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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91部分阅读

我们?”

    班大人忽然古里古怪地笑了起来:“不是救了我们,而是饶了我们。”

    谢孜濯冰雪聪明,听了老头子的怪话稍稍琢磨,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在风暴里袭击我们的怪物是沙民?他们都长着翅膀会飞?”

    “翅膀肯定没长,那个牢头就是沙民,你见他有翅膀么?”班大人摇了摇头:“但他们的确会飞……”

    班大人又喝了一口酒。

    酒水入喉,呛辣倒冲,让人忍不住又想咳嗽,可班大人这次没出声,他狠狠憋了一口气,咬牙、抻脖、攥拳、身体紧紧绷住,好像和自己赌气似的,硬是把喉间的那阵抽搐给憋了回去,半晌过后才长出了口气,说道:“功败垂成。”

    四个字,他说的一字一顿。

    罗冠、宋阳功败垂成。

    那晚大宗师站在排头匡护同伴、抵抗过境的怪物大军,最终坚持不住被狂风卷走,身后宋阳只劈出十三刀,之后队伍就彻底被冲散……其实,如果罗冠能再多坚持一盏茶的时间、或者宋阳能再多撑半盏茶,他们就扛过去了。

    百里过九十,他们差一点就逃出生天了。

    队伍被冲散后,怪物大军很快就尽数经过,待它们过去后风暴也告结束。

    当时班大人奇迹般的清醒着,但他被重伤昏厥的小婉死死压住,无法稍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躺在地上,透过小婉的头发间隙看天……夜色又现空灵,天穹上星月依稀可见。

    过不多久天色大亮,班大人看得更清楚了些,在他们周围还散落着不少尸体,鲜血染红花海,残肢断骸到处都是,足见昨晚罗冠出手之狠辣、恶战之激烈。

    不过让班大人十足意外的是,散落四处的尸骸并非什么怪物,明明白白都是人。但他们的装束奇特,由半透明、不知名的皮膜缝制而至,穿在身上臂与身相连、双腿间有蹼,很像蝙蝠……班大人再次摇头:“具体的我说不清楚,以后你也有机会见到那种衣服,到时候一看就明白了。那身古怪的行头,应该能帮助他们借狂风飞掠,结果被我们错当成怪物。”

    天亮之后,班大人明显能感觉到小婉还有呼吸,大喜之下,老头子不知试了多少次想要唤醒小婉,但始终不见效果。他就这么被压着,又过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黄昏,周围终于传来了动静,‘怪物们’回来了。

    回来时怪物们已经脱下了古怪皮衣,赤裸着上身露出文身。班大人通晓草原诸事,一下子就认出来对方是沙民。

    “后来我才弄清楚,沙民在黑沙暴中发动大军冲锋,本意是要对付追赶我们的狼卒……当然,他们不是为了救我们,而是先见天上库萨盘旋,又见狼卒重兵突袭,还道是犬戎派兵来袭击他们的。”班大人暂时岔开了话题:“沙民与犬戎有解不开的死仇,彼此纠缠了几百年,厮杀个不休,那天见到了仇人,自然要冲杀过去。”

    瓷娃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们只是适逢其会?白打的冤枉仗?”

    或许是烈酒伤喉,班大人声音有些干涩:“适逢其会没错,但是这一仗打得不冤枉,罗冠、宋阳他们没做错。”

    沙民行军,就算他们无意杀掉那几个汉人,但双方在风暴中相遇,沙民就算想绕开他们都做不到,对那支大军而言,不管什么挡在身前,都一定会撞过去、碾压过去。

    如果想要避免打斗,宋阳等人能做的就只有趴在地上,容怪物从自己身上飞掠过去,可对方意图不明,气势汹汹而来,自己趴下了,万一被袭击就再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了。莫说当时,就算现在回想,如果沙民从宋阳等人身上飞掠,谁能保证他们不会顺手一刀刨开地上趴着的人?

    罗冠选择应战,是自保的唯一办法。

    谢孜濯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请老头子继续讲当天的情形……

    “裂谷之间是有隐蔽山梁的,被花海遮住外人不可见,但沙民知道,所以这道裂谷对我们、对犬戎是天堑,对沙民却没有丝毫妨碍。”班大人又解释了一句,这才转回正题。

    有风暴相助,数量又远胜狼卒,沙民大获全胜,但是沙民有自己的信仰,即便是敌人,被杀死后他们也不会让尸体暴露野外,打过仗之后他们又掩埋了狼卒尸体,随即返回到裂谷另一端,来打扫罗冠、宋阳等人曾作战过的沙场。

    很快,一支小队中的所有人,都被沙民找到,因为宋阳溃败时过境大军与黑沙暴都至末尾,大家虽然都伤得惨重,但是除了宋阳,其他人都还留下一口气,并未丧命。其中罗冠受伤最重,他摔出去的早,受到沙民的猛撞也就最多,而且他被狂风卷走时内劲已经消耗到涓滴不剩,身体与普通人无异,全身上下断了不知多少根骨头,被沙民俘虏时莫说再动一动,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冷冷望着沙民,目光轻蔑。

    先前罗冠放手大杀,不知多少沙民死在他手上,沙民对几个汉人恨之入骨,但并没有亲手宰杀他们,而是办了个古怪且简单、好像是祭祀的仪式,随后把罗冠、七上八下、南荣黑口、小婉小古全都扔下裂谷。

    沙民知道裂谷中藏着可怕怪鱼,他们迷信那些泥鳅不止喝血吃肉,还会腐蚀灵魂,把犯人扔进裂谷喂鱼,是沙民眼中最最恐怖的惩罚。

    虽然明知道同伴已死,听到这里瓷娃娃心里还是猛地一沉……死了,死定了,那么高的裂谷,摔都摔碎了,何况下面还有无数泥鳅。

    “沙民找到宋阳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我仔细探过,双手脉搏全无,身体冰凉瞳孔散开,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说这句话的时候班大人把声音放得很轻。

    连小古都没死,宋阳又怎会死?

    瓷娃娃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她知道班大人也给不出答案。别人能活下来或许因为幸运,同样的道理,有的人死掉也仅仅是因为不走运吧。

    毫无征兆的,谢孜濯流泪,没出声、未抽泣,只是眼泪一个劲地滴落,哪怕她使劲闭住眼睛,也挡不住泪水不停涌出。

    “死人不能献祭,沙民善待尸体,把宋阳埋了。入土为安,不用想太多了。”班大人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安慰别人是什么时候了。

    仍在流泪中,谢孜濯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宋阳是我最后一个亲人。”

    停顿了片刻,谢孜濯伸手拿起地上的酒碗,请班大人给自己带了一点点劣酒:“他是我夫君。”

    两双父母,无数兄弟姐妹均告惨死,当年的‘娃娃亲’不值一提,可真正的关键是这世上她只剩他这最后一个亲人,有这个人在,哪怕‘他是我夫君’这五个字会显得她轻浮、显得她不自重,但至少能让她觉得自己不孤独。

    这个人死了,偌大天地里,又只剩下瓷娃娃孤零零的一个人。

    说完,她把酒碗凑到唇边……酸、涩、辛辣,各种味道纠缠在一起直冲咽喉,让人无可抑制地想要咳嗽,谢孜濯忍不住也不想忍,只是她没想到的,从自己心肺间涌起,直冲咽喉的声音并非咳嗽,而是‘哇’地一声大哭。

    号啕大哭,酒碗打碎在地。

    右丞相没劝,就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哭声,小口小口地用罐子喝酒,然后用力的咳嗽。

    良久过后,瓷娃娃重新坐好,大哭一场也不能让心里的郁结稍解,但体力的损耗能让人平静许多:“为什么我俩还活着?没被扔进裂谷。”

    一罐子酒喝光了,老头子的肺仿佛都咳漏了,好像个破风箱似的喘息着说:“我对沙民说,宋阳和小婉是兄妹,我是他们的爹,你是宋阳的媳妇。”

    班大人不会沙民语言,但他精通犬戎蛮话,沙民与犬戎牧族共居于大草原,其中懂得犬戎话的人不少,所以双方能沟通。

    和所有蛮族一样,沙民嗜血而彪悍,但是在这伙蛮人的骨子里,又另藏了一份君子风度:儿女、夫君都已伏诛,上下的寡妇孤老,他们不会再为难。

    不止不再为难,还会加以照顾。

    中土汉境自诩最开化,最谦和,但无论大燕还是南理,或是六百年前一统天下的大洪朝,在对敌人尸体、敌人孤老一事上,又有谁能做的比沙民更强。

    “你这么说,他们就信了?”瓷娃娃并非诘问,只是想不通就问出口。

    班大人笑了笑:“明摆着的事情,风暴里,宋阳站在小婉前面,哥哥替妹妹遮风挡雨,做丈夫的背着媳妇,做女儿的背着老父,沙民当时看得清楚,事后一印证,没有不信的道理。”

    说完,班大人岔开话题:“过一阵,应该会有沙民娶你为妻,你丈夫被他们杀了,他们会来照顾你,一样的,那个人也会认我做父,我以前听说过,对你我这种妻子、父母,沙民会异常关心,这和他们的信仰有关。”

    瓷娃娃笑了,眸子很亮,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

    班大人继续道:“娶你这件事情,不由沙王做主的,全凭沙民自愿。这几天已经有些沙民来看过,但他们都没看上你,嫌你丑。沙民女子以胖为美,咱们汉家的美貌女子落在沙民眼中,个个都是丑八怪……所以你要不想嫁人,就别把自己吃得太胖。不过在你嫁出去之前,就要一直呆在牢里。”

    谢孜濯大概明白了,牢头见自己不吃不喝,为何会显出一副着急模样。

    瓷娃娃累了,算上今天已经五天没吃过东西,但她还不敢睡,凭着她的身体,再睡过去怕是就不会再醒来了,谢孜濯还不能死,仇人还在大燕逍遥自在,而且……随他入土,她又多出了整整一族大仇,虽然如何报仇她还没想好,但该做的事情迟早都是要做的。

    谢孜濯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侧身躺了下来,心里疲倦到发慌,可脑子却清楚得很,无论如何也难以睡去,躺了许久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昨天……不是昨天,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好像过得比今天快许多。”

    半夜被惊醒,从小小城郭中杀出重围;被库萨监视,身后追兵一路一路地增加;逃入花海,眼前美景震撼;探索深谷,遭遇不知名的怪物;爬上断崖,看着狼卒追兵‘哗啦啦’,直到最后风暴袭来沙民大军过境……一天里惊险不断,奇遇不断,同伴个个气急败坏,那时瓷娃娃表面上也显出些着急的样子,可是她心里很高兴。

    或许是自幼体弱,别的娃娃能做的事情她大都做不了,在谢孜濯心底,总是藏着一份对‘冒险’的渴望,还记得当初被云顶绑架,逃跑途中眼前景物飞速掠过,耳畔风声轰轰巨响,换成别的女娃早都吓得魂飞魄散了,谢孜濯那时却在笑,如飞翔般的快乐,压抑不住地兴奋;还有红瑶小城时,被宋阳一把扔上半空……她喜欢那些刺激,大家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对她而言何其欢乐,足以牢记三生九世,即便孟婆汤也消磨不去。

    只可惜,最后他没能撑过风暴。

    那天过的很快,今天很慢长。

    班大人也没睡着,闻言淡淡地应了一句:“我老了……所以总觉得今天过得太快。”

    第四十五章 蒲团

    疼,疼疼疼疼……阿伊果只觉得鼻下唇上,无法言语的剧痛突起,随即疼痛感觉直直向上冲进脑海,扯得脑浆都快了。

    简直疼得要死,不,是比死了还疼。

    不过阿伊果不觉得自己还活着,完全没有不死的可能,又怎么会还活着呢?所以她心里还在想,仙人板板,做鬼怎么还这么疼咯!

    一边喊着疼,阿伊果恢复了意识,空气闷热异常,燥得让人心口发堵,睁开眼睛之前黑口瑶给了自己一个解释:身边一定在烧油锅,否则怎么会这么热……她以前听说过,阎罗殿上其他刑罚都没太多规矩,唯独下油锅这一项,要牛头马面亲自动手,可随着她张开眼睛,映入视线的却是一张古怪面容:长满锈迹的脸,表情狰狞模样丑陋,可说他是马面吧,他的脸倒是足够大,但却不长,是张大饼脸;说他是牛头吧,头上没犄角不算,额头也显得太窄了。

    阿伊果眨了眨眼睛,脑子里恍恍惚惚的,她没能想起森罗殿上还有这样一位大饼脸的差官,倒是自己的朋友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小婉哈的一笑:“掐醒了!”说着,放在了正捏在阿伊果人中上的手指。

    阿伊果蹭地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小婉的腕子:“啥子意思?”说完,目光转动,只见小婉、南荣、小古等三个同伴都在身旁,正笑嘻嘻地望着她,大宗师罗冠躺在她身边,身上盖了条不知从哪找来的毯子,闭着眼睛不知死活,其他人则都不在。

    再往远处张望,周围情形似曾相识,身下水土混杂泥泞不堪、四处巨大花梗直立……哪是什么阎罗殿,分明是不久前大家刚刚趟过一次的裂谷之底,阿伊果还不敢确信似的,大大的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好一阵,上下左右端详个不停,最后试探着问小婉:“老子么得死么?”

    小婉点了点头,瓮声笑道:“没死。”

    小婉醒来的时间也不长,当晚在花海中击杀‘怪物’染了满头满脸的鲜血,现在血迹早已干涸,扒在脸上仿佛一层铁锈,还没来得及洗去,所以阿伊果才没能一下子认出她来。

    阿伊果再次望向四周,确认没有旁人之后,声音略显沉闷:“其他人呢?就我们几个?”

    她的声音里藏了份沉痛,可大难不死的那份开心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说到后几个字时、脸上已经情不自禁露出了美滋滋的笑容,看上去她的沉痛实在没什么诚意。

    刚问完,还不等小婉回答,阿伊果忽然看到了什么,猛地怪叫一声,刚醒来本还酸软的身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翻身高高跃起,落下时已经短刀在手,黑口瑶身体半弓如临大敌,眸子里精光闪烁,死死盯住南荣身后,低声道:“小南,静静走过来,莫得惊慌、莫得回头,老子护着你……”

    南荣身后,一头大泥鳅悄然钻出泥塘,昏黄的眸子缓缓转动,正打量着几个人。

    南荣右荃好像背后生了眼睛似的,全无紧张之意,耸起肩膀微笑道:“不用在意,它们不伤人。”

    阿伊果急得咬牙,但不敢贸然冲上前,生怕惊了泥鳅怪反倒会害了同伴性命:“你娃糊涂了,这怪物喝人血……”不料话还没说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果然如南荣所说,那头大泥鳅真就是全然无害样子,扭动着身体又钻回了泥沼深处,显然对她们没什么食欲。

    阿伊果眨巴着眼睛呆立当堂。自己没有死、泥鳅不咬人了……事情好像全都反过来了,黑口瑶有点发懵,全然不明白这是怎么档子事。

    正纳闷的时候,远处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熟悉的笑声响起:“咦,蛊家仙子醒来了?您老这一觉睡得,中间都说梦话了,念叨了好几次三妻四妾、长命百岁。”

    说话的是齐尚,正和巴夏互相搀扶,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再见到其他‘同伙’,阿伊果又惊又喜,笑道:“老子就算讲梦话,讲得也是山里的瑶家话,你娃听得懂个爪子!”说话中,刚刚因乍见泥鳅怪而绷起的力气尽数消散,身体酸软到站都站不住,摔坐在地上,虽狼狈不堪,她口中却忍不住咯咯地脆笑。

    七上八下应该是去做一件什么事情,南荣出声追问:“怎样?”

    齐尚摇了摇头:“没办法,走不了。”

    听着他们打哑谜,阿伊果闷得不行,满脸都是焦急:“到底啥子事情,怎么都没死?又跑回这个鬼地方?哪个给我讲讲咯。”

    “五天。”阿伊果好大的面子,惜字如金的巴夏开口了:“你足足昏睡了五天。”

    沙民打扫战场时,有意识的不止罗冠、班大人,当时巴夏也是清醒的,但他的情形也异常糟糕,能知道周围发生什么事情,却没有一丁点力气,动都动不了更毋论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沙民在一番祭祀仪式后,把他们几个集中到一起,一股脑扔下裂谷。

    阿伊果愕然、插口:“被扔下来?这么高摔也摔死了,怎么还能活?”

    或许是死里逃生的缘故,巴夏对她打断自己说话,并没有板着脸发脾气,只是摇了摇头:“被他们扔下来的时候,我也以为这次大家死定了,没想到的,摔下来后大伙被它们接住了……谷底那些大泥鳅。”

    阿伊果瞪大了眼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