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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妖刀记32第2部分阅读

    付丹田里的深潭要容易得多。 正因如此,鬼先生毁经、断骨、废气海的三着重击,严格说来,打的并不是耿照,而是散至全身各处、具体而微的吸功点,否则若像先前那样,残拳余劲全集中在丹田内,鬼先生一击便能察觉劲力被噬,或加重劲道,或以刀剑致残,损伤绝对不只现在这样。 这些散布在经脉内的吸功点,同样吞噬了绝大多数的殴击踢打,故耿照所受,几乎都是皮外伤,除了右手手筋与龙骨之外,都是愈可后甚至未必会留疤的程度,以他筋骨之强健,可说是稀松平常。 而耿照先前弄错的另一件事,较此则更加幸运。 与其说残拳余劲「吞噬」了原本的碧火功劲力,其实更像是「遮断」。 残拳运使的原理,与已知的东洲武学绝不相同,忽自体内涌出时,原本的真气皆无抗力;他受虎帅遗刻启发,将吸功深渊一分为多、大化为小之后,丹田内便冒出一缕微弱的碧火真气,鼎天剑脉的运行也不再是空荡荡的无有着落,更进一步推想,若能透彻残拳之理,以鼎天剑脉、碧火神功推行之,似也非全无可能。 i要是能将龙骨复位,两大损伤立时便好了 一半。 光是想象自己突然出现在鬼先生之前,吓得他屁滚尿流的情景,耿照差点笑起来,咬牙抬眸:「那就别废话了,咱们快点动手!」苏合熏点点头,将腰带绕过他胸前两胁,如育儿巾般将他缚住,拉着末端吊起。 耿照背不能直,弓如熟虾一般,两腿伸直,勉强以脚踵触地,光是这样便已痛得他冷汗直流,气喘吁吁。苏合熏让他握紧竹筒,「你记着,这筒水翻了 ,我们一样完蛋,专心拿好。」耿照无法说话,勉强点了点头,蓦听「喀喇」一响,一股难以想象的激痛自脊后传来,瞬间被无限放大,像是穿透了身体一般。耿照瞪大双眼,极度扩张的瞳中却无焦凝,身子剧烈抽搐着,双腿一阵乱踢乱蹬,整个人挂在腰带上昏死过去;再醒过来时,仍被腰带悬吊着。 「我独个没法放你下来,」苏合熏替他抹去额头鼻尖的冷汗,若无其事道: 「一会儿解开腰带,便知有没有用了。」耿照瞇着汗泪涔涔的眼眸打量她片刻,才喘息道:「一……一睁眼便看到这么美的脸,我还以为自己死了,见着了神仙。」苏合熏面无表情,本想不理,却又忍不住道:「见到你的染姑娘,岂不是更好?」「那就是真的死了。」耿照笑起来。「不是这会儿该见的,一点也不好。我要活着见到她,她也得好好的。」这话题苏合熏无意继续,只道: 「我慢慢放你下来,你试试双腿能不能使劲,不要太勉强。」「放罢。能行就能行,吊着也不能多好几分。」苏合熏松开系结,将他再吊高些,耿照颤着支起膝盖,手抓腰带直起身,如幼儿学步,抬腿迈出,脱力的脚踵「匡、匡」撞击笼底,一会儿又继续……不知试了多少回,直到她松开带子,耿照单膝跪地,挥汗叫道: 「行……行了!苏姑娘,行了!」起身欲攀, 一个站立不稳,两人齐齐坐倒,撞得铁笼一晃,耿照才发现她俏脸上居然挂着泪,笑容却极酣畅,剎那间宛若春花绽放,看起来完全是另一个人,全然不似他印象中的苏合熏。 耿照怔怔瞧着,苏合熏不住轻喘,苍白的面颊涌上血色,也不知是因为整脊功成太过兴奋,抑或其它,香喷喷的温息不住呵在他的鼻尖颈颔,有些搔痒,却又令人感到心安。忽听一把甜腻的嗓音惊呼: 「好啊你们这对狗男女!同囚一笼,正好遂了心愿是不是?衣不蔽体的……哎呀,我得赶快请染女侠来瞧,省得她为你这个负心汉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哩!」却不是林采茵是谁?

    第百五七折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她去而复返,自是有些小动作不方便在仆妇面前堂皇为之,以苏合熏对她的了解,可说是毫不意外;为免悬带整脊一事被她瞧出端倪,坐直了苗条结实的薄薄纤腰,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伏地喘息的耿照,淡淡说道: 「妳做得什么事,自想他人也做了。」林采茵本想趁四下无人,狠狠嘲弄她一番,怎知一上来就被踩了痛脚,俏脸扭曲,寒声道:「苏合熏!妳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这般卖弄口舌,待我禀报主人,将妳苏教使赏给了,那帮金环谷的鲁汉子,只怕孟庭殊那样,都算是好的了,到时妳便哭求告饶,也休想我饶妳!」「那妳要看仔细啊。」苏合熏冷道: 「我和孟庭殊的遭遇,便是妳日后的下场。」「妳----」林采茵猫眸皆圆,咬牙切齿,原本娇媚的容色忽变得有些骇人:「别把本大小姐和妳们这些贱婢相提并论!我与主人两情相悦、恩爱逾恒,从濮啮分舵那时起便扶持至今,哪里是妳能懂得丨‘」「那也该腻了罢?忒多年。」苏合熏将鬓丝勾过耳后,淡然道:「妳该庆幸,他没有将教门女子赐给属下的坏习惯,否则无论我或孟庭殊,都比不上曾经站在他身畔的妳,更让底下人垂涎。」「住……住口 !」林采茵怒不可遏,本欲驳斥, 一股寒意窜上背脊,隐隐觉得苏合熏的话非只是毫无道理的挑拨,她纵容麻福当众玷污孟庭殊,说不定已铸下大错,至少是埋下了隐忧。 主人虽将麻福处以极刑,断了那帮江湖草莽恣意j滛取乐的妄念,毕竟不能扭转人之大欲,这几日论功行赏,不少锦、青二带的豪士,都分到了从外四部中遴选而出的娇娃,聊充宣慰,冷炉谷入夜后可说是香艳旖旎、滛声不断,底下人眼红不已,颇有跃跃欲试的冲动。这时便教他们去打镇东将军,怕也是一拥而上,人人争先。 外四部都是些荡妇滛娃,视行滛取乐为常事,可骨子里是看不起男人的,只把他们当采补工具,便如牛羊取|乳|、杀猪剐肉一般;被当作犒赏的礼物送上床笫供男人取乐,还不能运使天罗采心诀,要说无人不满,恐怕是太过一厢情愿i这点从负责调派人手的郁小娥脸上就能得知。 当夜大堂上狠狠教训过孟庭殊之后,内四部教使中已没有敢正面顶撞林采茵之人。既竖起榴威,没必要再牺牲自己人,宣慰用的「礼物」从外四部遴选,在她来看是再自然不过。 林采茵对外四部甚是熟稔,信手拣选,都是能摆布男人服贴的尤物,但无论挑谁,郁小娥总能找到成串的理由推三阻四,彷佛她麾下那帮脿子通通是镶金嵌玉,无比娇贵,非搬出主人才能压她一头,但那张乖巧温顺的假面具,已快镇不住溢满胸臆的愤怒,不难想象来自底下人的反弹压力。 刁难她所带来的莫大乐趣,让林采茵丝毫不介意令郁小娥难做,然而,苏合熏的话犹如毒蛇般嗫咬着她的心。主人至今都没原谅她,入谷以来,不曾召她温存过一次,是恼她擅自教训孟庭殊所致,还是满谷花朵一样的青春胴体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再也不像从前偷欢时那样,总是迫不及待似的,无比粗暴地占有她? 更别提那姓染的下贱脿子。主人口中说「以礼相待」,这几日待北山石窟的辰光却多过了余日的总和,昨儿甚至大半夜才离开……还不许任何人随侍! 妒火剎那间攫取了女郎,像点燃埋藏已久的硝石火药。 林采茵俏脸铁青,嘴角绷出扭曲歪斜的诡笑,咬牙道:「多躬妳提醒我呀,合熏。 我该怎么答谢童年玩伴的金玉良言才好呢?」伸手扭动角柱上的一枚小轮,蓦听「喀喇喇」的一阵齿牙绞转,整座鸟笼晃动起来,平平向外伸出三尺! 苏合熏与耿照身在中央,适才绕上横梁的腰带已解,无物可攀,顿时交迭着滑向一侧,笼子晃得更加剧烈。 林采茵眉目张扬,笑得咯咯有声,又使劲将小轮转了小半圈,尚未稳住的铁笼继续伸向深谷中心,自角柱顶端寸寸吐出的臂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异响,不知是年久未曾使用所致,抑或将撑持不住。 「妳再嚣张啊,苏合熏!」林采茵訾目狞笑: 「牙口不是挺伶俐吗?怎地不说了?妳说呀,说呀!」掌中加劲,轮轴似是卡住了什么,居然丝纹不动。 她正在火头上,一遇阻碍更加闹心,不由分说双手合力,「嘎---」使劲扭转,终于将小轮拧过,一阵嘎嘎乱响,支臂又向前伸出三尺,算上前两度所延,原本距崖边丈余的鸟笼,此际已逾两丈,整个伸进了谷下硫磺风的旋流范围之中,笼中两人蓦觉天旋地转,休说开口应答,连声音都发之不出。 林采茵看得心旷神怡,略微解气,只觉掌中小轮似未到底,比起适才咬锁的牢固,彷佛还有一小段上了油似的滑润,心想:「再往前伸出些,吓死妳们这对狗男女!」抿着一抹恶意的微笑,将掌轮转尽,赫见笼底翻开,耿照与苏合熏连伸手攀抓都来不及,齐齐坠入谷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林采茵目瞪口呆,难以相信偌大的鸟笼底板,居然是个活门,左右向下对掀开来,笼里两人根本没有挣扎的余裕,转瞬间失去踪影,连声惨叫也未听见。 她两腿瘫软,一跤坐倒,揉了揉眼睛,只盼是自己白日眼花,发了个魇梦,半晌才「呜」的一声掩口发颤,吓得哭起来;连滚带爬地逃进山洞时,还未想好该如何向主人交代……耿照如失速的炮石不住穿过硫磺气,「扑通」一声没入水底,浑身机灵灵地一颤。 「好……好冷!」是他第一个念头,骨碌碌地吃了几口冰水,神智顿时清醒几分,奋力划动双臂,欲往头顶那抹光亮洇去,惊觉身子不住下沉,个中原因显而易见。 他的腿。 (该死!)充满浮力的深水之下,理当比陆地更适于双腿复健,然而,耿照的龙骨才初初复位,没在入水的瞬间,被强大的穿透力反馈再次压挤错开,算是万中无一的好运气了,要想在水里划动自如,未免太为难了些。 身上的衣衫裤布吃水益沉,靴子更似千钧之重,他双臂连转片刻,便耗尽了所剩不多的气力ii连日来只靠苏合熏铺喂的薄粥,再加上忍痛所造成的巨大消耗,耿照离「油尽灯枯」不过一步之遥。 濒临死亡的压力却未将他吞噬。耿照闭着丹田里的一缕微弱真气,缓缓沉至水底,弯腰脱去靴子,解开外衫系带,身子果然轻了许多,那种似被水鬼精怪拖着沉落的异样之重顿时减轻许多。 他在水中睁开眼睛,按《火碧丹绝》的心法调动真气,察觉内息有增强之势,心知自己还能支持片刻,边将内力往两腿经脉运去,不住冲撞郁结处, 一边静下心来打量四周,找寻苏合熏的下落。 这水池甚大,举目不见边际,说是「水潭」兴许更加合适,水中既无鱼虾,也没有任何的水草,连一丝水中生物制造出的混浊或浮沫也无,清澄得绝不寻常;前头极深处似不住由上往下冒着细碎气泡,相似的情景耿照在三奇谷见过,应是水瀑落下所致。 最奇的是水底。 耿照双足踏实,才发现水潭底部十分平整,如铺青砖,只表面一层薄薄细砾,应是顶上的岩壁经年风化,落于此间;此际身子略微浮起,看得更明,这水底居然没有礁石之属的崎岖起伏,视界里无处不平,延伸至水幽尽处。 胸中气息将尽,闷压之感迅速堆栈累积,但耿照并不慌乱,持续以内力推动脉 行,将这个断息的过程,视为重新引出先天胎息的磨砺。跟龙骨错位、废功闭脉,乃至挑断手筋的痛苦相比,窒息毋宁温和沉静得多,足够他思考坚持。 肺像被紧紧掐挤似的,想要从绞拧已极的血肉中再榨出一丝空气,然而却不可得……蓦地,如熔岩浇凝般的身躯深处,彷佛被针尖刺出了 一枚孔洞,另一头有什么即将挤出,正剧烈地改变着形状,欲更进一步撑出针孔i「泼喇」一声,耿照从水面上冒出头,苏合熏单臂挟着他,两条修长的美腿裹着湿濡的裙布,却彷佛全然不受影响似的,美人鱼般泅向潭岸,不及爬起,将紧闭 双目的耿照往平滑得有些诡异的岸缘一压,撮拳槌他心口 ,咬牙道: 「……呼吸呀!不许你死……别这么没用,快呼吸!快……给我张开嘴!」粉拳连槌几下,见少年动也不动,落拳处如中败革,心慌起来,胡乱掐开颔关,另一手捏着他的鼻子,正欲以口相就,忽听底下传来浓重的鼻音: 「乌……乌姑娘……疼……」一惊松手,见耿照贪婪地大口大口吸着空气,绷紧的娇躯不由一松,差点滑入水中,冷冷道:「你几时醒的?」「没醒多久,」耿照苦笑:「差点又被妳两拳打晕过去。」「你倒老实。」苏合熏冷哼。「匆匆开口,是不想占我便宜么?」耿照一愣,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想这些。」苏合熏俏脸似更沉了些,双臂撑着潭缘,低道:「既醒了,自个儿上来。」她袖管本是不怎么透光的黑纱,被水浸湿了,熨贴着显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藕臂,齐肩而裸,|乳|色的雪肌透纱而出,益显肤质白腻。纱衣底下仅着小兜,不唯肩臂,敢情连颈下大片美背都是裸裎的,耿照正要提醒,见她利落一撑,曲线如鱼尾般玲珑的裹水裙裳破水而出,苏合熏整个人翻上岸去,突然失去了踪影! 耿照听她短短一喊,福至心灵,猛地撑出水面,猿臂一捞,才想起右腕既废,哪里还抓得住?心尖陡吊,手腕已被捉住,整条手臂被苏合熏的重量拖得一沉,忙肩胸使劲,忍痛将她提上。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谷底水潭,而是在突出峭壁的平台上,硬生生凿出个贮水凹槽,如半只嵌入峭壁的巨大石碗;而她刚翻过去的「潭岸」,便是这只石碗的碗缘丨-苏合熏面色惨白,秀发被「石碗」外不住旋搅的硫磺风吹乱,耿照腕间的伤口被她扯裂,鲜血沿着她握紧的双手滴在那张美丽而倔强的俏脸上,分外凄艳。耿照唯恐她失足坠入深谷,这回不知谷底还有没有别的潭子,就算有,以硫磺风之燥热难当,那也该是潭沸锅般的滚水,丝毫不敢大意,忍痛将她拉了上来。 苏合熏一言不发,撕下衣襬拧干,将他迸裂的创口紧紧扎起,连耿照皱眉呼痛也不放松。「……疼,苏姑娘。」「啰唆!」「我又没怪妳。」耿照不禁失笑,细细望着她紧蹙的眉头,望得她微微别过视线,那神情与其说厌烦,更像是自厌。「苏姑娘,我在冷炉谷里学会许多事。」他将左手覆在她用力打结的白皙手背上,苏合熏像是要自清似的,顽固地持续动作,并未缩手避嫌。耿照把右手抽了出来,示以伤处。 「其中一样,就是人生在世,找上门的麻烦够多了,毋须替自己再多添几桩。 既是不测,何以相待?除非妳是看准了才跳的,那的确过份了些。」苏合熏闻言微怔,片刻居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见耿照露出惊喜之色,才又绷起一张云淡风清的雪面。耿照摇头叹息:「妳实在应该多笑一笑的。妳不笑的时候已经美得紧了,但笑的时候却更加鲜活,这美才像是真的,而非是图画。」苏合熏轻哼一声,转过明眸,忍不住蹙眉,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什么新鲜物事似的。 「我脸上有花么?」「怕是脑子里有。」苏合熏没好气道,瞥他一眼,又摇了摇头。「你这人……真是怪。我先前还想:万一你醒过来之后,意志消沉,这身伤只怕便更难了 ,该怎生是好?我……我不太会安慰人,这点委实难办得紧。 「哪知道你却……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你要是突然间手舞足蹈起来,或无端端地又哭又笑,我便能确定你是受不了打击,终于疯了。现在这样,我反而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如果我疯了,妳有什么打算?」耿照怡然笑道。 「没打算。」苏合熏十分诚实。「疯子人事不知,何必打算?是旁人辛苦些。 那你,疯了么?」「我猜……是没有罢?」耿照举起完好的那只左手抓抓脑袋。「我只是在昏迷的时候,悟出了几个道理。第一,世上真的有人,坏到不该再给他机会;改过自新什么的,于他不过是浪费,只不过将其它良善之人置于危险境地,任其鱼肉罢了。 将军除恶手段雷厉,我现在总算明白是为了什么。」这点苏合熏倒是从不怀疑。从小姥姥便教导她们,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是非黑白,那是留给活下来的人说的。赔上自己,便什么也说不上了。 「第二点,则是斩草除根。」耿照掰着手指头数给她听。「喏,妳看看我,虽没死成,也是个废人了,跟死了没两样,是不是?不只妳这么想,鬼先生、此际冷炉谷中每一个人,怕都是这样。」苏合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