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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在传呼机里听见他上去,已经坐了起来,半靠在床上,用手把头发拢到脑后,因为发烧,两腮微红,一脸疲惫的神态。

    她睡上铺,看见许鉴成走进来,微笑了一下,“不是叫你不用上来的吗?”声音沙哑着。

    “没关系,我这么远跑来,总得看看你,”他走到床边,把一盒草珊瑚递给她,“好点了没有?”前一天跟向晓欧通电话,她喉咙哑得几乎连话也讲不出来,他一直挺担心。

    向晓欧把枕头竖起来放在背后,“吃过药,已经好多了,就是头晕,估计起码要一个星期。”

    宿舍里的女同学们看见他来,识相地避了出去,有一个出门前搬了张凳子过来请他坐。

    他坐下跟向晓欧聊了几句,随即两个人都发现这样说话很别扭,向晓欧说,“要不我下来吧。”

    “不要不要。”许鉴成灵机一动,把凳子搬到床边,站上去,正好同她面对面。

    向晓欧床头放着一本半旧的牛津英汉字典,这些日子,她们同学中流行背字典,基本上不是朗文就是韦氏,但向晓欧选择背牛津,因为她素来觉得英国英语比较正统。那本字典横页面上用蓝黑墨水醒目地标出二十六个字母,已经背了一半,之前的部分被摸得灰黑一片。字典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夹了支圆珠笔。看得出,她生着病,还在接着背。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背了。”鉴成柔声劝她。

    向晓欧低头摸摸字典暗红色的封面,再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咬着嘴唇看着他,半天没说话,一脸沮丧。鉴成猜她八成又想起了英语考试失利的事情。他把手轻轻地覆在她的手上,“不要再想了,啊?”

    “我们班有七个人考过优秀呢,”向晓欧又低下了头,“其实我一考完就知道听力没做好,想不到会这么差……考试的时候坐得离录音机太远了,窗外还正好有只猫拼命地叫……”

    “不差啊,”许鉴成安慰她,“其实我觉得这种考试只要通过,有张证书就可以了。我英语六级考六十四分,拿的证书还不是跟人家考八十四分一样。我还觉得自己考得很合算呢。”

    “那是你,”向晓欧半抬起眼皮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多几分总比少几分好吧。”

    “能多拿几分当然好,实在拿不到,也别太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还关系到奖学金呢。系里今年有个规定,评奖学金时专业考试分数要打进总分,我上学期总分排第二,可这一次分数太低,算进去,肯定拿不到一等奖了。”向晓欧那个系,每年一等奖学金有一千块钱,二等奖就只有五百块。她把眉头越皱越紧,一脸恼火,“索性再考低些也行,就差那么一点点,正好给人家看笑话,以后专业课多了,拿一等奖更不容易。”她用另外一只手用力捶捶床沿,眼看着泪水又要掉下来。

    “算了算了,”许鉴成脱口而出,“不就是差五百块钱吗?你又不像我,等钱花。”

    向晓欧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睛sh漉漉的,眉头依然紧皱,“你怎么光知道钱?”

    “不是你先提奖学金的吗?”

    “我说的是奖学金,你说的是钱!”

    “那不就是钱吗?”

    向晓欧呼了一口气,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瞪他一眼,“奖学金不仅仅就是钱,你懂不懂啊!”

    鉴成也有点恼火起来,“你觉得它不仅仅就是钱也可以,反正对我来说,就是几张人民币,拿得到就拿,拿不到就歇,行不行?”他的成绩在班里只是中上游水平,只得过一次某海外侨胞捐赠的教育基金奖,现在看着向晓欧火冒三丈的样子,他反倒庆幸自己不必为此烦恼。

    “你……你……”向晓欧脸色越发涨红,半天才挤出一句,“许鉴成,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俗气?!”

    鉴成定定地看着向晓欧愤怒的表情,反应过来后,心里觉得有点滑稽:自己家里的人,他向来都认为爸爸俗气,后妈俗气,赵允嘉俗气;他一直觉得自己跟他们不一样,搞了半天,在向晓欧的眼睛里,他也很俗气。

    更加滑稽的是,仔细想想,他真没觉得这样俗气有什么不好。

    这么一来,许鉴成反而不想辩解了,把手收回来,交臂撑在床沿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向晓欧。

    向晓欧眼睛里水汪汪的,眉头交拧在一起,看上去的确是生气的样子。鉴成心里很不好受:今天来的时候,他满心希望能让她开心一点,谁想到开口就是错,越说越错,三句两句把她给惹成这样;照理,错了就错了,他是男的,脸皮一厚,管他谁的错,赔个不是息事宁人也无所谓,但是,她最后一句话上纲上线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俗气”,而且脸上实实在在写着鄙视,让他很挂不住,说实话,要道歉也不太容易,难道要他讲“晓欧,我这个人是很俗气,你原谅我吧”?

    他一直很在乎向晓欧怎么看他,却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他心里不由有点凉。

    生气时说出来的话,虽不能当真,往往是真心话;也因为是真心话,才越发不能当真,否则岂非自找心寒?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谁也没开口。慢慢的,向晓欧平静下来,眼睛里的火星烧灭了,她把眼光垂下,静默一会儿,自顾自翻开那本牛津字典,找到的某个词条,又靠回枕头上去,开始默背,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但她显然没背进去,好半天,手指还停留在那一页上。鉴成站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看着她背。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傍晚了,屋子里的光线暗下很多。鉴成爬下凳子,走到门边把日光灯开关打开,回头的时候,向晓欧已经又坐了起来,盯着他看。

    “噢,我把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