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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140部分阅读

    后杀上高原,直到他们经由吐蕃入燕这一路走过来,是绝不可少了宋阳的,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常春侯是军心所在、军胆所在。

    宋阳是南火的士气,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在军队里,南火就天不怕地不怕。

    不过到了现在,生死历练百战重生,南火已经脱胎换骨、浴血成魔,宋阳在或者不在,对这支活着只为杀人、待死时才终告解脱、一了百了的猛鬼凶兵来说,都无关紧要了。用人命、惨嚎和噩梦淬炼出来的士气,是永远属于南火士兵自己的士气,与任何人无关。

    莫说军中瓷娃娃、金马等人早就和儿郎们讲明白‘常春侯另有要务在身,离军是为了更狠辣地重创仇敌’,就算宋阳惨死在大伙面前,南火也就是南火,不会再有丝毫改变。

    ……

    宋阳抵达南理,见到了他的儿子。

    早在几个月前,宋阳人还在大燕西疆的时候,就接到过南理传书,知道苏杭平安归来,同时还带回来一个‘小小酥’。得知自己居然有了个儿子的时候,宋阳惊讶有之、欢喜有之、一下子变为人父的忐忑也有之,跟着重要事情接连发生,先是南火策划突袭红瑶,随后又远赴高原雪域狙击燕顶,他实在无法抽身,否则早就赶回去看儿子了。而在这段时间里,宋阳每想到‘儿子’,都会忍不住咧开嘴巴笑上一阵。

    惊讶也好、欢喜也罢,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都是正常情绪。有儿子是个意外,不过想到儿子时宋阳心中的种种感觉都再正常不过,就和书上写得一样、就和所有父亲一样。可是等他回到山坳,真正见到小小酥:把小手缩在袖子里、不自觉地有些耸肩膀、不哭也不闹,只是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好像有点陌生、好像有点害怕、想迈步跑过来讨个拥抱喊声阿爹却又有些犹豫和不敢。

    而此时此刻,从眼中直直落入宋阳心底的,又岂止单单那一个小小酥,还有娃娃头顶上的蓝天白鸟、脚下的青草野花、身后的山峦绿树,甚至他身边的风、他身周的光……那明明白白就是一个世界啊!

    那么点的一个小人儿,愣愣的、呆呆的、唇儿扁啊扁的、眼睛眨啊眨的,不动不摇不出声,却带给宋阳一座崭新天地!

    于见到儿子的刹那里,宋阳真就觉得,这座世界真的一下子变得明亮了……

    花、草、树、木,山、水、天、地,一切都没变,只是在宋阳看来,所有一切都在瞬间里模糊了一下,旋即又复清晰。但就是那瞬间的模糊,让宋阳有了一种仿佛从梦中突然惊醒的感觉,由此,这座世界也从梦境中的虚幻、从舞台上的布景、从幕布上的投影,变成了真实的天地。

    眼前这份真实感受,源自心中更深处的另一种感觉:归属感。

    就是如此了,归属感。

    宋阳在前生无牵无挂,所以他不像苏杭那么执拗、那么顽固地抵抗着今生。可是他不去抵挡并不代表他就真正认同了,他真正在乎的只是此间那几个人罢了,如果没有尤离、小捕、初榕他们这些人,这座天地在宋阳眼里干脆就什么都不是。

    如果真要把前生和今世、这两座截然不同的天地来做一个比较,在宋阳心底的真实答案:前生是命、今世是梦,仅此而已。

    可是当小小酥来了,当儿子站在面前时,以前的那个天地悄然退散了,如今的世界却迅速真实起来……以前不知道,现在才明白,这种感觉居然很不错。归属感,让他很踏实。

    宋阳还是宋阳,世界还是世界,只是不再模糊,拜那个小家伙所赐。

    所以宋阳笑了,俯身望着小小酥:“喊爸爸!”

    “阿爹。”小小酥的语气,很有点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味道。

    堂堂宗师修为,被一声‘阿爹’喊得骨头都酥了,宋阳把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应该是为了迎接宋阳,小小酥刚刚洗过澡,白白净净,身上香喷喷地好闻,宋阳把他抱起来就再也舍不得放下了。

    小小酥想用巧克力换自由,宋阳把巧克力吃了,但没撒手儿子。

    闲杂人等早都退开了,除了一对父子就只有三个年轻女子,苏杭、小捕、初榕。

    她们都在微笑,站在几步外,静静望着父子两个。

    小捕笑得尤其美丽,她早已打定主意,在宋阳回来的时候不要泄露心事,她也是努力这样去做的。可是良久过去,当宋阳放下小小酥举目向她们望来、当两个人视线接触的时候,任小捕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就是那么不争气呵,还是哭了。

    父王与兄弟尽皆战死,那么欣欣向荣的一座王府,从上到下数百人丁,剩下的亲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国破家亡了。

    如今她最亲近的那个人、最依靠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小捕不是因为小小酥委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小捕不想煞风景,可是没办法不哭。

    宋阳走上前,伸手给她擦眼泪。

    眼泪是很混蛋的东西,越不要它流,它就流淌得越凶猛。

    忍着、忍着、越是要忍就越忍不住,小捕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脱口而出的却是早在心里转了三百六十次,精心准备好、用来冲淡大家见面时尴尬的话题:“小小酥还没起名字……”

    身旁传来‘咕咚’一声,小小酥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小娃心中满满惊骇,这才知道原来是我把筱拂姑姑给气哭了。

    小小酥坐在地上,小脸上尽是慌张:“我不要名字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筱拂有点哭不下去了。

    任初榕迈步上前,把小娃抱起来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抹去眼中泪水,接着话题对宋阳笑道:“就是,小娃一直没有大名,等你回来拿主意呢。”

    “礼。”宋阳直接给出答案。

    小小酥等他起名字这事,胡大人早在信上告知了宋阳,这些天里宋阳不知琢磨了多少遍,始终没能想到一个满意的,直到此刻,竟然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又哪还用想,小娃干脆就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礼物,不叫宋礼叫什么?

    “礼?”任初榕脑筋转得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宋阳的想法,点了点头:“还不错。”

    小捕还在抽搭着,但也投入其中,她没去追究宋阳给儿子以‘礼’字定名的本意,只是连起父姓咀嚼着:“宋礼……宋礼……是挺好听,但又好像有点怪。”

    “恩,宋礼。”苏杭忽然笑了:“姓宋名礼字脑白金。”

    宋阳啊了一声,之前还真没想到,名字连上姓,可就跑到谐音上去了,现在再琢磨琢磨,小娃的名字果然还挺‘客气’的。小捕不明所以,转头问初榕:“脑白金是啥?”

    小小酥从初榕怀中跳回地上,拉起嗓子,得意洋洋地给两位姑姑唱出了一个调子:“今年过节不收礼啊……收礼只收脑白金。”

    不用问,这是跟他娘亲学的,有一阵子苏杭哄儿子睡觉时就哼这歌来着。

    公主郡主全都傻眼了,宋阳则哈哈大笑,摇头道:“不成了,再想新的,不能叫送礼。”

    小小酥还想再唱两遍继续出洋相,结果被苏杭给按住了,同时苏杭对宋阳道:“小小酥的名字,我不久前想到一个。”

    宋阳饶有兴趣:“说来听。”

    苏杭并没急着说名字,而是转目望向了公主和郡主:“但是这个名字,不知会不会和中土礼法有冲突,这些我不是很懂的……”

    宋阳还记得她是学英语的,闻言笑着插口:“不是宋理查德吧。”

    苏杭歪头看宋阳,一笑。一如当年,两人在那座木匠搭起的游乐场中相见时的模样。苏杭还是苏杭,面对宋阳这个唯一的同类时,目光里满满的欢喜与珍惜,只是她没有表现得太充分,为了照顾筱拂和初榕的心情。

    一笑过后,朱唇轻启,苏杭说出了两个字:“宋阕。”

    筱拂和初榕都愣住了。

    ‘阕’,来自另一个人的名字,老人、亡人,南理镇西王。

    战前与儿郎们约定见了阎罗不磕头、死前大笑传令全军‘不理生番、杀燕贼’的镇西王,任阕。

    苏杭笑了笑:“他的事迹,他最后一战的种种,我听过,所以……”来自千年之后的年轻女子,苏杭藐视这整座世界,但她并非铁石心肠,南理在平州的最后一战让她动容,镇西王这个老人让她动容。

    这世上,能让苏杭动容的人,实在很有限。

    任初榕很用力地点头:“这个名字,很好听。”

    筱拂把小小酥接到了自己手中,软软暖暖的、叫做宋阕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又让她忍不住流泪。

    宋阳望向苏杭,两人相视,不用多说什么的,彼此送给对方一个笑容。

    但很快,宋阳又想起另一件事:“平州一战,还有人幸存?”

    若非有人生还,苏杭也不会知道那场大战的细节,又何谈动容?

    不等苏杭回答,小捕就擦掉眼泪,努力笑着回答:“有一个人回来,伤得乱七八糟,但总算还活着……他说,或许是自己长得实在太丑,生番都不稀得吃他!”

    宋阳哈地一声大笑,但眼眶泛红,也想流泪。

    第一五六章 觉悟

    秦锥竟然还活着,真正是出乎意料。

    平州一战镇西王以死明志,不论生番来不来他都要舍身报国、只求黄泉路上见到故人无愧。以宋阳对秦锥的了解,镇西王若求死丑汉子也绝不会独活。事实也的确如此,那场恶战里,秦锥始终追随大帅左右,直到杀得脱力,摔倒在战场上沉沉昏厥过去。

    待秦锥苏醒过来,恶战早已结束,生番散去不见,在他身边只有尸山血海,死一般的沉寂。秦锥没能找到镇西王的尸体,一路挣扎着勉强进入深山,此刻伤势未愈,正在山坳中修养。

    天大喜讯。

    宋阳抱过小小酥笑道:“预备好巧克力,跟爸爸送礼去!”随即迈步走进山坳深处去探望秦锥。

    秦锥回到山坳的时候,琥珀等人已经赶赴高原了,山坳中虽然也有名医,但他本就有一身旧伤,这次新伤引发旧患,病症着实不轻,现在还远远没有痊愈,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他根本不知道宋阳回来了,是以见到宋阳时,丑汉子脸上略显迷茫。

    盯住宋阳看了片刻,秦锥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不是在大燕?”说着,他露出个丑陋笑容:“我还想着等伤好了就投南火帮你打仗去,没想到你倒先回来了。”

    笑声虚弱,但那份豪气不改,一如当年青阳选贤时,他置身高台向城中百姓展示一身伤疤、解说西关战事时的威风。

    宋阳把儿子放下来,暂时没话说,拉开被子替秦锥检查伤势。小小酥以前从未见过秦锥,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丑陋可怕的人,小脸骇得煞白,不过他倒是还记得阿爹的‘送礼’吩咐,坚持着摸出块巧克力放在病床上,这才一溜烟地跑回到娘亲身边,嘴里一个劲地小声念叨着‘吓死我了’。

    宋阳这边则喃喃咒骂着庸医误诊……尤太医的传承,岂是其他的大夫能够比拟的,其实之前大夫对秦锥伤势的处理,已经算得是上乘手段了。

    把秦锥身上的绷布一一撕去,宋阳亲自动手打来清水帮他洗掉原来的药物,又配上了新的药物,好一阵忙活之后,宋阳拍了拍手,端详着秦锥的脸,长长出了一口气:“身上伤得不轻,不过幸好脸上没伤,总算没破相。”

    秦锥被他气乐了,旋即气息岔走,开始剧烈咳嗽。

    宋阳不理会,径自向下说:“南火的战事我暂时不管了,你要还想打仗……有个埋伏燕顶的机会,你跟我走不?”

    秦锥一听眼睛都亮了,努力止住咳嗽,费力问道:“好像上一次那样?”

    上次在燕子坪伏击燕顶,就是秦锥帮他设计的埋伏圈,宋阳眉飞色舞:“差不多。”

    秦锥哈地一声笑……就笑了一声又开始咳嗽:“算、算、算……”

    宋阳笑:“算了,你不去了?”

    “算我一个!”秦锥咳着,笑着……劫后重生、劫后重逢,秦锥与宋阳不提劫数,只说杀人。

    山坳众人还不知道宋阳的计划,现在提到了此事,宋阳着人把丰隆、左丞相、杜大人都请来,原原本本说出自己的打算。

    说完后,宋阳望向苏杭:“大船能带多少人过去?”

    “除了我的船员,至多能容你再带一百五十人。”苏杭对自己的船了若指掌,想都不想直接回答,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能今天夜里走就不等明天黎明。”

    苏杭点点头:“需要不少东西,你等一等。”随即她去找心腹船员商议出海事情,不到一个时辰就转了回来,递给宋阳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事物,都是远航必备的辎重补给。

    宋阳直接把单子转递给左丞相,胡大人早就把司库喊来等候在一旁了,很快就确认这些辎重基本都是现成的,一两天功夫就能准备好。

    没什么可说的,之前随同宋阳赶赴雪原的那群同伴继续随他出海,另外再从山坳中选出八十位好手组成一支精锐战队,配硬弩软件。

    明明能带上一百五十人去,宋阳却并未凑足数量,因为苏杭给他提了个建议。带得人少些,辎重也就少了些,船上便能腾出部分空间,用来装载礼物——给岛上土著的礼物。

    苏杭和岛上土著有过接触,觉得想要收买他们不难。国师如果也去了岛上,谁也不知道他会带多少人同行,要是燕顶身边也跟了一群好手,只凭着一百几十人的伏击怕是不好使,但若土人肯帮忙,那就真正成了燕子坪好戏重演了。

    另外山坳中还驻扎了一千五百蝉夜叉,这队精兵与宋阳一起出征,但他们不出海,只负责押运辎重穿越蛮荒、送行至大船所在的海边即止。

    如今生番作乱,可怕怪物四处作乱,这个时候要穿行南荒无疑异常凶险,不过有蝉夜叉护送、再加上队伍中有大群好手压阵,只要小心避开大规模的生番军团,安全倒是无虞。

    事情基本定下来,小捕却皱了下眉头,对宋阳道:“这么快就走……秦大哥的伤势远未痊愈,怕有不妥。”

    秦锥不是普通奴仆侍卫,镇西王还在时,府中小一辈的贵人,无论公主郡主还是王爷世子,都对他以大哥相称、以家人相待,如今红波府荡然无存,剩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人,由此大家也更亲近了些,何况秦锥一度曾是公主亲卫,小捕当真有些担心他。

    宋阳伸手一拍秦锥的肩膀:“你去得了不?”

    秦锥试着动了动身体,疼出了满头大汗,应道:“我动不了,但我去的了。”

    小捕不明所以,宋阳却了解他的意思,对他道:“得了,不就是让我背你么,没问题。”

    路上有宋阳、琥珀两大‘妖医’照顾,秦锥就是伤得再重也没问题,这一趟远行光路上就得几个月的光景,等到了地方秦锥早就痊愈了,还是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对这一重宋阳有把握。

    小捕点了点头,可神情并未释然,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了一阵子,才又小声道:“还有……还有就是……”

    不等她说出还有什么,宋阳忽然笑了:“还有就是,一起去吧,大家一起去。”一边说,一边对小捕、对初榕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小捕都很乖。宋阳跑出去大杀四方、冒险搏命,她从来都不会跟随,当然不是不担心,恰恰相反的,她担心得要死,甚至有过一两次,险险就真的担心得死掉了,可她从未提出来要跟随,只因怕他分心、怕自己会拖累。

    不过这一次她没能再忍住……家已经不在了,亲人所剩无几,孤零零的小捕,离不开他了。

    任初榕又何尝不是如此。

    宋阳怎么可能不明白这种感觉,还在路上时他就拿定主意了,这次远行要带上身边人一起:看看海、散散心、最好再杀一个人。

    接下来两天宋阳没什么事情,暂时抛开一切,把全副心思都用来陪儿子,小小酥也好糊弄,很快就变成了宋阳的小尾巴,阿爹去哪他去哪。

    至于出航、启程前的所有准备功夫,都落在了苏杭身上,她才是中土世界上真正意义的大航海家,宋阳这次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