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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耳的少年第3部分阅读

牧跟他说摄影的东西。总之,那个下午,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以后想来也无比美好的时光。

    分别的时候,已是黄昏。落照穿过茂密的树叶洒落在他们肩上,晚霞飘在天边似乎在唱着清浅的歌谣。

    顾耳对徐牧说:“你相信命运吗?”

    徐牧揣着那本《彩色罗马》,清澈的眼底淌过一股温热的浅流,他说:“任何一种相信都是命运。”

    顾耳笑,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灿烂地笑。“明天上午还来这儿好吗?”

    “好。”

    青藤之夏(27)

    和顾耳分开后,徐牧拿出记事本,上面写着公车线路和自家的住址。他站在公车牌前弓着身体仔细研究了上面的公车线路,再对照自己的记事本,然后像好不容易算出一道数学思考题的小学生,欣喜地转过身等待回家的公车。

    公车四平八稳地沿着雾城的柏油路前进,徐牧的头靠在车窗上。夕阳四散开来的光线,把雾城锁在一片光海里。那些倾洒的光线,似旷野中盛放的向日葵花,没有芳香,却异常醉人。

    徐牧觉得自己好像就躺在这片向日葵中,静静地闭着眼睛,静静地呼吸身边的原始气息。而在左胸膛中,那颗有频率跳动着的心上,正慢慢地吐露着一种花蕊。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看不见它长什么样子,但是他就是觉得,它很美丽,很像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他很喜欢。

    玻璃窗上,他纯真干净的脸,渐渐地,扬起一个笑容,如同浓盛的山茶花,开在夕阳下的山谷中,一尘不染地美丽着。

    回到家中,徐牧急急忙忙地脱掉鞋,徐牧妈妈听到关门声,知道儿子又准时回家,欣喜地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看,却只见到徐牧直奔自己房间的身影。

    今天又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她默默地揣测,脸上却是一副十分安详的神情。因为在她,儿子平安到家就是最重要的事。而其他的,是她和他怎么都挽留不住的。

    徐牧回到房间,拿出书桌下的那本日记本,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他要赶紧记下这一天的事,否则,他的这一天就又只会是一片空白。

    是的,一片空白。因为他没有办法记住。好些年了,那些浩浩荡荡的往事从来没有在他脑海中留下什么刻痕,甚至,连一丝随意的露珠都不肯沾染在他身上。

    他唯一铭记的事,便是他有间歇失忆症这个残忍的事实。

    十二岁那年的那场车祸,不仅带走了他爸爸的生命让他的家庭从此不再完整,还带走了他的记忆。自那以后,他经历的人和事,都不会在脑海中停留太久。

    他害怕与人交往,因为害怕别人知道他有失忆症。他亦是害怕自己本应在乎的人,会被自己不着痕迹地遗忘。所以他一直独来独往,形单影只。

    顾耳的出现,是个惊喜。他从来没有一种感觉,看见某个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早已在自己心中。

    他们或许认识,他或许经常默默思念她。总之,那种感觉很奇妙。所以他要赶紧写在日记本上,对了,还有临走前的那个约定,明天,要再去那个地方见面。

    他脸上挂着清淡的笑容,仿佛水中半开的睡莲,花姿未满,花香却先袭人。

    “牧牧。”妈妈突然在房间外唤他,门把手在咯吱地响动,看来妈妈在准备开门。

    徐牧条件反射地僵了一下,像是偷糖果吃的小孩害怕被大人发现了,于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将糖果藏起来。可是藏哪儿好呢?他四下望了望,眼看妈妈就要进来了,情急之下,他将手中的日记本一把扔到黑幽幽的床底。

    “在干什么呢?快出来吃饭。”徐妈妈进来,看了看徐牧张慌失措的神情,一脸狐疑。

    徐牧笑了笑,站起身来将妈妈推出门外,自己也踱步而出顺手将房门带上,“没什么呢,妈妈你今天做的什么菜?”

    “有你爱吃的豆干炒肉丝。”

    “真的啊,那我今天可要吃一大碗饭!”

    其乐融融的两母子吃着简单的晚餐,徐牧的脸庞像上了色的蜡像,嘴角一直微微上扬,而他身后绰约的记忆在微黄的灯光里沉静地摇曳着。

    青藤之夏(28)

    第二天。

    徐牧是在一场酣沉的睡梦中醒来。梦里有大片大片阳光照进梧桐林,像暖黄明亮的灯光静静流泻在他脸上。他坐在一张长椅上,翻看着手中的摄影册。光影斑驳中,他看到了一只单薄的身影。是个女孩子。他站起身来向她走去,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甚至连她的模样都无从辨别。

    他心里一片灼热的潮湿,像南方夏天滚烫的热气炙烤着的湿木,缺失水分的身体连带着叶子都颤抖起来。他想唤那个女孩,可是当他张开口,却又忘了她的名字。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知道她叫什么的。可是此时的他就是没有办法喊出来。弥留在他嘴边的字被一团活塞死死堵住,他急得直掉眼泪。

    他就是被自己的呜咽声唤醒的。待他伸出一只手撑在枕头上准备坐起来,这才发现枕头是湿的。

    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张。他觉得自己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于是他赶紧爬起来去取书桌里的日记本。

    但日记本不翼而飞了。他把书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又看了看贴在门后的便利贴,上面明明记着的就是日记本放在书桌里面啊。到底到哪儿去了?

    他一本一本地翻着书桌上的书,翻完了又去翻书架。但还是没有找着日记本的踪影。

    “妈妈,妈妈……”他哭喊着跑到厨房,对正在做早餐的妈妈说:“您知道我的日记本哪儿去了吗?”

    他平常写日记都是不会避着妈妈的,偶尔写好了还会把上面的内容念给妈妈听。

    徐妈妈见着徐牧张慌失措的样子,以为是他失忆症又加重了。她擦了擦手赶紧上前摸了摸徐牧的头,心疼地问:“怎么了牧牧,头哪里不舒服吗?”

    徐牧一把挡开妈妈的手,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急切地问:“你看到我的日记本了吗?”

    “没有啊,你不是都放在书桌里吗?”

    “可是我找不到它了!”徐牧急得直跳脚,“怎么办,妈妈,我找不到它了!”

    从来没有见过徐牧这样慌乱过的徐妈妈也跟着急起来,她关掉正熬着清粥的煤气,回房间换掉衣服,然后便拉着徐牧出门。“牧牧,快,我们去医院!”

    青藤之夏(29)

    “为什么又要去医院?”徐牧甩开妈妈的手。

    他害怕去医院,每次去到那里,一副血淋淋的画面就会在他眼前浮现。推车,迈着急急步子的脚步,刺眼的白炽灯,裹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的床单,上面却浸染着鲜血。鲜血一路蔓延,好似要扑上来的猛兽,他拼命捂住自己的头,可是除了剧烈的痛感之外别无其他。他害怕极了那样的感觉,似乎自己就站在死亡的边口,一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

    徐妈妈不理解徐牧为什么这么惧怕医院,但是不去医院他的病就会恶化。她已经失去了一个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她不能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于是她只好垂下眼睛,泪静静地滑落,她乞求徐牧:“牧牧,妈妈求你,跟我去医院检查好吗?”

    这个世界上,徐牧最爱的就是妈妈。他时常告诉自己,要好好保护妈妈,不能让妈妈伤心。所以一看到妈妈这个样子,他便立即妥协了。他走上前去抹妈妈脸上的泪水,说:“妈妈,不哭。牧牧去医院就是,牧牧永远都不会让妈妈伤心。”

    徐妈妈残留着泪水的眼苍白的笑,收拾了一番,便与徐牧一起出了门。作为一个母亲,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母子平安。这些年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来守护这个并不完整的家,为了徐牧,就算白天去超市上班晚上再去烧烤店做两个小时的打杂工她也在所不惜。可是有时候,她又不得不使出一些小计策,来逼迫儿子顺从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卑鄙,但是她只想要徐牧好。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也许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可是孩子们总该是要明白父母一颗光亮的充满爱的心啊。只要这一点,就够了吧。

    到了医院,经过主治医师的一番检查,徐妈妈急忙问:“陈医师,请问我家牧牧的情况是又恶化了吗?”

    陈医师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也是雾城远近闻名的脑科医生,但他从来不因为自己出名就像某些医师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相反,他待人非常温和,并且对自己的患者也是尽心尽责。徐牧的病是几年前出了事就由他接手的,所以徐牧的情况他一清二楚。

    陈医师拿着手中的x光片仔细研究了一番,然后对徐妈妈说:“蕙兰,放心,牧牧的病情没有恶化。”经过这几年,陈医师和他们母子早已很熟识了。他同情这对母子,同时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朋友。因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再唤徐牧的妈妈为“徐女士”而是“蕙兰”。

    听到陈医师的这番话,徐妈妈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悬起的石块也放下来了。她微笑着说:“谢谢你,陈医师,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来麻烦你。”

    办公室的窗子,窗帘被有意地掀开一角,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陈医师抬头,光线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赵蕙兰身上,不得不说,即使经历了人世间那么多坎坷,这个女人笑起来却还是非常美丽,宛如晨曦中盛开的茉莉,清雅,温和。

    他随即也绽开一个笑容,说:“蕙兰,都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陈医师,叫我的名字陈文海就好。”

    “啊?”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这句话,但陡然听他再说赵蕙兰还是不由得惊讶了一下。

    “不然,叫我文海也好。”陈医师脸上颇有些打趣的意味。这惹得赵蕙兰更不好意思了,见着赵蕙兰的头低得都快成驼背了,他又只好自圆其说:“好啦,逗你的。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也算是老朋友了,老朋友之间就不用再那么客气。”

    “嗯,知道了。”赵蕙兰像个小女人似地诺诺地回答。

    青藤之夏(30)

    从医院出来,一路上,徐牧都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那是什么。

    事,还是人?

    一开始他脑海中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断,但现在经去了一趟医院这么一折腾,他的脑袋又真真切切的成为了空白。

    “妈妈,我总觉得我忘了很重要的东西。我需要找到我的日记本。”徐牧站在家门口,对正在拿钥匙开门的妈妈说。他的表情,很像个一直找大人要遥控飞机的小男孩,脸上有股倔强和固执。

    赵蕙兰打开门,先让徐牧进去。她在后面摸了摸徐牧的肩,因为她现在已经不能很轻松地摸到徐牧的头了,说:“牧牧,我想你大概是昨天玩得太累了。不要想那么多,今天先好好地睡一觉吧,也许醒来的时候就知道笔记本在哪儿了。”

    徐牧回过头,看见妈妈慈祥安宁的脸,便说:“好,我去睡觉。”

    赵蕙兰望着儿子会心一笑。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徐牧活得太累。失忆,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这样他就不用去记住那些痛苦的往事,也不用为任何事烦忧。

    顾耳一早就来到了梧桐林。她坐在昨天和徐牧一起聊天的那张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着徐牧的到来。

    八点,徐牧没有来。顾耳笑了笑,他一定还在睡觉吧。

    九点,徐牧没有来。顾耳又笑了笑,这家伙铁定是个大懒猪。

    十点,徐牧还没有来。顾耳嘴角轻轻地牵起一角,她为他辩解,国庆节出来的人多,他肯定是在路上堵车了。

    十一点,仍然没有徐牧的身影。顾耳双腿盘在长椅上,低着头玩起手机,心里默默地想,他也许是有事耽搁了。上午还没有过完,再等一下也许就会来。

    十二点,周围只有顾耳一个人。她形单影只地坐在那里,神色黯然,他是不是忘了我?

    下午一点,顾耳小憩一番醒来。她四下望了望,一片空寂。她站起身,双眸轻垂,他不会来了。午后的艳阳穿过茂密的梧桐林,星星点点地洒落在肩头。顾耳的背影像一道浅寂的剪影,在背过记忆的屏障下,模糊,凌乱,而惶恐。

    谁会忘了这样一个身影?

    谁又会记得这样一个身影?

    她无奈地转身,清浅的叹息落在身后的梧桐林里,随着风起风落,飘散在孤独的等待里。

    青藤之夏(31)

    顾耳出了梧桐林,沿着公园的湖畔信步。

    正值吃午饭的高峰期,所以公园里人也不算多。她早上只喝了一杯土耳其咖啡,但现在却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于是她就这么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湖面的风偶尔迎面吹来,是有些秋的凉意了。

    她驻足了一会儿,看湖边的垂柳和湖水嬉戏,却感觉有一双眼睛正灼热地盯着自己。正当她准备转过头对那个偷窥狂破口大骂时,那个人却抢先一步蹿到她面前。

    “顾耳学姐?真的是顾耳学姐!”

    顾耳对这个突然蹿出来的不明物体感到十分不适,她抬眸去看,是个一米六左右的女孩,不胖也不瘦,不漂亮也不丑,给人的感觉中规中矩,一如橱窗里那些从来不会被人留意的小玩偶。

    她怔怔地看着这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女孩,可女孩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那个,请问我认识你吗?”

    “哦呵呵,”那个女生这才感觉到自己刚刚的突兀,于是便兴奋地做起自我介绍。“我叫白思羽,白色的白,思念的思,羽毛的羽,我现在上高一,和顾耳学姐你是一个学校的呢。”

    听完白思羽的自我介绍,顾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女孩的自我介绍很像徐牧对不对?“不过你怎么认识我?”

    “这嘛,请问雾城高中有谁不认识姜如烈,姜如衣和顾耳的?我进高中第一天就在校园红人榜上看到了你们,后来经常听别人说你们很厉害呢。”

    “我们很厉害?”顾耳实在有些不理解。

    “是啊!都长得好好看!今天见到你本人,更是觉得你是天仙下凡呢!悄悄地告诉你,你们三个人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白思羽眉飞色舞地说着,听得顾耳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毕竟,因为长相而被人说很厉害,这实在是很无厘头,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手的事儿。

    不过面前这个女孩倒是挺有意思,性格很直率,不像一般的女孩见到自己总是畏畏缩缩,好像她顾耳要吃了她们似的。总之,第一印象还不错。

    待到白思羽口若悬河地结束了自己对顾耳的赞美后,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大概是顾耳也觉得被这番突然的冷场冷到了,她这才主动挑起话题:“你也在这儿玩吗?”

    “不不不,我趁着国庆节在这儿卖点儿手工艺品呢。”白思羽指着一边的小摊位说。

    顾耳不解,一个高中生怎么在自己摆摊卖东西。

    青藤之夏(32)

    于是白思羽便悉心地解释自己是从农村来的,来雾城高中上学本来学费就贵,她刚好从小就心灵手巧,就捣鼓出一些手工艺品来卖好赚点生活费。

    顾耳耐心地听完后,不禁对这个女孩有些敬佩。这么小就懂得出来赚钱,在她所生活的圈子里倒真是少见得狠。她走到小摊前,那些手工艺品虽然原材料很简单,但做出来却非常好看。石头娃娃,彩色细绳编织的小动物,一束一束的纸玫瑰,都惟妙惟肖。

    顾耳拾起一只彩色细绳编织的小狗,问:“这个多少钱?”

    “啊,顾耳学姐你喜欢吗?”白思羽有些惊喜,顾耳拿在手中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白思羽便热情地说:“学姐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好了,不用付钱的。”

    “那怎么行?哪有买东西不给钱的?”顾耳说着便打开自己的包包。

    但白思羽说什么也不接受。她鼓起圆圆的腮帮子,故意气呼呼地说:“学姐给我钱的话就太见外了,那我宁可不卖给你。”

    顾耳拿她实在没办法,只好乖乖地收起钱和小狗。反正她下午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在这儿帮小学妹卖东西,这样既可以找到人聊天又可以还她这个人情。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白思羽后,白思羽受宠若惊地抱着她尖叫:“好啊好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