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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妖刀记32第3部分阅读

    气,对被卷入的鹰隼信鸽而言,那里不是墓地,而是处刑场…们撞得骨碎如绵,却被沾裹的硫浆留下了最后的形影,永远而不朽地停驻在惨亡的瞬息间。 「那里也不能待,」她低声喃喃道:「否则……我们的下场就像这样。」此际天才大亮,距水潭涨满还有三四个时辰。事实上,当酸泉水漫过池缘,这里将成为死亡处刑的第一道刀鲗,浮在水面上的所有一切,将被溢出的巨量泉水推送而出,如遭浪卷,随之坠落地热深谷,纵使身负惊人艺业,亦难与天地造化之力相撷抗。 「唯今之计,也只能爬上去了。」耿照沉声道。 「出水口那里不行ii」苏合熏急了 ,眉心紧蹙,这回重复的话语却被耿照打断。「不是出水口。我们爬上断崖去,回『望天葬』,吊着鸟笼处。焚风到了那个高度,威力大逊于此间,再不能致人于死。」苏合熏几以为自己听错了,差点大叫:你连引道出水口都爬不上去,这片断崖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丈高,备便绳索钉凿,也未必能攻克;徒手攀登,到底是谁小瞧了谁? 她一瞥耿照软软垂于身侧的右腕,终究没忍心出口,少年却读出了她的心思,正色道:「与其坐以待毙,好歹也应一试。天让妳我至此,而不是孤伶伶地扔下了哪一个,足见是有安排的,若非如此,我俩任一人沦落到这水潭子边,最好的下场不过就是那头信鸽罢了。」苏合熏凝了他半晌,忽展颜一笑,摇头道:「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怎么你的话听起来颇有道理似的。」耿照哈哈大笑,将构想与她细说分明。 耿照右腕残废,苏合熏气力有限,分开攀爬俱有不能。他的想法异常直观:连手攀爬,不就结了? 他将苏合熏负于背后,两人身躯以腰带缠缚起来,苏合熏的双腿盘他熊腰,双手便取替耿照的右手。这是一场无法预先练习的竞赛,对手则是步步进逼的时间,耿照循着先前攀爬的轨迹,觑准峭壁走势,率先踏着熟悉的岩凹,左手稳稳攀举,一 口气将两人拉了上去。 苏合熏臂力虽不及他,双手合使,初时倒也有模有样,而她修长的玉腿更是劲力惊人,缠着耿照的腰肢向上提,张驰拿捏得恰到好处。两人默契十足,爬到出水口的高度时,所用时间只比苏合熏自己稍长些。 但这不是个比快就能稳操胜券的活儿。 峭壁不知有多高,要想成功登顶,体力分配远比一味抢快重要得多。耿照耳畔听着她轻细的呼吸,背门隔着她柔软丰盈的|乳|房,感受心跳的节奏,渐渐与她调整一致,以相同的速度移动手脚,不紧不慢地向上移动着。 修习内功者与常人最大的不同处,在于他们运动身体并非只是纯然的消耗。 透过呼吸吐纳、脉息循环等,内家高手可将运动时逐一积累于关节四肢中、造成酸痛肿热的郁气袪除,甚且转化为可用之「气」,一夜长奔而不息,开碑裂石而不伤。 只消内力运行顺畅,呼吸调匀,以苏合熏的造诣,爬上大半个时辰也不致手足酸软,脱力坠落。然而对耿、苏二人来说,每回上升,除自身之外,还须负担另外一人的体重,耿照的身量纵未倍于苏合熏,于她却是较自己更沉重的负担,无论体力或真力的消耗,均大过了她原先的预想。 半个时辰后,苏合熏渐有些力不从心,呼吸明显浓重起来,双腿拉提的力量也衰弱许多,轮到她攀岩时,上升的幅度急遽缩减,两人攀爬的速度已不如出发时。 为防真气散逸,也避免分心失足,耿、苏不敢开口茭谈,耿照无从了解她的情况,只能独力担负起赶上进度的责任,将苏合熏上移不足的部分,由自己来补足。 致命的错误便从此埋下种子。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耿照逐渐失去对时间的感觉,抬头仍不见崖顶轮廓,咬牙将两人提上尺许,轮到苏合熏时,她双手攀住岩角向上拉,腰腿却未随之而动,两股相反的力量一拉扯,居然是她松手后仰,几乎将耿照掀翻过去。 「小……小心!」耿照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贴着崖壁「哗」的往下溜,顾不得撞疼苏合熏的膝腿,紧紧往壁面伏低,苏合熏擦刮得痛醒过来,双手一攀,两人堪堪停住,俱出了身冷汗。 「对……对不住……」她虚弱的声音吓到了耿照,余光一扫,才发现她唇面煞白,鼻尖发梢挂着豆大的汗珠,实已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却不知何以至此;转念一想,不禁大为懊悔: 「是我惹的祸!」两人通力合作,定是交互影响。苏合熏因负荷过重,放慢了攀爬的速度,耿照应该随之减慢,与她一起调节体力,方能有效延长身体的使用时限。当他加大上升的幅度,无形中迫使苏合熏采取更激烈的节奏,加倍榨取所剩不多的真气体力,苏合熏咬牙撑持的结果,终被疲劳一举击溃。 耿照对自己的莽撞粗心后悔不已,然而此际已无回头路,若连他也放弃希望,这一松手,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只得咬牙继续向上。苏合熏神智未失时,偶尔还能勉强抬臂,攀岩助他稳住身形,末了连呼吸都变得悠悠断断,细致的小脸软弱地垂靠在他的颈窝里,一动也不动。 耿照顿觉天地之间,彷佛只剩下了自己。 这种无助与寂寥、一松手便将失去一切,身子里却再也挤不出一 丁点气力的恐惧绝望,令他忍不住想流泪,只能不断在脑海中重映他失去一切的那晚,让两种截然不同、威力却无分轩轾的绝望感相互冲撞撕咬,在夹缝中得到些许继续前进的意向。 支持他没疯的力量叫「恐惧」。 耿照一生中从、未如此害怕。在受金环谷恶徒凌虐的当下,过去那些坚信不移的信条并未出现拯救他,未在希望灭绝时驱走灾厄,留存善良。因为失去,方知过去自己拥有这么多;因为无能为力,才深深体悟自己何其脆弱……如今只存一息的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还能被践踏凌虐、摧残到何种境地? 耿照想象不出,但现在他明白那并不代表不存在。还有的,悲惨永远都能超乎你的期待……这是你要的么? i绝不! 他怕得颤抖起来,怕到不敢放手、不愿停下,从几近枯竭的身躯深处不住绞拧出些许气力,拖着背后的女郎继续往上爬,连钝重的身体都不能阻止他的惊怕,迟滞的真气不屈不挠地在经脉中拖行着,从那些钉桩般散布在全身各处的吸功「点」下挤溢而过,迸裂的缝隙逐渐被撑挤开来,冷岩般凝结的气脉布满大大小小的冰裂细纹,底下隐隐有熔浆沸滚,灼热的蒸汽喷薄而出,似有什么要挣脱禁锢,破茧而出i耿照无法看见自己,他甚至没能有清楚的意识,只凭着被惊怖驱赶的本能,不断抬臂、拉举、立足,再向下一个高点伸出左掌……如果他能看见的话,会发现峭壁之上,一名负着昏迷女郎的黝黑少年,不靠绳索钉钩,以单臂在陡峭的岩壁间向上攀爬,宛若猿猴,不仅动作毫无停顿,而且越爬越快;要不多时,「望天葬」的崖角轮廓已在眼前。 他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沿着斜过头顶的崖底凹弧逼近金属角柱,既像壁虎,又似蜘蛛,过于平直的角度几乎无法继续攀爬,但窜走全身的真气越来越强,如滚雪球一般,渴求着更广阔的战场……蓦地少年自崖底翻出,足尖往崖边一点,整个人冲天疾起,直至丈余,于力尽之际两度拔高,凌空倒翻,右掌并如刀板,刚柔二劲交缠齐生,一刀劈向地面! 他不明白身体为何自然而然便使出这「式,覆盖全身气脉的黑色冷岩彷佛因这刀突然活起来,楔子般插在经络间的无数小吸功「点」如黑蛇绞扭波动,挟着惊人的异种劲力「飕!」向下集中;就在同一时间,遮蔽尽去的奇经八脉忽绽出璀璨耀眼的剑芒,翻搅的炽亮熔岩「轰」的一声四散迸开,没入经脉各处,与剑芒融为一体,倏地沉静下来,如星河般焕发着铣亮而温润的辉芒,宁定中蕴着雄浑无匹的力量。 耿照单膝跪地、,掌缘轻抵地面。断去手筋的指掌,原本再使不出丝毫气力,方能唤作「废去一只右手」;即便破坏力惊人的「落羽天式」,也不能凭空使他的右手复原。 但,耿照并未及时撤去劲力,没有记取荒溪对战灰袍客的惨烈教训,仍是将落羽天式原原本本地使将出来。上回他这么做,使自己成了无法运使内功、一身真气如被深渊汲取一空的废人,冷炉谷外遭致惨败,非但保不住心爱的女子,甚至赔上使兵器的宝贵右手。 他低头凝视缠着肮脏布条的右掌。 手筋被断,令内力无法运过指掌,然而「落羽天式」所生异劲,却不受东洲武学的经脉气论所限,透掌而出,毫无窒碍,这回既未反噬刀主,也没有再于体内形成吸功深渊,留滞不去。 耿照回臂托抱苏合熏之臀,负美起身,垂着右掌,径朝角柱行去。 未几,一声哔剥细响,接着轰然一震,整个「望天葬」似都晃了 一晃,崖下落石累累;待烟尘散去,赫见耿照适才落掌处,竟凭空陷下径逾七尺的大坑,表面的砂石俱已泥化,目测难知深浅。 ——「落羽天式」威力如斯,世间更有何物可制? 耿照仅以余光一瞥,连停步都懒,边走边想。 若以此际恢复十成的碧火神功,应该就行!

    第百五八折兽见皆走,丝萝何寄

    翌日,当林采茵提着贮盛食水汤药的荩箧、独个儿来到「望天葬」,见耿照与苏合熏好端端坐在鸟笼中央时,吓得竹箧都翻了,一跤坐倒,「妳」了个半天,始终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这与她彻夜苦思,好不容易编出来的脚本有天地云泥之别。她屏退左右,本想成为头一个发现「两名重犯不知何时不见了」的目证,借以撇清嫌疑,谁知这俩坠入雾底的家伙竟又回到笼里,底部变成两扇大活门的鸟笼也恢复原状,直如白日见鬼,突然深悔没带四名……不!是带八名婢仆前来i苏合熏直将她吓够了,才好整以暇地开口。 「以后每日送膳,须备足两人三餐的份量,熟牛肉至少两斤,两只熟鸡蛋,饮水须充分供应i」口吻虽是一贯的清淡冷漠,内容却滔滔不绝,竟是在点菜。林采茵半晌才回神,颤道:「妳……妳究竟是人……还是鬼?」 i苏合熏睨着她,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悯。 「……是鬼的话,我会让妳准备素果。记好了 ?要不我再说一遍?」一副无法信任她的智商的模样。林采茵的脑袋还未恢复运转,遭受蔑视的防御本能倒先清醒了过来,霍然起身,一指笼中清冷的美女: 「做妳的清秋大梦!苏合熏,我不知妳玩得什么把戏,要吃肉喝水,妳等下辈子罢!我正愁上哪儿去找妳们i」忽然闭口 ,双目圆瞠,似想到了什么,一时无语。 苏合熏可怜似的俯视她: 「方才说的,是头一个条件,用来交换我们待在这儿,『哪儿』都不去。」林采茵陡地爆出夸张的尖锐笑声,横眉竖目,恶狠狠道:「笑……笑话!我今儿便向主人禀报,将妳俩打入地牢!我虽不知妳是如何办到,要想再逃一次,门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妳要怎生说?」苏合熏并腿斜坐,腰背直挺,修长的上身曲线玲珑浮凸,虽端坐如仪,表情却像歪首托腮似的,透着难以言喻的无奈和无聊。林采茵被这模样深深刺伤,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苏合熏恍若未觉,自顾自道: 「是妳不小心将我们放走了,才知这『望天葬』不安全?是妳告诉他,这是全冷炉谷最安全的监禁处,飞鸟难越。待我俩消失,他要不要追究妳的责任?」这话戳中林采茵心底最深的恐惧。「望天葬」黑蜘蛛无法接近,未曾向主人言及,连输诚投降的郁小娥也绝口不提,她逮着机会参了郁小娥一本,暗示主人那一意钻营的小贱货大有问题。主人虽不置可否,却将苏耿囚于望天葬,算是采纳了建言。 万一两人无声无息消失,过错就必须由她一人来承担,既非黑蜘蛛,更不是郁小娥那贱婢,只有她……这种荒谬的事,怎么能让它发生!「若妳答应条件,」彷佛听见她心中悲啸,苏合熏平静道: 「我们便乖乖待在笼里。反正,他什么地方也去不了,是不是?」林采茵一瞥趴卧在她身后的那团乌影动也不动,暗忖:「这……她若只想吃点好的,倒也容易打发。」一边转着心思,要如何唆使主人,将苏合熏赏给那票金环谷的鲁汉子当玩物算了,永绝后患,反正留下那残废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ii她心里有了盘算,换过一副温柔神气,清了清嗓子,试图扳回颜面: 「吃喝容易。妳还有什么要求?」她悄悄将「条件」改成了「要求」,彷佛能将对方踩低几阶。不料苏合熏还真蹙眉想了会儿,才摇头道:「暂时没有。不定妳下回再来,我便想到啦。」直到林采茵气鼓鼓地走了,耿照才爬起身来,哈哈大笑。「妳再多说两句,我怕她气得跳崖,咱们的熟牛肉就飞啦。看不出妳也会欺负人。」苏合熏蹙眉道:「我哪有欺负她?她自来就这样。」想了 一想,果然林采茵的模样是挺可怜,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弯弧,乍现倏隐,似是生生忍住了笑意。 要不多时,四名披着防风兜氅的仆役又提着食盒,联袂走出山洞。操作铁笼靠岸,只须一人扭动转轮即可,拉牵笼底的铁链不过是辅助而已,可有可无;须得四人齐来,多半还是防范苏合熏犹有余力,暴起伤人,乘机脱出牢笼。 四名仆妇全是生面孔,无一与昨日重复,看来是林采茵刻意为之。约莫在她心里,采取与苏合熏所言全然相左的行动,或能稍稍抗衡面对她的挫折。耿照不免在心中暗叹:脑筋不好果然非是最要命的,心胸偏狭才是。 仆妇们利落送入食水,替装死的耿照换药包扎妥适,未敢多说半句闲,快步离开断崖。苏合熏揭开盒盖,热腾腾的水煮牛肉香气扑鼻,耿照腹中馋虫作怪,几乎枵鸣起来,却仍趴着不动。苏合熏叹道:「你忒小看我的食量,不给点颜色瞧瞧,看来是不行的了。」耿照更不稍动,嘴唇微歙:「……洞中还有一人。」苏合熏警醒起来,低声蹙眉: 「忒远你都能听见?」耿照自不能答,却听她慢条斯理撕下一小绺肉条,朱唇微启,细嚼慢咽,叹道:「天啊,怎能这么好吃?」耿照心想: 「这点林采茵是对的。这丫头只有外表老实,心思坏透了,逮到机会便要作弄人。」最初对她的印象却远不是这样,只记得她拳头厉害,无不相准要害,招招往死里打。不知何时起,苏合熏也会在他面前开玩笑了,就是这般慧黠灵动,姥姥才会让她卧底罢? 耿照忽然意―:一直以来他印象里的「苏合熏」,或许是经历过地底生活的压抑变造,才成了如今之面貌。对林采茵这样同她一起长大的人来说,说不定苏合熏也曾经是个聒噪爱笑、喜欢和同侪嬉闹的女孩。 正转着心思,蓦听一阵脚步细碎,洞中果然奔出一名同样披着兜帽大氅的娇小人影,跫音甚是熟稔,即使身处浓重的硫磺雾上,仍嗅得风里透着一缕温热|乳|甜。 那是他十分熟悉的少女怀香i「阿缨!」他单臂撑起,喜动颜色: 「还好妳平安无事……真是太好啦。」来者正是逃过一劫的小黄缨。 冷炉谷被攻破之际,她自北山石窟脱身,趁乱混入婢仆中,连日来在天宫里外打下手,早听说耿照的遭遇,此际亲眼得见,泪水不住在眼眶打转,提醒自己须得坚强才能救他,咬唇不让泪水滑落,忍着哽咽道:「你……你等着,我马上救你出来!这处机关……我也打听清楚啦!」伸手去扭柱上转轮。 耿照不禁有些佩服:「阿缨果然能干,非但躲过敌人抓捕,连这机关也教她摸得通透。」连忙唤止,再三抚慰。 「你们既能离开,怎……怎地却不肯出来?」黄缨听得将信将疑,见苏合熏虽形容憔悴,衣发狼藉,然而腰细肩削、雪颈纤长,瓜子脸蛋白皙秀丽,确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小小的圆脸倏地沉落;只心疼他身受重伤,不忍相责,打量苏合熏的眼光顿时犀利起来,自无一丝善意。 耿照未察少女心思,耐心解释:「敌人与黑蜘蛛连成一气,谷内更无一处安全的地方,无论逃到哪里,一旦黑蜘蛛出手,还不是得乖乖回来?不如养精蓄锐,别作徐图。」黄缨下巴一昂:「她也是黑蜘蛛,怎知不是暗通款曲,伺机害你?我先将你放了,要往哪里躲去,咱们慢慢再想。」耿照摇头:「阿缨,我双脚能行走站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