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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他问她,“小时候你第一次来我们家,心里在想什么?”

    “我第一次去你们家…是什么时候?”

    “秋天吧,那天下午我爸叫了辆三轮车把你和你妈接来的,你坐在车上一个箱子上。”

    允嘉想了一会,点点头,“有点印象,”她问他,“我什么样子?”

    “穿了条很短的裙子,头发很长,披下来,”他看看她,“比现在还长。”

    “瞎说,那时候我才九岁,怎么可能头发比现在还长?”她笑了,“还有呢?”

    “还有…你坐在箱子上喝桔子水,你妈要你叫我,你就叫我,然后站在来拖着鼻涕朝我傻笑。”其实当初允嘉没有拖鼻涕,笑也一点不傻,倒是他愣乎乎地看着她发呆;他这么说,是因为讲着讲着,心里有点难过,就故意换上玩笑的口气,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允嘉这次没有驳他,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她转过头来,“想起来了,那回来你们家,我还偷偷在箱子里藏了一包大头钉,因为我妈告诉我你爸还有个儿子,要我识相点,别讨人嫌,我想,他要是敢欺负我,就把大头钉撒在凳子上扎他屁股。”她一边说一边格格地笑着。

    “什么?”他吃了一惊,过一会儿,也跟着笑起来,用手指点着她,“好啊!”

    笑停之后,他问她,“怎么没往我凳子上撒大头钉?”

    “因为你没欺负我,”她看看他,“你向来都对我挺好。”她不再笑了,霓虹灯的光影里,允嘉眼中波光粼粼。

    “那包大头钉呢?”

    “后来就扔掉了。”她垂下眼睛,走下一级台阶。

    他最后一次试图把钱还给允嘉,说自己的奖学金够用,按照规定还可以另外换两千美金,又被她坚决地推回。她说,“穷家富路嘛。”

    许鉴成转了两趟车回到宿舍,已经快十点了。他几个星期前就辞职,现在是小王让他暂住;小王动作神速,一听说他要走,立刻紧锣密鼓和女朋友登记结婚,把行李箱笼统统搬过来“抢滩”,现在两个人回老家去办喜事;许鉴成把不带走的东西统统送给了他们,也算皆大欢喜。

    鉴成喝了杯凉开水,往床头一靠,取出衬衣口袋里那叠钞票。他自己也是头一回见识美元,赵允嘉没说错,美元无论数目多少,个头都一样,不看角上的数字,二十块的和一块的很难分清。

    他把那叠票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又翻了一遍,心里沉甸甸的。允嘉临告别时说的那句话清脆地响起来,“穷家富路嘛。”

    这句话听着似曾相识。他的眉头突然拧住了--当年爸爸最后一次去学校看他,递给他一信封的钱,也是这么说的。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爸爸。

    他的眉头越拧越深,心也跟着揪成一个疙瘩,胀胀的痛。他站起来,打开窗,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但不顶事,那个疙瘩逐渐膨胀,一直到能让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他终于按捺不住,转身就往外跑,一路奔到楼下,叫了一辆出租车,急促地报出允嘉的地址。

    车子开动,鉴成的心定了一点,可是路上一连碰到几个红灯,心里又烦躁起来。

    他嘴里无声地念着允嘉的地址,那个地方,上一回去,是大半年之前了。他跟允嘉联系不算频繁,以致她的母亲再嫁他都不知道,但他起码知道她住在那里。方才想到她可能会像爸爸那样自此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他骤然深深地害怕起来。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几年间人事变迁,再过几年,谁又知道会怎样。

    “小王子”里说,人是没有根的,风一吹,就走了。嘉嘉自己也讲过他要是去美国,以后恐怕就见不到了,她说“美国那么远,我可没本事去”,当时还哭了,眼泪雨点一样砸下来。

    他眼眶一阵阵发热--她真的想过要去美国看他,还为了去不成难受。真傻。

    仔细去想想,允嘉有时候的确很傻,比如他随口说他们是亲兄妹,她就真相信,还专门去求证,证出来不是,欢天喜地的;比如小时候老三老四地不肯叫哥哥,真要分开,可以不叫了,反倒坚持还叫他“鉴成哥哥”;比如她一定也很想去青岛,可他说带她去,又被她推掉;比如她那么喜欢钱,却舍得为他换这么一叠她自己都不太认识的美元,软硬兼施地要他收下,明知道可能收不回来…

    再仔细想想,好像有人比她还要傻;有什么资格说她。

    鉴成望着车窗外驰过的灯光,心里所有的念头都被过滤,只剩下一个,越来越明晰,越来越强烈:他怕她就此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像爸爸那样找也找不回来。他真的怕。

    那种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害怕让他说不出话来。

    风可以吹走别的东西,不可以吹走她。

    那个刹那,世上的一切仿佛都离他天遥地远,只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回荡:

    不可以。

    他忘了究竟是允嘉先伸手来抱住他,还是他先把她搂到怀里。一瞬间发生的事,很难分出先后。

    当时已惘然(吴越)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请看我起飞(1)

    章节字数:9509 更新时间:09-01-10 11:48

    他赶到允嘉的住处,她却不在,灯暗着,门铃没人应,他在楼下等了很久,也不见她的踪影。那个地段到了夜里很荒凉,要走到大路上才能再打到车,他走了一半又回头去看看,还是没人。

    回去的路上,他都在胡思乱想,猜想她会到什么地方去,或者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越发心急火燎,几乎要司机调头再开回去,好不容易才忍住,想着一到宿舍就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