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一个市委秘书长。这个规格的差异，并不仅仅是因为去往盘龙市的扶贫工作组，是由各厅人员组成的那么简单。要知道，各厅带队的，往往都是副厅长，不然不足以现实对许书记的尊重。
在市委大院里的欢迎，跟来到高速路口的欢迎，那完全是两个概念。不客气地说，杨国民的身份，在欢迎会上露面讲两句，就算是给足这么一个工作组的面子了。
所以说，这个时候的过度规格的迎接，王国华是有不安感觉的。首先，杨国民是段风的人，其次，这种规格那是省委常委才能有的规格。放在古代来说，这个规格就是逾制！
王国华要是还不有所表示，那就是尼玛傻的。所以，王主任在最后两步都跑上了。
要说对杨国民感激的话，那是完全没有的。王国华甚至在心里还怀疑，这货想害自己。尼玛，一个市委书记，你在大院里的台阶上出现一下，笑一笑，说两句鼓励的话，那就是天大的面前了。居然跑高速路口来了，王国华脸上带着笑容，心里恨不能一刀捅死这货。
坑爹嘛！这是！
比起王主任的危机意识，下面的一些组员是没有认识到的。杨书记跟一干组员一一握手的时候，王主任的目光变得有点阴沉。
来到市委大院，全体组员来到会议室，开欢迎会。杨书记的讲话，首先是对省委领导的高瞻远瞩进行了一番吹捧，其次是感谢省委省政府对北山市委工作的支持。期间还重点强调了一些数据，都是他上任以后，省政府在财政和项目上的倾斜。
总之，省委领导对于北山市工作的关心，那是站在战略层面上的高屋建瓴似的指示。市委市政府，有足够的信心，在省委的正确领导下，在省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把工作做好，把北山市的经济搞上去。
作为组长，王主任也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代表全体组员表示，绝不辜负省委领导的重托，绝不辜负市委领导的信任。一定踏踏实实深入基层，把扶贫工作抓好抓实。
欢迎会之后是欢迎宴会，并且在北山市住了一夜，这是市委市政府的安排，客随主便。
住在北山市委招待所最好的房间里，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王主任的房间才算是安静了下来。不断的有本组成员来坐一坐，汇报一下扶贫工作的思路，当然这些组员都是副组长，分管三个小组的头头。
洗了个澡，王主任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敲门声又想起了。出来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是刚刚离开了没到半个小时的副组长陈凯华。
此人年岁不大，名册上的记录是三十五岁，秘书处选派的一个副处长。这一次的工作组很有意思，一个副厅，几个副处，一堆副科，几个什么都不是的科员。
陈凯华能成为副组长，具体原因不得而知，这个选拔名单事前跟王主任没啥关系。
陈处长面色白净，五官端正，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如果是一个办公室里的人评价他，肯定说他是一个老实人，平时走路都很小心的低着头，怕踩死蚂蚁似的。
“凯华同志去而复返，有什么事情？”王国华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忍不住地打趣了一句。其实王国华一直很注意这个人，也看过他写的一份关于如何开展扶贫工作的报告。从文字上来看，王国华自认文字不如此人，一份报告端的是滴水不漏，逻辑相当的严密，遣词造句精准到位。笔头那是相当的扎实。
懂行的人都知道，机关里的公文其实不好写。要想写的花团锦簇不是难事，但是要写的看着平凡，实际上确实一点漏洞都没有内容还要言之有物，那真是难上加难。但是眼前这一位就做到了，他写的报告王国华这个f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真是改一个字都难。这文笔强悍到一个什么程度啊，这样的人在秘书处居然被边缘华，从言行举止上来看，王国华不觉得他是恃才傲物，或者说眼下的陈凯华同志，没有这个毛病。
“这个，王主任，我有点话不吐不快，所以又来打扰您休息了。”陈凯华似乎很有犹豫，白净的脸上闪过一道忧虑的情绪。
“嗯，进来坐下慢慢说吧！”王国华招呼他进来坐下，去拿烟的时候，临机一动，把一叠报告拿了过来，顺手丢在桌子上，摆开一副谈话只有要看报告的架势。
陈凯华的眼珠子很明显的动了一下，这叠报告的最顶上一份，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接过王主任递过来的烟，陈凯华的表情微微的有点紧张，喉结上下动了动。
王国华夹着烟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陈凯华，这个表情让陈处长有点紧张。终究是在省委办公厅秘书处厮混多年的同志了，陈凯华很快地就冷静了下来。狠狠的抽了一口烟之后，陈凯华慢慢道：“王主任，今天在高速路口发生的事情，您觉得正常么？”
王国华闻之言不过是微微的一笑，相当淡然的伸手敲了敲桌子上的报告道：“夜深了，晚上凉，记得多穿点衣服。”
陈凯华摇晃了一下，脸色霎时白了白，伸手扶住沙发想站起来告辞，王国华又道：“你的报告我看过了，从专业的角度来看，省委大院内文字上能赶上你的人不屈指可数。已经这个点上了，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多说两句再走？”
声音不大，很简单的一句话，陈凯华听了却如同打了一针兴奋剂，陡然精神一振，白净的脸上出现了两抹潮红。
“感谢王主任的肯定！我，哎。”说着叹息了一声，陈凯华像泄气的皮球，身躯为之一顿道：“都怪我自己，有一次喝酒没控制好，酒后批评了一句高主任的稿子。”
高主任，自然是高原。俗话说酒后吐真言，高主任听到这个话，肯定很不爽。老子的文字，是你能点评的么？于是，陈处长的悲剧就注定了，高原是分管秘书处的办公厅副主任。
关于高原的心胸，王主任不会去点评，但是可以肯定，陈凯华骨子里还是自视甚高的。有才的人，要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一点偏执都没有，那就不会有现在的成就。也就是说，大部分在某些领域有相当水准的人，往往都是有点偏执倾向的人。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思想上不要有包袱，我这个人对待同志，从来都是看工作成绩。这一点，日后你会慢慢了解到的。”王国华不紧不慢的给出这么一句话，陈凯华似乎有了力气，站起来冲王主任笑了笑，转身走人出门。
王国华这个时候，出人意表的站了起来，目送陈凯华的离开。开门的时候，陈凯华果然回头一望。这一回头，陈凯华的眼神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收起笑容，陈凯华重重地点头。
王国华摆摆手，又笑了笑。门关上，王主任落座后陷入了深思。陈凯华都看出来的问题，其他人想比也能看得出来吧！不过从目前为止，这个工作组内部，真正看好王主任的，估计就是陈凯华了。或者说，别人没有陈凯华如此的急迫。
电话在手里翻来覆去，王国华最后还是放弃了拨号的举动。
夜深了，王国华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树影婆娑，天空中一弯明月照人。树丛中的小径上，不断的有人走过，都是出去玩回来的人。
这个工作组不是每个人都没心思玩，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王主任这种自律的行为，未必能起到多少带头作用。实际上从接手这个工作组到现在，王主任还没有按照往常的步骤去开一个会。
至少在目前为止，王主任还没有这个打算。三个副组长，在王主任看来都需要继续观察。扶贫工作看似简单，实际上王国华一点走过场的意思都没有。既然来了，就要做出点样子来，这才是王主任的行事风格。
嘟嘟嘟，敲门声又响了。王国华多少有点无奈的转身，开门之后不由愣住了。站在门口的人，王主任实在是有点意外。
“王主任好！”刘斌显得很激动，双手伸出紧紧地握着王国华的手。
“这么晚了，刘县长怎么找过来的？”王国华笑眯眯的，一点都不见外的样子。
“本来早就该来了，这不县里的事情耽搁了，所以现在才到。”刘斌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是开夜车上来的。
第519章 我们是来扶贫的！
王国华请刘斌入内落座，问了一番身体情况。刘斌的病情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现在只能算基本康复，不过医生建议刘斌不要过度劳累，这样很容易引起病情的反复。
“刘县长，你这样是不行的，身体垮掉了，反而影响工作。”王国华很含蓄的劝了一句，刘斌点点头道：“是啊，我也知道这个情况，可是没办法啊！林旺县的经济底子太差了，尤其是一些山里的村民。王主任，我迫切地想知道，这一次你们下来，都带着什么项目？”
刘斌这个话，王国华听了眉头微微一皱，淡淡道：“刘县长，你觉得林旺县的贫困现状，仅仅是带来几个项目就能扭转的么？”
刘斌愣了一下神，本能地问：“这话怎么说？”
王国华道：“我们从省城来，对于林旺县的实际情况一无所知，你认为现在谈项目合适么？没有第一手的实地考察资料，如何能制定出一些适合在林旺县开展的项目？”
刘斌沉默了，王国华甚至能从他的脸上看见一些痛苦的痕迹，好一会刘斌才道：“王主任，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是长期做机关的干部。到了林旺县，我认识到很多自己的不足。我很努力地想去改变林旺县的落后面貌，可是你知道我整天都在忙什么？这一年来，我除了下乡，就是去市里要救济款。林旺县有句俗话，评价一个县长的水平，是看他能要来多少救济款。荒唐啊！”
王国华看看手表，淡淡道：“时间不早了，刘县长先去休息，想跟我谈话，明天有的是时间。我一直也希望能好好跟你谈一谈，听一听你对如何发展林旺县经济的工作思路。”
说着王国华起身，陪着刘斌去前台开了房间，安排好后才走人。对此刘斌没说什么，只是最后张了张嘴，想说话又没说。
近乎是强制性的，王国华安排刘斌去休息。回到房间已经是子夜。躺在床上的王国华却意外的失眠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王国华很难在段时间内平静下来。
也许是市委照顾这些省城来的同志，王国华被敲门声叫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半。前来敲门的是一个长相朴实的女同志，这个工作组中女性不多，也就是五个人，都是这种三十几岁的大姐。
王国华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是能感受她表情和目光中的一点敬畏。
梳洗一番，收拾出来，市委派来的人已经到了。林旺县长刘斌也在大堂里等着，一番交流王国华才知道，出发的时间是九点半。
从容的吃完早餐，一行人继续上路。临出发前，王国华请刘斌上了自己的车，算是实现了好好谈一谈的诺言。
选择这个时候谈话，王国华不是无的放矢，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刘斌这个人的能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斌对于省委扶贫工作组是寄予厚望的。这主要跟省委的重视有关，同时这些人下来，背后也是有相应单位的资源的。扶贫成绩的好坏，对于办公厅的领导们而言，也是一次政绩考核。
按说这一次下来，应该有个副秘书长带队，可是偏偏这个组长落在了王国华的头上。具体原因，王国华也能窥见一些端倪，无非就是秘书长们担心王主任不好驾驭罢了。干脆，这个组长就让王主任当，大家还不掺和。王主任有通天的背景，干的好坏都不好牵扯太多。
按照呼延秘书长的说法，这是组织上对年轻干部的一种信任和考验，希望扶贫小组在王国华同志的领导下，能够交出一份让省委和林旺县人民满意的答卷。
这一次的一对一扶贫帮困工作组，分成三个小组，对应的是三个乡镇。从工作组的角度来说，到了地方后搞一些项目走走过场也不是不行，甚至王国华可以断定，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
车子开出市区，王国华摸出烟来又装了回去，刘斌倒是有点意外道：“王主任，没事。”
“还是憋一下吧，你的身体不适合。”王国华淡然地回了一句，刘斌没有再说啥。
“刘县长，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从这里到县城，时间足够了。”王国华挑开话题，刘斌却摇头道：“真要说起林旺县的困难来，我看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王主任，我不是危言耸听，你且听我慢慢说。”
刘斌大概停了三分钟的样子，似乎要考虑从哪里说起。“我在林旺县工作一年来，感受最深的不是贫困，而是这里的人对于贫困现状的麻木。……”
尽管刘斌已经说的很简练了，但是真的开始说的时候，还是滔滔不绝的说下去。从市委市政府人员的编制臃肿说起，一路到各级政府部门单位，然后引出一系列的话题。
王国华听的很认真，一直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讲话，只是在适当需要停顿的时候，递过去一瓶水。刘斌讲话的内容归纳起来，不外乎有一下几点。第一，党政机构臃肿，吃财政饭的人多，似乎越是贫困地区，这种现象越发的严重。第二，林旺县山多地少，农业生产落后，生产的粮食连自身都难于满足。第三，工业几乎一片空白，如果是农业发达是温饱的基础，那么工业才是致富的手段。第四，刘斌强调了一些山区一些村落由于交通的不变，人民生活处在一种极端艰苦的环境下，即便是吃救济，这些人也要从山里走十几个小时的山路出来，才能领到救济粮。第五，干部队伍……
几乎是没有丝毫停顿的，刘斌一直在说，王国华一直在听，一直到前方的司机提醒了一句：“林旺县城快到了。”刘斌这才遗憾的闭上嘴巴。
王国华一直没有表态，但是通过一番谈话，王国华能够感受到刘斌话里头浓浓的忧虑气息。他是一个真心想搞好地方经济建设的领导，但是他所做的努力，却得不到体制内大部分人的认同。来之方方面面的掣肘很多，就拿救济款的这个事情来说吧，刘斌几次表示要发展一些产业的构想，都被常委会否决了。倒是一些买车，修楼的建议，长长是一提就通过。
就拿县委招待所来说吧，单单是这么一个招待所，每年的投入就是一百多万。主要的开销就是接待上级领导，还有就是县委一些主要领导的休息。按照县委书记的说法，保证领导的休息质量才不会耽误工作。
县委书记夏岩，王国华有很深的印象。五十来岁，稳重精明，善于跟领导搞好关系。
林旺县摆出的迎接架势也是相当的热烈，县长刘斌亲自去市里迎接不说，县委这边也做了充分的准备。看看大院门口的热闹气氛，数百人的欢迎场面几乎两套班子的人都到了吧！
县委书记夏岩自然是第一个上前来欢迎，握手的时候表示没能去市里迎接，怠慢失礼之类的。王国华客气了两句，然后与一帮县委的官员一一握手。
按照程序，刘斌表示会议室已经布置好了，请示省委领导欢迎仪式是否可以开始。
王国华来了一句出人预料的指示：“不必了，欢迎仪式取消吧！我们是下来扶贫的，不是来作秀的。”一片目瞪口呆之余，王国华表示希望借用县委的会议室，开一个扶贫工作组的全体成员会议。
对此，夏岩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对的表示。并且表示要旁听，这个请求王国华答应了。不过还是来了一句：“县里的工作那么多，就不要都去旁听了，夏岩同志和刘斌同志想听就来听一下吧！”
王主任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在这里说自己是领导，没人敢说不。这里王主任最大，别看昨天市委的欢迎场面隆重，实际陪同到县里来这是一个市委副秘书长，市政府那边，来的也是一个副秘书长。
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变成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议，可以说还是很讽刺的。不过王主任表现出来的强势，不是市委和县委这些干部能抵挡的。
坐在主席台上面，王国华神情肃穆的对着话筒做了个收拾，全场瞬间安静。
“今天这个会议，本来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