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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第28部分阅读


    “记着,以后你们每天的行踪,都要向我汇报。”

    后来的几次任务,都失败了。第一次,他拿到了假情报,第二次,他们安排在日本商会的线人被杀,第三次,队友没有回来,尸体几天后出现在城外的一条臭水沟里。老三起了疑心,怀疑出了内j,然而他还来不及彻查,就失踪了。老三曾经救过白致立一次,所以当上面派人来调查情况时,他特别积极,暂时接替了老三的位子。裴几次来找他,他都不在公寓,再次相见的时候,秋天快到了。

    这一年秋天,北平的天空特别明净,高而奇怪的天空,是别样的翠蓝,一如她耳朵上的蓝宝石耳坠。

    他永远都记得她身上那件杏子红镂花旗衫,那是花样的明媚。

    她坐在公园里等他,她身后的水池子在淡色的日光下变幻着七色,而她的脸庞是那么晶莹剔透。

    一转头看到白致立出现的时候,嘴角向上弯起来,像是一眉新月。

    那是月光倾城。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浅嗔薄颦总关情,阻碍你正常地思考。

    凝视着对方,忽然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这时一条锦鲤“啪”地跃起来,水珠溅了她一身,她笑出声来,声音如玉珠落盘,带着一分不自觉的娇憨。

    他有瞬间的恍惚,薄而净的眸光中,仿佛是宠溺。树叶的影子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昧,加深了嘴角笑的诱因。

    由始至终白致立都皱着眉,似乎有心事。裴终于忍不住问他的时候,他回答说,在担心一个朋友的安危。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那一天他再一次骑车带她去郊外爬山,漫山遍野的黄栌树绽开了红色,毕里剥落燃烧着,直烧到天边,把那天空中火烧云的色彩加深了一倍。深深浅浅的红,暮色如血。

    山上有旅社,他们住了下来。

    半夜里一声声炸雷,从山地急急滚过,如同就在耳边劈啪作响。电闪雷鸣,轰然暴雨。

    仿佛心有灵犀,白致立站起来拉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裴,手里握着烛台。她脸上的神情并不是害怕,而是毅然决然。可是衣衫单薄,一件长裙几乎贴在肌肤上,楚楚动人。

    白致立似叹了口气,拉她进门。

    烛光晕黄,带着微微的暖意,两个人的脸在阴影里,仿佛暧昧不明。

    “如果你说不是你,我愿意相信。”狭长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她,像是早已知晓答案,可是还隐着万分之一的期待。

    她什么都没说,柔软清香的唇贴上他的。如星火燎原,她倒在他怀中,犹如天旋地转般的恍惚,只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深沉如幽潭。

    “‘是’,还是‘不是’?”

    “不是。”她说的很轻,嘴角也勾上了一丝笑意,有些漫不经心的,仿佛在哄小孩。

    这神情激怒了他,动作一下子粗暴起来。

    白色的床单纠结成一团,卷起落下,好像风中的蝴蝶狂乱地拍打着翅膀。

    当剧痛来袭时,她终于忍不住,睫毛间泛出晶莹的泪。

    感觉到他停了下来,裴睁开眼睛,看见他黑亮的短发湿透,有一滴落在她的指尖,显然他在隐忍着。

    她抬起腰,勾住他的后背。眼中倒映出一种妖娆的墨色,在彼此的瞳孔中看到情动的自己。

    他低下头回吻她,极尽缠绵。如有夜的黑暗碎裂,刹那无光。

    屋外雷声阵阵,湮没了屋内发生的一切,自是夜色风流。

    他们终于得知了老三的下落,去营救的前一天晚上,白致立做了一个梦——

    他走进一间幽暗的屋子,屋顶的一束光线射下来,投在桌子上,玻璃瓶里的一枝海棠凋谢了,使那各地方有一种开到荼靡的颓败美。

    背后传来脚步声。是她。她是敌人。

    仿佛早在意料之中百转千回,两个人长时间的沉默着。

    他看见她大而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起伏在这个房间里。

    ——

    他扣下了扳机。

    孑然惊醒的那一刻,有泪。也许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白致立只身前往。老三被折磨的不成丨人形,他背着老三刚走出地牢,就遇上了一个强有力的杀手。对方是个女的,手握匕首,招招欲取他们的性命。本来白致立不准备开枪,因为会惊醒看守的宪兵队。这时也不得不拔枪——所有的情景停顿在那一秒:

    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在了那人身前。

    “杏子!”那名杀手和老三同时惨呼出声。

    白致立难以置信地望着手中的枪,轰鸣声在脑中炸开,瞬间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感官。

    “妈妈,”裴吃力地去拉她母亲的手,“你不要……再……恨父亲了……”

    老三爬过去摸她的头,嘴里机械地重复着:杏子,杏子……

    她母亲呆了一样,拉下蒙面,脸上全是泪。但不再看他们一眼,直直地往外走。

    “致立……”她一连呼唤好几声,白致立才如梦初醒,跑过去抱起她。“父亲……当年……因为身份……抛弃了我们……”怀中的人奄奄一息,“我……不怪他们……你也……不要……怪……”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再也没有醒来。

    仿佛世界轰然倒塌。

    爱一次,让人老了几十岁。从此以后,深情是我负不起的重担,情话只能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作者有话要说:情境重温:

    白致立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子矜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由得笑:“下官接驾来迟,有劳大人久候了。”子矜转头,微微笑道:“咦?我等了半天,都不请我进去坐坐?”晚霞最后的一点金红拂在她的颊边,好似涂了胭脂的明丽。

    “啊,”他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你不会想进去的。”

    那水一样的容颜,如记忆中一般鲜亮明媚,连他自己都震惊了……

    往事排山倒海汹涌而至,为何想起来,眼中还会有难以掩饰的痛。也许,我是真的爱过你。

    尾声 一生一代一双人

    工厂被毁的第三个晚上,日军以其驻南京领事馆副领事失踪为由,欲将华北地区的军队调往南京,在廊坊郊外受到国民党部队反击。由于事起仓促,日军又是蓄谋已久,国军指挥失灵,伤亡惨重,第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第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在战争中殉职。消息传来,举国震惊。翌日,一道急电传到了白公馆。

    “你真的要上前线?”得知消息后子矜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拉住要去军部报到的白致远。

    “是。顾将军是我的老师,现在前方缺乏指挥人才,他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你从来没有打过仗……”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了,国土每一日都在沦陷,国将不国,何以家为?更何况这次的事让我明白了,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必须把他们消灭干净!”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子矜微微停顿了一下,掩饰其中的哽咽之意,“你要小心。”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战胜日本鬼子。”

    他这么有信心,她自然也是深信不疑的。因为他们都有一个信仰,就是把侵略者赶出自己的国家,而小日本,只是一群没有眼睛、没有脑髓,只知掠夺杀戮的地狱怪物。

    “其他的事,有我在,你放心。”她忍不住埋首在他怀中,先前种种误解和委屈,在这一秒也早已烟消云散。

    他抱紧她,眼中带有痛楚,纵有千般不舍,也只得放手。而今短暂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聚首。

    这稍纵即逝的温暖让彼此留恋,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第二日一早,子矜起了个大早打算给白致远送行,却只看见铺得整整齐齐的一张空床。

    “太太,二少爷半夜就出发了,嘱咐我们天亮再告诉您。”

    她觉得一阵眩晕,忧虑在一瞬间填溢胸间,心里一下子失落落的,像是被人挖空了五脏六腑。

    “那,他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了。”是呵,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唯有等待,唯有恒久忍耐。

    那天晚上,她看见那洁白的凌霄花在晚风中坠落成芳香的迷梦,她听到夜莺银铃样的歌声穿过浮云破空而来,季节的味道夹着思念,几乎让人落泪。

    两个月后,平津一带沦陷,日军远东地区作战部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兵力,日军节节逼近国都,双方在徐州以北胶着,离南京城仅六百里。南京城里危言四起,已有不少人弃城向南逃亡。为了稳定民心,政府下令实行封城和戒严令,一时人人自危,街头巷尾商铺紧闭,战争的阴云飘到了城市上空。

    而在前方的第三十七师临时指挥部里,一名年轻的军官对着墙上插满旗帜的地形图沉思。

    “报告参谋长!我军已击退敌军第五次围攻,日军暂时停止开火。但我们损失了一个连,七连副连长阵亡。”

    “总部可有回音?”

    “还没有!参谋长,我们的弹药只够支持三天,援军什么时候才来?”没了炮火声帐篷内显得格外安静,指挥部内众人的脸上都透着焦灼。

    “继续等待!传令下去:全部退入堡垒,暂作修整。”

    “是!”

    深夜的指挥部里灯火通明,适才与副师长在沙盘上一番厮杀,在敌我兵力为五比一的情况下,阻得了敌人疯狂的进攻一时,却拖不了太久。顾将军的回电,说是总统已答应发兵,让他们再坚持三日,三日之后,援军必到。他抬起眼睛,因为几日未睡,双目显得格外的深邃而沉静,只是隐隐藏着一丝忧虑。他拿起话筒,尝试着拨了一个号码——

    隔着白公馆的窗子看那外面,树颠秋月影——今晚的月亮大而模糊,有冷峭的光棱,只在薄薄的云层里猛钻,如冰梭织絮一般。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仿佛有预感一般,她扑过去一把抓起来。

    “是我。”

    “你怎么样?我听说前方吃紧……”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情况不是太好……”

    话音却一下子中断,电话那头传来呲拉——呲拉——的噪音。

    子矜愣了很久才搁下话筒,然而铃声又一次突兀地叫了起来,声音尖而锐利,她赶紧再次抢起话筒:“你怎样——”

    电话那头却是姬婵娟:“子矜吗?我今天无意间看到怀民的电报:上方已经决定暂时放弃徐州,不再派遣援军了!”

    “什么!怎么会!”

    “具体我也不清楚,据说是没有多余的兵力了。”周夫人的声音也很急切,“我知道二少爷也在前线,所以赶着知会你一声。”

    “没有援军……”她这会儿才醒过神来,“你是说,要牺牲他们?”

    “这事机密,绝不能让外界知道的……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有人来了,我得挂了……”

    “啪”的一声,通讯断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手脚冰冷,脑子里都是空白的,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宵禁的警笛声响起,她才清醒了几分,起身走到窗前。笛声过后,夜特别的冷清,仿佛城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泪珠殊不及防地滑落,一种奇怪的、隐痛的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加上连日来的焦虑和担忧,击垮了她一直以来所仰仗的坚强。那痛先是针尖大小,接着砰的一声轰然炸开、排山倒海,几乎将她湮没殆尽。

    她一手揪住胸口——睡袍的缎子光滑而冰冷,更是凄清的萧瑟感。她闭上眼睛,缓缓地倚在墙上——原来,她已经这样爱他,只是她自己,一直没有察觉,一直懵懂地告诉自己、告诉自己她也许并没有那么爱他。可是到头来、到头来还是这样——不但从未能做到心如止水,反而如离离春草在荒芜中疯长。她从前害怕这种焚毁一切摧枯拉朽的g情;害怕情感左右理智、冲动凌驾判断;害怕失去自我。所以才躲避,所以才彷徨,所以才自欺欺人,可是这一次、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

    因为她爱他,如果他这次不能回来,她将看不到未来的任何意义;如果能再次见到他,她要告诉他——她不会再有任何犹疑,不会再有任何的止步不前。

    她爱他,一如他爱她那么多。

    她要去找他,要把这一消息尽快告诉他!

    下定决心之后,心里反而轻松了少许,大脑也飞快地运转起来:要想出城,就必须持有特别通行证。最困难的是,城外一百五十里还有日军的秘密基地。而且她没有交通工具。

    她叹息,这时真是恨不得能长出一对翅膀了。

    然而退一万步说,即使她能赶到军营,如果没有后援,也只不过是和他死在一起罢了。

    子矜深吸了一口气,头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冷静清晰,她抓起纸笔,开始写信。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已经写完了三封信,叫来下人递给他其中两封:“如果三日后都没有我的消息,你就把其中一封交给文清夫妇,另一封交给大公报的傅主编,一定要亲自送到他们手中,切记!”

    “太太,您要去哪里?”

    “我要出城办事,记着,三日!”

    白致远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他一手捂住胸口,不知为何感到十分不安。昨夜敌军派出侦察机炸毁了他们的通讯设备,指挥部也炸飞了大半个,炮弹的碎片还嵌在他的后背。今晨我军兵分两路从敌军后面包抄,伏击成功,歼灭了日本人大半个营,还抢回了不少弹药,赢得了一定的喘息时间。但是,己方的战斗力越来越弱,死伤人数每天都在不断增加。

    “长官!我们没有麻醉药了!”卫兵带着军医匆匆跑来。

    “没有关系,我可以不用。”

    军医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伤口很深,需要马上取出来。”他递给白致远一块毛巾:“会很痛,您忍耐一下。”

    手术刀刺进皮肤的那一瞬间,他只是皱了皱眉,子矜,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子矜坐着静媛给她安排的一辆吉普车出城,手里是姬婵娟帮她偷来的特别通行证。她已经托付了两人,请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今天之内一定要想办法见到总统夫人,把第三封信,也是最重要的一封给她看,然后,一切就要看天意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枪,那还是白舜华给她的。她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白夫人,前方城门有日本人的暗哨,车子很难过去。”车子出城几个时辰后,到了一个小县城。司机转过头来,面带难色。子矜也不欲为难他,“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司机感激地看她一眼,递给她一把手枪:“您多加小心。”子矜把枪塞进塑胶雨靴中。她穿的是一套碎花土布服,和寻常农妇没什么两样。她压低了帽子,跳下车。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一声爆炸声,刚才她坐的车子已陷入火海,远处有一队人跑来,道路两旁都是芦苇荡,她一猫腰闪了进去。背后响起零乱的枪声,她没命地往前跑,一头扎进湖里。这湖一直通向城内的小河,水是幽微彻骨的冷,待她游到岸边,却早有几个人在岸上等着她了。她心中暗暗叫苦,这手枪进了水,也是不能用了。

    她被单独关在一间黑屋子里,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人来问话。她正觉得奇怪,门却开了,一个黑影挡在门口。

    她眯起眼睛想看清来人是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让她全身的毛孔竖立起来:“白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是他,那个蛇一样阴冷的变态。杀了她父亲的恶魔。

    子矜没有吭声,房间里光线很暗,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那人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脏上。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清晰。

    “你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黑木走到她跟前蹲下来,伸手去触摸她的脸。

    “拿开你的脏手!”一把冷冰冰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太阳岤。

    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湿了水的手枪,我会怕么。”

    “如果我说,我一直把它放在密封袋子里呢?”

    “我不信。”

    “那你大可不妨一试。”

    屋子里有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子矜屏住气,不敢让对方听到自己不稳的呼吸。

    “那你想怎样?”那人似乎笑了。

    “放我走!”她听出他是算准了他逃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