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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126部分阅读

    邑赶来。

    对此宋阳的回应只有‘哈’的一声笑,笑声响亮、神采飞扬。

    ……

    吐蕃大军抵达、进入封邑后元帅先汇合力和拔部,听了他的呈报后元帅难免小小地吃惊一下子,他早就得到过先锋军团的回报,知道敌人手上有一支鬼面军堪称精锐,可他哪想象到鬼面军竟会强悍到这种程度,连缚日罗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不重要了,大军已经杀到,即便吉祥地中的阵法再如何奇妙,毕竟地方有限,这就和打狼的夹子对大象没有丝毫用处一个道理,只要大军一发动,小小的妙香吉祥地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

    根本不用修整,元帅一声令下番军立刻发动突袭,开始猛攻吉祥地,毫无意外的,他们立刻就遭到了蝉夜叉的凶猛狙击,阵阵号角传彻四方,喊杀声惊动天地,佛家修持的清静之地转眼变作了血肉屠坊!

    常春侯没撤走,所有刘太守和葛司马也留了下来,眼看着恶战又复开始,太守有些着急,想问却又不敢开口……该放火了吧?还要再等么?

    “还要再等等,”施萧晓看得出太守的焦急,漂亮和尚的笑容一如既往、美艳无双:“吐蕃队伍庞大,前面的攻伐开始,但后面的队伍还没进入封邑,现在点火的话烧得不全。”

    即便得了力和拔的呈报,吉祥地大阵的玄妙和铁面军的凶猛还是稍稍超出了吐蕃元帅的意料,猛攻刚开始的时候战事并不算太顺利,可人数的绝对优势还是渐渐显现了,番军稳稳占住了上风,层层推进、一步一步攻入吉祥地之内。

    下午时分开始的战斗,到黄昏时分时吉祥地被占去了大半,不用想也知道,鬼面军迂回的空间越来越小,距离被全部歼灭也越来越近,就在这个时候大帅接到传报,大军尽数进入封邑,正在积极运动按照事先部署进入战斗位置……呈报军情的亲兵刚把事情说完,忽然一阵阵钟声从吉祥地的中央响起。响亮、悠扬且不失庄严,缓缓飘散四方。

    元帅觉得有些可笑,随口对身边的将领笑道:“这个时候他们还顾得上敲钟?怎么这么不专心呢?”

    力和拔为伯父凑趣,呵呵笑道:“他们专心也没用,只剩死路一条,趁着手脚还长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赶紧去敲几下大钟,他们敲的是丧钟。”

    而话音刚落,几乎在同一个瞬间里,从四面八方都猛地传出了一声炸雷般的闷响!

    火蛇翻卷而起,本已垂暮、暗淡的天空又被照亮,番军看得见失火,但完全无法理解这火怎么可能烧得这么快;明明只是几处火苗为何转眼便冲天而起,为何又在几个呼吸间就勾连成片,变成了火墙、焰山,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与士兵们一样的,当火焰刚起时,吐蕃元帅与麾下将领并未惊慌,打仗时烧出几把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多半是些漏网、隐藏在暗处的南蛮纵火想要扰乱视听……可还不等灭火的命令传下去,仿佛真的就是才眨了眨眼睛,远处的小小火苗竟就变成了眼前的烧天怒焰!

    番军不乏良将,元帅本人也熟读兵法作战经验丰富,敢率领大军长驱直入自然也想过中伏的可能,可是南理现在的天气潮湿、燕子坪地貌坦荡,这样的天时和地势想要烧出一场能够伤害到军队的大火,除非宋阳能像元帅烧青阳那样、能调运数十万人和数百万罐子火油,很明显的,这不可能。

    何况番子不是刚刚才来的,力和拔率领着四万儿郎已经在封邑中扫荡了好几天了,就算有埋伏也早就该被他们触动了。

    不是元帅轻敌,只因他想不到这天底下竟还真有个疯子,硬是把自己的老巢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窟;只因他理解不了,这天下竟然还有火道人、鬼谷子这等奇人,凭着玄奇的设计和几年的准备就真的能把疯子的想法变成现实……说穿了吧,这是一场超出元帅认知之外的大火,他根本就没得防,在他做出发兵燕子坪、横扫吉祥地的决定之刻,他的一只脚就稳稳当当地踩进了鬼门关。

    这一战前前后后折腾了许久,可是所有一切设计所围绕的真正关键、或者说是诱敌成功的真正关键就在于此:这场火是不可能有的,但它确确实实藏在封邑中。

    眼前只有刺眼火光,模糊了所有一切,却掩盖不住麾下士兵仓皇奔逃的身影;耳中的燃烧声轰轰烈烈,隐约地夹杂着儿郎们嘶声裂肺的惨嚎,元帅愕立于当堂,完全地懵掉了,大火来得太突兀也凶猛,以至他在恍惚中都无法分辨清楚:火焰究竟是来自常春侯的阴谋诡计,还是来自仙佛震怒而降下的神罚?

    火光冲天,高温灼人,元帅的身体被烤得火烫,心中却冰凉一片,冷得让他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力和拔拖住伯父拼命向后退,口中声声地怪叫,不知在喊着什么,元帅也终于一惊而醒,深深吸了一口烫喉的热气,努力让自己镇静再镇静,一把抓过身旁的亲兵:“传号,询问各部状况。”

    元帅不能乱,若他也惊慌了大军这就完了。眼前形势危殆,当务之急就是了解火情,可大家都在火中,谁也没办法看清楚全局。不过元帅对自己手下所有部队的部署、驻扎之处都了若指掌,他要以军号来往信息,等了解到各个部队所处环境后再加以汇总,他就能对火势的整体状况做出判断、就能知道燕子坪封邑中哪里大火可怕、何处火势微弱,进而确定逃生的方向和突围的策略。

    惶急之中元帅能想到这个办法已经不错了,可惜,他不够时间了。大火延展得太快,比着意料之外还要更快更凶得多,还不等各部的回报号角传回来,大火就翻腾着卷入中军重地。

    力和拔与巴拓一左一右,搀扶起元帅拔腿就跑,而巴拓手一边逃一边呜呜吹响手中号角,他在吹集结号……缚日罗的主官,本身也是铁血战士,到了现在再没有其他办法,他就只有一个念头:救护元帅离开险地。大火难解、难破,所以他要召集人手,哪怕是用人命去拼、用儿郎们的尸体去铺,也要为元帅铺出一条骸骨大路,让他逃出生天!

    中军附近只要还能赶到的番兵全都集结过来,密密扎扎数千人拥在一起,把元帅护在中央,一窝蜂似的向外跑。

    可是元帅却又失神了……他听到了远处的号角,方向不同、远近不同,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他麾下的各个部队在回应他之前的号令,向他回报自己部队的状况,但是无一例外的,所有的号角都是同样的节奏、同样的频率,同样的意思:求救。

    所有的部队,全都在以号角求救!

    有的号声在吹响到半途时戛然而止;更多的号角则是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昔日里饱蕴杀伐、铿锵响亮的军号,此刻听在元帅耳中,只剩无边凄厉。

    第一二四章 一跪

    到处都是烈火,正熊熊燃烧。

    不知为什么,元帅眼中的火光渐渐变得暗淡了,暗淡的只是光芒,但色彩却更加艳丽起来,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眼睁睁地‘看’着,无尽的大火一点一点蜕变,最终竟变成了淋漓血红;还有耳中,燃烧、号角、呼喊、惨叫等等所有这些嘈杂响动,慢慢相溶彼此包裹,不知不觉里,它们融汇成了另外一种声音:哗哗的脆响,仿佛正置身纳木错圣湖水畔在倾听的浪花涌动。

    是幻觉吧,元帅并没糊涂,他甩不脱眼睛的幻视、耳朵的幻听,但心中还是清明的,甚至他还有一个解释和一重疑惑……

    对自己会产生幻觉的解释:

    进入封邑的队伍都在求救,他们是谁?是我麾下的儿郎,奉我号令、浴血苦战、虽死却无憾,却全都被我带上了死路。

    他们是什么?是来自高原之国、攻袭南理的所有军队的主力!他们完了,什么都完了,这不是战争输赢的问题,而是全军覆灭。

    足足几十万人,这样规模的一支大军尽毁于自己手中,就算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回国后会被治罪、庞大的家族就此陨落、儿女子孙尽为吐蕃罪人之后代代蒙羞。这些还远远不算,入侵南理战争背后还牵扯着吐蕃的安定,如今非但没能平复内忧,反倒还添出了外患——高原本就比着大燕、回鹘人口少,一下子数十万的大军葬送在南理,这绝不是吐蕃能够承受得起的损失!

    随着这支雄兵毁灭而引发的后果,从自己到家族再到国家,无论哪一样都不是我能够承担的,所以眼中会迸现污浊的鲜血颜色,所以耳中会响起圣洁的水浪声音,天堂与地狱同时在向我招手,唯独人间再没有了我的位置了。

    至于心底的那重疑惑:这么大的火,怎么还能逃、而且逃了这么久,为何我还没被烧死?

    能逃这么久,得益于巴拓和队伍中的缚日罗,越是危殆时刻,就越突显精兵的能力,到处都是熊熊烈焰,烤焦胡须头发的同时也勾起心火,让人心烦意乱暴躁不已,唯独缚日罗依旧还能保持冷静,对周围的环境作出准确判断。虽然同样都是火,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够发觉其间的差别——有的方向上火焰颜色略带幽蓝,这表示火焰有着药物的支持,绝对不能碰不能突,一旦被沾染在身就无法熄灭了;有的地方火焰左右摇曳的幅度较大,这说明它周围可供燃烧的东西不多,看上去饱满实际却有空隙可供逃生……就这样仔细分辨、一次次地选择、不停地冒险前进。镇静的心思和敏锐的观察,带着元帅越走越远,也让火窟中的生机变得越来越明显。

    ‘还没死’是一个事实,也是个希望:若我能逃生,其他人也能逃出来吧?损失难免,但也未必就如想象的那么可怕。念及此元帅渐渐振作了些。

    见到元帅眼中又有了生气,巴拓大喜,元帅既是家族长辈、是部队首领也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的恢复会让大家心中踏实下来,由此队伍的行动也更加迅速了,巴拓与缚日罗更抖擞精神,按照之前摸索的规律,加快脚步带着大家逃离火场。

    可是又再三拐两绕、咬牙冲过一道火墙阻隔之后,巴拓忽然愣住了,脸色于瞬间里变得晦涩、目光里再没了一丝光彩——没路了。

    真正没有路了,四周里的火焰都透出诡异幽蓝,火势的变化也异常规律:差不多每个呼吸功夫,火焰就会拔高一截、同时向前蔓延一段距离!

    是蔓延,不是跳动,后面的旧焰不灭,前面又添出新火,四面八方煌煌霍霍,众多番子眼前的情形仿佛立足于孤岛、四周彻底被海水包围,正在涨潮的、即将湮灭孤岛的……火海!

    再没有可供突破的空隙,来路也被新焰完全阻隔。此地已死。

    巴拓木立,口中喃喃、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大火烧起后他们这一路逃亡,此刻再做回想,简直像极了一场‘诱敌’。

    除非这火是活的、有灵智,否则它怎么可能懂得诱敌,懂得坑人?

    没什么不可能的,火因侏儒道人而来,势却由鬼谷瞎子所布,燕子坪封邑中正在熊熊燃烧的并不是一把单纯的大火,它是一座正全面发动的神火大阵。

    所有人呆立当堂,再没什么能做的了,最后的一点时间,就只剩下亲眼看着烈焰扑来。元帅忽然笑了一声,拍了怕巴拓的肩膀,说了声:“已经很好了。”跟着又转头望向力和拔:“我记得……大火开始前的片刻,吉祥地鸣钟,你说那是丧钟……真的是丧钟啊。”

    说着,他抽刀、架上了自己的脖颈。

    虽然大家都死定了,力和拔还是赶忙伸手夹住伯父的手,颤声道:“元帅不可!”

    “被火烧死是‘牺牲’,是‘殉国’,你觉得我配么?”元帅惨然一笑:“趁着胳膊还在自己身上,自裁谢罪吧。”话音落处,抖手震开力和拔的阻挡,利刃入喉鲜血喷涌,元帅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空气抽离、血液流失,死前刹那元帅眼中只有浩荡军威,出兵时检阅大军的记忆;耳中则是无尽欢呼,东出雄关时高原百姓的夹道欢呼,梵唱祝福……那时真的没想到呵,神武大帅,万丈荣光,到头来我不过是个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

    ……

    妙香吉祥地也起火了,不过这里的火点设计花费了火道人格外多的精力,所以不同于封邑其他地方,看似汹涌的火势中暗藏生路,容正在抗敌的蝉夜叉从容撤退,而地路所在方圆二里之内一片平静,火势无法蔓延过来……只是暂时没能蔓延过来,此间也并非生地,只是‘死’得慢一些,留给大家时间潜入地路逃生。

    封邑中的混乱场景完全无法用言辞形容,蝉夜叉的逃生之路也充满凶险,免不了有所伤亡的,有的小队被浓烟干扰未能找到对的路径;有些战士被敌人死死缠住难以脱身……但最终队伍主力与宋阳等众人成功遁入地路,地路中也藏了鬼谷子设置的机关,待众人都下来后发动机括、入口就此坍塌,阻隔了地面上的烈火,也把整座封邑彻底陷于死境之中,没能进入地路的人,就只有葬身火海这一个下场。

    地路蜿蜒而漫长,待众人逃到出口重见天空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

    封邑仍在熊熊燃烧着,不是东一处西一簇的‘火堆’,整整方圆五十里,完全变成了一座烈火之地,所有地方都被大火覆盖。

    地路出口在山区内一座山腰中,是一方面积宽广的平台,撤出来的人虽多,却丝毫不觉得拥挤,而高高的地势正适合来眺望封邑。

    即便距离遥远也挡不住来自封邑的阵阵热浪催面,所有人都在遥望着火场,大家面容各异,蛮子们兴高采烈、手舞足蹈;蝉夜叉目光沉稳不见喜怒;金马、齐尚、阿伊果这些性格奔放之人哈哈大笑;顾昭君只是应个景似的微微而笑;施萧晓和身边的佛徒则难免动了慈悲心肠,面带不忍眼帘低垂,口中轻念着超度亡魂的法咒。

    忽然,一阵嘶哑的大哭声从人群中响起。

    侏儒老道匍匐在地放声痛哭。

    涕泪横流中夹杂着嘶哑号啕……报应!你们烧青阳的报应……和我比火你们配么?你们也敢……你们逼我……你们逼我!你们若不来便不存这场杀孽,若不来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们若再来便还会有无尽烈焰……你们……逼我!

    语无伦次的哭号,深藏苦楚的哭号。

    火道人是南理人,豺狼来了当然要杀之而后快;可火道人也是修行之人,对他而言‘天有好生之德’并不是一句空话,佛门也好道家也罢,都对生命足够重视、足够珍惜的。

    老道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甚至可以说,在今天之前、中土百年历史中最轰动的一场大火就出自他的手笔:火蛇乱睛城、烈焰焚燕宫。只是睛城和封邑这两场大火,在老道眼中是不一样的。

    睛城纵火的目的是燕皇宫,对物不对人,当时火势虽然凶猛但它是‘活火’,在逼近皇宫之前有的是空隙可供逃脱,只要反应别太慢、运气别太差,逃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可封邑中的烈火,从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杀人、就只为了杀人,如何能让火势阻挡生路、如何让敌人逃无可逃只能被活活烧死,想的是魔鬼心思、用的是魔鬼手段。

    另外,九月八一品擂,睛城死伤无数,不过人命损伤大都是由马蚤乱、镇压、兵祸而来,真正死于大火的并不多;但是眼前这场火呢?没人比火道人更了解它,番子跑不掉的,至少绝大多数人都会葬身于此,熊熊恶炎之下,是几十万条性命。

    不是老道太慈悲,不是老道太矫情,他心里真的不好受,明知这些人都该死,可那是足足几十万条人命呵,压在心头会是什么样的分量!

    当他随着宋阳一起突围青阳、逃回封邑,当然明白这场由自己亲手布下的天大杀戮无可避免了,所以进入妙香吉祥地时他才会牙关打颤全身颤抖。根本不是太守、司马以为的那样,他不害怕,但‘无数性命因我而丧’的巨大压力拥堵胸中,涨得他痛不欲生、不能自已地发抖。

    火道人号啕大哭,没有人能劝他,也没人知道该如何劝解,只有和其一贯唱反调的鬼谷瞎子,抿着薄薄的嘴唇站在旁边相陪,这场火也有鬼谷的份,老道的复杂情绪他感同身受,不过瞎子的心志更坚定些,没有痛哭出声罢了。

    只是一份让人窒息的郁闷,并不是来自感情的伤害,对火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