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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寐良妻第6部分阅读

    妨想,皇上为何要信任我?为何要对我委以重任?对皇上而言,我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年纪轻轻便身入染缸,将来难保不生别的念头,因此岳父才安排你我联姻,一方面为了稳固我的心性,另一方面也为了就近看管。等你生下子嗣,皇上和岳父对我就放心多了。”

    说来说去,姻亲血脉的结盟要比利益结盟可靠多了。

    “但这并不意味岳父有意牺牲你的幸福——”

    他突然温柔一笑。“岳父为了确保我将来能为皇上所用,从我年少时就密切注意我。有很长一段时光,他经常隐密地与我见面,讲解法家王霸之术。他常说,在朝廷里,只靠正直是办不了事的,为了避免我重蹈先祖的覆辙,得先好好栽培一番。比起皇上,岳父对我更为信任,此次联姻,也是岳父首先提起的。”想当初为了哄他答应,可是将自家女儿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将她捧上天呢!

    如今回头一想,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岳父认为璇翎是足以与他匹配、适合他的女人了。

    她原是出身名门的小姐,而他,别说是收受贿赂、出入欢场了。更多更黑更脏的事都干过,打一开始,他就是抹了满脸脏污、在声色酒肉中踏入官场的,为了吸纳赵左相身边的势力,他不得不为。

    他知道不知情的她看不惯自己的作为,但又对他爱恨交织,忍耐他种种行径。

    她比他想像中聪慧,行事谨慎、沉默寡言,耳倾听、目如炬,了悟甚多却不多嘴。

    她是不会为他带来麻烦,甚至必要时能成为他支柱的坚毅女子,看她甘愿为她爹爹做的,不就很清楚了?

    “将来,会有更多教你看不顺眼的事……”他平心注视她的脸。“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可以相信我吗?”他漆黑的眸光霎时凝重,神情端正严肃。

    这张脸真是颠倒众生,真是好看。

    璇翎痴痴望着他。他的话宛如在最深最沉的夜里,点燃了一把焰火,温暖了她,照亮她一直苦涩的心房。

    原来她的丈夫,并非她以为的卑劣之徒,原来她的爹爹,也不是只着眼于自己的目的,全然不顾她的死活,硬将她许配给他,爹爹曾要娘亲转告她:“外头的闲言闲语,当不得真。”她以为那只是安慰她罢了,原来,爹爹所言全是认真的……

    她抬眼面对丈夫,依然是英俊如昔,依然那么教人心动,却又与之前截然不同。

    她的目光,好像被他彻底吸引,再也移不开了——

    第8章(1)

    乌云掩月夜深沉,已经二更天了,卧房里烛火还亮着。

    那把微弱的烛火,俨然是某人彻夜守候的倩影,教人远远瞧见了,便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令狐雅鄘回到房里,伸手揭开床幔,蹙起眉头。

    都什么时辰了,璇翎还未入眠,薄薄的单衣半开半露,身上随意披着的锦被早已滑至腰间,枕边搁着盏小灯、一篮布料,她手里还在缝孩子的衣裳。

    “你回来了。”她朝他温婉一笑,动手收拾针线。

    “孩子又不是明天就生了,忙着弄这个做什么呢?”

    他可笑不出来。在他的视线里,她头低低的,乌亮光滑的长发披垂至床面,忽隐忽现的半边侧脸在烛光下显得过度白皙。“在等我吗?太晚就别等。你还有孕在身。”

    璇翎伸手顺了顺头发,唇角噙着微笑说道:“我平常随时都在睡,还怕我睡不够?”

    她只是无聊罢了,盼不到他回来,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书本又老是恍神读不下去,索性拿起针线。

    听说朝廷近来很不平静,左相被罢黜后,接连着几位追随左相的大臣也入狱了,废后的谣言甚嚣尘上。雅鄘鲜少提起外头的事,只要她专心安胎,可要她如何不提心吊胆呢?

    明白了爹爹和雅鄘的关系后,这才知道,她生平至亲的男人都身处风暴之中。

    “我好像一整天都在盼望这个时刻。”她弯起眼,扬起一丝浅笑,神情却有些恍惚。“早上眼巴巴地看你走,晚上眼巴巴地等你回来,你不回来,我怎么也合不——”

    空气浮动,暗夜里飘来一缕淡淡的脂粉香气,很陌生的气味。璇翎眨眨眼,忽然忘了要说什么,呆住了。

    令狐雅鄘默默注视着她,随后拿起她身边的针黹篮子,放到旁边的小桌上,接着脱下外袍,就着铜盆梳洗一番,才回到床畔。

    璇翎把小灯吹灭、挪开,已翻身睡下了。

    乌黑睫扇低垂,星眸半掀半掩,明净如雪的侧脸枕着一只皓腕,因有孕略显丰腴的娇躯,让她瞧起来反而更加温润柔美,妩媚动人。

    “日间这么贪睡的人,晚上怎么熬得住?”令狐雅鄘睡卧在她身旁,热切望着她,不禁伸手摸摸她乌亮秀发,悠长叹息。

    璇翎没睁开眼,细声回道:“我没熬,是真的睡不着。”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她便贴着他胸膛而眠,沉浸在由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贪恋地依偎。

    这一刻就足够了。

    她逼自己松开郁结的眉心。自己对他并无所求,出阁前,她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刻骨铭心的缠绵情爱,何况他不是已解释过了,外头那些荒诞风流,只是不得不为罢了,她若懂事些,便不该在乎那些风风雨雨。

    至少,他在她面前总是体贴入微,这就够了吧?

    可惜理智上能这么想,心里却老是沉甸甸的,连笑一笑都酸疼。

    令狐雅鄘忽然翻身悬在她身上,大手捧住她后脑,她睁眼,便迎上他落下的唇。

    他深深吻着她,亲呢地摩挲她的唇办,继而探入她口中,热烈激切地恣意翻搅,她不知所措地张嘴低喘,却惹得他更加疯狂。

    肌肤顿时燥热起来,她浑身软绵绵的,被他逗得喘息不休。“别……”她略略不安,柔荑微抵住他胸膛。“万一伤了孩子……”

    “孩子?”他抬起浓浊的眼眸看她一眼,便放开她倒回床褥。难以平复的欲望仍在体内流窜,他只得强迫自己别开脸不看她。

    “你不喜欢这孩子?”璇翎惴惴不安地睇着他。瞧他忧郁的神情,似乎有什么心事,再者,从他知道她有孕开始,对腹中的胎儿就很冷淡。

    没想到,令狐雅鄘倒是勾起唇角笑了。

    “怎么会?”他涩涩想着,若不是为了这孩子,她根本不愿委身于他,说来说去,还是托了这孩子的福,不是吗?

    想是这么想,然而胸口却像堵着什么,闷得他透不过气。

    他对她,几乎毫无保留。他已把所有她想知道的全都说了,也期盼她或许会说些什么,无论什么都好,只要是能教他释怀的、安心的,什么都好。

    她待他已不再冷淡,正如一般的妻子那样,但愿她主动敞开心房,竟是如此奢求吗……

    “睡吧!”他疲倦地合上眼,低语道。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佛祖诞辰,还是哪一家的名门千金要出阁?”史璇莹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问道。

    金织坊的老板娘笑眯了眼,走到二楼窗边往下一探。

    是啊,街上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一排好大的阵仗,一堆人、一堆马,中间夹杂着几顶官轿,还吆喝赶人,闹得人声鼎沸。

    “好像是高官莅临,要在对面的酒楼宴客呢!”

    “是么?好大的官威!”史璇莹冷冷轻嗤了声,放下手边的绸缎又道:“金老板,你这些料子颜色都太艳了,没有雅致些的吗?”

    “有!怎么会没有,只怕料子太素,裁起来不出色,因此才没拿出来。二小姐,您看看这边,肯定有您满意的。”

    “好啊!”璇莹跟在殷勤的老板娘身后,正要凑上去瞧,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娇呼,丫头咂嘴道:“耶,那不是正大姑爷吗……他……咦……”

    璇莹好奇地回头,只见丫头掩着嘴,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僵硬。

    “大姑爷怎么啦?”她蹙起了柳眉,也挪到窗边探看。

    金织坊开在大街最热闹的地段,对面便是京城里名闻遐迩的百年酒楼,令狐雅鄘就站在人群之中,几名官员围着他,左右偎着美貌艺妓,一群人说说笑笑的,显然正要登梯走进酒楼。

    哼,还真是逍遥得意!

    璇莹一语下发,眯起了眼,忽然一个旋身,蹬蹬蹬地飞奔下楼。丫头在后头呼唤也不管,她就这么一路闯到令狐雅鄘跟前,笑盈盈地作揖。

    “姐夫,好些日子没见,真巧在这儿遇上呢!”

    “史二小姐?”

    令狐雅鄘讶然望着她,接着,缓缓露出一抹笑。

    “什么史二小姐,那是给外人喊的,姐夫该喊我小姨子才对!”说着,璇莹美眸流盼,往他身边的妓女一睐。“姑娘,可否劳烦你让个位子,方便我和我姐夫说几句话?”

    那名妓女手里拿着一柄桃花扇,半掩容颜,只露出一双饱含兴味的美眸,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接着,又朝雅鄘身边另一个女子使了个眼色,两女便双双起身,袅袅婷婷地走到另一头去。

    而满场在座的,一听到璇莹喊出“姐夫”二字,早傻住了,又见她一副磨刀霍霍、来势汹汹的模样,便转头忙碌起来,敬酒的敬酒、吃菜的吃菜,无人敢多看他们一眼。

    “姐夫,您可真懂得享福啊!”

    “好说。”

    “你见了我这张脸,难道一点也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为何不安?”

    “我姐姐怀着身孕,你却在这儿风流快活,还问为何?”

    “这个嘛……”

    令狐雅鄘摸摸鼻子,耸了耸肩,就算回答。

    史璇莹狠瞪着他——好啊,放着怀孕的妻子不顾,狎妓出游,被自己的小姨子撞见了,非但没有一丝愧色,还理所当然似的——

    连她看了都这么心痛,姐姐知道姐夫在外是这模样,要怎么承受呢?

    令狐雅鄘不禁暗自苦笑。这妮子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只是街道上偶然遇见了,便追过来替姐姐讨公道吗?

    “你胆子可真不小,敢如此对待我姐姐!”她眼睛几乎闪闪发亮了。

    “这个嘛,我胆子素来不小,只是话说回来,我究竟如何对待令姐了?”令狐雅鄘啼笑皆非地瞅着她。“难道我虐了她?”

    “谁说不是呢!”璇莹冷冷回道。

    “唔……你说是就是吧,那么,小姨子可听令姐抱怨过半句?”他懒洋洋地睨她一眼。

    “你——”史璇莹双眸几乎着火。

    气死人!她早说嫁人没半点好处,何况,当初她就百般不愿让姐姐嫁给此君,如今果然恶梦成真!

    令狐雅鄘注视她耳颊通红的模样,嘴角一勾。这张脸容明明和他妻子一模一样,却又如此不同。

    璇翎即便生气,也是淡淡的,冷着脸,如冰如霜,谁近了她的身,心头便像被一大片软针绵绵密密地刺着,教人心乱如麻,互不知所措……

    “怎么着?气坏了?”

    他炯亮的双眼盯着她,忽而低笑起来。

    看来今次可得罪她一回了。眼下的场合不适合她多做停留,留久了只怕坏事。

    “很想直接冲回家里,同你爹爹告状是吗?那就快去啊,省得留在这里败我的兴致。”

    唉,虽是同一张脸,这妮子却无法激起他一丝温柔,反教他无端思念起娇妻了。

    “还不走?要坐我的轿子回去吗?”他打趣道。

    “哼!”走着瞧!

    史璇莹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才忿忿转身。

    临去时,她不经意往窗边那两名艺妓瞧去,其中手持桃花扇的那个,左右随着一名丫头,捧着一把似乎颇为名贵的古琴,上头还镶嵌着质地上等的翠绿碧玉。

    那艺妓目不转睛地直视她,盈满雾气的桃花眼却读不出心思。

    史璇莹眉头一拧,掉头便走,来去像是一阵旋风。

    令狐雅鄘等她一下楼,便起身凭栏而立,寻着她的背影,直到亲眼目送她登上自家的轿子,垂下帘幔为止。

    第8章(2)

    “听闻尊夫人和那姑娘是孪生女?”绿琴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如春风沐人。

    “如此绝色,难怪大人这般魂牵梦系……”

    令狐雅鄘听了,叹道:“是啊,幸好过门的不是这一位,万幸、万幸!”

    想起新婚夜的惊魂,至今仍教人难忘。领教过这位“拜过堂的小姨子”的与众不同之后,没盯着她,还真怕她闯出什么祸呢!

    自从姐姐出阁后,家里一夕间冷清了许多。

    爹爹是公务繁忙,难得见上一面,娘亲又爱叨叨絮絮,她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昔日能说话的伴儿,原来只有姐姐而已,而今见了姐夫,对姐姐的思念益发不可收拾。

    璇莹失魂落魄地端坐轿中,思量片刻,便倾身吩咐轿夫。“先别回家了,往令狐府。”

    心不晓得为什么跳得又猛又急,她有满肚子话想问。

    姐姐嫁了人,当真过得好么?许给那样风流的丈夫,有何幸福可言?

    到了目的地,通报了身份,下人立刻领着她一路穿过花厅,往最偏东的书斋而去,沿途瞧见的家丁莫不满脸惊异,有的甚至看呆了,忘了手边的工作。

    璇莹摸摸自己的脸庞,微微苦笑。家里的仆役早就见怪不怪,她都快忘了自己的脸和姐姐长得多么相像。

    来到书斋,房门开启,璇翎立刻抬起脸——那模样恍如未嫁时一般,只不过换了间书房、换了摆设,姐姐依旧是那副读书虫的模样。

    璇莹默默瞧着,喉头梗着什么似的。

    “姐……”她轻轻唤了声。

    “真难得啊,你怎么来了?”璇翎乍见妹妹到来,忧虑竟多过欣喜,拢紧了眉,不确定地上下打量。“爹爹、娘亲知道你来吗?”

    “什么嘛,人家想你才来的,怎么你看我的眼神,活像我惹事跑来避难呢!”

    璇莹噘起嘴,不情愿地老实招认。“是没跟爹娘提过。”不能怪她,这是临时起意的嘛!

    “你呀、你呀!”璇翎一边摇头一边笑,实在拿这丫头没辙,好好的深闺小姐,怎能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老是如此任性妄为呢?

    璇莹张口欲言,愣了半天,却垂下肩膀,叹了口气,又缓缓合上嘴。

    璇翎瞧在眼底,忽道:“怎么,爹娘为你说亲了?”

    “呃……”璇莹错愕地抬起脸,望着姐姐,良久,才摇头道:“不是,不全是为了这件事……”

    初时正是为了亲事心烦,才想出门透透气的,偏偏遇上姐夫,反而烦上加烦,老天爷怎么就不肯让她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度日呢!

    “姐,外面有些传闻是关于姐夫的,你听说了吗?”

    “传闻?雅鄘吗?”璇翎揣度妹妹的心思,不知她指的究竟是哪桩?关于雅鄘的传闻,京城里不止一、两件呢!“也许……听说了吧!”

    “真的?你都知道?全都知道?”璇莹难以置信。“姐夫赎了几个名妓、养在外头的事也都听说了?”

    璇翎沉静地一笑,倾身反问:“你打哪儿听来的?”

    “元哲表哥。”璇莹吐出四个字,正色道。

    喔?璇翎了解地点点头。元哲表哥本是个闻风就起浪的人,倒不是指他扯谎,只是言语间太不谨慎,像这类风言风语,怎能随口说给璇莹听呢?

    “事实并非如传闻那样,你误会了。”璇翎浅浅一笑。

    璇莹冷着脸道:“误会什么呀?我亲眼瞧见姐夫带着那些女人出双入对,还会有错?”接着,她把刚刚在酒楼看到的一切,包括姐夫身边挨着的艺妓,她们的眼神样貌详详细细地说了。

    “眼见不一定为凭。”

    “是么?是姐夫跟你说的?”璇莹斜目瞧她。“他说了,你就信啊?”

    璇翎闻言一呆,璇莹劈头又说:“为了自己风流快活,男人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就不怕他骗你?”

    璇翎被说得哑口无言,抿着唇,良久无语。

    看着姐姐脸色逐渐苍白,璇莹咬咬牙,不禁后悔了。

    是她太多事了吗?难道说,她不该对姐姐提这些?

    倘若姐夫有本事安抚好姐姐,她是不是应该保持沉默?

    说到底,像姐姐这样温雅柔顺的女子,就算知道姐夫外面还有其他女人,又能如何呢?

    姐姐的个性与她不同,她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而姐姐虽然有时倔强刚毅,却也比她更懂得妥协。她知道了这些事,若是无力改变什么,便只是黯然心碎罢了!

    姐妹俩难得照面,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