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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第5部分阅读

!」

    他只好说:「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想去吃,去喝。在外面吃山珍海味,哪 有在家里吃碗捞面条舒服?没办法啊!」

    妻子说:「知道了,啥时候也让咱沾沾光,你山珍海味都吃够了,咱们换换。」

    说是这样说,换换是不可能的。任凭到这个单位这些天,屈指算算还真没在 家吃过几顿饭。真是没办法,有些饭真是不想去吃,但碍于情面,还是去了。比 如下班时碰到别的处室的头头,正好那头头去赴宴,顺便就拉住了他,本来那人 就有巴结他的意思,他也明白。但是人家说任凭怎么了,太牛x了吧?请你吃饭 就请不动?当然这是开着玩笑说的,任凭的脸皮薄,搁不住人家央求,就去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所以一个礼拜下来这样的饭局也有那么三四次,再加 上本身的应酬,一个礼拜基本上就没有回家吃饭。当然,今天晚上是例外。今天 晚上是自己愿意去的。

    这时徐风过来了,任凭看看表,已经六点了。他让徐风把自己送到了离星星 酒吧很近的地方,并说走的时候他就不用管了。徐风会意,问了一声明天早上还 是老时间吗?任凭说还是。徐风就一踩油门走了。任凭看到离约会的时间还有十 几分钟,下车的地方离星星酒吧很近,就悠闲地向前踱着步。有时想想,就这样 悠闲地走走还是不错的,看看街上匆匆忙忙的行人,象是大树下的蚂蚁,纷纷为 口腹之欲而奔波着,「嗟彼世间人,俱为稻粱谋」,从这点上来说,人不比蚂蚁 高明多少。人与蚂蚁的区别是,蚂蚁是在大树下觅食,将觅得的馍花、昆虫等运 回自己的窝内;人在世间奔走,将挣的钱拿回家去,养活家小。

    星星酒吧一转眼就到了,这个地方自己知道,天天上班都会路过这里,就是 没有进去过。这家酒吧的门面不大,任凭走了进去,里面暗暗的,只有墙上的几 盏壁灯发出微弱的光。这个酒吧可是名副其实的「星星」酒吧,面积很小,柜台 只有一两米宽,包厢也不多,顶多五六个。也没有上下层。跟自己去过的威尼斯 酒吧简直不能相提并论。这座城市从开始就形成了东富西贫的格局,因为政治和 经济是紧紧相连的,政治中心往往是经济中心,东郊是省政府所在地,那里聚集 了全省的投资和财富,而西郊是市政府所在地,全省十八个地市只占其一,当然 就难以与之伦比。加上最近市委市政府又制定了市中心东移的规划,并在东郊规 划了新区,西郊的发展就更加不利。娱乐业是经济发达与否的直接反映,所以全 市大型酒吧都分布在市区的东部也就不奇怪了。

    有两名男侍者在大厅里走动,见任凭进来,就热情地打招呼。任凭问有没有 顾客在里面,侍者答说有一位女士已经来了有十几分钟了,说是等人。任凭就明 白了,径直向里面走去,这时成雁大概也听到了他说话,从一个包厢内走出来笑 着和任凭打招呼。但是任凭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现成雁的笑很不自然,甚至有些 惨淡。任凭见成雁上穿一件浅黄铯薄毛衣,下穿一件深色喇叭裙,显得更加婀娜 多姿。她开始时双手相交放在小腹前面,后来左手打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走进那个包厢,原来这包厢只是一个由一张小桌、两张用布包起来的长 椅组成的狭小空间,周围用一人多高的木板隔就,门口的上半部挂了一张花布帘。

    任凭不禁怀疑起来,难道现在很多文学作品中描写的酒吧间里的恩恩怨怨的 凄美爱情故事就发生在这样龌龊的地方吗?

    侍者拿了酒水单,敲了敲包厢的木板,得到允许后方才进来。成雁征求了一 下任凭的意见后,要了两个汉堡包,两杯可乐和两杯啤酒。任凭说:「你不是不 能喝酒吗?记得你喝酒后过敏。」

    「那是在公开场合,今天是在私人场合。公开场合喝酒容易惹来麻烦。不过 今天无所谓了。」成雁好像有什么心事。

    侍者将他们要的东西都拿来了。成雁拿起汉堡包递到任凭手里说:「吃吧, 这对你来说可能过于简单了点,但是也不能天天大鱼大肉地吃,那样对身体并不 好,你看咱们单位的很多人都吃成了三高型干部:高血压、高血脂、高脂肪肝。」

    「我还没事,至少现在还没有这些病。」任凭接过汉堡包,却发现成雁没吃, 就说:「你呢?怎么不吃?」

    「我现在不饿,你先吃吧。我先喝这个就成。」她指着手里的可乐说。

    任凭一会儿就将汉堡包吃下了肚。任凭端起那杯啤酒说道:「来吧,喝酒。」

    「来,干杯。谢谢你的光临。也谢谢你给我面子。」成雁也举起了酒杯和任 凭碰了一下,然后喝去了一大口。

    「也谢谢你,要知道被一个漂亮女士邀请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拉倒吧。只要不吓着你就行。」

    「有个问题可以请教一下吗?」任凭喝了口酒问。

    「尽管说。」

    「你为什么请我呢?」

    「你以为呢?」

    「我觉得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成雁没有马上回答。她端起杯子,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又叫服务生添 酒。

    服务生又拿来两瓶啤酒。

    成雁又把自己的杯子添满了啤酒。

    「我……想和你讨论一下人生。」成雁慢吞吞地说。

    任凭笑起来。他不是笑成雁提的问题荒谬,而是笑一个年轻女子在喝酒的时 候提这样的问题很滑稽。不过,煮酒论人生,特别是和自己心仪的女子论人生应 该是一件惬意而又浪漫的事情。

    「我很早就知道你。」成雁神秘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不是经常发表文章?」成雁不直接回答,又反问了一下,好象要证明 她的一个古老的命题。

    「以前有一些豆腐快文章在本地的报纸上发表,不过现在已经搁笔了。」任 凭实事求是地说。

    「那就对了。你写过一篇叫做《论出世入世》的文章?」

    这下触动了任凭的一些回忆。自己是写过这样一篇文章,大概是在两年前。

    那时晚报文艺版正在搞「我看人生」专题征文,任凭也造了一篇寄去,后来 居然被采用了。实际上那篇文章全是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写的,用自己的亲身经 历来考察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的两种人生道路。主要论点是,中国的知识分子 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非常关注自身的价值,有济天下之心,但也有软弱的一面, 理想不成就想到自我完善,产生遁世的思想,或与山林为伍,或沉湎于酒色,当 然也有例外者,如以自杀方式表示抗议的。

    任凭学的是文学,他从高中时就开始写些小东西,并受到老师的鼓励,老师 常常把他的作文在班里当作范文来读,所以大学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学这个 专业。毕业时自己主动要求下基层,分到郊县政府的一个机关,象李白诗中写的 那样「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想干一番大事业。他开始积极地工 作,广泛入世,出入县政府委局之间,吃饭、喝酒、打牌,甚至锻炼自己说话的 腔调,于是自我感觉越来越好,自己瞧自己都象个当官的。

    但工作一段时间后他才明白,县里的工作非常琐碎,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样 天天为社会经济发展做出重大贡献。相反自己学的文学并不是至高无上的,「吟 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在旁人看来那东西就象一杯水一样平常,况 且总结报告之类的文件根本与文学不沾边,甚至可以说那东西与文学是根本不相 容的,因为在那些报告中你稍微用几个华丽的词句,就会招徕那些当官们的耻笑。

    就这样埋头苦干了三年,自己还是原来的模样,除了胡子较原来密了些、头 发里多了几根银丝外,没有特别的变化。最让他伤心的是,他们局要提拔一名副 局长,组织上也把他列上了考察对象,自己晚上躺在床上想一想,只有自己最符 合条件,没人能够竞争。自己当局长是板上订钉的事儿。可是后来一宣布,自己 只是陪衬而已,新任副局长大人是一位从外局委升调来的年轻人,比自己年龄还 小,却偏偏又做自己的顶头上司。后经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人是县长他小舅子。 怪不得如此!

    这件事使他想起了办公室的老李经常向他叨叨的一段顺口溜,说是「年龄是 个宝,文凭离不了,关系最重要,能力算个吊!」当时他不以为然,这次的铁的 事实让他信了。于是自己心灰意冷了,开始遁世。那个县虽小,但尚有山水,他 常常徜徉于山林之间,听鸟鸣,浴清风,赏明月。用心体会那「蝉噪林愈静,鸟 鸣山更幽」的意境。

    这样过了一年多时间,市里公开招考公务员,在报纸上登出了大幅的公告, 任凭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心想总不会天下乌鸦一般黑吧?再说市里是大机关, 不会全凭关系,他复习了一个多月,参加了考试,录取到市调研局工作,但进去 后又很失望,那里的牌子虽说很大,说是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参谋部,实际上是领 导决策的主要工具而已,比如说,领导想干什么事,但可能不是那么顺畅,或者 有反对的声音,或者与国家政策相抵,这时就会让调研局调研一番,拿出相应的 证据来,当然,调研的结论须符合领导意图。

    那个单位实际上是个清闲地方,养养老还可以,实在不适应热血青年。于是 任凭就开始遁入书海,搞起了研究。他非常羡慕东方朔的处世态度。东方朔虽在 朝廷闹市,却能避世于金马门,做了一个真正的隐士。连李白都赞叹道:「世人 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自己能不能象他那样既供职于朝廷,又游离于 其外呢?因为那里较为清闲,所以他常常打一卯就出去逛书店了,在办公室里也 可以尽情地阅览书籍,兴致来时就写一些小文章投投稿。现在回忆起来,那种生 活还真让人留恋。

    「你在想什么?也不回答我的话。」成雁催促道。真是的,自己只顾想以前 的事,把成雁冷落了。

    「是的,是写过。那时我还在外单位工作,但你千万别信那文章。」

    「为什么?难道那不是你自己写的?」成雁吃惊地问。

    「那倒不是。文人的事,你不知道。听说过孟子说的一句话没有?『尽信书 不如无书』,读书可要分清是非。」任凭说着,向后欠了欠身子,这地方坐起来 真不舒服,「那篇文章太消极,不利于青年人的成长。」

    「我觉得比较符合实际。当时我就把这篇文章剪了下来,,压在玻璃板下。

    当时我以为写这文章的人肯定是个老头,因为只有上了一定年龄才会对这个 问题看得这样透。你看你文章里说的:「男人应该出则为相,入则为士『,还有』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起身『,说得多好啊!那是何等的潇洒和超脱!我就做 不到。」成雁眼里先是放出特有的光,最后这种光却又黯淡了下来。

    「但是人都希望自己『达』,而不希望『穷』。」

    「可是达和穷不是自己能决定了的事儿。有很多非主观的因素,尤其是对女 人。」成雁这样说着,杯子里的啤酒又喝完了。看来她还真能喝点酒。任凭听说 能喝酒的女人心眼大,不知道是否是这样。不过从外表看,这个女人很有修养, 心眼也不小。

    「女人在社会上的地位还是不行,还存在着男女不平等现象。」任凭根据自 己的经验说,「比如说政界吧,中央二十几个政治局委员有几个是女的呢?常委 里面就更不用说了。」

    「不光是政界,其它各界都是一样。那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积淀的结果, 不可能在年内改变过来。」成雁判断说。

    「是啊,所以国家才有《妇女儿童保护法》,还专门为妇女设立节日。社会 主流倡导什么,恰恰说明什么就处于出弱势。」

    「是啊,世界上怎么就没有男人节呢?男人们的势力太强大了,所以不需要 保护。」

    「但是现在情况正在改变,比如在家庭领域,妇女已经把持了经济上的的大 权。据我所知,很多家庭都是女的掌管财政,男的花钱都要申请。连著名作家贾 平凹也不能例外。」任凭想起了自己看过的《贾平凹的情感历程》,「贾平凹每 次收到稿费都要拿回家,拿回家就没了自主权,每当想接济一些穷亲戚时,妻子 韩俊芳就不让。弄得大作家的劳动成果得不到尊重,也没有自豪感。」

    「后来贾平凹不是离婚了吗?受害的还是女性。」

    「受害的也不一定就是你们女性。有时离婚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感情的事 说不清楚。」任凭说。

    「你的家庭财政不至于这样吧?」成雁反问道。

    「我嘛,」任凭顿了顿,「怎么说好呢?还可以吧。较大作家好一些。」

    任凭实在不愿意在一个女子特别是自己的下级的女子面前说出实情,那样会 降低自己的威信。实际上自己哪能跟贾平凹比呢?自己除了工资外什么也没有, 工资卡都上缴几年了。当然那是过去,现在他手里慢慢有了活便钱。人家贾平凹 是国际级的大作家,一部书稿就卖几十万元。那样的作家还感叹在家中没有自主 权,自己就认了吧。

    「任处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学文学的吧?」成雁半勾着头,眼睛却 看着任凭,所以眼珠在眼睛的上部,加上她在微笑着,看起来很迷人。

    「你怎么知道?我脸上又没写着文学两个字。」任凭故弄玄虚地说。

    「你先说对不对吧。我的第六感觉是很准的。」成雁歪了一下头说。

    「也算对吧。」任凭故意说。

    「什么叫也算对,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这两者之间没有第三种答案。」

    成雁紧追不放。

    「你这是典型的双向思维。非此即彼论。这是中国的传统思维方式,现在已 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举个例子说吧。传统的评价文学作品中的人物的方式总 是用好人坏人来区分,实际上是很狭隘的。难道就没有介于二者之间的好坏人存 在吗?一个人,他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丑恶的一面。同时这两者还在相互转化, 就象拔河运动中那条绳子上的红结,时而向这边摇摆,时而向那边摇摆。现在正 确的思维方式应该是多向思维。」

    「别卖关子了。就算我错了,你也不能在这长篇大论搞批判啊。」成雁不好 意思起来。

    「好好,我忘了,女同志脸皮薄,我说话应该委婉一点才对。不过我说的也 是我个人的观点,一家之言。这个问题完全可以搞争鸣。」任凭怕伤了成雁的自 尊心,尽量说得不那么刻薄。

    「没什么,没什么。你说的让人无可辩驳,真理就是真理,不需要讨论了。

    再说,两军相逢勇者胜,两人争论应该是有理者胜。这很正常。很多评论家 的观点是截然相反的,常常在台上争得面红耳赤,但在台下还是好朋友。「成雁 说。

    「好了,不争了。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我上学是在黄大,学的是汉语言文 学专业,它包括两个子专业,一个是语言,一个是文学。你说我学的是文学,你 说我怎么回答你呢?只能用『也算对』来表示了。」任凭象老师跟学生讲课似地 解释说。

    「人家说的文学就是汉语言文学的意思嘛。」成雁像是有点撒娇地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任凭问。

    「文如其人嘛。我看你写的文章,不是中文系的人写不出来。引用那么多唐 诗宋词。」成雁还真读过任凭不少的作品。那段时间任凭正在读《唐诗三百首》 和《宋词三百首》,所以写文章也引用了不少。

    「你也经常读书吗?」任凭对面前这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人家读的也是汉语文学专业,包括语言和文学两个子专业。所以对文学书 籍还是经常涉猎的。不过不能跟你比,我是1990年湖北省的一所高等专科学 校毕业的。」成雁故意学着任凭的腔调说。

    「你也是中文系的?真是碰到同行了。以后可有人相互切磋了。不过你可是 学妹嗷,我比你早三年毕业。」任凭兴奋起来。他本来想说「这下可碰到知音了」, 话到嘴边却将「知音」改成了「同行」,因为对成雁说知音等于说有那种暧昧关 系了。

    「看你兴奋的,好像八辈子没见过中文系的学生似的。中文系毕业的一抓一 把,天上掉下砖头砸住十个学生,五个都说自己是中文系的。因为学中文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