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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第4部分阅读

    只听他慢声道:“致远这次有些沉不住气,这样棘手的事,不该忙着告诉你,倒让你白白伤心了一场。”

    子矜睡了一宿,心情已是缓和了不少,却也忍不住出言相讥:“瞒着我就能把事情解决吗?还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要安安心心在白家做个花瓶就好了?”

    白舜华也不恼,心平气和地说:“你又何必说气话。我承认:在娶你进门这件事上,的确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但是你也要明白:李家我早晚都是要对付的;可以说你的出现是一个契机――让事情更顺利了些。我这样说,你可生气?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做事也总有目的。原本想瞒着你,就是怕你受到伤害,却是没想到又横生枝节,再瞒着你也是不妥了,就想找个机会慢慢同你说,却没想到致远冒冒然地就一股脑儿倒给你听了,才让你措手不及,受了这样的打击。当然了,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便是。当务之急,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才是。”

    一番话下来,子矜听得晕头转向,细细想来却是入情入理,让人无话可说,半响感慨道:“说道理我当然说不过你。你们这些人,个个是谈判的高手,死的能说成活的;活的呢,更是可以说成死的。又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厉害角色;我要是再夹在里面,只怕早晚尸骨无存。”

    白舜华被她说得忍俊不禁:“一大早就死的活的,也没个忌讳;把我说得这样不堪,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妖怪变的。”

    子矜也忍不住微微一哂,既然笑了,也不好再扳起面孔来:“别以为你这样说了,我就不生气了。”

    白舜华笑道:“苏小姐可有什么要求?我尽量补偿你可好?”

    “就算让我离开白家你也同意?”子矜脱口而出,她本是带着几分赌气,却见白舜华的脸色倏的一沉,立马懊悔起来:不该这样口没遮拦。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白舜华开口:“就算我肯,程家也不会同意的。” 声音很平静,却更让人不安,“我不是拿他们家当挡箭牌。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子矜暗骂自己说话没有分寸,忙辩解道:“舜华,我随口说说的,你莫当真。”

    “那你敢说这不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既然作了承诺,自然不会作出背信弃义的事情。再说我压根就没想过再去见他。就算我还喜欢他,也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如今我和他都身不由己,他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是我断不会做出头脑发昏、害人害己的事情来。”

    白舜华见她目光坚定,也不想逼她太紧了,因转而问道:“那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子矜踌躇半响,缓缓答道:“若是我见了他,自当劝他接受程小姐的情意才是。”

    白舜华抬了抬眉毛,忽而笑道:“其实私奔也不是不可以,程家的人也未必找的到。”

    子矜被他笑的心里发毛,觉得怎么回答都有不是。

    白舜华此时却突然换了一副表情,转头看向窗外,子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正是花红柳绿,阳光照在池子里,点点金光跳跃,晨风吹进来,挟带着怡人的栀子花香和清新的露水气息,再烦躁的心灵也平静了下来。子矜突然想到:她这屋子的窗景,真的是很不错。

    正在出神,忽听得他说:“我们初次见面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吧。”不等她回答,又自言自语道:“连池子里的莲花都开了。”子矜见他神思有些恍惚,仿佛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倒让人摸不着头脑。

    又听得他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放你走,”子矜闻言一呆。

    “只是我现在还做不到。明知道你想要自由,却还是把你留了下来;我果然还是为自己想的多一些。”说到后来竟有几分伤感,子矜倒是手足无措起来―― 一直见他从容不迫、谈笑若定的样子,却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几近于道歉了。

    其实她之前确是存了试探之心:昨晚得知修文的态度时她也不是没动过心,隐隐设想过是否能再和修文在一起――她想这些的时候正是在得知自己被蒙在鼓里之后,所以也不觉得很内疚;可是没有想到其实他什么都心知肚明,只是一直包容着她罢了。忽又念及昨晚白致远说的话,心里莫名奇妙的一软:莫非他是真的有几分喜欢她?一念及此,真是无所适从,左右为难。

    却听得他喃喃自语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一个人,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见了你,我才知道这辈子,我都是这样寂寞。”

    子矜只觉得满满的酸楚溢上来,禁不住泪凝于睫。见他脸色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睡的缘故,又是那么的落落寡欢;女性天生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占了上风,迷朦之间,她伸出手去,轻轻覆在他交叠的手指上想要安慰他,他全身微微一震,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子矜轻轻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缩回来,也就由着他握着。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浓郁得似乎微微泛着蓝雾,里面隐隐的温柔和伤感如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袭她来,竟是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神使鬼差中说道:“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时值盛夏。

    三姨太看着镜子里的如花容颜:青丝如云,长眉入鬓,嘴唇嫣红。遥想当年,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都是媚人,那翩迁的醉人台步、那浅浅的婉转唱腔……拜在她石榴裙下的不计其数,然而不过都是觊觎她的皮相罢了……

    丫鬟香玉进来打扫屋子。前日珍珠已派给了四姨太,是该再添个丫头了……

    “老爷呢?”她问香玉。

    却见香玉擦台子的动作一滞,嗫嚅了一下道:“听说老爷去马场了。”

    “哦?”她一挑眉毛,“老爷一个人去的?”

    “不是,三小姐也去了,还有,还有,四姨太也去了。”

    “啪”的一声,她手里的梳子崩断了一根齿,吓得香玉浑身一颤。“没你的事了,打扫完就出去吧。”声音却是一反平常的柔和。香玉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红颜未老恩先断。”她冷笑了一声,没有人知道她今年已经三十五了,她看上去仍是那样的娇滴滴的,身段也没有走样,只是眼角的细纹如果不扑一层粉,却是抹不掉了。

    “苏子矜,你且别得意,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她恨声道。她原以为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又有个心心念念的前男友,要逼她出局是易如反掌的事;虽然在白舜华面前不敢造次,但是在少爷和小姐面前总是若有若无地暗示子矜和别人藕断丝连。以为风言风语多了,自然有人会起疑心,那她就还是白家独揽大权的三姨太。万万没有想到经了宋家的风波之后,两人的感情反而更好了,几乎形影不离起来。下人们在背后窃窃私语,对她也不像以往那么毕恭毕敬的了,呕的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钱凤君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多少风浪都一路过来了,又岂会败在一个女学生手上?

    本来她今日装扮停当,是想拉着三小姐去看最近轰动一时的电影《故都春梦》,却不想被孤零零的抛下了。想了想,还是上楼同二太太聊家常去算了。虽然二太太言语无味、头脑单纯,倒不失为一个好听众。

    两人正亲亲热热地说着话,突然香玉走进来,在她耳边悄声道:“三太太,门房说有个叫卢旺才的人找您,要不要让他进来?”

    她全身一震,就像六月天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二太太见她失态,奇道:“妹妹,你怎么了?怎么神情这样恍惚?”

    她忙的回过神来,笑道:“不是,看来又是哪个穷亲戚来要钱了;真是要命,回回都赶不走,说不得还要我去应付一下。”说着向香玉使眼色,香玉会意,先行去了。

    钱凤君下得楼来,一时心潮起伏,那最不堪的一段往事又在眼前一一浮现。

    十五年前她也是沪上红极一时的名旦,多少富家公子她都不放在眼里,独独对一个开药铺家里的小开另眼相看。当时也是温柔缱绻,多少柔情蜜意、山盟海誓,无奈对方家里嫌她是戏子出身,在当时人眼里:戏子和脿子没什么分别,纳妾可以,娶这种风尘女子却是有违孝道、万万不可的。

    无论她怎样低声下气,也不能博得对方父母的半点同情;于是两人商量一起私奔,却不想被他随身的小厮告了密,落得个棒打鸳鸯。她一开始还苦苦等候,直至有一日他前来,告知即将成亲,说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大彻大悟”:他没有一技之长,只怕到头来贫贱夫妻百事哀,最终变成怨偶。与其大家到最后后悔:我为什么为你而放弃锦衣玉食饱尝颠沛流离?我又为什么为你而虚耗芳华谢绝一切恩客?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反而在彼此心中留下一段美好回忆。

    她当时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也打断了两人之前曾有的情谊――当年的楚馆秦楼,莺梭织柳,不过是飘渺绮梦,只落得信誓荒唐,存殁参商。那些温言软语、风花雪月,却落得个凄凄惨惨雨打风吹去。

    却也从此心灰意冷,“爱情”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幼稚的游戏,说什么弱水三千只娶一瓢饮,却只不过是满纸荒唐一把辛酸泪;只有金钱、只有地位,才是一切;她不再甘心做一个戏子,摇身一变,成了名动一时的交际花。

    她曾经直言不讳地对白舜华说:“世上哪有伟大的爱情?可歌可泣的恋爱故事全是编出来的,人最现实,适者生存。”当时他听了大笑,也不知为何,别人都觉得她太泼辣,他却独独欣赏她这一点。

    而那卢旺才,就是当年告密的那个小厮。

    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如今的她刀枪不入,就算是见了那个人她都不怕,还怕了那个小人去?料想多半是来讹诈一笔的,心下厌恶:有的人就像苍蝇:闻到了味道就巴巴儿的飞过来了,你要不拍死它,它是不会走的。

    她故意磨蹭了很久,才漫步进了小客厅,香玉早已把人带到了,悄悄的站在门外候着。那人油头粉面,一脸猥猥琐琐的样子,见了钱凤君进来,就赶忙低头哈腰的上来问好:“白太太,您一向可好啊?”

    她心下鄙夷,退了一步道:“姓卢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一脸谄笑:“太太,如今世道不好,我也离开了孙家。念在我们过去的情份上,您就帮我一皩鶧―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钱凤君也不理他,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捻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眼见得那人又凑了过来,涎着脸儿道:“太太,如今您也大富大贵了,啧啧――看看这房子,这气派……好歹也有我当年的功劳不是?要不然,您哪来这样大的福气呢?”

    钱凤君“呸”的一声,下死劲地啐了那人一口,瓜子沫儿溅了他一头一脸:“你猪油脑子蒙了心了!还是记性给狗叼去了?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掂量着我不知道还是怎地!趁早给我滚得远远的,否则有你好果子吃!想要钱?先摸摸自己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瓜子!”

    那人恼羞成怒,一边用袖子抹脸一边恨恨道:“你如今也不过是昨日黄花罢了!如今人人都知道,白舜华娶了个知书达理的绝色美人――你也别得意,你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钱凤君气得浑身发颤,随手操起一个花瓶就砸了过去,那人额头渗出血来,到底不敢声张,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去。香玉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也不敢进来撞在枪口上。过了一会儿听得三姨太扬声唤她,才哆哆嗦嗦地进去收拾碎片。

    钱凤君正兀自心里愤恨,忽见大太太屋里的紫菱来找:“三太太,太太让您去她屋里商量个事儿。”

    她忙的堆起笑:“不定让哪个小丫头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来?你且回一声,说我马上就到。”说着顺手理了理头发,抹了把脸就上去了。

    只听得大太太道:“过几日就是三小姐的生日。今年不比往年,她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家――所以要办的隆重些,好多见些世家子弟。”

    三姨太忙的笑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儿,我却也想到了。依太太看,办个热闹的舞会可好?”

    大太太点头,又道:“热闹是好,却也不能请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

    三姨太面上微微一红,心里疑惑刚才的事怕是被大太太知道了,只好装糊涂:“可不是,自然要拣配的上我们家的才是。”

    大太太淡淡的瞟了她一眼道:“请个戏班子来吧。三小姐爱看戏,让她自己点几出,也高兴高兴。”

    三姨太心里有鬼,总觉得大太太在含沙射影,笑容便有些僵硬起来,嘴上却一刻也没闲着,回道:“如今走南串北的戏班子却是不正经,人手也杂;倒不如改天我带着三小姐去上海看场好的,‘麒麟童’的那出《香妃恨》就极有味道。”

    大太太赞许道:“你想的果然周到些,既如此,就依着你的意思办吧。”

    又见萧郎

    程家马场。

    子矜着了一身的黑色骑马装,束腰紧身,却从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洋绉衬衣的荷叶边来,头上一顶黑色贝雷帽,倒有几分英姿飒爽;一旁的白静媛却是一身红色的马衣马裤,马尾扎的高高的,显得娇艳欲滴,身段玲珑。

    其实子矜不爱骑马,骑了一会儿就乏了,白舜华就只是牵着马陪她在马场上散散步。

    程果夫军旅出身,马术自是不必说,白静媛也甚是喜欢跑马,两人溜的兴起,兴致勃勃的赛马去了,没一会儿就跑了个不见踪影。

    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金童玉女,登对的很,白舜华对这位白家的准女婿似乎很满意,的确,论家世、论样貌、论才干,程果夫都是屈指难数的,整个南京城里也挑不出第二个来。倒是白静媛一派天真,总忍不住让人替她担心吃了亏去。

    如今正是盛夏,马场上的草长得很是旺盛,那蓬蓬勃勃的绿,散发出一种鲜嫩的气息。

    远处的山脉隐隐起伏,缥缈的如同一抹灰蓝色的纱幕。

    另一边,透过稀稀落落的灌木丛,袅袅的炊烟从天际冉冉升起。

    这里视野极为辽阔,八月的天空像蓝宝石一样浓郁,又像锦缎一样光滑,一朵朵半透明的云彩,就像是点缀在缎子上的丝丝流苏,逶迤缱绻。

    两人静静地走着,却是各怀心事。子矜知道今日不仅仅是来骑马这么简单,除了陪白静媛来会会意中人,只怕还另有璇玑。

    事实上自从那日以来,她一直觉得有些尴尬,其实她自己很清楚,她对白舜华有感激、有仰慕、有关心、有理解,似乎也可以说是喜欢,但还谈不上所谓的爱情。她本就不是一个感情强烈的人,与修文的感情也是细水长流,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别人说的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传奇,她总是持着几分困惑的态度。因为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荡气回肠的感觉,只觉得若能找到那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就是莫大的幸福了;若果真不能,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正兀自出神,忽听得白舜华轻声道:“子矜,你可愿意会会程三小姐?”

    子矜待要回答,却见程果夫和白静媛迎面策马而来,转眼到了两人跟前,程果夫一个俐落的翻身,纵身下马,回头又笑吟吟地抱了白静媛下来。

    白静媛笑着嗔他:“我知道你是存心让着我呢!好没意思。”此刻她的脸红扑扑的,好像散发出活泼泼的蒸气来,程果夫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不语,看在旁人眼里,自是柔情无限。

    白舜华笑着斥她:“你一个女孩子家,整日吵着要来骑马,也不怕别人笑话。果夫是大忙人,别老粘着人家。”

    程果夫接口道:“伯父说的哪里话!这马场空着也是空着,我们家也就我一个常来遛马,我求着白小姐常来转转还不能呢。”

    忽地又转向子矜道:“白夫人,家姐一直想同您交个朋友,可否赏光喝个下午茶?”

    有的人,只要第一眼,你就会有预感,这个人很可能会是爱人、知己、朋友,或者是敌人。

    眼前的女子眉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