。是我自己太早到了。那么现在,可以陪我去逛逛吗?”

    “嗯。”他随手将竹剑抛向山本,手已握住智子。“帮我放好它。”

    交代完最后的话,他便大步流星的离开剑场,一眼都没有望向后面,似乎连他自己都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见少爷和智子出去后,山本也凑到繁韵旁边,眼神古怪不说,语调也阴阳怪气的。

    “那个是少爷的未婚妻,智子小姐。”

    繁韵诧异的盯住眼前这名别有用心的管事,十分不屑地反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只是让你知道而已。”

    山本一副小人嘴脸实在令繁韵看不顺眼,斜瞟了他一下,俯身捡起她遗落的竹剑,用劲朝练剑室的木靶砍去。

    一夜未停的雪,使整条街都笼罩在寡白的色彩中。

    其实雪本无色,奈何来到了这污秽的人世间,再纯洁的善念也终是一闪而过,变了质。所以在宇田雅治的心里,雪,也便有了颜色。

    他踩中街边一块积雪,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脚印,黑黑的脚印。抬起头,发觉智子正微笑的看着他,十分专注。

    “怎么傻乎乎的表情,看什么呢?”他打趣她,其实是想逗她开心。结果智子是笑了,却笑得忧伤。

    “如果我说了蠢话,你会怪我吗?”

    “不会。”他只能这么回答她,尽管有不好的预感。

    智子淡然一笑,目光遥望着前方模糊不清的道路。那里,是街的尽头。“奇”书“网-q'i's'u'u''c'o'”忽然,白色的雪花突如其来的降落,在灰色的空中转着圈,跳着舞;一片片,一点点,自由地飘入她伸出的掌心中。

    这般自由的雪,她何时也能学会。

    “下雪了。真好!”智子柔美的笑着,扬起携带的蓝色油伞,却被宇田雅治拿了过去。

    “我来撑伞吧。”他撑开伞,隔离了那纷乱不休的飞雪,也似隔离了另一端的牵挂。

    智子礼貌的垂首,心里挣扎了好半天,终于问出了口。

    “那个女孩就是繁熙的妹妹吗?”

    宇田雅治木讷的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于是,智子又接着问了下去。

    “雅治,我们真的合适吗?”她叹息,忧伤的回望着沉默不语的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震惊的神情。然而,他只是平静的否决了这个论点。

    “别说孩子气的话。我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如果抛开这些约束,你觉得我们适合吗?”智子拉住他握伞的手,任凭雪越飘越多,她仍站在伞下一动不动。

    “真的是因为爱,我们才走到一起的吗?”她明白当初彼此的相识,也是在家人极力撮合下形成的。可她一直觉得,有过爱的影子,至少逗留过。

    宇田雅治不喜欢这种咄咄相逼的追问,但他不能冲她使脸色,不仅因为她的温柔,也因为改变不了的政治婚姻。

    他偏过头,想逃避这场纠缠不清的话题。

    “回使馆去吧。下雪了,也不好逛。”

    “你喜欢她吧?”智子单刀直入,将疑问摊出桌面。望着宇田雅治眉心一紧,略有吃惊的看向自己,智子恍悟她并不是反应过敏。

    “喜欢对吗?否则一个乱党的妹妹,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的利用价值吗?或许你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无形中变了多少。”忍不住心酸,泪水充满了整个眼眶。智子努力维护着平静的神态,奈何终是徒劳。“对待敌人都可以这般仁慈,如果不是因为眷顾,还能有什么?”

    “别尽说蠢话!我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不要再庸人自扰了。”

    “如果这样的话,你为何不放了她?她早就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啊!难道不是吗?”

    “智子!”宇田雅治真的不想对她说些重话,可他也忍不住了。“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说出这番奇怪的话。就算在以前,你不也很清楚我的生活吗?男人逢场作戏本就是平常的事情,整个曰本不都这样吗?!”

    “可你并没有在作戏啊!她也不是那些同你有过露水姻缘的女人啊!”智子失态的驳斥他,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只消看到在练剑室的那一幕,什么都不用再解释。“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有多久没有问候我了?尽管总是抱着你会来的心情,可也会有觉得累的一天啊!如果……如果……”

    智子骨鲠在喉,一字一句都拼凑不出。趁着泪水快要绝堤一瞬,她扑入了宇田雅治的怀里。尽管这个怀抱并不温暖,尽管这个人有多么不专情,可因为是他啊!所以,她还是会忍不住心痛。

    “雅治,能不能为我保留一分体面?哪怕就一点……”

    “什么?”他茫然。

    “放了她吧!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心。其实你可以的,只是,你愿意为我这样做吗?能吗?”智子昂着脸,幽怨的望向这个冷峻的男子,近乎乞求。

    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现在唯一感受到的是她颤抖的身躯,和那张泪眼婆娑的愁容。

    不是他该如何,是他只能如何。想到那封她送给自己的信,想到里面被她悄悄隐藏起来的蓝布,这一切无非就是为了保留他的体面。因为相信他,所以她并没有追问过一句。

    如今无意的误闯,她已察觉出他同另名女子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掩饰不了,他也不想申辩。

    尽管这是场政治婚姻,可是智子并没有罪过,她不应该成为一件牺牲品。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终身与共的,唯有此刻趴在他怀里哭泣的女子——这是注定的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