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了一声，可还未说话，便又有一秀女大着胆子上前，施礼道：“皇上，玉儿会奏琵琶，曲姐姐跳舞，便让玉儿为她弹奏伴乐可好？”
这秀女虽生得不甚美艳，可也清秀可人，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很是惹人讨喜。
“玉儿？”赵明暄倒是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低喃了一声，双眉也紧紧皱了起来。
苏枕月转过脸看向赵明暄，自是看出了他脸上异样的神色，她淡淡而笑，道：“此女乃是翰林院学士周亿之妹，周玉。”
赵明暄略微回神，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他这一瞬间的失神，却如一根针，刺得苏枕月心头一痛。
她虽仍在淡淡地笑着，却暗自垂下眼帘，将其中的黯然悄悄掩盖、藏匿、隐下。
这厢，赵明暄看着这些还没正式入宫便已开始卖弄以及明争暗斗只为争宠的女人，心里不耐更甚。目光移向正在中央等着他回复的两个秀女，更是觉得异常厌烦。
“你们既已知道皇后舞艺无双，却还要献舞，不怕相形见绌么？”赵明暄声音淡淡的，却令那两女子面色蓦地发白。
看着她们倏然变化的神色，赵明暄冷冷一笑，接着从椅上站起身，负着双手朝前迈了两步。
被他冷峻的气势所迫，曲淑瑶与周玉不由自主地嗵得一声跪下，垂首而不敢仰视。
“记住了，后宫之中皆是朕的妻妾，所做不过安分守己而已。朕最讨厌耍心机的女人，所以，若是你们不想被朕厌恶，最好将锐气收敛些，更不必在朕的面前刻意卖弄！”赵明暄冷冽的声音让原本无限娇羞风情展现的秀女们顿时遍体生寒。
“今日宴会便到此为止吧，最终正式入册者，便由皇后定夺。”赵明暄说完，又看了苏枕月一眼，便起身朝御花园外走去。
苏枕月与众秀女纷纷跪下，恭送其离开。接着，她又嘱咐吩咐了崔小几句，便领着两个内侍追上了赵明暄的步伐。
“今日之局，你是故意的吧。”赵明暄瞥了眼紧随其后的苏枕月，冷笑，“先让她们心生希望，想要在朕面前一展身手引起朕的注意，而朕必会感到厌烦，必会予以训斥，如此她们心生忌惮，以后便不会太过嚣张。朕的皇帝之威倒是为皇后省下了不少力气。”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透出几分嘲讽。
苏枕月抿了抿唇，微垂着脸，看不清表情，“比之皇上的几句训斥，臣妾殚精竭虑管理那些女人的手段便算不得什么了。”
“哼，你倒是承认得坦然！”赵明暄不满地冷斥。
苏枕月看了他一眼，“无论如何，皇上虽知道这是臣妾的一点小手段，却还是那么做了，不是么？”
“你！”赵明暄气恼不已，猛地转过身，一把扣住苏枕月的手腕，咬牙切齿，“苏枕月，女人太过聪明，只会短命！为了‘一生为后’，你最好祈祷上苍让你活得长久些！”
说完，他猛地甩开手，突然失去的强劲力道令苏枕月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
堪堪稳住身体，苏枕月缓了缓气，看着赵明暄快步而去的冷峻背影，苦笑着低喃：“短命么？还有不到两年的活头，倒是够短命的。”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前方不远处传来喧哗之声。苏枕月整了整神色，忙跟了上去……
072 澄澈双眸
御花园外，两名御前武卫正挡在一个女子面前，那女子身着翠色衣衫，一脸怯生生的乞求。
而这个略显狼狈的翠衣女子，便是除夕之夜便让永宣帝留在宫中的沐若惜。
只可惜，她虽留在了储秀宫，却从没真正被赵明暄召唤过。而今日的桃花宴，她也似被遗忘了一般，焦急赶过来时，又被人挡在了门外。
“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是储秀宫的秀女……”沐若惜想要往里走，却被武卫扯住了胳膊。
在武卫的略显粗鲁动作下，她染尘的翠色裙摆在地上圆散成一抹楚楚可怜姿态，几缕散落的乌黑秀发荡在颊边，只一双星眸水盈盈、深幽幽的与赵明暄的潭目对上。
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炸开，轰得沐若惜痴呆动弹不得，连被侍卫粗鲁压下头时，也忘了呼痛——
除夕那晚，太过紧张的她没敢抬头好好看那位帝王；
元宵灯节上，高高在上的圣上策马而来，风姿卓尔，却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皇后拉上马背——也许只有皇后，才能有那种殊荣吧；
而此时，沐若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俊美皇帝，顿时心如鹿撞、怦然心动。
他比传说中的更出色；比想象中的更卓尔！
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只是一身云白色的丝质常服，不必任何摆显的作态，也让人情不自禁顶礼膜拜，不想移开视线，却又不敢与他对视。
“你是……沐……”有段时候没见，赵明暄虽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却早已忘记了沐若惜的姓名。
“沐若惜拜见皇上万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沐若惜忙回神跪下，恭敬施礼。
赵明暄也不应声，却是看向跟上来的苏枕月，问道：“她怎会在这里？”
看到沐若惜在这里，苏枕月也是一阵错愕，她之前已经差人请过沐若惜来参加桃花宴，刚才没在秀女当中看到她本有些疑惑，可后面忙着与那些女子们“说话”，竟是将沐若惜忘在了脑后。
可是，此时，为什么沐若惜会在这里？
“臣妾……”苏枕月锁着眉头，在赵明暄锐利的目光注视下，竟有些不知当如何回答。
“臣妾有差人去请过沐秀女，但实在不知她为何没能参宴。”苏枕月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赵明暄眯了眯双眼，复又看向沐若惜，“说吧，你要做什么？”
沐若惜温良恭顺地垂低头，缓缓道：“若惜……若惜并未收到参加宴会的消息，后来无意间听到一位公公说起，我才知道的。那时候也迟了，可我真的想参加，急急忙忙跑来，又被挡在了门外。”说到这里，她大着胆子抬起脸看向赵明暄，明亮的眸子清澈如清水，不夹杂任何杂质，“若惜坏了规矩，但求皇上和皇后娘娘饶过若惜恕罪。”
赵明暄看到了她眼中的澄澈，这样久违的干净无垢的双眼，的确令人的心动了动。
“平身吧。”赵明暄将目光移开，瞥了苏枕月一眼，淡淡道：“留名，入册。”
然后，迈脚继续朝前走去。
“臣妾，遵旨。”苏枕月躬身回应，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沐若惜原本清澈无垢的双眼中倏忽而过的精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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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预告：之后的后宫争斗，最终胜出者为何人？又是谁后来取代了苏枕月的皇后之位，且让苏枕月陷入无可回头的境地？赵明暄与苏枕月的感情要经历怎样的波折，又是怎样的际遇令赵明暄御驾亲征只为迎凤还巢？另外，莫嫣与苏怀武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
所有疑团，之后将一一呈现。
是的，如无意外，明儿此文上架，上架当天八千至一万字更新，以后也会保持至少四千到六千字的更新，霜会努力让故事更精彩，谢谢亲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和等待，此文确实拖得有点久，大家原谅霜，鞠躬！
073 长门宫火
面尚化和荷面和。永鸾殿，赵明暄靠着椅背，凝神批阅奏折。张公公垂首站在一旁伺候，一时间异常静默。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守在门外的武卫朗声道。
“宣。”赵明暄放下奏折，抬手捏着眉心，一脸疲惫。
苏枕月缓步而入，在殿中跪下，将手里的名册高举头上：“禀皇上，三十六名秀女最终留名入册，请皇上过目。”
张公公忙躬身上前，接过名册交给赵明暄。
赵明暄随意打开，将上面的名字一扫而过，却是淡淡地问道：“那个沐……若惜安排在何处？”
苏枕月抬脸看了他一眼，回道：“三十六名秀女都被安排在储秀、掖庭两宫，沐小姐仍在储秀宫中。”
赵明暄“嗯”了一声，又道：“选秀之事也算圆满结束，倒是辛苦皇后了，朕会犒劳于你。朕还有事要忙，你且下去吧。”
“谢皇上，臣妾告退。”苏枕月俯身施礼，盈盈退下。
赵明暄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出了门再看不见，复又拿起那本名册，上面写着的陌生的名字竟让他想起了许久都不曾想起的过往从前。
三年一次的选秀，三年前、三年后，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却足以改变许多，比如那些纠缠，亦如那些原本沉寂在心底从不曾顾念的情感。
“皇上，敬事房总管来请示，新进的秀女牌子已做好了，不知皇上今日要翻谁的牌。”张公公弓着肥胖的身子为赵明暄倒茶，一边低声道。
赵明暄回过神，嗤了一声，冷笑道：“这名册才刚到朕的手里，就忙不及的来请示了。他们倒是比朕还积极。”
张公公人虽胖，年纪也大了，心思却敏捷得很，听赵明暄这么说，忙转而道：“那皇上是否去锺翠宫与皇后……”
“不必，”赵明暄随手将名册丢在桌上，道：“让那个沐若惜于甘露殿侍寝。”
“是。”
赵明暄再不理会其他，又拿起奏折，批阅了起来。
……
这厢，苏枕月刚走到殿外，崔小与莫嫣便忙走上前，崔小皱着细白脸，道：“娘娘，那个……那个淑妃似乎……”
苏枕月神色一凛，边走边道：“淑妃怎么了？”
“今儿给长门宫那边送饭的宫奴给奴才说，说是淑妃疯了似的喊娘娘的名字，还失手打伤了两个宫女，此时都还没消停呢。”
“既是已送去冷宫了，也不必管那许多。”莫嫣也听了一些有关长门宫和淑妃的事，此时见苏枕月面色有异，便如此劝慰道。
苏枕月略一沉吟，却摇了摇头，道：“淑妃也是个可怜人，你们随我去看看她也好。”
莫嫣与崔小对望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无奈地垂下了眼。
再次走进长门宫时，苏枕月没来由的心头一寒，忍不住全身也跟着一阵战栗。
“苏枕月！苏枕月你出来！你出来啊！”
“我要见皇上！我没有疯，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
“苏枕月你放我出去，放我去见皇上！”
……
“我没有疯，真的……真的没有疯……”
因嘶喊太久而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于此夜幕降临之时，显得比鬼魅哭嚎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娘娘……咱们还是回宫吧。”崔小皱着眉，忍不住劝着苏枕月。
“你们是不是……有些害怕？”苏枕月看着那道宫门，目光竟有些空洞，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声嘶哑的呼唤，她蓦地一笑，她说，“可我只感觉到悲凄，以及透骨的哀凉。”
说完，她便直直走进院子，示意守在门外的内侍打开宫门，抬眼，便看到那个疯了一般嘶吼着自己没疯的女人。
“淑妃。”苏枕月让莫嫣和崔小等在殿外，自己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淑妃披头散发，周围是碎了一地的杯盘茶盏，洒着饭菜汁水，撞翻了的桌椅突兀地横在中央，难闻的气味在鼻间缭绕不去。
听到苏枕月的唤声，淑妃全身剧颤，随即猛地抬起脸，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颊，只能透过缝隙看到那双通红凌厉的双眼。
“苏、枕、月。”从齿缝中挤出这三个字，却再没有下文。
“淑妃，你……”
“已到了选秀的时候了吧。”淑妃打断苏枕月未说完的话，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微歪着头，那样子竟有几分纯真，“当年我只是个小小的才人，用尽心思才引起皇上对我的注意。皇上可真是个俊美而霸气的男人，哪个女子不爱呢？后来我怀了龙子，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能做到四妃之中的淑妃，可是……可是孩子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都被毁了，被毁了！”
淑妃原本低柔的声音蓦地变得尖刻，然后踉跄着扑上前，苍白枯瘦的双手紧紧攥住苏枕月的双臂，目光凶狠亦悲戚，“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让皇上许下一生为后的誓言！你不能为皇上生孩子，你也没有绝世之颜，为什么就能得到皇上那般重的承诺！你有什么好！你究竟有什么好，让皇上如此爱你！”
“爱……我么？”苏枕月对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恍然未觉，只是在听到那个爱字的时候，忽然就心痛了起来。
“不，他并不爱我，他之所以许下那个承诺，只是因为我父亲当年助他扳倒太子推他坐上皇位而已。”苏枕月用及其平淡的语气说出事实。
淑妃一阵错愕，手上力道也随之一松。
苏枕月朝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看着灯笼跳跃的光，淡淡地道：“淑妃，若可以，下辈子，不要再入皇宫。”
淑妃身子晃了晃，瞪大了双眼盯着苏枕月，蓦地尖声道：“不，你骗我！你让我不要入宫，就是想要独占皇上的宠爱！我不允许，我不会让你得逞！绝对不会！”
她一边尖声喊着，一边扑向苏枕月，如疯了般揪扯着苏枕月的衣襟，似是想要将其撕碎、毁掉！
苏枕月完全没想到她会有此动作，还未回过神，便已被淑妃推倒在地。
手里的灯笼滚落一旁，燃烧起来，火苗点燃了殿中的轻纱帷幔，一下燎开，在暗夜里惊起最艳的颜色。
“我不甘心，不甘心他只爱你，他怎能只爱你！”淑妃死死压住苏枕月，通红的双眼怒瞪，似能滴出血来。
苏枕月被她掐住了脖子，想要喊，却终只是徒劳。
窒息的感觉将她淹没，看着窜上的火苗，苏枕月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其实早就已经懂得了，只是，总也做不到，做不好。
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随意心软。
因为她们两人都在内殿，而外殿宽敞，且宫奴都守在长门宫宫门外，所以，直到有人闻到了烟熏的味道，才发现事情不妙。
内侍宫女们被惊动了，在外面仓皇地奔跑着提水灭火。
崔小与莫嫣疯了一般想要跑进去，却又被浓烟逼得退了回来。
“娘娘！娘娘！奴才来救您，奴才救您！”崔小咬牙，闭上双眼往里冲，却又被人拉住胳膊，“放开我，放开我！娘娘在里面，皇后在里面啊！”
众人一听，皆是一震，那原本守在长门宫外的宫奴更吓得两腿发颤，却又紧咬着牙关忍着浓烟朝里面奔去。
而这厢，淑妃已放开了苏枕月，她看着周围烟雾迷蒙，火光刺眼，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苏枕月重重咳嗽着，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站起身，却在欲要奔出去时，复又回过了身。
“淑妃！”她喊她，伸出手想要去拉她。
然而，淑妃猛地后退，轻轻摇了摇头。
烟雾越来越浓，眼前已看不清了，苏枕月更是觉得全身一丝力气也无，软软向地下倒去。
可就在身体即将触地的一瞬间，一双手臂接住了她，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裹上了什么东西，然后被一股力道十足的力量推了出去！
“娘娘！”
崔小与莫嫣见苏枕月出来，忙奔上前，与其他宫奴一同将她扶出了长门宫。
火势窜上了房梁，桐木的梁柱烧着了，发出“毕剥”的声响，火焰跳跃着、拂扭着，宛如青蛇的舞。火里，侬软的吴音却咿咿呀呀地转着，痴痴地吟唱春色婆娑。
苏枕月靠在莫嫣怀里，耳边的惊呼与呼唤声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她听不清，也没有力气去分辨。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臂，看着被烟雾笼罩的长门宫，低低地唤了一声：“傅……采……月……”
傅采月，淑妃的闺名，许久许久都没人唤过了。也许，自她进宫有了妃嫔的头衔，那个名字，便也被许多人遗忘了吧。
可是，苏枕月没有忘记，每一个进宫的妃嫔的名字，她都不会忘记。
她亦不会忘记，傅采月在决定被火焰吞噬前，将自己推了出来，那一刻的决绝与绝望，她虽没经历过，却感同身受。
昏迷前，苏枕月的眼前浮现一双眼，淑妃的眼，通红通红的，兀自瞪着，仿佛下一刻便会流出血泪来……
抬起的手蓦地垂下，她闭上双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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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缠绵过后
梅白俗九四梅九。甘露殿，正是被翻红浪，春色无边。
女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