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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第25部分阅读

碎雪裂玉,声音格外凉薄而凄清。

    纷纷姹紫嫣红开过,业已随风零落。憔悴损,只余那一地的黯然神伤。

    “不如就叫‘悠然’吧?希望她一生悠游洒脱——拿得起也放得下。”

    “拿得起也放得下?悠然?——很好的名字。”她怅然地轻叹了一声,“——我就是没能做到。”程素素费力地把头转向枕边的婴儿。子矜知道她想看女儿,就轻轻的把孩子举起来抱到她跟前。——襁褓里小小的婴儿正睡得安详,还浑然不知这人间疾苦。

    程素素留恋地看了一眼女儿,转向子矜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哀恳:“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这孩子,可怜她生来就……”她咳了几声,艰难地:“你、你可不可以做她的教母?有、有可能的话,教她做人的道理,好好教导她……”

    子矜眼见她的瞳孔渐渐涣散,知道她的大限降至,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她凝望着手中的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的脸庞红通通的,很丑;可是是那么的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

    “好。”

    她终于还是应承了。明知道答应了即是沉重的负担,可是,可是,谁又忍心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话音刚落,程素素的手一松,垂在了一边。

    雨天的屋檐浮动着深深浅浅的流光,深则灰而温柔,浅则明而脆弱,滴滴答答的溅水声,在视觉和听觉上,都是一种深沉的抚慰。雨滴顺着檐角流下来,形成一挂一挂的雨帘,而这帘子外面,站着青衫如竹的清瘦男子。衣衫尽湿,却似浑然不觉。

    当我们再度凝视彼此,成熟的心有一点苍老。

    伤口总要结疤,回忆一早比一世遥远。

    如今的他,有了一双悲悯的眸子,一种清虔的姿态。

    隔着一重雨帘,子矜站了很久:如果有些事情可以不必去面对,就好了。

    她走到他跟前,带了一点谴责地:“为什么不让她住在医院里?”

    “这是她的意思。”

    “你敢说、”下面的话,她很难说出口,“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意思?”

    “是。”他朝她的微笑看上去清淡无虞,过了许久才道:“我没有阻止她。”素素很有可能会难产,他们都知道;她想早点解脱,他也知道。他没有阻止她。别人不知道素素做过的事情,只有他明了。他也许是想成全她,也许只是害怕了。作为一个父亲,他希望孩子能在健康的环境里成长。

    子矜倒吸了一口凉气,悲哀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她已经不认识他了。他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修文了。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变了?经年别后,再见的,已早已不是你。

    是罪还是债,谁又有资格来审判。

    只听见淅沥沥的雨声,像迷途的小孩在啜泣。

    听见修文的声音:“过两天我会去伦敦,带着这孩子一起。我想,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季节的雨总是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停了又下,急一阵慢一阵,不见天日,地上永远是湿嗒嗒的。空气中那种潮热的气息惹人心烦。

    客厅一角里一把黑色的雨伞静静地靠在伞架上,兀自往下淌着水。

    雨伞的主人笑吟吟地拦住正要出门的另一人:“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忙别的?”说话的正是白致立。——梅雨天无所事事得很,正是管闲事的大好时节。

    “什么?”

    “我们家现在唯一的女主人要跟着别人跑了,难道你不该担心一下?”

    “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没功夫和你瞎扯。”白致远皱起眉头。大哥时不时冒出来的毫无章法和异想天开真是让人难当。

    “我可不是胡说哦?人家死了夫人,又是余情未了;一起去国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上船了……”

    白致远看向他大哥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联想到这几日她常有的恍然若失的沉思表情,目光有刹那黯淡下来。

    “再说了,我看见今天下午她就出门了,手里还提着……”

    白致远顾不上瞪他,转身竟走,把白致立意犹未尽的絮絮叨叨抛在了脑后。

    “真是的,伞也不拿,外面这么大雨……”

    在他背后白致立懒洋洋的笑了:不知道他这贴猛药下的够不够重?刚他想说的是:子矜手里提着的不过是雨伞——不过看他弟弟走的那么急,估计他也来不及追上去告诉他了。他慢悠悠地往回走。下雨天,睡觉天。还是回房睡觉去好了。

    到了深夜,雨终于停了。天上黑漆漆的,隐约有微弱的星光。

    子矜没有叫车,一步一步的走回家,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去码头送走了修文,还有她新认的教女。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亏欠于他;这么久了,久的她都觉得是前世的一场梦幻泡影。可是他还是对她那样宽容。一直都是。“如果不是你早已不爱我了,也许之前我还不会这么快死心……子矜,你太在意保护你自己了——你该试着去爱一个人。——珍重。”

    她累了,她是真的累了。只是一种内心的执著、也许是固执,支撑着她继续走到今天。爱情消失的时候,谁都没有办法勉强。过去她太害怕再次受伤,只得选择自私和封闭。

    走到白公馆的铁门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进了里屋,静悄悄的,太安静了,都听得见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轻轻地,悄无声息。终于走到自己的房门口,门推了一下就开了,她正要去摁墙上的开关,猛的觉得不对头——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不远处一点微弱的星红,忽明忽暗。“谁?谁在那里?”她很镇定,就算是刺客或是贼,她也不想逃,她逃不动了。好像所有的力气都已经弃她而去。

    “是我。”听到那样熟悉的声音,她心头一松,搭在开关上的手下意识的按了下去。屋里登时灯火通明,只见繁花似锦的美人榻上坐着一人——是他。背着光,那人的脸上暗影瞳瞳的,看不真切他的表情。白致远手里夹着一支烟,地上几个凌乱的烟蒂,想来是坐了有阵子了。

    子矜有些愕然:印象中只有一次见他抽烟,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她想不起来了。他是这样冷静自持,从不沉溺于任何事物的。所以她有些吃惊。然而此时此刻,她也没有气力往深处去想,于是她慢慢的挪到椅子边上,又慢慢的坐下来,这才问道:“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沉默。

    她这才觉得空气中反常的一种灼热,好像夏天雷雨前极低极低的平稳气压。

    子矜放轻了声音,疑惑地:“怎么了?”这三个字说得柔软如棉絮,尾字几不可闻,偏又带了一点疲倦一点残,慵懒的好似没有心跳的力气。

    他还是没有吱声。

    子矜这才强打起精神来。难道出什么大事了?心中细细清点一圈,还是没能想到当下能有任何危机。

    她终于爬起来走到美人塌正前,慢慢蹲下来想看清他的表情。忽地手上一紧,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站立不稳跌入他怀里。

    还来不及惊呼,他的唇就覆上了她的。

    他的唇齿是冰凉的,尚挟带着烟草的清凉芬芳。

    一切好似混沌初开的时候。冰与火,闪电和雷霆、弧光划破悬崖的千年孤绝——

    沉沦、毁灭,凤凰浴火而涅槃。

    这一种攻城掠池的凌厉、这甜蜜的绝望让她晕眩,让她窒息,她根本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奋力想推开他,然而他抱的那样大力,几乎箍的她透不过气来。

    子矜急怒之下一个巴掌煽过去,他才结束了这个吻,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她,眼中是深郁的阴沉,瞳孔几乎变成了墨蓝色,海啸一样汹涌澎湃。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子矜又羞又地恼别过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仍是依在他怀里,一挣之下却挣不开,不由得为之气结:“你神智不清了你?还不快放手。被人看见了还了得!”白致远别开头没有理她,他的声音有些哑,闷闷的:“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去了码头,没有找到你、——船也早就开走了。”

    子矜一怔。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

    原来他以为她走了。

    原来他是在害怕这个——

    她的心忽然自己抽搐了一下。完了——在这一秒,她无比清楚的知道:这种心跳的声音叫做感动: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一次。

    仿佛心中厚厚的城墙塌了一个洞,有一枚鲜嫩的小芽悄悄探出头来,鬼鬼祟祟的。

    白致远却移开了视线,好像瞬间已经清醒过来,眼中又恢复了清明一片。他松开手:“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眼见过一幕幕灰暗的爱情枯冢:情比金坚也能一朝粉碎;恩爱和睦原来只是粉饰太平。满世界的背叛、欺瞒和谎言,要她如何还能相信爱情?

    可是,可是,也许她应该再试一次。

    只觉得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白致远看到她微笑着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什么?你说什么?”他努力作平静,几乎不可置信。等的太久,久到似要以为是一场幻影,空花水月了。

    他们是如此的相像、一样的骄傲。谁都不肯先有所表态,更遑论爱字。因为太过聪明,所以知道先开口的那个就会处于下风;又或者是,他们都不相信爱情吧,至少,不愿意把爱情排在人生的第一位。是天性凉薄,还是自我保护的姿态做得过足?谁知道呢?两个都是在感情上算盘打得精刮的人,生怕一个松口,就兵败如山倒,就折断了锦绣前程,从此搞不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凝望着她,似要一直望到她的灵魂深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确定?”

    “我想,我应该给你,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一次她没有脸红,可是她的眼底有着淡淡的愉悦,几乎是通透般的清澈。

    子矜等了一会儿,见白致远没有反应,不由得推了他一下:“喂,说话呀?”

    他似乎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看得让人面红心跳。这会儿倒是肖极了他哥哥——她嘴角微牵:“别这样笑,让人怪恶心的!”

    他缓缓低下头来:“我想吻你。”

    鲜花和露水的气息。这一个吻极其轻柔而眷恋,像早春枝头第一抹长出的嫩绿新芽,又像是初夏雏鸟眼睑上拂动的鹅黄绒毛。而塞外,芳草正离离。

    屋外有极轻的脚步声远去,可是屋内的两人谁都没有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题外话:

    宋美龄很小就去了美国,她会六国语言。她是跨越三个世纪的中国近代最传奇的女性。她在美国国会的演讲征服了无数美国民众的心,风头甚至盖过了蒋介石。在罗马假日里美国人把她和泰宝相提并论。个人以为,西安事变之后,蒋宋之间是有真挚的爱情的,这种爱情支撑着他们走完了其后的漫漫长路。“为着这一刻的谅解”,张爱玲的话总是这样贴切。

    番外之六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那个午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遇见了她。虽然只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在我感觉却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也许是我的心老的太快。然而记忆却越来越清晰。过去的每一个碎片都如此鲜明,一遍遍在我眼前重放。它们都没有颜色,犹如黑白的默片。

    回忆之让人心碎,就在于已失去。

    往日不再来。回忆回忆——尚我所有,何须追忆?

    我早已失去了她。

    其实她是很有主见的一个人,只是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等到我意识到这一点,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来不及。

    不能叹命运弄人——她太清醒,我太软弱。

    我甚至还误解过她,曾经、竟然。

    其实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她。

    是我太不了解她了。可是我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她了。

    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就是有那种极少数人才有的特质、即使残忍也能表达的温和。

    每次她开口,总是有说服人心的力量。温柔而强大。

    以致于后来我有一次在谈判桌上见到她,实在是吃了一惊——她的沉静态度迷惑了所有人:言辞委婉却立场坚定,到最后妥协的那个还是别人。我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才干,可以在商场上从容迎战,兵不血刃地赢得最大的利益。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在白家风光无限,受尽宠爱。我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宜静聪颖却从不张扬的女子吗?

    人总是会变的。即使如我,即使如她。

    也许普通平凡的生活并不适合她。她应该有一个舞台绽放自己的光芒。她值得更好的。

    她以前喜欢穿式样简洁的衣服,其实她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

    后来有几次在宴会上远远看到,已是不一样的风姿。

    我曾经奇怪何以一个人可以这样淡定地面对一切,成长的如此迅速。其实她嫁了那样的家庭,蜕变也只是早晚的事。

    她已离去,而我只能远远观望。

    我也有了我的责任和担当。我去了美国,和素素一起。

    后来才知道,她的牺牲,我的悲哀,素素的黑暗过往。

    似乎命运只是打了个盹,和我们开了一场玩笑。我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之前一次的沉沦,酒精没能麻醉我,是她把我从泥沼里拉了出来;这一次的痛苦我却无人诉说。

    上帝和信仰只是一个借口,我只是迫切地想给灵魂找一个寄托。

    也许我终究还是软弱的,这样的我,也许没有并没有足够的能力能带给她幸福。

    她嫁的人,应该有足够的力量和决心去保护她,应该有足够的才智在伤害来临之前阻止它发生。而不是像我一样无能为力,甚至还要她来拯救。白家也许的确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而我也终将离去。

    她不爱我了,我一早就知道。这两年我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我想明白了,也想开了。

    我并没有怪任何人。也没有怪命运。

    人生与苦难俱来。

    怎么样过,都是一天;

    不如选择平静。

    虽然痛,可是总是能捱过去的。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我曾经默默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以谦卑,以嫉妒,以痛苦的心。

    离开你,因为仍然爱着你。

    并因着这爱,足以抵挡余生所有的寥廓岁月。

    但

    永不忘记。

    这是不愿,

    也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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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loved you:

    and, it ay be, fro y ul

    the forr love has never gone away,

    but let it not recall to you y dole;

    i wish not sadden you  any way

    i loved you silently, without hope, fully,

    diffidence,  jealoy,  pa;

    i loved you  tenderly and truly,

    as let you else be loved by any an

    —— by alexander serevich phk

    似此星辰

    雨季来,只见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雾蒙蒙的天空有一轮极淡的初阳,阳光透过藤蔓的枝叶扶疏撒下来,给园子里的一草一物都笼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青色的石壁上满缀着色彩明媚的朝颜,在和煦的晨风中频频点头。

    白公馆高耸的白漆铁栅门向两旁齐齐打开。

    子矜在二楼听见车子的声音,和楼下恭敬嘈杂的交谈声,知道是白舜华回来了。她将将整理好仪容,赶下楼去——

    只有他一个人。三姨太并没有一道回来。

    她有点失望,可是又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他负手而立,朝阳照在他身上,平添了一道落落的影子。看见子矜跑出来,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我回来了。”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