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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而言之,等向晓舟被他妈押着出现在顾家门口负荆请罪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像是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结束,可贵的只是和平,至于它是为了什么,已经少有人记得。那位俄国大文豪多半就是和老婆吵架吵得灰头土脸之后找到的灵感。

    小安德鲁百日的时候,允嘉发来几张照片,现在她学会了用电脑,一般就用邮件和鉴成联络。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在邮件最后,她提出请鉴成帮忙给一个亲戚家的孩子起个中文名字,“是个女孩子,英文名已经起好了,叫aster,就是星星的意思,她也姓钟,家里人中文不大好。”

    许鉴成从办公室的窗户抬头望出去,曼哈顿的夜幕已经降临,对面的楼群亮着一盏盏灯,在楼群间的空隙中,调皮而温柔地闪动着一点点星光。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着,“叫‘宇辰’怎么样?宇宙里的星辰。”

    下楼的时候,他还在想着“钟宇辰”。那是一个好名字。

    两天后,赵允嘉回信,说“孩子的父母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你。”

    之后几年有些变化:许鉴成随大流升了一级,然后瞎猫碰到死耗子,跟着一位飞黄腾达的上司调去公司另一个机构,论职位等于又升一级,大公司机构繁复,朝上看看,勾心斗角得水泼不进,他也不是很会钻营的人,当初上司看中他也无非因为老实肯干、专业过硬,会是个可靠的下属,先给了好处,便经常派一些需要到处跑的差事,辛苦的是他,报上去成绩却往往被人家占了先;向晓欧对这点很不满意“你老板是帮过你,可总不能一直把你当长工吧”,她第一年业绩一般,第二年中旬做了个十分漂亮的案例,从此被刮目相看,上司让她参加和亚特兰大分行的一个项目,这对新人是很难得的机会,照这个趋势,发展得好,独当一面指日可待,她说“机遇总是光顾有准备的头脑”。

    生活上也有一些改变:后妈当年临走时给他缝的内衣短裤某天被向晓欧扔进了废物箱,换成了裤腰上印着英文字母的那种,打头的不是c便是z;他们习惯了把咖啡叫做espres,把加了伴侣的咖啡叫做tte,把可乐叫做da,把电视节目叫做show,知道了买衣服坚决不能去walart,打开衣柜几乎每件衬衫的扣子都是贝母做的,高兴时不说“爽”而说ol,吓了一跳不说“我的妈”而说ohygod;当年半夜下楼在冷风里跑两个街区的尴尬再没发生过,床边的抽屉里放着大盒装durex,许鉴成老出差,向晓欧也常跑亚特兰大,一盒能用上个年把。

    虽然辛苦,起码有了经济基础,心里也定了许多。他们买了辆新车,许鉴成想买雅格,因为一直记得刚来美国时那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本田车,向晓欧坚决反对,理由是“丰田和本田一看就知道是中国人开的”,两个人商量再三,最后还是买了一辆低价位的宝马。

    开着新车回家时,向晓欧调着车上的cd,笑着问他,“记不记得我来美国的时候你去机场接我的样子”,然后感叹“当时真可怜,就那么辆破车我也高兴得要命,当时bw连听也没听说过”,她往坐椅上一靠,惬意地开大空调,“下次再买车就买辆奥迪吧”。

    他正开着车冲过一个黄灯,听见向晓欧这句话,莫名地心里一凛,他转过头去看看她,她也看看他,“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他说,接着把车往前开。

    他早就明白向晓欧不是一个恋旧的人,她只喜欢朝前看。这无可厚非,只是有时隐隐有些心酸:他珍惜的往事,她好像并不当回事。

    他们终于在长岛买下房子,是咬着牙背了很大一笔贷款的。虽然不大,还是实现了:长岛的房子,好区,环境优美,有海景。没错,在天气晴朗、能见度高的日子里,在他家后院搭个小板凳站在上头,向着东南方向眺望,越过大片的屋顶,远远能看见地平线上一条宽约五毫米淡蓝色的边,当然有个四倍望远镜可以看得更清楚。没错,那就是海,如假包换。

    生活动荡的时候,总是想着要早点安定下来,可一旦安定下来,日子就不知不觉越过越快,像喝白开水,没来得及留下什么味道,已经滚落了喉。

    小安德鲁一周岁的时候,赵允嘉写信告诉他,酒吧开张了,后面一个大大的笑脸,他回信“恭喜发财”。

    现在他和赵允嘉偶尔通电子邮件或者打电话,说说近况,也开开玩笑,像老朋友一样,她说店铺酒吧儿子老公英国的气候布莱顿的海鲜,他说工作出差老婆纽约的冬天美国的经济。当然,有些话题双方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

    向晓欧有他电子邮件信箱的密码,允嘉的邮件他都留在那里,不知她看过没有,看过也不要紧,反正内容都光明正大得几乎乏味。

    但是,几次电话里他想说“有空来美国玩”却总也没说出口,她也从没提过让他们去英国玩。

    三十岁那年的生日,向晓欧送给他一只爱马仕手表,“你那块表太旧了,戴出去人家会笑,男人的手表相当于女人的戒指,不好还不如不戴”。

    他手上那块表已经换过几回表带,的确太旧了,特别是今年以来,走得越来越慢,按时上发条还是每天会慢个把钟。他脱下表,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打开当年出国时带的皮箱,从里层取出一个zippo打火机的黑盒子,盒子里倒出一颗小小的水钻,尽管一直知道它在那里,水钻碰触手心的一刹那,还是像是遥远岁月里滚出的一滴眼泪,掉进了他心里深深的湖。

    他把手表和水钻一同放进了打火机盒子。

    他送给向晓欧一只蒂凡妮的戒指,向晓欧挑的式样,她想来想去,拣了一款宽白金指环里面平嵌一粒三分之一克拉钻石的,“听人说戒指刻花或者有钻石凸出来,将来给孩子洗澡会很麻烦,弄不好还会把小孩的皮肤划开。”

    他们现在认真想要个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