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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后记第7部分阅读

    认真挥毫的画卷上停留片刻,看清了画,瞬间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一腔情意,眼睛迅速热了起来,有泪,就要落下,那让皇上凝神费心的画卷上赫然是一位女子,如花笑靥便是曾经的自己。

    皇上没有看到秦谖的表情,只是专心的咬下外表玲珑剔透的珍珠丸子,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是她才能做出来的味道,这时听秦谖笑道:“这丸子臣妾做的不少,看方才长乐未央伺候的尽心,恐怕也累着,不如叫来尝尝吧。”

    皇上才回过神,看着长乐未央,也说着,“既然宜贵人好心,你们两个也来一起尝尝,宜贵人的手艺真是特别,让人感触良多。”说到后面,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这时最着急的可要属长乐了,心里不停犯着嘀咕,皇后娘娘为何不现在把身份摆明了呢,一面打算瞒下去,可是一面又做出以前自己的拿手的膳食来给皇上,真是何苦。看向皇上,心里又涌上难过,最苦的该是皇上了。这么多年不知画了多少幅皇后娘娘的画像,可是每画一幅都会撕了扔了,说画不出皇后娘娘姿色神态的万分之一。

    长乐这边心思百转千回,一时耽误了手底,未央却着实不客气的取来象牙箸,将珍珠丸子送进了嘴里。咬开半个,肉馅果然比御膳房的滑腻筋道的多,未央知道以前皇后娘娘为了将肉丸做成这样,特意将蛋黄蛋清分开了,只加入蛋清,这也是皇后娘娘做的不同于御膳房的诀窍所在,她看着秦谖,心里五味杂陈,想到那日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柔和亲切,仿佛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想起她每次做出的膳食都带着这样熟悉的味道,未央想了几百种假设可能,一时却找不到正解。

    殿内的空气忽然就这样冷凝了下来,众人心里都各怀心思却不点明,只剩下银筷落在食盒的声音,皇上将最后一个丸子送进了嘴里,慢慢嚼了,竟有些不舍,她的味道,想着又重新将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说道:“你做的,朕很喜欢,以后没事多做几样过来。”

    秦谖垂首应下了,皇上看向桌上的画又看看秦谖,语气仿若无意:“宜贵人不如来看看朕作的这幅画如何?”秦谖听话上前,走到长乐让出了的位置,才细细看着那画卷,神态竟然真的与自己曾经有几分相像,仿佛神魂所依,知道皇上是用了心的,心内涌起一阵感动,眼眶又是一热,红了眼睛。

    皇上正仔细打量她的表情,想看出什么端倪似的,看秦谖神情似悲似喜,眼底有泪,便问道:“宜贵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看画怎么倒像是要哭了?”

    秦谖听了忙定了定心思,闭眼收了眼底的泪,带着妥帖的笑意,开口道:“臣妾只是心里感动,看皇上为了画这个女子费了不少心思,知道皇上心里一定极其爱重她,不知这是哪位天人,为何皇上不留她在身边?”

    皇上听了心里一恸,面上的笑容竟然苍白起来:“想留,却留不得,你既然说她是天人,她便该在天上吧,朕配不起。”说着竟将面前的画撕了两半,口里说道:“费再多心思又如何,相思入骨,画不成。”

    秦谖听了,满腹柔肠在心内回转曲折,嘴皮动着就想把藏着的话统统说了,然而,下一瞬,说出来的却是:“天下没有皇上配不起的人,如果真的是天人,知道皇上日日想念,也一定会时时看着皇上,不希望看到皇上烦恼忧愁。”说着又拾起地上的成两半的画,柔声道:“皇上既然不要这画了,臣妾看这画中女子颇合臣妾眼缘,不如送了臣妾吧。扔了终是可惜。”

    皇上平复了心情,看着秦谖,心内几个念头转过,点头应了:“宜贵人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不过已经撕毁了,没什么用途。”

    秦谖笑着:“画虽然毁了,但皇上的心意却无法毁去,臣妾留在身边,也可以时时感受到皇上的柔情,虽然不是对臣妾的,臣妾也感同身受。”

    皇上看秦谖眼神真挚,丝毫不见作伪的成分,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有情么,不过初见时多看了一眼。而她带给自己的感觉也一直都是如此熟悉,若非相貌与瑞珠相差太大,自己都以为她是瑞珠了。

    第三十章 故地

    相貌,想到这里皇上心里忽然动了一下,站起来伸手便去抚秦谖的脸,秦谖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一愣,也未避开,皇上的手顺着脸颊滑到下把,只觉得光滑柔软,没有感觉到自己希望有的任何缝隙、面具边缘的痕迹,心里不禁有些失望,苦笑了一声,自己在想什么,瑞珠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回来呢。

    秦谖将那抹失望看在眼底,心里明白了什么,内心酸楚俱说不出,只能更加含情脉脉的注视着皇上,试图让他相信自己的一片情意。寸寸折不如绕指柔,她只有以柔克刚。

    果然,皇上终于在这毫不作伪的真情实意的目光下屈服了,宫里很少有女子有她这样的目光,炙热的毫不掩饰的充满着对自己的恋慕,让他对这个女子的怀疑的心思动摇了几分,可是他忽然又想起秦谖刚说的那句合眼缘的话,想起她看到画卷时候眼底的泪意,想到最初最初,桃林相见后秦谖给长乐讲的托梦的那一番说辞。理性的想,这自然都不会是巧合。尤其是她做出的点心,都是只有瑞珠能做出的味道。

    可看秦谖却不是能轻易妥协便会告诉自己真相的人,再看她实在不像是会对自己有所图谋的,有的只是对自己款款深情,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便等吧,等到她愿意开口为止,何况,日久见人心,自己的怀疑终有一天都会水落石出。

    秦谖看皇上表情阴晴不定,也知道皇上此刻心内的纠结,只好充满愧疚的望着他,安静的等着。长乐未央也明显感到了殿内气氛的异样,俱停了手里动作,看着二人。心里揣测着。

    终于,殿内的安静气氛在皇上的一句话中消散了:“画都成两半了还拿着做什么,长乐,去取工具来,好歹粘好你再拿去,免得又说朕小气了。”顿时,众人心里都舒了一口气,长乐忙急急的去里间了。

    这是元真笔下的第一幅为怀念德懿仁皇后而作的画像被留下来,也是今后漫长日子中的唯一一幅,相思入骨画难成,画成亦徒惹相思。

    待长乐取来工具,皇上亲自动手,仔细认真的将画粘好,让一旁看的三人几乎都要忘记这画也是这个男人一手毁去的。

    如此又过了半晌,画又成了完画,不过画上那一道痕迹还依稀可见,画上女子身姿影影绰绰,一袭华服,眼若凤尾,眉目含情,当真宛如天人之色。

    如此佳人,可惜再也回不来了。

    皇上忽然上前,一把搂住了秦谖的纤纤细腰,将她横起抱着向内室走去,一面给长乐未央说道:“你们俩今天也早点休息吧,让陈阜在外面守着便是了。”

    秦谖在皇上怀里,有无法言明的感觉,情不自禁的想依偎着,却突然触到皇上冷硬的表情,秦谖有些悲哀的发觉,任两人靠的多近,都仿佛各自天涯。

    随后,秦谖默默承受着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毫不顾惜,心内压抑着苦楚,不知过了多久,陈总管带着敬事房的接应太监进来了,身边的男人已经熟睡。秦谖默默起身,身上被披了毯子,又被肩辇送回到栖鸾殿,没有理会早已等候的如镜如花,自顾自的去了里间,进了早已准备好的沐浴香汤中,心里隐隐觉出了羞耻。

    此时的秦谖忽然想肆无忌惮的哭一场,哭出心底的委屈,却只能生生的咽下,忽然发现原来皇上在这些深宫中的女人心中真正该有的形象是,纵然你低到尘埃里,也要抬头仰视的男人。可这不是她秦谖想要的。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她好想回到从前,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才该是真正夫妻的样子。

    一想,只觉得奢望。

    那一晚,如镜如花只是默默守着门口不敢出声,心思敏锐的她们感受到她们主子内心似乎有难以言喻的极端隐忍的情感,却都束手无策,只能陪伴着。而秦谖也终于开始打算面对那个将她曾经幸福一手葬送了的沐荷。

    第二天一早,等收拾妥当用过了早膳,秦谖吩咐了让如花守殿,便只带着如镜出门了,如镜看秦谖一路若有所思,脚步很急,所有的疑问都只好咽在肚子里,亦步亦趋的跟在秦谖后面。只见不一会功夫便走出了宫里最喧嚷繁华的几处宫殿所在,越走越是偏僻,眼看都过了铜台竹林,走到如镜以前完全陌生的地方,心想主子也是才进宫不久,怎么脚步丝毫不见迟疑,反而还十分熟捻的样子,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究竟要去哪里,我们会不会迷路啊?”

    秦谖看看前方,笑着:“这不快到了,在这宫里怎么会迷路,不要乱想。”如镜只好收了满腹疑问继续跟着,终于秦谖在一小畔莲池那里停了下来,如镜看莲池精致玲珑,十分喜爱,但看主子没有任何欣赏的神情,目光随秦谖的视线一起落在了不远处一个宫苑,“曲荷轩”。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如镜竟觉得秦谖身上竟忽然带着一种寒意,分明还是初夏天,却让如镜生生打了一个寒蝉。

    秦谖慢慢的走到那宫苑门口,宫门眼见已经有些斑驳生锈了,是好久不见人打理的痕迹。秦谖轻轻拉起门上的铁环,用力的一下下的扣了下去。

    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秦谖认识的,便是当时被和嫔使去取酸梅汤的玉琴,心里忽生的杀意瞬间又被生生抿去,看着一脸警惕的玉琴,秦谖笑意浓的化不开:“这位姑姑,我和侍女今天早起散步,不觉迷了路,看这莲池好看,贪玩了一些时候,能不能进这苑里歇一歇,顺便劳烦姑姑指个路?”

    玉琴想起前日宫里选秀的事,莫非是新来的主子么,原有的警觉也消退了不少,不过还是板着脸,拒绝着:“怎么走来的便怎么走出去,曲荷轩地方小,怕是没有你们落脚的地儿。”

    如镜听了有些忿忿,主子好歹也刚得封了贵人,这所谓的曲荷轩不过是个小宫苑,里面的人居然讲话这么霸道,也是个宫女罢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秦谖已经语气谦和的说着:“我也是看这里景色雅致,想着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个有品位的娘娘,就想进来拜见拜见,不知是否方便。”

    第三十一章 仇人相见

    玉琴听了秦谖夸奖和嫔的话,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又听秦谖口里的“娘娘”二字,心内不禁苦笑,到底是新来的,想这宫里稍微知道些底细的,谁还拿自己主子当娘娘?想着语气也温和了几分:“不知哪来的小主,还是不要为难我了,我们家主子不喜欢有人打扰。”

    秦谖还要再说,却已经听见一个声音冷冷的传来:“曲荷轩少有客人来,玉琴不要忘了规矩,既然还有人愿意见本宫,便带进来吧。”说话的自然是沐荷,她看玉琴开门半天不回,也好奇什么人会来曲荷轩找她,便出去看看,正听到秦谖的一番话,不知为何,在看到秦谖时候自己的心剧烈的跳了一下,竟莫名的慌乱起来,为了掩饰下这份慌乱,沐荷用上了这许久不用的自称。

    秦谖顺着声音,望向来人,是和嫔,那一瞬,袖下的双手用力捏成拳指节发白,忙低垂下双眼,生怕泄露了心底秘密,外表看来恭顺无比的说道:“那臣妾先谢过姐姐了。”如镜一听来的人开口便是“本宫”,心想这虽然环境偏僻,却到底是有位分的主子娘娘,面上的不忿收了许多,不敢再造次。二人便都跟着玉琴进屋了。

    秦谖进了以前不知来过多少次的厅房,却发觉几乎要认不出来,满室的檀香味道,烟熏缭绕,以前的活泼气氛都变得沉重严肃,进了屋门最显眼的竟然是一座菩萨雕像,底下三个蒲团,如镜已经掩饰不住惊讶的“呀”了一声,秦谖心里早有准备,面色平常,和嫔看秦谖没有露出惊讶神色,倒在心里暗赞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说着:“随意坐吧,本宫这里也许久不见客人,因此没有待客的准备。”

    秦谖感慨道:“想在这宫里找到一个这般清净的,只怕也只有娘娘这宫苑了,只是不知娘娘是何封号位份?妹妹以后想多找找姐姐,也寻个清静。”

    封号?和嫔在心里淡淡嘲讽的想到,一个和字,曾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欢欣喜悦,可惜……和嫔没有往下想,淡淡一句:“以后你们也许也会听说,宫里的和嫔便是我。往后无事还是不要来的好,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当年皇上病重,太后为怕生事,在宫里严令禁止私传皇后薨逝的原因,对外只称是病逝,关于和嫔的事情除了当时在场的知情人,也很少有人知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一夕失宠,从此不再出席宫里的任何大小活动,虽然封号位分还在,却几乎被宫里众人遗忘了。

    如镜以前是个粗使的丫鬟,自然没听过这段旧事,只是奇怪好歹也是个嫔位,算是宫里的娘娘了,却住在这样偏僻阴暗的殿里,身边也只有两个宫女,连个看门的公公都没有。

    秦谖心里自然是如明镜一般,表情却恭和谦顺,“那臣妾便见过和嫔娘娘,妹妹尚未入宫边听家母说过,宫里伤心人最多,妹妹那时还不信,如今进了宫不过数日,却真的感受到了冷凉之意,说句冒昧的,妹妹看姐姐也是个伤心人,看姐姐今日,如想到妹妹明日,大好年华,却在宫里要白白辜负了。”秦谖开始只是为了同和嫔心情共鸣博其好感,说到最后却不禁想起自己昨日遭遇,倒露了几分真情,表情也愈加自哀。

    和嫔心内也动了一下,是啊,这宫里伤心人最多,皇上心里的人一直只有一个,其余的,不过都是那人陪衬罢了,若再如自己这般痴傻动了真情,真真的便是伤心人了。大好年华在宫里辜负,若在宫外呢,自己都快忘记了宫外的世界,宫外的空气。

    想到这里,嘴里不禁问道:“妹妹刚从宫外进来,宫外有什么奇趣的新鲜事不如给我讲讲,我当真是许久没有接触到那些事了。”因为秦谖说动了她的心思,她也乐意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面前坦白,不用再作假,也省了本宫的自称。

    秦谖将她眼里的那一抹渴望看在眼里,在心内无声的笑了,绘声绘色的和她讲起宫外种种风情趣事,讲青山绿水,讲杂耍的戏台,讲京城名家特色小吃,讲才子佳人的故事。她所讲的,俱是二人心内最渴望却都得不到的。

    不只是两位做主子的听得入神,连一旁的玉琴,松棋,如镜三个宫女都听得津津有味,只恨心向往之,身不能至。一时间,和嫔卸下了对秦谖最初所有的防备,沉寂的心灵仿佛被秦谖打开了一扇窗户,外面的声音,缤纷的色彩,忽而,全都进来了。

    最后,秦谖声调黯然的说道:“只可惜,一入了宫,什么都见不到了,在宫里也得不到皇上的圣心,宫内人心凉薄,今天在娘娘这里反倒觉得自在,娘娘不会怪我多舌吧?”

    和嫔心神还俱留在宫外,恍惚的说着:“一入宫门,恍如隔世,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竟都被我辜负了。今天我也难得竟与妹妹投缘,哪里会怪你?”

    秦谖立刻欢快的接口:“那妹妹以后有空,就多来找姐姐,一起说说话,姐姐千万不要嫌弃妹妹粗鄙。”

    和嫔这才反应过来,再看向秦谖,问着:“你在哪个宫?是什么位分?”

    秦谖有些委屈的低头:“妹妹叫做秦谖,如今在永和宫,因为没有家世背景,被永和宫众人都看不起,刚得封了贵人,却日日还要受着梁贵妃的气。”和嫔对她的话也是不疑,这么多年来听惯了梁贵妃跋扈专权,想到当初的梁妃,只是个冷漠高傲的女孩子,不屑于争宠,不屑于与众人周旋,在宫里也是孤独的一个另类。如今,倒都变了许多,心里想着自己今日还真是容易感慨,对秦谖语气也十分和缓:“今天难得与妹妹投缘,以后来看看姐姐,一块说说话也好,只是妹妹来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被有心人看到了。”说着,自嘲着笑了笑,“这宫里怕没几个人那我当娘娘看,妹妹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怕也会受牵连。”

    秦谖装作惊讶的问道:“姐姐可是嫔呢,谁还敢不拿姐姐当主子?那一定是姐姐太好脾气了,让人欺负。”说着,做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