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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情缘第11部分阅读

们等候了有十分钟。警察确信金蝉子不会再逃走了,便松手放开他。他们象在等命令,而命令终于来了。

    “犯人在什么地方?”一个声音在问。

    “在这儿。”一个警察在回答。

    “叫他到我这里来,我带他到他自己房间里去。”

    “走!”警察推着金蝉子说。

    犯人跟在他的引路人后面走,后者领他走进了一个几乎埋在地下的房间,光秃秃的墙壁发出难闻的臭味,象是挂满了泪珠;长凳上放着一盏灯,灯光昏暗地照着房间,金蝉子看清了他引路人的面貌,他是一个下级狱卒,衣着十分不整齐,脸色阴沉沉的。

    “这是你今天晚上的房间,”他说“时间已经晚了,典狱长先生已经睡了。明天,当他醒来看到关于处置你的命令的时候,他或许给你换地方。现在,这儿有面包,水和稻草。一个犯人所希望的也就是这些了,晚安。”金蝉子还没来得及看到狱卒把面包和水放在什么地方,还不曾向屋角看一看稻草究竟在什么地方,那狱卒已经拿起他的灯走了。

    金蝉子,独自站在黑暗和寂静里,他头上的圆形拱顶发出冰冷的寒气,直逼进他火一样燃烧的额头,而他象那拱顶似的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天一亮,狱卒就带着金蝉子不必调换房间的命令回来了。他发现犯人还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也没动,好象钉在那儿似的,他的两眼都哭肿了。他就是这样站了整整一夜的,不曾睡过一会儿。狱卒走向前去,金蝉子象没看见似的,他碰一碰他的肩头,金蝉子吃了一惊。

    第五十节 要发疯

    “你没有睡吗?”狱卒说。

    “我不知道。”金蝉子回答。狱卒呆呆地瞪了他一会儿。

    “你饿不饿?”他又问。

    “我不知道。”

    “你想干什么?”

    “我想见一见典狱长。”

    狱卒耸耸他的肩膀,便离开了房间走了。

    金蝉子目送着他向那半开着的门伸出手去,但门又关上了,他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跌倒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他扪心自问,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他没吃一点食物,只是在斗室里走来走去,象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似的,最使他苦恼的是,在这次被押送的途中,他竟这样的平静和呆笨,他本来这次跳海也是成功的,他的游泳技术是素来有名的,他可以游到岸边躲起来,等到有船来的时候,逃到其他去,白谷景和她的父亲可以到那儿去找我团聚,他跟本用不着担心以后的生活,因为他是一个好海员是到处都受人欢迎的,那时他就会很幸福的。但是现在他却被囚禁到了杨庙这个地方,再也无法知道他的白谷景的命运如何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轻信了朱瑞亮的许诺,他愈想愈气得发疯,痛恨得在稻草上打滚。第二天早上,狱卒又来了。

    “喂,你今天想了通吗,”狱卒说,金蝉子没有回答。

    “好了,振作一点,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我想见典狱长。”

    “唉,我已经告你,这是不可能的,”狱卒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这是这里的规定所不允许的。”

    “假如你付得起钱,伙食可以好一点,还有书可读,还可以让你散散步。”

    “我不要书,我对伙食已经很满意,我也不想什么散步,我只希望见见典狱长。”

    “假如你老拿这个问题来麻烦我,我就不给你饭吃啦。”

    “嗯,那么,假如你不拿来,我就饿死了,——那也成。”

    金蝉子讲这些话的口吻使狱卒相信他的囚犯的确很愿意死,但由于狱卒每天从每一个犯人身上可以赚到十块左右的生活费,他说话时语气又软了下来,“你提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但你要是驯驯服服的在这儿,你就可以去散散步,你也许会有一天碰到典狱长,至于他是否能回答你的话,那就看他的了。”

    “可是,我要等多久呢?”金蝉子问。

    “哦,一个月,——六个月——一年。”

    “这太久了,我希望能立刻见到他。”

    “噢,别老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否则你不到二个星期就会发疯的!”狱卒说。

    “你这样认为吗?”

    “是的,就会发疯的,疯子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们这里就有这样一个例子。有一个贪污犯先前就在这个牢房里,他也是总跟典狱长说,要求得到自由,他就是这样开始发疯的。”

    “他离开这儿多久了?”

    “两年了。”

    “那么他被释放了吗?”

    “没有,他给关到地牢里了。”

    “听着,我不是那个贪污犯,我也没有疯,或许将来,我会疯,但目前还没有,我想跟你另外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给你一百万,因为我没有那么多钱,假如你为我到扬州去一趟,到石油山庄小区找一个名叫白谷景的姑娘,替我带两行字,我就给你一千块。”

    “要是我听了你的话,信被人搜出来,我这个饭碗就保不住了,我在这里一年可挣十万元,为了一千块去冒这个险,我不成了个大傻瓜了。”

    “好吧,”金蝉子说,“那么你要记住,假如你不肯替我带个口信给白谷景,又不肯告诉她我在这儿,总有一天,我会躲在门背后,当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用这张长凳把你的脑壳打碎。”

    “你威胁我!”狱卒一面喊,一面退后几步做出防备的样子,“你一定要发疯了,那个也象你这样开头的,三天之内,你就要象他那样穿上一件保险衣[专门用来束缚疯子的一种衣服。]但幸亏这里还有地牢。”

    金蝉子抓起长凳子,在他的头上挥舞着。

    “好!”狱卒说,“好极了,即然你这样坚持如此,我就去告诉典狱长。”

    “这就对了,”金蝉子说完,放下长凳,坐在上面,垂下头,瞪着眼,象是真疯了似的。狱卒出去了,一会儿以后,带着一个队长和四个兵回来了。

    “奉典狱长之命,把犯人带到下面去。”他说。

    “是的,我们必须把疯子同疯子关在一起。”士兵们过来抓住了金蝉子的胳膊,金蝉子已经陷入一种虚弱的状态,毫不反抗地随着他们去了。

    他向下走了十五级楼梯,一间地牢的门已经打开了,他走了进去,嘴里喃喃地说:“他说的不错,疯子应该和疯子在一起。”门关上了,金蝉子伸出双手向前走去,直到他碰到了墙壁,他于是在角落里座了下来,等他的眼睛渐渐习惯于黑暗,那狱卒说的不错,金蝉子离完全发疯已经不远了。

    第五十一节 不眠之夜

    朱瑞亮急匆匆赶回文昌路,当他走进屋里的时候,发现他离开时的那些宾客已经移坐到客厅里了,殷圆圆和那些人都在着急地等待他,他一进来,立刻受到大家的欢呼。

    “喂,专砍脑袋的人,国家的支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问。

    “是不是新的恐怖时期又到了?”又一个人问。

    “是那个太平洋又发生了地震吗?”第三个人问。”

    “殷总,”朱瑞亮走到他未来的岳丈跟前说,“我请您原谅我在这个时候离开您。殷总,请允许我私下里同您说几句话,好吗?”

    “呀,这事情十分重要吗?”殷总问,他已经注意到朱瑞亮满脸愁云。

    “严重到我不得不离开你们几天,所以,”他又转过身去向殷圆圆说“是的,事情是否严重,您自己是可想而知的。”

    “您要离开我们了吗?”殷圆圆掩饰不住她的情感,不禁地喊到。

    “唉,我也是身不由己。”朱瑞亮答道。

    “那么,你要到那里去?”殷夫人问。

    “夫人,这是法院的秘密,但假如您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要办,我的一位朋友今晚上就上那儿去。”宾客们都不禁面面相觑。

    “你要同我单独谈话吗?”殷总说。

    “是的,我们到您的书房里去吧。”殷总挽起了他的手臂,同他一起走出客厅。

    “好啦。”他们一进书房,他就问,“告诉我吧,出了什么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我不得不立刻到南京去一趟。

    现在,请原谅我不能泄露机密,殷总,我大胆唐突问您一句,您的手里有没有国家证券?”

    “我的财产都买成公债了,——有六七百万吧。”

    “那么,卖掉,赶快卖它们。”

    “呃,我在这儿怎么卖呢?”

    “您总有个代理人吧?”

    “有的。”

    “那么写一封信给我带去,告诉他赶快卖掉,一分一秒都不要耽误,或者我到那儿时已经晚了!”

    “见鬼。”殷总说,“那么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于是殷总坐了下来,写了一封信给他的代理人,命令他不论什么价钱都要赶快卖掉他的证券。

    “唔,”现在,朱瑞亮把信封夹进他的笔记本里,一面说,“再写一封信!’“写给谁?”

    “按照我说的去写,没错的,当然可以,不过,何必要把我发现的功劳让别人来分享呢。而他一个人独亨其功的,我告诉您,殷总,假如我能第一个进入长安政府,我的前程就有保障了,因为,我这一次为长安政府所作的事,他们永远也不会忘掉的。”

    “即然如此,那你就快准备吧,我会叫人给您写你所需要的那封信的。”

    “最好能赶快写,再过一刻钟我就要上路了。”

    “你叫车子在门口停一下吧。”

    “您代我向夫人和圆圆小姐表示歉意吧,我今天就这样离开她们,的确是非常抱歉的。”

    “她们都会到我这里来,这些话,留着你自己去说吧。”

    “多谢,多谢。请赶快写信吧。“

    殷总拉了铃,一个保姆应声走进。

    “去,告诉我的秘书,就说我在这儿等着他。”

    “现在好了,你可以走了。”殷总说。

    “好,我马上就回来!”

    朱瑞亮匆匆地走出了殷家,忽然他又想到,假如有看见代理法官走路这样慌张,全城准会马蚤动起来,所以,他又恢复了他正常的恣态,官气十足地走去,在他的家门口,他看到了有一个人站在阴影里,看来好象是等候他的,那是白谷景,她因为得不到爱人的消息,所以,跑来打听他了。

    当朱瑞亮走过去的时候,她就迎上前来,金蝉子曾经提到过他的这位新娘,所以朱瑞亮立刻就认出了她,她美丽和端庄的仪恣使他吃了一惊,当她问道她的情人的情形的时候,他觉的她象是法官,而他倒成了犯人了。

    “你所说的那个青年是一个罪人,”朱瑞亮急忙说,“我没法帮助他的忙,小姐。”白谷景再也忍不住她的眼泪了,当朱瑞亮大步要走过她的时候,她又问道:“请您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我想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他已经不由我管了。”朱瑞亮塞搪地回答。

    他急于想结束这样的会面,所以就推开她,把门重重关上了,象是要把他的痛苦关到门外似的,但他内心的痛苦是无法这样被驱逐的,象受伤的人永远带着箭一样。他走进去,关上门,一走到客厅,他就支持不住了,象呜咽似的,他长叹一声,倒进了一张椅子上。

    然后,在那颗受伤的心灵深处,又出现一个致命疮伤的最初征兆。那个由于他的野心而被他牺牲的人,那个代他父亲受过的无辜的牺牲者,又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他脸色苍白,带着威胁的神气,一只手牵着未婚妻,她的脸色也是一样的苍白,这种形象使他深感内疚——不是古人所说的那种猛烈可怕的内疚,而是一种缓慢的,折磨人的,与日俱增直到死亡的痛苦。

    他犹豫了一会。他常常主张对犯人处以极刑,是靠了他那不可抗拒的雄辨把他们定罪的,他的眉头从来没有留下一点儿阴影,因为他们是有罪的——至少,他相信是如此,但现在这件事却完全不一样,他给一个清白无辜的判了无期徒刑——那是一个站在幸福之门无辜的人。这一次,他不是法官而是刽子手了。

    他以前从没有过的这种感觉,现在,当他怀着茫然的恐惧,犹如一个受伤的人用一只手指去接触到他的伤口时,会本能地颤抖起来一样。这一种感觉只有当伤口愈合以后,往往还会再次裂开,并且这一次裂开的伤口更加疼痛。他的耳边响起了殷圆圆请求他从宽办理的甜蜜声音或是那白谷景似乎又进来对他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求您把我的未婚夫还给我吧!”如果是这一种情形,那他就会不顾一切,用他那冰冷的手签署他的释放令。但没有声音来打破房间的沉寂,只有朱瑞亮的秘书进来告诉他长途旅行的警车已经准备好了。

    朱瑞亮站起来,或者更确切地说,象是一个战胜了一次内心斗争的人那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急忙打开他写字台的一个抽屉,把里面所有的银行卡都揣进他的口袋里,用手摸着头,一动也不动地站了一会,最后,他的秘书已把他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他这才出了门口,上了警车。吩咐司机赶快到长安。

    不幸的金蝉子就这样被定了罪。

    正如殷总所说的,朱瑞亮看见殷夫人和殷圆圆都在书房里。他看见殷圆圆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在他的想象中,她又要来为金蝉子求情了。唉,实际上她只想着朱瑞亮即将离开她了。

    她爱朱瑞亮,而他却要在成为她的丈夫的这一刻离开她而去了,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来,所以殷圆圆非但不为金蝉子求情,反而恨起这个人来了,就因为他的犯罪,她和他的爱人就得分离了。

    那么,白谷景又怎么样了呢,?她在文昌路的拐角上遇到了谢子锦。她回到了小区后,便绝望地躺在了床上。谢子锦跪在了她的身边,拿起了她的手,吻遍了它。但白谷景已毫无了感觉,那一夜她就是这样过来的,灯油燃尽了,但她并没觉得黑暗,她也没有注意到它的光明,悲哀蒙住了她的双眼,她只能看到一样东西,那就是金蝉子。

    “啊,你在这儿,”她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

    “从昨天起我就在这儿,就没有离开过您。”谢子锦痛苦地说。

    “刘副总,就没有放弃过努力。他打听到金蝉子已经被投入了监狱,就去找他认识的所有的朋友和城里那些有钱有势的朋友,但城里的风声已经传开,说金蝉子是被当做诬陷而被捕的,因此,刘副总也四处遭到拒绝,只能是失望的回家。”

    劳淑静也感到了不安,但是她没有想办法去救金蝉子,只是带了一瓶酒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想用酒来忘掉她的回忆。

    可是她没有做到这一点,她已醉的腿都抬不动了,但她却忘不掉那可怕的往事。

    只有于图景一个人一点都不觉得烦恼或不安,她甚至还很高兴——她认为自己已除掉了一块绊脚石,并保全了她的亲戚在办公室的地位。于图景是一个一心只为自己打算的人,这种人生下来耳朵上就夹了一支笔,心眼里头放着一瓶墨水,在她看来,一切都是加减乘除而已,在她看来,一个人的生命还不如一个数字宝贵,因为数字使她有所增加,而生命却只会渐渐消亡。

    朱瑞亮接过了殷总的信以后,就拥抱了一下殷圆圆,吻了吻侯殷夫人的手,和殷总握手告别,起程前往长安去了。

    白谷景的老父亲正在被悲哀和焦急煎熬着。

    第五十二节 贪污犯

    金蝉子被狱警带着,那条通道虽容不下这两个人直着身子走路,但勉强还算宽敞,他们不久就到了通道的那一头,一出去便是贪污犯的牢房了。这儿,洞|岤就渐渐地狭小起来,只有双手双膝都贴在地上才能爬过去。贪污犯房间的地面是用石块铺成的,贪污犯在最隐的一个角落掘起一块石头以后才能开始艰巨的工作,这项工作,金蝉子已目证其完成了。金蝉子一进到他朋友的房间里,就用一种急切和搜索的目光环顾四周,想寻找意料中的奇迹,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些平平常常的东西。

    “很好,”贪污犯说,“现在是刚过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