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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141部分阅读

    好,战事也正是如他所愿的那样,几个时辰过去,燕军阵势稳固、死死抗下了强敌掀起的惊涛巨浪,直到黄昏时分,回鹘阵中传来那刺耳的号角声……

    不同于回鹘普通军号的苍凉、厚重,新的号角声很尖锐,甚至有些像中土乐器唢呐的声音,但远比唢呐更响亮、更吵闹。随即正在冲阵的回鹘骑兵,如潮水般向着两旁翻卷开去……

    回鹘人自西向东而来,燕前锋大军面对西方而战。就是因为所在的方向,以至于正在苦守阵势的燕卒眼中产生了一个可怕的错觉:仿佛尖锐的号角刺破了苍穹,让天际那被夕阳染得血红的晚霞‘流淌’、‘蔓延’到了地面上:

    回鹘骑兵阵中央、燕军主阵前方,一支火红色的大军!

    回鹘人之所以能成就这世上最强大的骑兵,最重要的原因莫过于他们盛产强壮大马。回鹘儿的军马膘肥体壮,比着燕马要足足高出一头,无论冲刺、耐力、负重还是性子都远远胜出,据说回鹘的好战马都暗藏凶心,若训练得当,在作战时它们甚至能够扬踢踩踏、低头顶撞,不用主人号令就去主动伤害敌人。

    而红色大军中的马匹,比起回鹘的普通战马,身形还要足足大出两成有余,周身批满红色的鳞叶锁甲。它们身上的骑士更仿若金铁浮屠,全身都笼罩于厚厚的铁甲之内,除了眼睛外不存一丝缝隙。

    连甲胄带骑士、再加上骑士手中的丈八鸿矛,骏马的负重最少也要三百五十斤开外,可它们在冲锋之际,非但不显笨重,反而比着之前的回鹘俊骑冲得更快。

    从旗帜到铠甲再到手中鸿矛,全被染成了红色,不同于南理红波卫的那种血色味道,这支回鹘重骑的颜色鲜艳且明浩,是那种刺眼的明亮之红,单独一骑看上去就仿佛一簇跳动的火焰,当千军万马集结到一起时,何异于大地开裂、自幽冥中拥簇的浩浩恶炎。

    当这支骑兵轰轰荡荡冲近时,燕卒骇然发现,这马的眼睛和奔跑中、透过鳞甲滴落在地上的汗水竟也都是红的,如血更如火!

    这支骑兵的名字唤作:炼狱。

    回鹘的杀手锏,精锐中的精锐,倾大漠之力、积累百年光阴才辛苦培养出来的炼狱重骑!

    大漠上,三匹马中才能有一匹战马,十匹战马中才能挑出一匹好马,供长官、将军坐乘,但百匹好马的驹子里,也未必能有一头红色眼睛的凶马。

    赤眸血汗,这种名驹被回鹘人唤作‘火烧云’。

    本来是可遇不可求的异种,但回鹘建国后,大可汗看中了这马的本事,征兆此道能人通过杂交刻意育种,最终大获成功。不过因人为干预,这种马匹虽然能够被培育出来,但存活率很低,且即便存活下来,有最好的饲料和专人照顾,它们的寿命也只有普通马匹的一半,力量和速度也都逊于真正的火烧云,不过比起普通战马要强得多了。

    因为这些原因,火烧云无法装备全军,如今日出东方手上,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炼狱奇兵,这次南征他直接调了半数给谢木谢尔,作为远征军压箱底的本钱。自从谢木谢尔领兵出征以来,这支队伍从未被用到过,大元帅把他们捂得死死的,吐蕃人不知道、燕人更不晓得。

    两万炼狱,数量上不值一提,在这场浩大会战中不过沧海一粟,但是在战力上……足够了。

    重甲、鸿矛、骑士和马匹自重,再加上风一般的奔跑速度,每一头‘炼狱’冲入敌阵时的力量何其凶猛;从骑兵头顶直到马匹四蹄都披着的厚重铁甲,让‘炼狱’完全无视弓箭、刀枪这些常规的狙击手段;最可怕的却不是它们的力量和速度,而是这样的负重、狂奔中,骏马依旧能良好地保持着灵活。

    ‘炼狱’并不比普通的回鹘骑兵笨拙,奔跑之际四蹄纵跃,轻松跨过地上的障碍……

    凶猛的力量、一座座风驰电掣般的铁塔汇聚成的金钢洪流,燕人拿什么去抵挡?

    在对冲战阵中,对付炼狱重骑最好的办法仅在于在地面上做文章,挖陷阱、设拒拦,可大战开启突兀、又已经打了大半个白天,就算燕军在之前仓促布置了些地面功夫,也早都被之前大规模的轻骑冲阵给趟平了。谢木谢尔等到这个时候才把杀手锏派上阵去,不是没有道理的。

    由此两万炼狱重骑的冲锋,变得全无悬念,轰轰铁蹄声中,燕人的阵势被狠狠豁开了一道口子,没多久功夫,烈焰似的铁骑就打穿了燕阵,但炼狱不停,随着长官号令,他们调转马头,又复折冲回来。

    拉锯般冲阵,几个来回之后大燕军阵被他们冲得支离破碎。跟着,回鹘主阵中的冲锋号与催战鼓同时响起,来自大漠的轻骑战士齐声嘶嗥,排山倒海、杀向敌阵!

    月上中天时,燕军完全溃败了,撇下数不清的尸体仓皇逃去。谢木谢尔再度传令,回鹘人不做追杀、甚至不去清理战场搜刮战利,大军立刻掉转马头赶回仁喀。他们返回圣城时,周景派出的劫城距离城池不过三十里之遥……

    回鹘人胜得酣畅淋漓,但也胜得危险无比。主力弃城而出远击强敌,势必导致城防空虚,燕人会派兵趁虚来袭。说到底两军拼的就是时间,若是那场大战进展不顺、回鹘大军被燕前锋拖住的时候稍长,圣城很可能就丢了,到那时回鹘人的下场不堪设想。

    不是谢木谢尔莽撞贪功,明知是冒险还要带兵出城去仗,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从他们攻克仁喀以来,在高原战场上回鹘人就掌握了主动,但是他们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剿灭燕人,如今情势骤变,回鹘人被迫要由攻转守,这个突兀变化对军心、士气都会产生重大影响。

    另外,对于燕国现在正经历的生番浩劫,谢木谢尔了解得很清楚,自然也能明白面前这两路燕人大军会不计代价发动猛攻,以求尽快结束此间战事、赶回去救国救主。

    不难想象,不久之后的攻城战役会何其惨烈。

    为了即将到来的艰苦战斗、为了能把圣城坚守都更长久些,谢木谢尔非得先提振大军士气不可。在正式转入防守之前,回鹘人需要一场大胜,哪怕是强求、哪怕是冒险。

    不过话再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手上还藏了两万炼狱,心中有了较大的胜算,谢木谢尔也未必会去打这一仗。

    谢木谢尔成功摧毁了燕军前锋,但短短三天之后,燕军便卷土重来,没有任何战前交涉,燕军直接发动攻城。

    这一战从开始之后,就再没有片刻停歇。

    昼夜不息,城外燕军各部轮流罔替,发疯般猛攻城池。

    洪太祖留下的攻城密道在不久前被堵死了,这条路本来还能被守军利用,但是宋阳从雪原下来后,曾托谢门走狗给回鹘人传讯,燕顶已经获知了洪太祖留下的布置,虽然不知道他具体了解到什么信息,但是谁也不能保证石壁上到底有没有记载圣城下的密道,为策万全,回鹘人还是把它彻底封死了。

    城中,神山柴措答塔前,本来供信徒礼拜的巨大空地变成了焚尸场,层层烈焰翻卷,把阵亡的将士尸体化作灰烬,时时刻刻都有尸体从四城送来,黑烟自从升起后就再不曾散去,浓浓滚滚风吹不动。回鹘人拜火,死后尸体火化,灵魂回归火神怀抱。

    城外,四墙下,有些地方燕人的尸体甚至已经堆积得和城墙差不多高矮了,周景没有时间,他不敢片刻耽误,甚至顾不得传统上对亡人的尊敬,传令大军只攻城、不收尸!高原上的天气渐渐寒冷,尸体腐烂很慢,短时间里不虞会有瘟疫爆发,燕人士兵就踩着前面同僚的尸体,向着城头奋力攀登、厮杀,不久之后他们也变成战友攻城的垫脚石。

    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燕人都在强攻,回鹘都在苦守,人命变成了云烟、一阵风吹过就倒下一批尸体;士兵也变成了机械,他们就只做两件事:厮杀、休息。

    城内城外,所有人都变得麻木了。

    前阵子打燕前锋的大捷带来的士气已经消散了。

    回鹘战士见识了燕人的攻势,明白了敌人必克此城的决心,由此也清楚了自己的下场:城破人亡。虽然大帅已经宣布援军将至,但是大伙心里都晓得,这不过是激励士气的说辞罢了,又怎么可能再有援军……其实也不用编这样的蹩脚借口,如今早就不用再动员或者激励,当死亡变成身边的风、随时都会流过身体防无可防时,死战到底就变成了在生者唯一的执念了。

    为护持圣火而死,是灵魂升入天国、从此沐浴圣光永得欢乐祥和的最直接的途径,信仰让人变得坚强,若今生注定此刻消亡,我还有来世可依、可求。

    转眼一个月过去,城中守军伤亡惨重,谢木谢尔刚从城头上下来,身上血迹斑斑,散发着刺鼻腥气,军中几位重要将领分列两旁,逐一报上自己负责的防务,之前曾主张撤退的那位左列首将最后开口:“要想再守下去,给我人,我要沙蟹旗!”

    沙蟹旗是回鹘儿军中的一支番号,总共六万之众,如果没有‘炼狱’的话,他们就是谢木谢尔麾下核心的战力,不过这六万精锐是清一色的骑兵。

    最出色的骑兵,要在马背上才能发挥全部的威力,如今让他们下马去做普通守卒,无疑舍长取短、是巨大的浪费。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守军伤亡太大,普通骑兵早都下马、被调上了城头,如今人手再度不足,想要继续固守圣城非得调用他们不可。又何止沙蟹旗,按照现在的样子,用不了多久,怕是那两万炼狱也要舍弃骏马、脱掉重甲登城卫戍了。

    左列首将话说完,情不自禁模棱起眼睛,去望对面的右首将,两个人同在谢木谢尔麾下十几年,几乎见面就吵,从来都没和睦过,一向是你开口我反对、我说话你驳斥……可惜,这一次等他望向对方的时候才恍然醒悟:死了、换人了。

    老对头,家里有汉人血统的右首将,前几天已经战死在城头了。

    左首将目光一黯。

    第一五九章 决战

    对左首将的要求,谢木谢尔不置可否,低头沉思片刻后站起身,对阵前众将道:“眼下没事的,陪我出去走走。”

    手下部队正当值守城、或者有要务在身的将领就此离开归回军中,左首将和另外四五个人跟在了元帅身后。

    谢木谢尔带着心腹爱将缓步而行,一路从城下来到圣山柴措答塔的顶峰,途中不曾说过半个字。这样的时候,元帅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其他将领也不会去开口,以免自讨没趣。

    圣山顶峰眺望,燕人联营绵延远方,一支支部队仿若蚂蚁,从营中穿梭来去奉命调动。仁喀城的卫戍防御,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这座圣山,人在峰顶,四下里敌人的动向几乎一目了然,料敌先机,这让守军着实占了不少便宜。

    峰顶哨台上的军兵见到元帅,纷纷躬身行礼,谢木谢尔摆了摆手:“不用理我,做好本分就是。”说完,他背负双手,向着北方遥遥眺望,那是大漠、家乡的方向……

    良久过去,谢木谢尔终于收回目光,开口:“阿古提,若我不派沙蟹登城,你还能守多久?”

    阿古提就是左首将,看上去是个莽汉子,平时什么事情都浑浑噩噩,反应迟钝,但只要一沾到打仗,他就像换了副魂魄似的,立刻变得精明起来,闻声想也不想,直接应道:“三天没问题,五天不好说,十天准完蛋!”

    “九天!”谢木谢尔给出了一个时间:“沙蟹你不用指望了,炼狱更不可能给你,但你还要给我再守九天,其他人随你调遣,就是让我上城去守也没问题。”

    元帅的声音平静,但这句话就是军令,左首将阿古提直接点头:“得令!”昂首领命之后,他又放松下来,咧开大嘴嘿嘿笑道:“我得要你的亲兵,你就算了,不用上城了,你要上去,还不够我们忙着保护你的。”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九天之后?”

    谢木谢尔忽然笑了,眉宇之间殊无欢愉之意,脸上的笑纹荡漾,扩散出来的却是深刻决绝,他没回答爱将的问题,只是喃喃地低声道:“九天之后……九天之后……”

    九天之后。

    黎明前夕。

    恶声震彻云霄。

    檑木猛烈锤击城门的闷声;沉重城门在扭曲、碎裂中一次次爆发出的怪响;城外沸反盈天的号角与战鼓;已经从城下蔓延到城头上的喊杀声;外面尚未登城的燕人大吼震喝声……所有这些声音,都是燕人的胜利,都是老天爷的宣判,仁喀即将失守,再无可救了。

    城头、门后回鹘儿的抵抗只是可悲的徒劳,执拗的本能。

    胜负已分、生死早定!

    那无数的可怕声音裹杂在一起,汇成恶浪直冲九天,震得整座苍穹都在瑟瑟发抖。

    相比之下,柴措答塔的圣山上一片寂静。这座城中山峰已经伫立了千万年,它一直很安静……可是今天它变了个样子,只是此刻正是夜色最最黑暗的时候,山下的人看不出什么。

    不久之后,当曙光初透,一道道亮丽晨霞如剑刺破沉沉黑幕,让人间褪去沉沉黑暗、重返于万千色彩时,正渐渐占领城头、正轰碎大门的燕卒才骇然发觉,今日的柴措答塔山完全换了一副颜色!

    本来以黑山、黄宇为基色的密宗神山,竟变成了灿灿火红。

    山不会变,只是它换了一套山衣吧……战士们拼成的山衣。

    从山脚到山腰,六万沙蟹;从山腰到峰顶,两万炼狱。回鹘远征军剩下的最核心、最精锐的力量,整整八万披红挂彩的凶卒,覆盖了这座算不得太宏伟的山峰。

    炼狱不用说,本就是赤旗红甲,流火般的颜色。至于沙蟹旗,回鹘人拜奉圣火,战士们随身都会携带一身红色布衣,遇重大战事披罩在甲胄之外。

    此刻,密宗的圣山,变成了回鹘人的烈火雄峰!

    这是谁都不曾想到的。谢木谢尔元帅始终不肯把手上这八万精骑投入守城,竟然为了在仁喀城破、回鹘大军败亡之际、再打上一次冲锋。

    骑兵,是回鹘人的骄傲。

    沙蟹,是由来已久的番号,曾追随开国大可汗东征西讨,立下过绝大功勋,所以这一旗始终得以保留,百多年里的传承中、威风里,大漠儿郎已经不知不觉把加入沙蟹当成了梦想。

    炼狱,是一只神秘的部队,就仿佛博结大活佛的‘佛光’,大燕景泰的‘锦绣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极少真正出现在战场,他们的现身,象征着帝国最最强大的武力,是圣火光芒在人间的化身,是所有回鹘人目光的所向,更是整座大漠的荣光所在。

    或许这就是谢木谢尔之前不肯动用他们去守城的原因所在吧,真正的骑兵,不该缩身于石墙背后,而应骑坐于骏马、驰骋于疆场、战死于风驰电掣般的疯狂快乐之中。

    最后一次决绝的冲锋,让这世上最强大、最精锐的骑兵,尽享本就属于他们的骄傲、梦想与荣光。

    燕人的中军帐距离圣城较远,加之城墙阻隔,站在大帐门口的燕帅周景看不到圣山全貌,但山顶处被火骑染出的那一抹亮红他仍清晰可见。由此周景打了个愣,心里不由自主升起四字评价:“傻子,疯子。”

    的确是够傻、够疯的。

    骑兵的威力的确惊人,但相比之下,如果把这八万人投入守城,借着高墙厚垒的掩护,完全可以让仁喀再坚守得更长久些。若是冷静的主帅,一定不会像谢木谢尔这样做……战争与荣耀根本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为杀敌要不择手段、为求胜能卑鄙无耻,这才是战场的王道。

    谢木谢尔连这一重都看不破,根本不是个合格主帅。

    燕军营,周景元帅心里四字评语刚落,圣山顶谢木谢尔元帅口中的大吼便响起:“五天之后,仍在此处,我与诸位共享胜果……活着的,人回来;死掉的,魂回来。五天之后,黎明之时,柴措答塔,不见不散……杀敌,虽死无憾!”

    名将世家,自幼习武,让谢木谢尔中元充沛,响亮吼喝传遍四周。

    锵锵断喝,一如回鹘人的性格,简单而直接,没有什么可矫情,他的战前动员就是元帅最后的命令:杀敌,死而无憾。

    旋即号角声冲天而起,八万骑兵纵马、狂呼,从柴措答塔山上,向已经杀入城内的燕军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