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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茶。”

    红茶上来,盛在微暗的银灰色茶壶里,外面倒扣两个白瓷杯,旁边放装牛奶的壶和糖碟子。

    钟家豪拿起一个茶杯,用纸巾擦了擦杯口,倒到七分满,问许鉴成,“要牛奶吗?”

    “不要,”鉴成赶忙说,“谢谢。”他伸手接过杯子,也没喝,只是把两手放在杯壁上捂着。

    钟家豪看看他的手,“冷啊?”他的笑容很平整,嘴咧得更开,眼角浮起几条淡淡的纹路,眼睛很诚恳的表情。一面问,一面给自己杯子里斟上一半茶,然后大刀阔斧地往里面倒牛奶。

    “不是。”许鉴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有点烫口,但味道不错。

    方才在出口,他们一下就认出了对方;钟家豪比他原本想像的斯文,只是有点老相,想想也是,他大赵允嘉八岁,也就是大自己四岁。

    “茶还好啊?”“好啊”两字带着广东腔往上扬去,显得格外重。

    “好啊。”鉴成又喝一口,然后笑笑,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翻来复去想好的那些寒喧,此刻却都被热腾腾的红茶堵在心里发酵,一句也挤不出来。

    钟家豪并不比他健谈到哪里去,于是他们默默地对坐着喝茶,你一口、我一口,确保两人的嘴不会同时空着。空气里弥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钟家豪方正的脸在灯光下柔和了许多,不远处糕点柜台上一盏盏小灯温柔的橙色光线把玻璃柜子里的蛋糕照得仿佛舞台上的公主。

    在一道玻璃门的映象里,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年以前,在同一个机场,非常相似的环境下,他和赵允嘉坐在一起的场景,恍恍惚惚,像一场梦。他没敢想下去,害怕自己失态。

    “你出来接我,那家里孩子…”好半天,鉴成这么问。

    钟家豪慢慢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简洁地说,“在我哥哥家。”又拿起茶杯,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鉴成点点头。

    “我哥哥家住得很近,他们经常帮着领孩子,”过一会儿,钟家豪又加上一句,然后把喝空的杯子放回盘里,搓搓手,“走吧。”

    “好。”鉴成跟着他站起来。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格外拘谨,像当年做学生时头一回去面试,穿着几乎值一半身家的名牌西装却心虚得腿肚发抖;在职场上打滚好几年加刻意锻炼,自以为练出了化解僵局的本事,现在却全然不管用。

    车子堵在25上,水泄不通。

    钟家豪伸长脖子看看前面的车列,又看看车上的钟,显示五点三十四分,“照这样到家起码要七点半,”他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我跟他们讲一声”,过一会儿,对方有人接了,他换成英语,“喂,ston啊,我们要再过两个小时到…路上堵车了…”他解释了一番,然后问,“aster和andrew都还听话吧?”

    那个名字把许鉴成的耳膜重重地震了一下,他立刻转过头去看钟家豪,钟家豪却像没看见,顾自讲着电话,“你们饿了自己先吃点饼干,不要吃太多,客人来就吃不下了…你要看好弟弟,不要让他又乱跑…uncle和dad等一下就到…”他这才听明白,钟家豪是在同那个小女孩说话,刚反应过来,钟家豪已经收线,诺基亚手机的黑盖子“搭”地一声合上,几乎有些趾高气扬的味道,让他心里闷闷的。

    钟家豪在他的眼光下把手机放回口袋,却突兀地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纽约现在天气很冷吧?”

    “很冷,”他点点头,然后问,“刚才--是aster吧?”

    钟家豪点点头。

    “她…在干什么?”鉴成咽了口唾沫。

    “做功课。”

    “她现在是上小学吗?”

    钟家豪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脸色严肃起来,过了好一会,冷冷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之后,凭许鉴成再问什么,他都爱搭不理,同早先在机场像是换了个人。鉴成心里的火气一点点累积起来,到最后终于爆发,伸出手一把紧紧地抓住方向盘,整个人朝驾驶座靠了过去。

    钟家豪被他突然的举动愣住了,身子往后靠了一点,手微微松开,眼睛瞪圆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是说“你想干什么”。

    “aster告诉过我,她今年七岁,”两个人僵持一会儿,鉴成终于开口,“她是一九九九年生的,那时候你们还没结婚…也就是说,她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他的声音在小小的车里响着,比想像的要平静,透着一点疲倦。

    钟家豪还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瞪大着,像是没听明白。

    他接着又说,“我想--她该是三月份的生日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苍凉而单调地回荡,“三月…三月底?”

    许久,钟家豪眼睛里的光黯然了,两手彻底放开方向盘,往坐椅上重重靠去,像是认输般地点了点头,“三月二十二号,”他慢慢地说,“你是对的。”

    许鉴成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也缓缓松开抓着方向盘的那只手,靠回原位。那一刻,他像是全身的精力都被人抽走,一分不剩,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真的开始老了。

    空气里弥漫着难堪的沉默,两个男人坐着,谁也无心去打破它。

    “嗯?”钟家豪点上根烟,也给他递来一支。

    他接过烟,就着对方手里的火点着,猛抽一口,烟卷烧灰一截。他吐出烟雾,“谢谢。”

    “我以前抽烟,后来阿允怀孩子就戒了,是她走了,又开始的,”他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