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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19XX第2部分阅读

    历山大回个无所谓的表情,虽然不热中,但也没有拒绝。他是有些讶异。他以为东方人都很被动;尤其是东方女孩,说好听是温柔,难听点就像藤蔓般依赖又没个性,凡事等着别人替她张罗,倒没想到这个维纳斯自己倒有想法,又不怯懦把想法说出来。

    “不必了。”维纳斯说:“我自己已经找好学校!也带了一些资料回来。我打算明天就去注册,下个星期开课。”

    这话说出来,不仅亚历山大觉得惊讶,连泰德都不禁挑挑眉。他欣赏独立的性格,不给人惹麻烦。本来他还预期维纳斯这一来,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麻烦需要他帮忙或解决,没想到她一声都不吭,一开始自己就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得好好的。一般来说,因为文化背景和民族性的差异,东方女孩显得此较被动、依赖,可这个维纳斯挺有个性的,他开始喜欢她了。她就跟她父亲一样,有棱有角的。

    “这样就太好了。”他咧嘴笑开。“本来我还担心你会不适应,没想到你这么独立。不过,你其实不必这么客气的,只要告诉我一声,叔叔会帮你张罗的。”

    “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维纳斯回了一个笑,憋住气,把那半生不熟的红萝卜塞进嘴里,嚼没两下,便吞了下去。

    一旁的亚历山大将她的举动完全看进眼里,偏支着头,有意无意地瞧着她。她浑然不觉,又起一口马铃薯泥往嘴巴塞,太努力的关系,嘴巴张得大大的。正当她辛苦地终于把那团马铃薯泥顺利地塞进嘴巴里时,目光一瞥,不巧地和他的眼光对个正着。

    他没表情,目光也没移开,维持原来的姿势;她也没将目光移开,轻瞪着他,一口一口嚼着那黏得生胶的马钤薯泥。好半天,他终于把目光移开,她也把视线收回。她知道她的吃相不够优雅,可也不怕他挑剔。大概他以为她会不好意思含羞脉脉又慌张地逃避他的视线吧,天晓得她就是少了那种小女人的柔软细胞。她只是觉得烦躁。

    “爹地,”艾利吞了一口薯泥,不顾餐桌忌讳,语气甚至带有一些埋怨说:“拜托你,早上不要占用浴室太久好吗?楼下不就有一间了,为什么要用我们楼上的?你的动作又特别慢,害我每天早上都要等好久。”

    “没有啊!我什么时候用楼上的浴室了!?”泰德一脸莫名其妙。

    艾利狐疑一会,转向亚历山大:“那一定是你了,亚历。我说你每天跟艾琳娜约会是你的事啦,不过请你早上不要占用浴室太久,那让我很伤脑筋你知不知道。”

    亚历山大任着艾利数落,没说什么。维纳斯冷白的脸却蓦地刷红。她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很低,几乎含在嘴巴里,没人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也没在意。

    可她的脸红得那么困窘,低得那么难为情。亚历山大注意到了,支着头瞧了她一会,灰蓝的眼眸抹了几许深沉。

    “我还有工作要忙,先失陪了。你们慢慢吃吧。”泰德草草把晚餐解决,便抱着一堆文件钻回他的房问。

    他一离开,维纳斯吃得更努力,动作也急了,像急着摆脱什么。看在亚历山大眼里,觉得她根本不是在享受食物,倒像垃圾机在解决、处理垃圾。他就那样睨着她。她吃得很干净,盘中连一点渣肩都没有。

    电话蓦地响起。

    艾利跑过去接,扬声喊说:“亚历,电话。艾琳娜找你。”

    “说我不在。”亚历山大连头都没回,双手插进裤袋,迳往楼上走去。

    艾利和维纳斯对看一眼,朝她扮个鬼脸,耸肩说:“八成又吵架了。”然后对着话筒说:“对不起,艾琳娜,亚历还没有回来。你要不要留个话?”

    维纳斯起身把盘子和刀又放进洗碗机里,听艾利又说:“要他回来打电话给你是不是?好的,我知道了。再见。”

    “真受不了!这两个人怎么老吵架?”艾利边抱怨边啪啦地往楼上跑去!咚咚地用力敲打亚历山大的房门,扯着喉咙喊说:“亚历,艾琳娜要你回电话给她!”

    “吵死了!”亚历山大猛然打开门,凶了艾利一声。不巧维纳斯刚好走上楼来,他索性站在门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盛气地瞅着她。

    两个人的房间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刚好各在走廊的底端。维纳斯瞥他一眼,并没开口,背对着他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倔强,却不是那么沉默。亚历山大低着眉、低低地瞅着她,发现一种存在似的注意力不自觉地有了焦点,被她的人紧紧揪着。

    他蹙蹙眉,将自己关进房间。他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觉得被冒犯──对于他不情愿的事,他不会轻易妥协。

    这个晚上,真叫他辗转难眠;每当他一闭上眼,眼前就浮起那个维纳斯张大著嘴巴很努力地将薯泥往嘴里塞的情景,且那双乌透的眼睛还一点都不难为情地瞪着他瞧,不仅理直气壮,还挺霸的。

    “dan!”他低咒一声,霍地掀开被单,坐了起来。一整晚他被脑中那些影像搅扰地烦躁透了。他甩甩头,开了门出去。他需要一些冰凉的东西冷却他的烦躁。

    廊上仅有一点微末的烛光,有些暗。不过,他的视力很好,一双灰蓝的眼珠在黑暗中显得透亮。他走下楼,从厨房倒了一杯水上来,边走边喝,透过透明的玻璃杯,那样不防地,竟不意看到维纳斯站在浴室门前。她背抵着门,一只手抚着肚子,一副虚脱了的表情。

    他停下脚步,深沉地看着她。只见她重重吐了一口气,拖着狼狈的脚步慢慢踱回房间。

    他在廊上站了一会,望着她掩闭的房门,若有所思地。

    第二天一早,艾利旋风似的冲向浴室,发现门锁着,尿急地猛捶着门叫说:“亚历!又是你!请你动作快点好不好?我急死了──哎呀!”话说着,等不住了,一溜烟地往楼下奔去,几乎和刚从浴室出来的泰德撞个满怀。

    “怎么了?这么急!”泰德随口问道。

    艾利人已经冲进浴厕了,又采出头来,急声抱怨说:“爹地,你说说亚历好吗?他老是占着浴室不出来,很烦的,他知不知道!?”说完“碰”的一声,急忙把门关起来。

    泰德笑着摇摇头,似乎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走了。”他提起公事包,朝空气喊了“声。

    车子才刚驶出车库,却见亚历山大慢跑着进庭院。他打开车窗,探出头说:“亚历!你在这儿啊!怎么艾利说……”

    “怎么了?”亚历山大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他父亲,一边用手臂擦着满头的汗。

    “没什么。只是艾利又在抱怨你占用浴室的时间太长了。那小鬼真是的,愈来愈毛躁了。”

    亚历山大没答腔,思索着什么似的,目光深了几分。

    “那我走了。”泰德摆个手。

    “爸──”亚历山大突然出声拦住他。“我们每天都吃薯泥、生菜、鸡肉牛肉的,吃久也腻。我想换个口味,请班奈太太准备一些中国式的料理,你觉得怎样?”

    “好啊,反正我也挺喜欢中国菜的。”泰德没什么意见,倒有一丝纳闷。“不过,你不是很讨厌中国菜吗?嫌它太油腻,怎么。……”

    “我想换个不一样的口味。每天净吃那些,再好吃也会腻。”亚历山大三言两语把泰德的疑问挡了回去。即使是对自己的父亲,他也没有习惯把事情交代得太清楚。

    上了二楼,恰巧维纳斯正从浴室出来,一边还摸着肚子、吐着气。两人对看了一眼。维纳斯表情怪怪的,随即又进入浴室里。他站在外头等,等得不耐烦。隔一会,维纳斯总算开了门,撞见他,脚步刚踏出去,又缩了回去。他面无表情,尾随她进去。

    “你想做什么?兰姆提斯,你大没礼貌了,我还在里头呢!”她窘透了,红着脸大叫起来。浴厕里弥漫着一些味道还没散,更加深她的难堪。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冷静地察看马桶几眼。

    她简直难堪死了,冲到马桶前,挡住他,红着脸,带一些情急之下的口吃叫说:“你……你到底想……想做什么!?”

    这个人──他该不会是特地进来检查她的排泄物的吧!?她连续一个礼拜都泻肚子,情况实在很狼狈。

    “我看你的消化情况似乎不太好。昨天晚上也泻肚子了对不对?”亚历山大冷冷地望着她,平静得根本若无其事的口吻。

    “你──”维纳斯又惊、又窘、又难堪。他都看见了;不仅如此,他还当真是进来检查她的排泄物。

    “你这个……这个人……”她的脸简直红得熟透,结结巴巴地,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应该早点说的。忍着不说只是让自己多受罪。”亚历山大一副就事论事的口吻。

    “说了又能怎么样?”维纳斯忍不住一股气,语气有些冲。说了她的肠胃就能自动适应他们那些没文化又没营养的薯条、炸鸡和半生不熟的垃圾食物吗?她应该就事论事的,只是她实在受不了他那种傲慢的态度。

    “不怎么样。但你不说,对你一定没好处。”

    他的话其实一点也没错。怛……维纳斯皱眉瞪着他,眸底几乎要起火花。浴厕狭小的空间气流窒碍不通,几乎要令她呼吸困难。她大力吸着气,却只觉得满腔的混浊。

    “你不想麻烦别人是好的。但该开口的时候就该开口,再说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还是那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

    维纳斯莫名地又徘红起脸,仿彿又闻到那碳水化合物作用后的味道。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听到这些话,她或许会感激他。但现在,时间不对,地点更糟糕,他的若无其事只是让她觉得更加窘迫难堪。

    “这么说,我是否应该谢谢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话说到“半,该死的,她的肚子又绞痛起来。

    光看她皱眉的样子,亚历山大就猜出约莫是怎么回事。他跨开长腿走出浴室,临带上门前,却竟回头说:“对了,为了避免水分流失太多,上完厕所后,最好多喝点水。”

    他的态度是那么正经,表情是那么认真,丝毫不让人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维纳斯窘困难堪地摔上门。真的!她一点都不感谢他,甚至还有一点气懑──该死的!肚子里大肠、小肠又绞得痛成一块。她呻吟了一声,后悔起当初决定来这个陌生的他乡了。

    真是的!她不该忘了随身带一瓶征露丸的。

    那个高大挺拔、长得相当迷人、表情却有些内敛的南美男孩对她点头微笑的时候!她正转头看着公布栏的分班表。他挤到她身边,高大的身材几乎可以完全将她笼罩。她抬头对他笑了一下,说了声“嗨”。

    “嗨。”男孩也回笑一声。说“男孩”其实不太正确,看他的样子二十三、四岁都有了吧,晒了一身均匀漂亮的麦褐色肌肤,白白的牙齿,让人很有好感。“在哪一班?”

    “喏──”她指着第四级的那张班表,顺手指了自己的名字。

    “维纳斯”他低声念出了她的名字,像是在确认。然后修长的手指往上头一点,说:“我在这里。”

    安东尼。汤玛斯。高她两级,那是最高阶段的班级了。

    “中午一起吃饭好吗?”两班教室就在隔壁,两个人很自然地并肩走在一起。

    “好啊。”维纳斯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得很干脆。反正都是要吃饭的,两个一块吃热闹一些。

    到了教室,两个人挥个手,各自走进自己的教室。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课程不算太艰深。那些东西其实以前在学校时她都学过了,现在只是算复习。她吃亏在字汇懂得太少,又不习惯这个语言,一旦对方辟哩啪啦说话的速度像连珠炮的话,她就没辙了。

    吃饭的时候,人好多,学校自助餐厅简直就像大菜场一般,吵得不得了。她费了一番力气才挤出人墙。安东尼先找到她,替她端了餐盘到桌位。他预先为她留了一个位置,看来倒真的把先前说的话放在心上,诚心要和她一起吃午饭。

    “没想到这么多人!”她吁了口气。真没想到连吃顿饭都要费那么大的力气。

    “习惯了就好。”安东尼环顾四周一眼,笑笑地。“你从哪里来的?日本吗?你们国家的人口应该也不少吧?”

    她看看他,摇了摇头。不过其实也差不多。她生长在一个拥挤的国家,来自一个拥挤的城市。

    “你不是日本人?对不起,我以为……”安东尼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道歉。

    一看到东方人,他下意识就会以为是日本来的,分辨不出之间的差异。

    “没关系。”她耸个肩,不怎么在意。她不会把这个问题看得太严重,哪个国家对她来说都差不多,反正她是“人”就是了。

    她一口一口嚼着炸薯块和鸡排,一边听着安东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他自己。

    安东尼。汤玛斯,二十四岁的电脑工程师,家往墨西哥市,父母是政府公务员,五个孩子中的老四。

    “所以,”他喝了一口加了奶精的咖啡,看着她说:“我已经习惯了拥挤的感觉,很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光一个墨西哥市就有一千多万的人口,不习惯也得习惯。

    对他的幽默,维纳斯会心一笑,跟着叹口气说:“是啊,我也是。”所以,即使身陷在人潮中,处在怕有一百高分贝的嘈杂漩涡里,她还是有那种本领、很镇定地一口一口吃着如同蜡块的炸鸡肉。

    入境随俗。人不管到哪里,需要的就只是一个适应的问题。仔细想!所谓“物竞天择”其实也是一个适应的问题吧。关于她的“不适应”,她想,大概只要再多泻几次肚子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你下午选什么课?”安东尼问。

    “发音。”

    “发音?我选了时事课。那我们还是在不同班级了。”语气有一些惋惜。

    维纳斯瞄他一眼,无所谓地说:“我的程度还没有好到可以选那个课,选了只是多添挫折。”

    “说得也是。”安东尼漂亮的脸庞泛起迷人的笑容,轻轻柔柔的,使得他的脸孔显得很优雅,有一种沁人心的魅力。

    “安东尼!”

    甬道走来两个女孩,停在他们桌旁,和安东尼打声招呼。左边那个个儿不高,但身材十分苗条,金烁烁的一头秀发,也不知是不是染的。右边那个一副标准的选美身材,长得十分甜,小小的一张脸,轮廓相当深。

    “嗨!莉莉、伊莱莎。”安东尼回头和两人打了声招呼。

    两个人顺势坐下来,聊了一会,问了维纳斯的名字。甜姐儿伊莱莎还不到二十岁。两个人也都是从墨西哥来的。

    “真的?”维纳斯有些不相信。伊莱莎和莉莉的肤色都很白,轮廓也深,不太像她印象中的墨西哥人。

    “开始我也以为你是日本人啊。”安东尼插了句玩笑话。

    维纳斯想想,不觉得莞薾一笑。

    离下午上课时间剩下十分钟。安东尼早吃完了午饭。莉莉和伊莱莎要先走,维纳斯此个手势对安东尼说:“你们先走吧,不必等我。待会见。”

    “我可以等你。”安东尼倒很体贴。

    “不必了。”维纳斯摇手。只是朋友,这种体贴会让她有负担。

    安东尼看看她,也不坚持,跟着莉莉她们先离开。

    她也不急,仍然很悠闲地啃着那些老得要命的炸鸡肉。

    “你是xx来的吗?”餐厅里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一个束方女孩突然坐到她身旁,猛叫人不提防。

    她没听清楚她的问话,但听那女孩说着相同的语言,而且相同的腔调,很自然地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红红。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维纳斯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这么干脆的交友方式。她想了想,说:“你叫我维纳斯就可以。”

    林红红给了她电话,又要了她的电话。用不确定的口气问道:“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当然可以。”她有些不习惯,对她口气的小心翼翼和郑重。

    “那么,明天见。我会打电话给你。”又是一声郑重。

    她真的不习惯那“郑重”。她看着林红红的背影,没来由地吁口气,忽然觉得肩膀好酸。又一次意识到,她着着实实地身在异乡了。

    离晚餐时间还有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