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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第45部分阅读

突破,也能为队友制造机会,这些都令他满意,可佛朗哥身上流淌着南美人热情奔放的血液,时常会在赛场上不顾战术纪律而恣意妄为,尤其是他这种即兴发挥严重伤害到球队的利益的时候,就尤其让程德兴愤怒——他可以原谅错误,甚至理智地接受背叛,可他就是不能容忍这种罔顾集体利益的事情!因此他一点都不喜欢佛朗哥。假如能给他机会重新为雅枫挑选外援的话,他宁可要一名东欧球员,他们不但有技术,还有纪律,用起来得心应手。

    他没去考虑斟酌另外一个前锋的人选。他到现场看了武汉雅枫最近两场比赛,对临时客串中锋的高劲松非常满意,即便雅枫的主力前锋伤愈复出,也不可能动摇到高劲松的主力位置。可让他担心的是,小家伙最近和李晓林这个混帐走得太近,闹不好很可能会被李晓林引上歧途……还有就是高劲松的转会问题。自打他上任,前后已经有三四拨人来打听过高劲松的情况,一个曾和他打过几回交道的经纪人还在电话里暗示,只要他高抬贵手放高劲松去西安,陕西天河俱乐部就一定“另有重谢”。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他相信区志强说的全是真事——假如他玉成了这桩好事的话,陕西天河绝对不会亏待他。可他怎么可能会让高劲松转会?就算他放高劲松转会,他也不会让高劲松去西安。他总不能帮着同属联赛中游球队的陕西天河壮大实力吧?放李晓林过去,那是出于无奈,他不能在自己身边放颗定时炸弹,但是陕西人还想要高劲松的话,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他端起了杯子,又喝了一口水。即使是喝水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没离开图板,脑子里还在转悠着球队的战术和人员搭配。现在他思考的是雅枫的中场。实际上,他最近所有的空闲工夫都在琢磨雅枫的中场。

    雅枫的中场有缺陷,很严重的缺陷……

    这个判断不禁让人有些怀疑程德兴的执教水平,李晓林、魏鸿林、周健、迟郁文……这些队员虽然名气都不大,但是都很实用,虽然整体实力不及上海大连山东这些大球会,可这些队员组成的雅枫中场依然让许多中游俱乐部垂涎三尺——李晓林只差一步就到国家队,能力自不用细说,周健原本就可以踢中场多个位置,这个赛季里更是有长足的进步,技术、意识、战术配合样样都不欠缺,虽然他的防守能力依旧偏弱,可雅枫的中场还有一个魏鸿林,因伤缺席联赛一年多的魏鸿林,如今的状态好得令人咋舌,他的表现甚至引起了国家队教练组的关注……

    可程德兴还是认为雅枫的中场存在着很大的隐患。

    李晓林善于突破,周健传中球质量高,魏鸿林防守稳健,活动范围大,一对一的防守能力和协防能力都很突出……但是这些队员里没有一个擅长盘带!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谁来拿球?谁来盘带?谁来有效地调度攻防?谁来控制比赛的节奏?没有了中路的盘带突破,雅枫的进攻就只能靠着两条边路,可要是两条边路的进攻不畅,又该怎么办?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让程德兴感到苦恼,他的眉心处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川”字。他佝偻着身子,上半身几乎都趴在了茶几上,两只挂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战术图板。一个方案提出来,但是马上就被他自己否定,再绞尽脑汁思量出另外一个方案,依然经不起他自己的推敲,“4-4-2”、“5-3-2”、“4-3-1-2”,还有“3-5-2”,他把他能用上的每一颗棋子作了无数的调整,可他设计出的每一个战术构想都有无法补救的死角,都给对手留下了足够多的机会……

    哎,挠头的事情啊。

    他直了身子,伸手去拿放在烟灰缸上忘了抽的烟卷。这时他才发现,烟卷早已经燃到了尽头,烟蒂上挂着长长的灰白色的烟灰,无精打采地斜倚在烟灰缸边沿上。

    他拿过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烟盒。

    可这个烟盒是空的。

    他有些懊恼地把空烟盒连带着塑料纸捏成一团,随手撂到桌面上,眼睛四下里逡巡着。

    他没有多少烟瘾,从来都不象他的同事们那样,在讨论问题几乎是烟不离手,薰得整个屋子烟雾缭绕,也不象他的同行们那样,一场比赛下来,环绕教练席一圈全是长短不一的烟头,但是他在独自思考问题时,依然习惯抽上两口烟,让烟草气息帮助自己平静缓和下来,对他来说,抽烟,倒更象是一种工作的调剂。

    茶几上没有烟。这个结果让他忍不住有些光火。对于一个想抽一口烟却发现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得到满足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气恼的事情了。他生气地把把已经抓到手里的名牌打火机扔到了茶几上,金属和木质桌碰撞时发出的沉闷声响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望着躺在茶几上的打火机发了半天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就发了这么大的火。

    好在电视机柜上还有包烟。

    这不是他惯常抽的那种牌子的香烟。这包烟有着纷繁复杂的包装图案,烟盒的颜色也鲜艳得有些俗气,隔离潮气的锡纸看上去就给人一种纤薄不结实的感觉,这些都说明它的档次不可能是太高。不过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很快便点上了火,然后就象一个饿极了的老饕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呛人的烟草味立刻让他的喉咙感到不舒服,还强烈地刺激着他的肺,他好不容易才忍住咳嗽的想法,然后一种难以诉说的舒畅感觉就从肺部开始,渐渐地弥漫到全身……很快他就沉浸在这烟草带来的宁静之中。

    可这份对他来说十分难得的宁静很短暂,烟卷还没烧到一半,他的思维就无法自拔地转到战术图板上。

    “3-5-2”和“5-3-2”,这两套阵型已经被他摈弃了;“4-3-1-2”也不大现实——他无法舍弃周健这样的边前卫不用,况且边路进攻还是武汉雅枫的传统,队员早就习惯了这种打法,而且只有魏鸿林一个防守队员他也大不放心;“4-4-2”,无论是平行站位还是菱形,都不可取,要么进攻力量无法凝聚,要么防守力量薄弱,而且他们的对手还是大连东威,一个素来以强大的中场闻名联赛的甲a劲旅……

    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好办法,他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中场拿不住球,这是问题的关键啊。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事实上对于问题,他心里早就有个腹案——把高劲松撤下来,让他和魏鸿林搭档中路。

    高劲松在三四名四川宏盛队员前后封堵左右包夹之下依然可以带球突破的事实,这几天里一直就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不管那次鬼魅般的衔球疾进是高劲松的能耐也好,还是他突然福至心灵的灵光乍现也好,至少他的脚下技术不糙,在武汉雅枫绝对能排上号,而且他很清楚大连东威那些队员的本事,要是高劲松能正常发挥,盘带和突破都有机会,况且从雅枫前面的比赛录象上看,高劲松的防守能力也很过关,论及阅读比赛、线路预判以及比赛作风,或者还要比魏鸿林高出一筹……可他舍不得把高劲松从中锋的位置上挪开。球队需要在这个位置有个高点作支撑,而且他也能有效地吸引对手的防守,从而创造出更多的机会。

    他无奈地把代表着高劲松的那颗棋子又挪回前锋线。

    他的思绪还完全停留在中场的症结上,所以没注意到他把这颗棋子移得太靠前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当他站起来给茶杯续上开水再走回来坐下时,他才注意到这个事情。他把棋子轻轻挪动了一下,让它和代表着佛朗哥的棋子并列。但是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神情也骤然变得凝重起来。这两颗棋子似乎触及到他心底里的某样东西,就象一记闪电蓦然间划过漆黑一片的夜空。可闪电的持续时间太短暂了,几乎就在它闪烁的瞬间就已经熄灭了,夜空依然是一片漆黑和宁静。

    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东西,可又象是什么东西都没抓住……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两颗棋子。他完全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即便他还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那道门,但是他已经清楚地知道,那道门并不是个虚妄的传说。也许他已经站到了门的面前,只需要轻轻地用手一推,他的眼前就会豁然开朗。

    可这道门到底在哪里?

    他现在就象一个在大沙漠里苦苦行走的旅人,他已经嗅到空气中那沁人心脾的水的气息,但是他却不知道池塘到底在哪个方向……

    第四章(31)

    五月中旬的武汉其实早已经进入了盛夏。红彤彤的骄阳几乎是从早到晚地恣意地喷撒着热情,大地上的一切都被它揽进了怀抱。草坪、树木、道路、楼房,还有人,只要是曝露在这阳光下的一切物事,都在这火一般的炙热里煎熬。中午时分还给人带来几分希望的天空,如今也在太阳的肆虐下退缩了,午后南方天际那乌沉沉的一大片的云团,如今就只剩下天边那一抹宛如轻纱一般的薄云,似断似续地挣扎着。看起来,人们向往已久的下雨降温依然是桩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更教人觉得酷热难捱的是,报纸电视上已经发布了来自省气象台的最新通知,这种高温天气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雅枫基地里很安静。尽职的基地保安坐在大门口的门房里,把风扇开到最大,把制服裤子的裤脚一直拉到膝盖边,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不时舔舔干涸的嘴唇,吞咽一口唾沫,焦灼地等待着换班的时间。从基地大门到办公大楼的道路上,连一个人影子也看不到。平平整整的水泥路面闪烁着刺眼的白光,透过这白光一眼望见的所有物事都变得扭曲模糊起来。去年秋天才移植过来的小树耷拉着枝叶,无助地在道路两旁等待着傍晚的来临。只及膝高的灌木丛倒是保留着绿意,但这是苍白和灰暗的绿色。每天早晚都有花匠拖着长长胶皮水管来浇灌一回的草地,更是连喘气的力气都似乎被这高温天气剥夺了,几乎所有的草叶都匍伏在缺乏水分的泥土地上。偶尔会有一辆小车飞快地驶过,也许就会有人在办公大楼那些紧闭的玻璃窗后门朝小车的方向张望一下,但是这些好奇的人们马上就会对外面的火热世界心生敬畏,并且为自己不用在太阳下奔波而感到欣慰——这个时候,哪里都比不上一个空调开的十足的房间更教人惬意啊……

    在这个蒸笼一般的世界里,一切都似乎静止了,只有不知道隐身在何处的蝉,还在无休无止地鸣唱着只有它们自己才能听懂的歌。

    时而也会有别的声响加入蝉们的合唱,那是从基地后面训练场地上传来的哨音,但是这哨音显然不如蝉鸣动听,既没有蝉鸣的悠长悦耳,也没有蝉鸣的远近起伏。

    终于有一声哨响不再是连贯急促的短音了,它足足持续了好几秒,好象吹哨的人也在盼望着这个时刻——哨音悠长得甚至让人有一种彻底解脱的感觉。

    “总算结束了。”助理教练吹响口哨的那一刻,魏鸿林马上就不再理睬高劲松的纠缠,他欢呼了一声,然后就坐到地上,顺势仰躺下去,嘴里嚷嚷着,“别管我,就把我埋这里吧。我要长眠在这块草地上!”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附近几个队员的嘴角都牵扯了一下。但是谁都没有笑出来。他们太累了,以至于连笑这个很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奢侈起来。

    轻松获得皮球的高劲松对魏鸿林的玩笑话无动于衷。在俱乐部的换帅风波中,他们站在针锋相对的立场上,很明显,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因为这件事受了影响——自打程德兴接手球队到现在,他们甚至都没怎么说话。

    高劲松瞄瞄球门的方向,远远地一脚踢过去。光着脊梁的二号守门员已经坐到了球门线上,他连飞过来的皮球也没瞥一眼,一边抓扯着脱手套,一边骂骂咧咧地嘟囔着谁都听不懂的家乡俚语。看他脸上咬牙切齿的凶狠模样,估计不是在诅咒老天爷,就是在发泄对队友的不满——刚才的分组训练里,他把守的球门让代表着主力的红背心一方接连灌进去六个。他压根就没理会从他身边蹦蹦跳跳滚进球门去的皮球,把一个好不容易才扒拉下来的手套狠狠地扔到地上。

    看到皮球滚进了球门,高劲松才在草地上坐下来。他放平了两条长腿,俩手撑着草坪,尽力让自己舒服一些。他的胸膛就象个风箱般的一起一伏,嘴里也呼呼哧哧地喘粗气。

    这样毒的日头,这样的接连两组对抗练习,所有人都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现在,只有极少数几个队员还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们拖着疲塌的两条腿,挪到场地边,捞上一瓶水,咕嘟咕嘟灌上几口,就和魏鸿林一样不管不顾躺在热得有些发烫的草地上,把瓶子里剩下水全部浇在自己头上脸上和身上。

    几个没参加分组练习的队员来回走动,把饮料散发给大家。

    从头到尾一直在场地指导着训练的程德兴,这个时候也走进了场地,他在翻译的帮助下大声称赞了表现优异的佛朗哥——乌拉圭人在对抗中自己进了三粒球,还有很漂亮的一次助攻。

    躺在草地上的佛朗哥大概有些不好意思就这样接受主教练的表扬,他坐了起来。程德兴用一个手势阻止了他准备站起来的动作,就蹲在他身边,饶有兴致地和他讨论着什么。

    魏鸿林喝了水,又休息了一会儿,人也渐渐地有了些精神,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就问道:“前几天听你说,你大姐要来武汉,怎么到现在还没看见人影?”

    这冷不丁的话让正仰了头喝水的高劲松楞了楞。他半晌才明白过来,魏鸿林是在和他说话,于是他说道:“早着哩。”他用手抹着脸颊下颌快淌成河的汗水,有些奇怪地瞅了魏鸿林一眼,停了停又说道,“昨天晚上我给他们打过电话,这个星期六去省城。关铭山给他们预定的去重庆的航班是下周四,再在重庆呆几天,到武汉起码还得十好几天……”魏鸿林没事打问这个干什么?

    魏鸿林赶忙解释道:“我老婆想跟着你姐一道去上海。……她都问我两三回了。”

    高劲松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魏鸿林蹩脚的借口。

    其实他们俩心里都明白,所谓的结伴去上海,不过是魏鸿林在寻找托辞,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化解两人最近几天里因为矛盾而产生的隔阂和疏远

    高劲松的冷淡回应让魏鸿林有些下不来台。他只好借着喝水来遮掩自己的尴尬。

    程德兴和佛朗哥的交谈似乎很有吸引力,附近好几个队员都走过去参加了讨论,声音也渐渐地大起来,偶尔还能看见人张扬着手臂比划着,大声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旁边的人有时会点头附和,有时也沉吟着摇头反对。更多的人朝那个小圈子靠拢。这看起来倒更象是一次不那么正式的训练总结。

    高劲松依旧不说话。他一面用揉作一团的背心擦着前胸后背的汗水,一面盯着球门出神。

    魏鸿林耷拉着眉眼也不说话。

    他本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来找高劲松和解。在他看来,只要高劲松不离开武汉雅枫,他和高劲松之间的这点不愉快总会有化解和淡忘的一天,他何必急在一时?可是主教练程德兴不这样认为。程指导以为,在这种关键的比赛前夕,在他执教武汉雅枫的第一场比赛之前,球队内部不能够存在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尤其是这种不安定的因素还牵扯到高劲松和魏鸿林这样的主力队员时,就更不能听之任之。于是他找来了魏鸿林,委婉地向他指出,作为老队员,作为球队队长之一,魏鸿林应该主动去弥补和修复他和高劲松之间以为矛盾和误解而产生的隔阂。为了尽快地让两个主力队员都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训练和比赛中,程德兴甚至不惜用宝贵的训练时间,让魏鸿林穿上象征替补的蓝色背心去防守高劲松——假如魏鸿林没办法与高劲松达成和解的默契,那么激化矛盾,让矛盾公开化,有时候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种手段。

    可程德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