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看了看厂门，嘴张得大大的，一只脚在厂门外面，一只脚在厂门里面，半天都没有动。
最后那个保安走过去，拉厂门，很凶的说：“还不快进去，站在这里干嘛？”
高文只好又走了回来，边走边嘟囔着，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那个保安，那个保安已经进了保安室。
高文又回到宿舍，满爷爷去广州了，从广州坐火车回家，其它人都上班去了，上班时间，宿舍是没有电的，所以风扇也没有转，光线也很暗，空气中还有一股臭袜子不味道。
高文趴在床上，拿了一本之前的日记，翻了两页，又合上，翻过身来，把日记本枕在头下，却又不睡，眼睛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些黑麻麻的点，那些点又仿佛组成了一个个图案一样，像地图，又像村里面牌坊石上面的刻花。
嘘，高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翻了个身，侧着身子，把手臂枕在头下，闭上了眼睛。过了半个多小时，高文的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还流出了丝丝口水。
高文是被利利叫醒的：“文文，还不起来到饭堂打饭等下没菜啰！”
高文赶紧起来，拿了个刚买的大洋碗，跟在利利后面一起到饭堂。
饭堂门口和里面都站了好几个保安在那里。走来走去的。
在饭堂门口，利利停了下来，嘴动了几下，好像和高文讲了什么，饭堂很吵，几呼听不清楚利利在讲什么，高文把头歪起来，利利大声的说：“你去那个铁桶那里排队打饭，把厂牌给我，我去打菜。”
人太多了，高文挤到铁桶边，桶里的饭像家里面的大黄锅煮的一样，一粒一粒的，高文要打两个人的饭，怕不够吃，还特别用勺子压了一下，后面的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在催：“小孩子，快点嘛，你打那么多，吃得完么？”
高文赶紧把勺子给了她。看着她却只打了小半勺，比家里面喂猫还要少。
高文又在人群中找到利利，把饭递给他，利利尖叫起来：“文文，你打这么多，吃得完么？”
高文看了看周边的人，都是只打了一点点饭，高文说：“两个人，这点饭还吃不完？”
利利说：“我可是只要一点点，厂里不准倒饭的，吃不完倒饭被保安看到要罚款的。”
说完，把菜递给了高文，是冬瓜炖鸡，还有一个炒豆牙。却都是没有一点点辣椒。高文夹了块鸡肉，一下子就认出来那鸡是只黄脚麻鸡，因为那鸡肉上还有一片『毛』在上面，扯都扯不下来。
利利就倒了点冬瓜和汤，和在饭里面，哧啦哧啦几下就扒完了，把碗一翻，看着高文。高文扒了几口饭，喉咙好像就小了一样，还有大半碗，实在吃不下去了。
四周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喏大的饭堂只有几个穿着白『色』工衣的饭堂厨工了。
但是饭堂门口还有两个保安在那里，其中一个就是那个中分头。后来还是利利想了个办法，把他的碗摞在高文的碗上面，看上去就是两个空碗一样。
两人像做贼一样，把碗拿上了宿舍楼，然后把剩饭倒在了厕所里面。
利利晚上不加班，洗了澡又洗了衣服，又叫了几个人在打牌了，老五的女朋友带着燕姑姑和刘丽丽在楼下叫高文出去转一转，老五穿了衣服，下楼和她们几个一起走出厂门，厂门口有几个人用自行车带着一些东西在卖，有发夹内衣内裤，也有水果瓜子花生等。老五的女朋友叫黄琼，黄琼买了些瓜籽和花生，混在一起，一行人边走边磕。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边红霞像鱼鳞一样，有风吹起，空气中还有一点点呛鼻。
跟着黄琼走了没有多远，有一个草坪，草坪上有许多的瓜子壳零食袋等，坐满了穿着红山厂工衣的男男女女，有的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零食聊天，有的一个男的一个女背靠背坐在一起。
黄琼带着高文几个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双脚并拢弯在一边，坐了下来。
高文觉得她坐的姿势很好看，也学那样子坐下。
黄琼笑了：“哪有男孩子这样坐的，只有女孩子才要这样坐呀。”说完忍不住又扑哧的笑了几声。
燕姑姑和刘丽丽也跟着笑了。
高文很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说：“我去那边看看！”也不等其它人回答，就逃也般了走开了。
黄琼就在后面叫：“不要走远呀，等下就要回去了，怕联防队查暂住证啊！”
“嗯！”高文应了声。高文就绕着草坪转了一圈，又坐到了燕姑姑的旁边。
燕姑姑问他：“文文，刚刚到哪里玩呢？”
黄琼在一边说：“是不是去看女孩子了？”
高文的脸一下子红了：“看什么女孩子，我只是去走了走，昨天坐车，脚现在还麻呢。”说完还把膝盖『揉』了几下。
黄琼又说：“你这么小，明天上班了，受不受得了？”
高文笑了笑：“应该没有问题吧。”
黄琼和燕姑姑、刘丽丽聊了一些家里的风土人情，天渐渐的就黑下来了，路边的灯亮起来了，比家里面的电灯亮多了。
黄琼说太晚了联防队会来查暂住证，因为办一个要三十块钱，所以厂里面都没有办暂住证的，要早点回去。一行人就沿原路回到厂里面。
回到宿舍，利利还有打牌，看到高文回来了，扭过头，说：“到哪里耍呀？”
高文说：“和她们到外面走了走。”
利利回过头继续打他的牌。
爬到床上，高文把日记本翻了出来，写下：“1995年9月16号，晴
今天进厂了，交了180块的压金，但是一个月有300块的工资。我要好好上班，多挣钱。给爹爹买皮鞋，给妈妈买棉子衣。”
拿在手看了下，合起来，不一会又打开看一次。然后收起来，双手放在头后面枕着喊：“利利，明天我上班了，可以看到你么？”
利利说：“你是哪个部门呢？”
高文说：“杂工部。”
利利说：“哦，看得到，我在注塑部，你们杂工部的人就是帮我们拉拉原料，点点数，自由又好耍。”
高文翻转身，看着利利：“当真的？”
利利甩出几张牌：“一对二压死，是真的咧。你是分到好部门了。”
第二天早晨，高文又很早就醒来了，利利他们还是呼呼的打着酣。
在窗口，看着鲜红的太阳升起，有小鸟在吱吱的叫着，晨风非常的凉爽，窗口的空气，比宿舍里要清新多了。
经过利利床边的时候，高文不禁皱了下鼻子，利利穿着个裤叉像个大字仰躺在床上，袜子都没有脱，床边的胶桶里的衣服，不知道泡了几天了，水都散发出一股臭味。
洗漱完毕，还没有听到起床的铃声。
高文就叫利利：“利利，利利，太阳照屁股了。起床啦！”
利利睁开半只眼睛问：“几点了？”
高文说：“不知道！”
利利嘟囔着说：“还早呢，我再睡下。。。。”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高文只好一个人下了楼。
走到厂区的时候，又是那个中分头的保安，拦住了他：“干什么？”
高文答：“我去上班！”
中分头说：“还没到上班时间上什么班？回去！”
高文搔了搔头，望了中分头两眼又走回宿舍。
坐了一会，起床的铃声响了。一下子整个厂都吵起来了。
等利利洗漱完毕，和高文说：“王小姐有没有说要你到哪里报到？”
高文说：“什么报到？我不就是到车间里做事么？”
利利看着高文像看个怪物一样：“你先要找到你的组长报到，要他给你签卡，才能证明你在上班，要他给你安排事情做。知道么？”
高文应了一声“哦！”
利利又告诉他在杂工部怎么走。到了杂工部找那个叫王玉华的组长。然后利利就去自已的部门上班去了。
第五章 凉水
高文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杂工部，原来是在发电机房后面的一个房子里面。高文过去的时候，里面模七竖八的有几个人有嘻嘻哈哈的聊着天。
见高文走过去，有一个胖胖的秃头就站起来问高文是做什么的，高文告诉他是找王玉华。
秃头又问：“有什么事？”
高文以为他就是王玉华，就说：“新来的，找王玉华组长报到，要他给我安排事情做。”
那秃头张着嘴巴看着高文，高文赶紧挺直了腰站好。秃子指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说：“好吧，今天上午你把这里整理好，东西分类，拉圾扔掉！”说完和另外几个使了个眼『色』，就都走了。
地上真『乱』，有剪成一段一段的铜线，有没有盖好干了的油漆，边上还粘着口罩或者手套。
高文看了看秃头们走了的方向，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起来。
一下子房子里灰尘『迷』漫，看不清人影了！只听到这边偶尔乒乒乓乓的响，间或有几声咳嗽。
到中午快下班的时候，秃头又回来了，房子里已大变了模样，铜线高文用一个框子装在一起了，那些干了一油漆罐，也集中在一起用一个大纸箱装起来了。房子看起来宽敞了许多。
秃头进门的时候，高文正在扫地，秃头见了有些惊讶，但马上就拉着脸说：“喂，你怎么搞的，扫地不知道撒些水呀，看把桌子椅子上搞得全部都是灰尘。”说完用手作势在空中挥了挥，然后捂着嘴干咳几声。
高文停了下来，看着秃头，秃头指着高文说：“看什么看？”
高文瘪了瘪嘴，撅着屁股接着扫地。正扫着，秃头又说：“唉，那个，你先扫着，我去打水抹桌子，等下一起把那些垃圾抬出去扔了！”
高文头都没回，应了声“唔！”
这时，后面有人叫：“喂，你叫什么名字？”
高文转过身，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却很胖穿着西装的男人，在自己后面，眼睛在到处看。
高文说：“我叫高文，新来的。”
“来多久了？怎么没有见过？”
“哦，我今天刚来！”高文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哦，我是行政部李长新，下午叫你们组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过了一下，秃头提了半桶水，一摇一摆的走回来。把水往地上一放，就坐在椅子上，解开了上衣上面的三颗扣子，说：“唉呀，热死了，刚刚那个人过来说什么了没有？”
高文地已经扫完了，就也找了个椅子坐下，说：“他说要你下午到他办公室去。”
听到这话，秃子站起来，又慢慢的坐下，说：“要我到他办公室去？”
高文提起脚，拍拍脚上的灰说：“是呀！”
这时，下班铃响了，四处都响起了脚步声。利利又过来找高文一起吃饭了。
这次高文知道打饭了，只打了一勺半了！
吃饭的时候，高文问利利：“李长新是做什么的？”
利利说：“他是行政部副总，什么都管呢！不过很少在厂里面。”
“哦，是不是矮矮胖胖的？”
“是呀，你看到他了？看到他就没有好事情！”利利说着，把碗一敲：“又搞定一餐。走，回去睡觉去！”
高文跟在利利后面回到宿舍，利利不一会就睡着了。高文转过来转过去，等到开始『迷』糊的时候，利利的闹钟响了。
顺着上班的人流，到了杂工部，高文发现杂工部的人多起来了，有十几个。
不一会，上班铃响了，秃头又走过来问高文：“李副总真的要我去他办公室？”
高文奇怪的看着他，然后说：“是呀，他是和我这样说的！”
其它的人，都一脸坏笑着起哄：“嗬，只怕是要给你升职了！”
“要是升职加工资要请客哟！”“。。。。。。”
秃头耷拉着头，往写字楼去了。有气没力的！
秃头到了李副总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李副总正坐在大班桌上面翘着二郎腿在打电话，见秃头进来，扬扬手示意秃头等等！
只听他对电话说：“你们怎么做事的？啊？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就给我滚！”说完啪的把电话挂了！
然后点了支烟，吸了两口，秃头正要说话，他又拿起电话，飞快的按了几个键：“前台么？给我叫司机准备好，等下我要出去！”
又坐到椅子上面，双手飞快的抓了几下头发，抬起头，看到秃头，问：“你在这里干嘛？”
秃头说：“新来的那个说您找我。。。。”
李副总摇了摇头说：“我找你干嘛？你去给我把他叫过来！”
高文低着头跟在秃头的屁股后面，直接进了去了，李副总说：“你，我上午不是说要你们组长过来么？你叫他过来做什么？”
高文疑『惑』的看着秃头，又看了看李副总，低着头，不出声。
李副总火了：“怎么不说话？嗯~怎么回事？”
高文小声嘟囔：“他不就是组长么？”
“啊哟”李副总指着高文的鼻子，“你上班连老大是谁都不知道呀？啊！那今天谁给你签的卡？谁给你安排的工作？说！”
高文指着秃头说：“是他！”
李副总从头到脚扫了秃头一眼，瞪着秃头说：“行啊，龙斌，王玉华找你代班了呀？他人呢？叫他给我滚过来！”
高文正要跟着秃子一起出去，李副总又说：“他去找，你留下！”
然后又说：“把门关起来。”高文走过去把门关起来了。李副总对高文说：“呃~，你是叫高文是吧？我不知道是谁安排你进厂的，但是我们厂里面是不招童工的，未成年人是不能雇用的，你明白吗？”
高文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急忙说：“我不是童工，我有身份证的，我有17岁了~~”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李副理看他这个样子，撇了下嘴，摇了摇着说：“就算你有身份证，就算你有17岁，可是你这么丁点高，让谁相信呀？啊？”
高文抬起手挠着头说：“光吃饭不长高，我也没办法呀！可是我做事会很努力的。”
李副总听到高文说光吃饭不长高就扑哧的笑出来了！这时刚好又有人敲门，李副总叫：“进来！”
进来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高文还没到他的胳肢窝，李副总也只有他的肩膀高，普通的人在他身后站着，一定找不到。
他进来，看了下高文，说：“李副总，您找我？”
李副总坐回桌子后面，指着高文说：“王玉华，你知道他早上在做什么吗？”
王玉华转过身来：“喂，你早上不跟我报到，做什么去啦？”
“王玉华，你做得太过份了吧？”李副总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指着王玉华说：“你今天上午一上午都没在工厂吧？嗯~，下午要不是龙斌去找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是不是？”
“没有呀，李副总”王玉华做出很委屈的表情，那表情和他高大的身材配在一起，怎么样都显得那么别扭！
李副总又说：“那你上午在哪里？”
“我在货仓点数哦！”
“嗬嗬，你在货仓？你在货仓哪里？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上午就在货仓呢？好了，你出去叫财务潘岚来一下，下午不用上班了！”
“不上班就不上班！”王玉华撇撇两片厚厚的嘴唇说，然后狠狠的瞪了高文一眼，就吊儿郎当的走了出去，之后故意把门哐一声关起来，震得窗户上的玻璃直颤。
高文看了看门，眼睛红红的说：“李副总，请你不要开除我，我真的不是童工。我会努力做事的！”
李副总拿了支笔，把笔头含在嘴里，示意高文不要讲话。高文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财务的潘岚进来了，潘岚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外面罩了一件工作服。
李副总要她和人事王小姐交代炒掉王玉华，罚款三百元其余工资明天结清，并通告全厂，要求王玉华今天晚上之前就要搬出厂。
潘岚拿了个本子记好了，然后走出去。李副理看着高文，正要说话，这时，桌上的电话机又响了，李副总按了免提。
那边说：“李副总，车已经备好了，在前台等您！”
李副总回答说：“好，知道了！”然后就按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