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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第3部分阅读

    占了什么便宜去,但也着实让下边的人手忙脚乱了一阵。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是生死未卜,我怕你知道了担心……”说着顿了顿,见子矜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又道:“我知道,你要是得了消息定会去上海陪他――但是你不能去看他。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你可知道是谁救了他?”

    子矜心下疑惑,连日来的谜团眼见得就要水落石出,却更觉不安,隐隐预感到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必是非同寻常。

    “是程家的人。他们家的事你应该多少有所耳闻吧,程家大小姐嫁给了如今的总统自是不必说了,程家两兄弟是中统的人,他们的手段不提也罢——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你可知道楚修文是怎么被送到上海的医院抢救的?用的是总统府的直升飞机!” 见子矜一脸错愕,又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背后救他的人是程家三小姐――至于为什么救他,虽然不清楚,倒也不难猜。之前我就疑惑,是谁这么大的来头,让姓李的吭都不敢吭一声就把人交出去了——这也难怪,原来是程家的人。”

    子矜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却是神色平静。

    白舜华奇道:“你不生气?”

    子矜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又有什么资格可以生气的?说到底都是我连累了他,幸亏他命大,有人出手相救。那三小姐想必是个痴情人,又这样为他――修文要是最后能娶了她,且不说是他的福分,连我也替他欢喜。”

    白舜华转过头去,装着没有看见她脸上的泪水。

    不是谁负了谁,而是这一世,木已成舟。

    韬光养晦

    一个礼拜下来,子矜已经知道了白公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名字、喜恶和习惯,甚至是一些八卦琐事,当然这多半要归功于翠墨。比如她知道了司机阿来曾经同结婚前的二太太有过一段往事,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白公馆的下人在背后还是津津乐道;比如她知道了管家张华是个厉害人物,本来大可以自己出去干一番事业,但是因为白家老太爷有恩于他,所以心甘情愿留了下来,对白家是忠心耿耿,而且传闻和黑道上的人打交道的事,都由他经手;比如她知道了洗衣房的李妈是个苦命的人,死了丈夫,又被儿媳赶了出来;厨房的小红是被父母卖给人贩子的,为了养活她的几个弟弟……

    白公馆里的下人也分三等,那一等的贴身丫鬟是万万不能小觑了的,只因老爷和少爷都是忙人,又经常不在家,顾不上家里这许多的芝麻碎皮的事儿――子矜清楚的记得当时翠墨说的每一句话:大太太房里是紫菱,就是那日送盒子下来的,平日里也很少下楼,别看她闷葫芦嘴儿似的,心眼可比谁都多,许多事情大太太不知道的,她都暗地里掂量着办了;又是个明白人,知道睁一直眼闭一只眼――三姨太待下人严厉,所以出了事儿个个都找紫菱求情;二太太房里是绿珠,丫鬟里头就数她长得最齐整,可惜人也随二太太――缺了个心眼,要不是有二少爷和三小姐在,也不知二太太那屋吃了多少亏去了;三姨太房里原有个胭脂,去年年底的时候出了事,被撵出去了,下人都说是冲撞了贵客,依我看,多半又是一起冤枉官司,也不知是哪一位主子在那儿作法呢,所以现在三太太屋里只有两个二等使唤丫头,有个叫珍珠的,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儿;大少爷房里的,样貌是个出挑的,可是心气也高,大伙儿都知道,她早晚是大少爷的人,只因老爷不喜大少爷拈花惹草的,所以还没开脸,只是大太太多嫌着她,只怕到最后也难如愿;二少爷和三小姐作风有些洋派,不喜欢身边人围着转,所以倒是没人。我原是服侍老爷的,之前两个都被三太太撵走了,说是使狐媚子勾引大少爷,其实底下的人谁心里不明白呢,她几次三番挑碴儿,要不是我事事小心,多避着她,也早被赶走了――您这次开口啊,正合了她的意。

    流光荏苒,那是最容易过去的。

    这世界上又有谁离了谁会真的活不下去呢。

    那日哭过后,子矜反倒冷静下来,得知修文尚在人间,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在白公馆立足也不容易,就像翠墨所说的――这里的人摸爬滚打多年,什么事没见过?袖手旁观、隔岸观火,还是好的;调三窝四、见风转舵、落井下石,也是见怪不怪了。

    子矜心里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没有身家背景,年纪又轻,见的世面也不多,只怕背后等着看笑话的大有人在。虽然白舜华很是护着她,但是她也不过是年轻了几岁罢了,大太太二太太年轻的时候也都是美人,如今还不是色衰而爱驰;更有一个八面玲珑的三姨太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她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只怕日子也是不好过。好在有翠墨提点,她又处处小心,几日下来风平浪静,倒也没出任何岔子。

    子矜为人大方,待人又懂得拿捏分寸,不卑不亢――对上面几位太太恭谨有礼,对下人也和颜悦色的,加上看在旁人眼里,白舜华对她温柔体贴,宠爱有加,连三姨太当年都比不上,难得的是她也不拿威作福的,不像三太太端惯了架子的,所以一时之间,合府上上下下,对这位新进门的姨太太无不交口称赞,有曲意奉承的,也有真心喜欢她的,倒是把三姨太的风头给比了下去。

    这日开饭前,便听得丫鬟们窃窃私语,说是二少爷从上海回来了,这次据说是和上海的洋行协会谈生意去了,做了一笔大买卖……自从上次惊鸿一现之后,子矜尚未见过这位少爷,倒是大少爷天天在她跟前晃悠,还时不时地被她撞见同丫鬟调笑,也难怪白舜华不喜。那她也见过几次,虽是一个雪肤黛眉、杏眸樱唇的美人;可惜神情太过倨傲,不讨人喜欢,下人也多半是当面奉承,背后冷言冷语的,子矜心里暗暗替她惋惜:锋芒太露,只怕难以长久。

    白家有严格的用餐时间,白舜华虽然不讲究俗礼,但是一向严谨守时,律己甚严,赏罚分明,因此众人也都是兢兢颤颤的安守本分,在他面前不敢放肆,只有大少爷一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屡屡犯戒。白家有条家训:“放纵是堕落的开端、罪恶的深渊。”类似于圣经上的旧约,但是也很能说明大少爷不得欢心的缘故。

    白家的用餐时光向来安静,偶有交谈也都是轻声细语,佣人静悄悄地上来布菜、奉茶、端水漱口,一切都井然有序。起初子矜难免觉得有些压抑,日子久了也就习以为常。家里的大小事务,都在晚饭后讨论,当然都是些正事,而那些琐碎的杂事在清晨点卯之前就由三姨太一一分派给下人们去办了。

    众人都已就座,大太太吃斋,一向都是厨房特特的做了再由紫菱端去屋里;大少爷今日又不知去哪儿厮混了,倒是比其他人都忙上几分,常常不在家里用饭。

    饭厅里的西洋珐琅挂钟刚敲响,就见二少爷从楼上踱了下来,脸上犹有几分风尘仆仆的倦色,却是不掩其风仪俊秀,气度从容。

    白舜华微笑着待他走近,问他要不要先去休息,他摇摇头,向饭桌上的众人点头示意后坐下。

    子矜今日才有机会看清这位众口称赞的二少爷:眉目冷淡,薄唇微抿,看上去文质彬彬,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只是眼里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泄漏了他的精明。眼神扫过之处,那些丫鬟们都是一阵脸红,独有子矜觉得心里泛寒,好像心里所有的想法都暴露在这个人的面前似的,让她很不自在。白致远就坐在她对面,偶尔两人四目相接,都让她心下微微不安。

    白舜华觉得有些奇怪,以为她是担心明天晚上宋家的酒会,温言到:“明日有我陪着,酒会上的人你也大多见过了,不必紧张。”

    子矜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托口道:“不是的,我只是在想明日穿什么衣服才好?”

    刚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妥,果听得三姨太道:“妹妹长得花容月貌,自然穿什么衣服都是好的,莫非我昨儿个让锦记的张师傅送来的衣服不称妹妹心意么?”

    子矜一笑:“那衣服我很喜欢,还没来得及谢谢姐姐呢!”

    事实上那两件旗袍式样太过新潮,下摆的开叉高了些。

    那日还是三姨太陪她一同挑的料子,花样素净大方,倒是很合她的意,可是忘了嘱咐款式,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明知道被摆了一道,却也不好说出口。

    昨儿个翠墨抱怨了几句三太太小心眼,还被她数落了几句:“如今她心里正不痛快,何必再去惹她?若是传到她耳朵里,又有一场是非。今后凡是三太太的主意,一概不许议论。”翠墨也深知个中厉害,自是不再多言。以前教古文的先生曾说过:哲士多匿采以韬光,至人常逊美而公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一直深以为然。

    子矜说完转过头来,无意之间瞥道白致远的嘴角有一抹似有若无的讽意,她疑心自己看错了,再看时,却见他面无表情地挟了一筷子菜,于是心下暗自郁闷:难道是这阵子忧思过虑,神思恍惚了不成?

    当晚白舜华来到子矜房里。事实上这一礼拜以来,他一直在书房过夜,两个人在旁人眼里看来是新婚燕尔、如漆似胶,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他们的关系可以用“相敬如宾”四个字来形容。有时候白舜华也会过来陪她聊聊天,说说笑笑的气氛倒也融洽。

    见子矜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便问:“这么晚了还没睡?”

    子矜抬头笑道:“看连载呢_张恨水的《金粉世家》,你可听说过?”

    白舜华顺手接过报纸瞟了一眼道:“看过几次,觉得没什么意思,倒是常常听小媛跟我提起。年轻女孩子想必都爱看吧?”

    子矜捋了捋头发,想了想答道:“倒也一般。小说虽然不真实,但是无奈现实太过残酷。从这等花前月下中寻点慰藉也好,聊胜于无。”

    白舜华摇头道:“你看你,说话像老太太似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说这话也不迟。”

    子矜笑道:“我可是心如止水、看破红尘了。”

    白舜华见她年纪轻轻,却作此颓丧之语,心下不快,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便岔开话题道:“明日我再让人送套衣服过来,免得你心里不快。”

    子矜闻言一愣,皱了皱眉:“这又是哪个在那儿多嘴多舌的!”

    见他微笑不语,又道:“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自己没讲明白,怨不得三太太;若是再惊动了别人倒是不好――婚礼之前做了一柜子的衣服,不定挑一件就得了,何必再费事呢?”

    白舜华叹道:“难得你这样大度,也罢了;凤君一贯如此,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子矜淡然道:“这也不算什么——谁活着都不容易,何必这样计较?”

    白舜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此的看透世情,因劝道:“你就是想的太多,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我看你这几日仿佛又瘦了些,必是忧思太过所致,你且放宽了心,和一帮子夫人小姐打打牌,去街上逛逛,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子矜猜到他心里所想,多半是起了疑心,便道:“我不爱这些,觉得辜负了大好光阴似的。倒是看百~万\小!说还好些。”

    白舜华放下心来:“那就好,时候不早了,你歇息吧。”说着起身要走。

    子矜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道:“舜华,我陪你去书房,打打下手什么的,好不好?”――自那日以来,知道他不喜,只得叫他名字,初时还觉得难以开口,一来二去的竟也习惯了。

    白舜华颇感意外,心下却也欣慰,嘴上却道:“要很久,怕你觉得无聊。”

    子矜笑道:“这天气这样热,我也睡不着,还不如找点事做。”

    白舜华点头:“即如此,不如去院子里散散步,也凉快些。今晚月色不错。”

    子矜奇道:“你这样的大忙人,难道没有正事要做么?”

    白舜华微微一笑:“再这样通宵下去,怕是去年积下来的公文也批完了。”

    子矜醒悟过来,一时大窘。

    月色温柔。

    院子里很安静,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栀子花的香味。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会儿。

    子矜抬头看看月亮,今晚月色的确很好,一丝乌云也没有,连月亮上的阴影都清晰可见,因感慨道:“好圆的月亮。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月亮,心里总有些伤感。”

    “伤感的不止你一个,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墨客,又作了多少诗词歌赋。”

    “那倒是,你喜欢哪一篇?”

    “人人都喜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倒是觉得他那首‘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更合我心意。”

    子矜闻言抬头,只见淡淡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显得那背影格外落寞。不由自主地开口劝慰:“好虽好,却也太颓唐了些。天才总是寂寞的,我们还是做凡人算了。况且这也不是东坡首创,李太白早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诗,苏轼那首是从这首上化出来的,却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白舜华转头笑道:“今日方知你是才女。”

    子矜也笑:“才女不敢当。真正聪明的女子,是不会把自己打扮成才女的样子的。”

    白舜华奇道:“这却是为何?”

    “这就有讲究了,多半是因为男人不喜欢比自己聪明的女人,所以才女总是寂寞的,你可见古往今来,有几个才女是有好结果的?唐婉也好,李清照也好,都是悲剧。”

    白舜华不由得停下脚步,只见身边的女子眉目如画,皎洁的月光敷在她朦胧的脸上,有一种梦幻的气息,美得渺茫。

    夏日夜晚轻柔的风吹来,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和湿漉漉的青草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抬头望天,璀璨的星子一颗一颗,流光飞溅。

    夜色如水,佳期似梦。

    徘徊于风露之下,不知今夕是何夕。

    醉卧花荫

    第二日下午,翠墨来屋里给子矜梳妆打扮,问道:“今儿梳什么样的?”

    “就梳个简单的攒心髻吧,回头配那件软烟罗的粉玉梅花的旗袍正好。”

    翠墨笑道:“也就是太太,每次打扮的这样素净,却回回抢了所有人的风头。”

    子矜一笑,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正色道:“旗袍的事,可是你和老爷说的?”

    翠墨一愣,见镜子里子矜一脸严肃,忙辩解道:“怎么会呢?我还不至于那样糊涂。”

    子矜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反倒噗哧一笑:“看把你急的,我也就随口问问罢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唧唧歪歪的人。”说着又皱眉:“这事说也奇怪,总不至于是三姨太自个儿去跟老爷说的吧?”

    翠墨仔细想了想到:“是了――昨儿个三太太房里的珍珠来找我,哭哭啼啼的,说是三太太打了她两下,还说要把她赶到洗衣房去――八成是因为这个怀恨在心,向老爷告的状吧。”

    子矜拿起一根翠玉簪子,递给翠墨,又道:“好好的,为什么打她?”

    “说是昨儿打扫房间的时候弄坏了三太太心爱的西洋八音盒,就是会唱歌的那个玩意儿。”

    子矜点头,想了想又问:“她还了说了些什么?”

    翠墨替子矜挽上发髻,道:“您不说我还真忘了:说是想让您求个情,别让她去洗衣房,她愿意来您屋里伺候。这两天琐碎的事多,我就给忘了。咱们要不要帮帮她?”

    子矜皱了皱眉又问:“依你看,珍珠这人怎么样?”

    “手倒是挺巧的,就是人不够老实。”

    “恩,那就是了。”子矜戴上了耳坠子,站起身来,“这事咱们别管,不然羊肉没吃着,倒惹了一身腥。”

    翠墨不解,问道:“可是怕得罪了三太太?”说着去柜子里取衣服。

    子矜无奈的叹气:“倒不是为这个——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你仔细想想,那八音盒放在玻璃柜子里,罩不上灰,好好的擦它作什么?就算去擦,明知道三太太是个不讲情面的人,她还不加倍小心了去?她平日里和咱们走的又不近,为什么偏偏就找你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