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如她思念着他一般惦记着她?战场上人人畏惧的狂战士,可懂得照顾自己,珍重自己?
她,思念他呵!
真的想他,好想好想……
“陛下,该是上朝的时候了。”
宫女柔声的提醒唤回云霓迷蒙的思绪,她定定神,翩然起身,铜镜里跟着旋过一道倩影,那倩影,头戴历代相传的宝冠,身着粉彩蝶袖宫裳,身姿华贵而雍容。
寝殿外,一顶精致小巧的王轿载着她往王宫正殿行去,下轿后,她在文武百官的恭迎下,端庄地坐上王座。
首先,是百官例行的政务报告,云霓仔细聆听各方意见,一番斟酌后,裁决论断。
议过内政,新任右丞相花信上前奏道:“启禀女王陛下,日前临东边城火影将军来报,雪乡和羽竹两国交战已确定告一段落。臣想,既然目前边境无事,不如请陛下下旨,召火影将军偕同水月巫女回宫,由陛下赠勋嘉勉,以表扬两位大人护国有功。”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也该是让火影回宫来见见老朋友的时候了。
云霓微笑,立刻点头表示同意。“此议甚好,就依右相大人所言拟诏书。”“遵旨。”
花信正待退下,云霓忽然扬声问:“右相大人,不知你可听说羽竹的下东大元帅已回到羽竹皇城否?”
“启禀陛下,早回去了。”
“那他——”可安好?功高震主的二皇爷回到皇城,能不招来新帝猜忌吗?
彷佛看出云霓的担忧,花信笑道:“陛下请勿忧心,未来的王夫机智勇猛,英明果决,不论身历何种险境,定能化险为夷,安然无事。”
听出好友语气里颇有嘲弄之意,云霓玉颊一烫,没好气地横瞋他一眼。
“只不过他回到羽竹皇城里,倒是做了一件众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怪事。”花信闲闲补上一句。
“什么事?”云霓忙问。
“他竟开口跟新帝要了他从雪乡占来的几座荒凉边城,说是要从此隐居,不问世事。”
“什么?”他要在雪乡边境隐居?
这意思是,他不想来千樱履行与她的婚约了吗?他不要千樱的兵马,不要……她了吗?
一念及此,云霓容色顿时刷白,她心下惶惑,气息急促,掌心掐握着,表面却又要强装若无其事。
“这羽帆……莫不是心中另有所图吧?”她颤着唇,勉力笑道,“否则寻常人立了如此彪炳的战功,正是叱咤风云的时候,哪里会隐居呢?”
“的确,臣也这么想,臣看他八成另有所图。”
“右相大人认为他图的是什么?”
“这个嘛,臣也只是私心臆测,作不得准,不如请陛下亲自问他。”
亲自问了这花信是故意逗她吗?
云霓瞇起眼。“大人真爱说笑,羽帆又不在这宫里,朕如何亲自问他?”
“谁说他不在这儿?”花信眨眨眼,星亮的眸光显露几分调皮。“未来的王夫正在殿外,等候陛下您宣见呢!”
羽帆就在殿外?云霓心下一震,顾不得女王形象,直觉便从王座上惊跳而起。
殿内大臣知她心情激动,皆是抿嘴窃笑,其中尤以花信为最,笑容诡异得宛如偷腥的野猫。
她烧红了脸,忙咳了两声,强装镇定地坐下,藕臂一挥。“宣他进来吧!”
官员高声唱名后,大殿入口,果然走进一个伟岸男子,剑眉星目,挺鼻方唇,狂傲霸气的身姿,一进来,便搅动殿内一股不寻常的气流。
众人皆是屏息望他,而他一双深邃凌锐的眼,却只在意王座上容姿绝丽的佳人。
“羽帆参见女王陛下。”他清冷扬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起伏。
他,恨着她吗?为何他脸上的表情,如此漠然,不见任何与她久别重逢的喜悦?
云霓怔怔地望他,一颗芳心,直往下沉。
“羽……”她该如何唤他?“二皇爷的丰功伟迹,眼虽远在千樱,也颇有耳闻,真是……了不起啊!”
不对!她想对他说的,根本不是这些疏远的客套话,她真正想问的,是他近来可好?可曾……思念过她?
但她不能问,不适宜问,也问不出口。
“陛下谬赞了。羽帆不过是尽匹夫之责,保护自己家园,何来功业可言?”
是啊。护卫自己的国家,确是应当。
云霓方寸一颤,闭了闭眸。他该不会是前来与她算千樱秘密借道给雪乡的帐吧?
“陛下请放心。”彷佛看透她内心思绪,羽帆冷冷一笑。“羽帆很明白,雪乡此次攻打羽竹全然怪不得您,一切都是那叛国贼风劲自作主张。”
叛国贼!
云霓暗自苦笑。他就非要如此挑动她最敏感的神经吗?
“贵国能理解千樱的苦处,那就最好了。”她涩涩道,“但愿此后我们岛上三国都能和平共处,让所有百姓安居乐业,不再为战火所苦。”
“陛下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仁心柔肠,体恤民情,羽帆甚是佩服。”
这是讽刺吗?云霓悄然吐息,蓦地一阵头疼。
“不知二皇爷突然造访千樱,有何要事?”她轻轻一揉太阳岤,强迫自己微笑问道。
他注意到她的不适,星目一闪。“在下是前来正式提亲的。”
“什么?”她一愣,脑海霎时空白。
“陛下该不会忘了,去年底您已应允我国使节代我提出的求亲?”他半嘲讽地问。
她当然不可能忘。问题是,他还要这桩婚事吗?
“请陛下遵守诺言,履行婚事。”他低沉道,声嗓似略略紧绷。
云霓更是惘然。“我……朕自然会信守承诺。”她吶吶应道。
“多谢陛下。”羽帆弯了弯腰,借着欠身行礼的动作掩去异样的眼神,然后,他拍拍手,示意殿外的东方傲进来。
“启禀女王陛下,这是我家皇爷送上的聘礼。”东方傲举高手,献上一轴书卷,嘴角半勾着,似笑非笑。
云霓接过书卷,摊开一瞧,竟是一张标示了几座城池的地图。
“这是——”美眸看向东方傲,满是不解。
“这图上的城池,都是皇爷辛苦打下的江山,权充聘礼,不成敬意,请陛下笑纳。”
什么?!
听闻东方傲的解释,满朝文武震惊莫名,皆是面面相觑。
捧着地图的云霓亦是难以置信,樱唇讶然微张。
她没听错吧?羽帆竟将这几座雪乡国的边城……全送给她了?
“别说陛下您了,其实我也不敢相信啊,好不容易拿下的城池就这样拱手让人。”东方傲重重地、深深地叹息,“不过看来羽帆是认真的。”
云霓惊怔。
下朝后,她私下召见东方傲,希望能问出些许眉目,可就连他,好似也捉摸不着羽帆真正的心意。
“本来我还以为他说不定会趁势一举攻下皇城呢。没想到他连皇位也不要了,拍拍屁股就这么潇洒走人。”
“他究竟……在想什么?”云霓颤声问。
“谁晓得?”东方傲耸耸肩。“他这人脾气原本就怪怪的,兴许忽然觉得失去了报复的兴致,不想玩了。”
“报复?”云霓讶异地扬眉。
“你还不晓得吗?羽帆之所以一心一意想夺取皇位,就是为了报复啊!”
“报复谁?”云霓急急问。
“他亲娘。”
“他亲娘?”云霓茫然。“是因为她怀胎时,催生他失败,害他染上寒疾,所以他才要报复吗?”
“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构成他报复的动机。”东方傲皱眉。“羽帆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小心眼。”
“那是为何?”难道还有更可怕的吗?他亲娘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云霓刷白了脸,一阵冷颤。
“他没跟你说吗?”东方傲紧盯她。
她默然摇头。
“也对,这等难堪之事,谅那个死爱面子的羽帆一辈子都不会跟你说的。”东方傲叹道,“也罢,就由我来告诉你吧,”他顿了顿,似是寻思从何说起,片刻,才悠悠开口。
“你应该知道,羽帆从来不许人看他后背,但你肯定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背上刺了字?”云霓忆起那夜惊鸿一瞥看到的,猜测道。
“你知道?”东方傲扬眉。
她摇头。“只是猜测而已。如此说来,他背上果真刺了字?”
“嗯。”
“是什么字?谁剌的?”
“是他亲娘容妃剌的。”东方傲涩涩道,“羽帆小时候,经常和他皇兄羽岩吵架,有时一言不合也会打起来。容妃担心他过分招惹了太子,总有一天大祸临头,总是嘱咐他不可反抗,他也很听话,大多时候都会隐忍着,任由羽岩欺负。只不过人善被人欺,羽岩见他不反抗,愈发嚣张起来,经常毫无理由地鞭打他。”
“鞭打?”云霓惊呼,柔肠一拧,暗暗生疼。“羽岩竟对自己的弗弟动私刑?”
东方傲表情沉重地颔首。“太子非常讨厌他,总是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太……太过分了!”云霓掩住唇,眼眸漫开酸意。
“一次又一次,太子愈来愈目中无人,加倍凌辱他,羽帆气不过,偶尔也会反击,可只要他一反击,太子就会到容圮面前告状,容妃为了表示忠心,便会当着太子的面教训他。”
“当着……羽岩的面?”云霓惶然瞠目。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了,不但不替他出头,还当着外人的面痛责他——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冷血无情的母亲?
这对素来硬气的羽帆而言,情何以堪啊?
“有一回,羽岩为了挑拨他们母子,想出了一个j恶的法子。他要容妃当着他的面,亲自在羽帆背上剌字。”
“刺什么、什么字?”云霓颤着嗓,几乎不敢问。
东方傲深深望她一眼,半晌,轻轻吐出两个字。
云霓听了,如遭雷殛,哀痛的泪水莹莹,自眼睫悄然碎落。
都是她……是她害了你,否则你也不必多年来一直为寒疾所苦。
你怎么了?何必傻兮兮地哭成这样?
人家……人家难受嘛!我也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是、就是难过嘛。
是为了我吗?
当然是为了你啊!
是为了他。
为了他,她哭得梨花带泪,趴在他怀里哽咽着,小手紧紧地、紧紧地搂着他,好心疼、好不舍的。
初始,他很气她,在战场上发了疯似地冲锋陷阵,想把对她的怨,对她的恨,都发泄在杀敌上。
他甚至想过,索性就这么死了,也无所谓。
可偏偏死不了,还莫名得到了个“狂战土”的称号。
将官士兵们,将他当成了英雄,镇日歌功颂德,却丝毫打动不了他的心。
他,依旧寂寞空虚。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崇拜的眼神,热烈的欢呼,他真正思念的,是被她拥抱的温暖。
他不想夺皇位,只想摘取她甜美的微笑,江山如何锦绣,也及不上她抛来的一记媚眼。
他只要她,只要她的温柔,她的淘气,她如阳光融煦、又似大海宽广的爱。
他要她的爱,要她爱他。
“我只要你……爱我啊。”羽帆痛楚地低喃,扬起眸,无神地望向窗外惨澹的月光。
皇位算什么?城池算什么?只要她愿意陪伴她身边,他全都可以不要,全都可以舍下。
那几座边城,虽然荒凉,却是形势险峻的要塞,送给她,等于送给千樱几道门锁,能更从容抵御外敌来袭。
他知道,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也希望能藉此证明,对他而言,她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她,可领会了他这一腔情意?
夜风吹来,摇动了半敞的门扉,发出扰人的声响,羽帆微拧眉,起身前去开门。
双手攀上门缘,还来不及拉上,一道朦胧倩影便闯入他视界,他僵立原地,方寸不争气地乱了。
“让我进去,好吗?”来人正是云霓,她娇喘细细地站在门外,显是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廷侍卫。
他愣然,没料到她会忽然从王宫来到这迎宾馆,一时措手不及。
“我进来了。”趁他没反应过来,云霓忙踏进屋里,反手开上门,隔去外人打扰。
羽帆瞪她。“你怎么来了?”
她没回答,旋过身来,痴痴凝睇他,眼里,还含着迷离水烟。
他让她异样的眼神看得心狂跳。“你、你做啥这么看我?”
“宽衣。”她突如其来道。
“什么?”
“我替你宽衣。”她忽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扯他衣带。
他骇了一跳,狼狈地欲侧身闪过。“你搞什么?云霓!”
“嘘,乖乖地不要动。”她柔声哄他,小手仍然抓着他衣带不放。“一下就好了。”
“什么一下就好?”他粗声驳斥。
哪有姑娘家一进门就要给男人宽衣的?她可是堂堂女王耶!门外还有一群侍卫守着,孤男寡女和他共处一室也就罢了,竟然还对他动手动脚?她还要不要脸面?
“你别扭来扭去嘛。”她嘴上抱怨,手上动作可一点没慢,不旋踵,已俐落卸下他外衫。
“喂!你到底想……”玉手忽地攀上他后背,他身子一僵。“你放手!”
“我不放。”她固执地仰望他。“除非你打我。”
“你!”居然威胁他?
见他瞠目结舌,她便知他舍不得动手打她,又是得意,又是感伤地微微一笑。她踮起脚尖,柔柔在他耳畔吹气。“我想亲亲你。”
他一震。“什么?!”
“我要亲亲你这儿。”云霓盈盈旋身,来到他身后,芙颊贴上他坚硬的后背,缓缓摩挲着。“很痛,对不对?”她哑声问,“没关系,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就不痛了。”
她究竟在做什么?羽帆脑海瞬间空白,傻站在原地。
忽地,柔荑撩起他单衣,粉嫩的唇瓣直接爱抚那凹凸不平的背脊。他陡地一颤,惊慑地感受那奇妙的触感。
“这伤,一定会好的。”她一面吻他,一面温柔地呢喃。“就算今天不好,明天也会好,总有一天,它不会再痛的,因为我每天每天,都会亲亲你这儿。”
他全身僵硬。“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她轻轻叹息,自身后搂住他的腰。“为你疯狂。”
她果真疯了,一般人见到那丑陋的印记若不是嫌恶,也要惊愕,她怎能如此毫不在乎地亲吻它们?
“你认不出我背上剌了什么字吗?”他干涩地低语。
“我当然认得出来啊,又不是不识字。”
“那你怎么还能这么做?”他蓦地嘶吼,转身推开她,泛红的眼眸燃着熊熊烈火。“那是『孽种』啊!是我娘亲手一刀刀刺下的字!她说我是孽种,你究竟懂不懂这什么意思?”
“我懂啊。”她仰望他,微笑着流泪。“你娘不肯疼你,她不喜欢你,不爱你。”
他无言地瞠瞪她,她的坦白令他喉头发紧,她的泪水更令他心窝揪拧。他别过头,忽地不敢看她。
她上前,温润的玉手抚上他冰凉的颊。“没关系的,羽帆,她不肯疼你,我来疼。好不好?”
他全身战栗。她说什么?
“她不喜欢你,可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她不爱你,我却好爱好爱。”她含泪,低低地、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会把你当心肝宝贝,每天夜里都抱着你睡。好不好?”
他震撼地望向她,眸中的火灭了,漫开淡淡水雾。
“你说……你说什么?”他努力瞪她,努力粗声粗气地表示自己的备受冒犯。“你把我当孩子吗?”
对他不悦的指责,她只是浅浅地、甜甜地扬起唇。“你是我的男人,也是我的孩子。”她低语,看着他的眼,好温柔。
他被她看得脸发热,全身滚烫。“你……你这妖女!鬼丫头!谁许你把我当成孩子的?我年纪可比你大得多了!”
实在拉不下脸面,他索性一把揽过她纤腰,粗暴地攫住她的唇。
这女人太嚣张了!不给她点教训不成!
羽帆昏然想,怀着满腔懊恼意欲蹂躏她,可那起初还似狂风暴雨的吻啊,不过一会儿便雨过天晴,温柔和煦起来。
他对她的思念,如此之深,他日日夜夜盼的,便是能与她重逢,如今好不容易能将她抱在怀里,又怎舍得不好好怜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