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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第11部分阅读

平常凶恶。

    我也不怪他,我知道他是在为小雷的出走而生气伤心。

    他对小雷的期望很高。

    他们在找小雷的时候,我又发现了一件怪事。

    这地方一共间隔成了十六间房,后面还有个石门,平时总是关着的,我猜那一定是“地藏”

    一个秘密的宝库。

    今天他们什么地方都去找过,却没有到那里去,难道他们认为小雷绝不会躲在那里,只是因为那地方任何人都去不得我忍不住偷偷的去问那位瞎先生,他听了我的话,竟像是忽然被毒蛇咬了一,话也不说就走了。

    我从末见他这么害怕,他怕的是什么十一月十五日。

    算起来今天又应该是月圆的时候了,不知道今天外面是否有月亮?月亮是否还像以前那么圆?

    我已经在这里度过四个月圆之夜了。

    我常常想到无忌,天天都在想,时时刻刻都在想,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起过他。

    因为我知道说也没有用。

    无忌好像在一种很特别的情况下,我一定要等到某一个时候,才能见到他。

    我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定要有耐心。

    而且我相信“地藏”,他绝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他对我也很好,从来没有对我“有别的意思”,这一点他就很守信。

    可是自从小雷出走了以后,他的脾气越来越奇怪,常常一个人躺在棺材里,整天整晚的不说话,我也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这种日子自然并不太好过,可是我总算已度过来了。

    有人说我很软弱,也有人说我像瓷器一样,一碰就会碎。

    我从来没有反驳过。

    人身上最软的是头发,最硬的是牙齿,可是一个人身上最容易坏,最容易脱落的亦是牙齿,等到人死了之后,全身上下都腐烂了,头发却还是好好的。

    人身上最脆弱的就是眼睛,可是每人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用眼睛,不停的在用,眼睛却不会累,如果你用嘴不停的说话,用手不停的动,用脚不停的走路,你早就累得要命。

    所以我想,“脆弱”和“坚硬”之间,也不是绝对可以分别得出的。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小雷出走,是为了我。

    原来他走的时侯,还留了封信,信上只有几句话。

    “我喜欢凤娘,你抢走了凤娘,我走,总有一天我会抢回来的。”

    小雷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我一直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每个月圆的时候,“地藏”就会变得特别暴躁不安。

    今天他脾气更坏,而且还喝了一点酒,所以才会把小雷这封信拿给我看。

    现在我才明白,那位瞎先生为什么会有那种眼色。

    他一定认为我来了之后,就会带来灾难和不幸,小雷的出走,只不过是个例子而已。

    我并没有为小雷担心,像他那样的孩子,无论走到那里,都不会吃亏的。

    我只希望他不会走入歧途,因为他太聪明,剑法又那么高,如果他走入歧途就要天下大乱了。

    我是在八月十五那一天开始学剑的,到今天也有三个月了。

    我连一点剑术的根基都没有,除了小时候我从三叔那里学了一点内功吐纳的方法之外,我根本连一点武功都不懂。

    可是“地藏”偏偏说我可以学剑。

    他说我也很古怪,说不定可以练成一种江湖中绝传很久的“玉女剑法”,因为我的脾气性格很适合练这种剑法。

    我从来不知道练剑也要看一个人的性格和脾气,我练了三个月,也不知道究竟练到怎么样了。

    只不过“地藏”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也说他以前“一剑纵横,天下无敌”,好像并不是在吹嘘。

    他的剑法实在很惊人。

    有一次他说,他可以从我头上削断一根头发,只削断一根,然后再把这一根头发削断,随便我要他削成几段都行。

    他真的做到了。

    我故意把头发梳得很紧,只看见他手里的剑光一闪,我的头发就被他削掉了一根,等到这根头发落在地上时,已变成了十三段。

    他的剑光只一闪,我的头发就不多不少恰好被他削掉了一根,而且不多不少恰好断成了十三段。

    我虽然不懂剑法,可是我也看得出他的剑法一定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因为他出手实在太快,快得让人没法子相信。

    他说我已经把“玉女剑法”中的诀窍全郡学会了,只要以后能常常练,别人就算练过十年剑,也末必能比得上我。

    我相信他绝对是位明师,却不能相信我会是个这么好的徒弟。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一躺进棺材,我就会去找把剑来练。

    我当然不敢去碰他放在神龛的那把剑,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碰过。

    他常说,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配去用那把剑,因为那把剑从末败过,现在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下无敌的剑客了。

    三月二十八日。

    不知不觉的,在这里已经过了快八个月了,今天已经到了无忌父亲的忌辰。

    去年的今天,也正是我要跟无忌成亲的日子,每个人都说那是个大吉大利的黄道吉日。

    唉!那是个什么样的黄道吉日那一天发生的惨案,不但害了老爷子的命,毁了无忌一家人,也毁了我的一生。

    如果老爷子没有死,今天我是个多么幸福,多么快乐的人,说不定我已有了无忌的孩子。

    可是今天……在“今天”这两个字下面,有很多潮湿的痕迹,彷佛是泪痕。

    难道今天发生的事,比去年的今天还要悲惨可怕?

    如果你能够看到她这些秘密的记载,看到这里,你当然一定会看下去。

    下面她的字迹,远此平常潦草得多。

    今天早上,“地藏”居然起来得比我还早,我起床时他已经在等着我,神情也好像跟平时不一样。

    他说在他这个洞府里,我只有一个地方还没有去过,他要带我去看看。

    我当然很兴奋,因为我已猜到他要带我去的地方,就是那秘密的宝库。

    我猜得不错。

    他果然叫人打开了后面那个石门,我跟着他走进去后,才知道我还是有一点猜错了。

    那地方非但不是个宝库,而且臭得要命,我一走进去,就觉得有股恶臭扑鼻而来,就好像是猪窝里那种臭气。

    我虽然被臭得发晕,想吐,可是心里却更好奇,还是硬着头皮跟他走进去。

    里面也是间大理石砌成的屋子,本来布置得好像也不错,现在却已经完全变了样子,那些绣着金花的红幔,几乎已变成了乌黑的,痰盂,便桶,装着剩菜饭的锅碗,堆得到处都是。

    墙壁上,地上,到处都铺满了上面昼着人形的剑谱,每张剑谱都很破旧。

    一个披头散发,又脏又臭的人,就坐在里面,看着这些剑谱,有时彷佛已看得出神,有时忽然跳起来,此划几下,谁也猜不出他比的是什么招式。

    他的人已经瘦得不成丨人形,而且至少已有几个月没洗过澡,一张又脏又瘦的脸上长满了胡子,我简直连看都不敢看。

    他也好像完全不知道有人走了进去,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忽然抓起一张剑谱抱在怀里放声大笑,忽然又痛哭了起来。

    我看这个人一定是个疯子。

    “地藏”却说他并没有疯,只不过痴了,因为他已经被这些剑谱迷住,迷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澡也不洗,迷得什么都忘了。

    我也分不出“疯”和“痴”有什么分别。

    不管他是疯也好,是痴也好,我都不想再留在那种地方。

    “地藏”还在盯着他看,居然好像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我就悄悄的溜了出去,因为我实在忍不住想吐,却又不愿在他面前吐。

    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总是个人。

    我躲在屋里好好的吐了一场,喝了杯热茶,“地藏”就来了。

    他又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告诉我,现在又到了他每年一度要去求解药的时候,这一次路程不近,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他问我,是愿意跟他一起去?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我当然愿意跟他一起去,我已经在这里憋得太久了,当然想到外回去看看。

    到了外面,说不定就有了无忌的消息,何况我也想知道千千和曲平的情形。

    我总觉得他们两个人倒是很相配的一对,千千的脾气不好,曲平一定会让着她,千千到处惹麻烦,曲平定会替她解决。

    只可惜千千对曲平总是冷冰冰的,从来也没有结过他好的脸色看。

    “地藏”听到我愿意跟他一起走,也很高兴,就倒了杯葡萄酒给我喝。

    我喝了那半杯酒,就睡着了。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他的地底洞府。

    我坐在一辆马车上,全身披麻戴孝,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抬着“地藏”那口古铜棺材,跟在马车后。

    我知道他一定在那棺材里,我这么样打扮,也是种掩护。

    晚上我们找到了家很偏僻的客栈落脚,而且包下了一整个跨院。

    客栈里的伙计,都以为我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对我照顾得特别周到。

    我一个人住在一大间房,一直都没有睡,因为我知道:“地藏”一定会来的。

    深夜时他果然来了,我陪他吃了一点清粥,他又在盯着我看,忽然问了我一句很奇怪的话:“你真的不认得他了?”

    开始的时候我还不懂,后来我看到他那种奇怪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了种又疯狂,又可怕的想法那个又脏又臭,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人,难道就是我不惜牺牲,只想去看一眼的无忌?

    “地藏”已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就跟我说:“你没有想错,他就是无忌。”

    我简直快疯了。

    我想大哭,大叫,想把他活活扼死,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地藏”并没有失信,他遵守诺言,让我看到了无忌。

    他并没有错,错的是我,他并不该死,该死的是我。

    我竟不认得无忌了。

    我日日夜夜的想见他,等我真的见到他时,竟不认得他了。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等我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之后,“地藏”才告诉我,无忌是找他学剑的,他也认为无忌是可造之材。

    但是,在他们之间,有一项约定,在无忌剑术还没有学成之前,绝不能会见任何人。

    无忌也答应遵守这约定,所以我要见无忌的时候,他总说还没有到时侯。

    “地藏”又说:“我们以一年为期,约定了今天我要去试他的剑,只要他能够击败我,我就让他走。”

    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我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并不简单。

    我很了解无忌。

    他知道:“地藏”一定不会传他剑术的,一定用了种很特别的法子,逼着“地藏”不能不答应把剑术传给他。

    所以“地藏”要他答应这条件的时候,他也不能不接受。

    可是他又怎么能击败“地藏”呢?他简直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地藏”显然又看出了我心里在想什么,冷冷的对我说:“他并不是没有机会,因为我的剑

    术也是从那些剑谱上学成的,我做事一向公平。“

    他又说:“可是我见到你之后,我的想法就变了,我生怕他的剑术真的练成把你从我身旁夺走,我想杀了他,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他。”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绝不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所以他心里也充满了矛盾和痛苦,所以他的脾气才会变得那么暴躁古怪。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个瞎子总认为我会为他们带来不幸。

    “地藏”又说:“但是,我也想不到他练剑会练得那么”痴“,竟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也许就因为他知道无忌已变了个人,所以才让我去见无忌。

    “地藏”盯着我,又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你想错了,我本来已下了决心,要让你回到无忌身边去,因为我已看出你对他的真情,你发觉我不让你们相见,一定会恨我一辈子,我不想你恨我一辈子”

    他又说:“可是,现在他既然已变成了那样子,你去见他,反而害了他,如果他剑术能够练成,等到那一天,你们再相见也不迟。”

    我没有开口,因为我已发觉他说的并不完全是真心话。

    我不怪他,每个人都难免有私心的,他毕竟也是个人。

    要等到那一天无忌的剑术才能练成?才能击败他?

    那一天可能永远也等不到的。

    但是我可以等到他回去的时候,那时侯我就可以见到无忌了。

    不管无忌是疯了也好,是痴了也好,这一次,我再见到他,却不会离开他的了。

    凤娘是三月二十八离开九华山的。

    四月初一的晚上,梅檀僧院的和尚们晚课后,忽然发现有个又脏又臭,疲得已不成丨人形的怪人躺在大殿前的石级上,看着满天星光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星光一样,竟似已看痴了。

    试剑

    四月初二,天气晴朗。

    在天气特别好的日子里,廖八总是会觉得心情也特别好。

    尤其是今天。

    今天他一早起来,吃了顿很丰富的早点后,就去溜马。

    晚上也通常都要喝很多酒,有时甚至连午饭的时候郡喝,所以他一向很注重这顿早点。

    今天早上他吃的是一整只鸡,用酒烧的鸡,一条活鲤鱼,红烧的活鲤鱼,和一大盘用虾来炒的包心菜。

    除了可以大把花的钱,漂亮的女人,和好酒之外,鸡,鲤鱼,包心菜,很可能就是这位廖八爷最喜欢的三种东西。

    今天早上,他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围着城跑了一个来回。

    这是他最快的纪录。

    他当然不是用自己的两条腿跑的,他是骑着马跑的。

    他骑的当然是匹快马,就算不是天下最快的马,至少也是附近十八个城里最快的一匹。

    这匹马本来并不是他的。

    那天在“寿尔康”楼上,他眼看着无忌击毙了唐家三兄弟之后,他就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稳。

    他也是江湖人,在江湖之间,这种仇恨是非报不可的。

    如果无忌来报仇,他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所以他一方面托人到各地去寻访高手来保护他,一方面也在暗中打听无忌的行踪。

    等到他听说无忌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九华山下“太白居”,他就立刻带着人赶去,太白居的掌柜夫妇却已在一夕间暴毙。

    他只看见了一个叫小丁的伙计和这匹马,赵无忌的马。

    他和赵无忌之间的梁子既然已结定了,又何妨再多加一样。

    所以这匹马就变成了他的。

    这一年来,他的日子过得很太平,赵无忌在他心里的阴影早已淡了。

    现在他唯一的烦恼,就是他用重金请来,一直供养在这里的三位高手。

    他很想打发他们回去,却又生怕得罪了他们,尤其是那位胡跛子,他实在得罪不起。

    他决心要在这几天内解决这件事,就算要再多花一笔,他也认了。

    供养这三个人的花费,简直此养三个姨太太还贵,他已感到有点吃不消了。

    现在他才知道,世上最花钱的事并不是“快乐”,而是“仇恨”。为了这件事,他已花了三十多万两,再加上无忌嬴走了那一票,现在他表面看来虽然过得风光,其实已只剩下个空架子。

    幸好他的“场子”还在,过年前后又是旺季,所以他还可以撑得下去。

    用冷水冲了个澡后,连这个问题好像也娈得不是问题。

    他换了套乾净的衣服,还准备孢着他新娶的小姨太再睡个回笼觉。

    就在这时候,费老头忽然来了。

    费老头是他场子里的管事,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在赌这一行里,已经混了好几十年,什么样的花样他都懂,什么样的场面他都见过。

    可是今天他却显得有点惊惶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几乎被门槛绊得摔一跤。

    廖八笑骂道:“看你急成这样子,是不是你老婆又偷人了?”

    费老头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我老婆偷人不稀奇,今天这件事才稀奇。”

    廖八娥了娥眉,道:“难道今天场子里面又出了事?”

    费老头道:“出的事还不小。”

    做场子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忽然凭空来了个手气特别好的大嬴家,就好像去年来的那个“行运豹子”一样。

    可是像“行运豹子”这种人,一辈子也难得碰到一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