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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允嘉买完手表,再叮嘱她一番,无非好好学习、自己照顾自己之类,鉴成坐上公共汽车回学校,允嘉在车站上朝他挥手,腕上大大的手表反射着路灯光。他看着她一边挥手一边微笑,心里很高兴,觉得终于为允嘉做了一点事情。

    那个月的生活费变成了允嘉的生日礼物,他不得不预支下个月的。爸爸留下的两万块,除去给后妈和允嘉的一万四,还剩下六千,他原封不动地存进银行留着交学费,生活就要靠自己解决--外公外婆都一把年纪了,每个月也就几百块的退休金,他怎么好意思去动他们的棺材本。好在不久就开始在肯德基上班,上中班,晚上六点到十二点,一周四天,能挣六十块钱,一个月就是两百四十块,紧巴一点,够吃饭的了,再紧巴一点,还能买几包绿“高乐”。

    向晓欧不管他戴什么表,抽烟却管得很紧。她第一次在他书包夹层里发现香烟壳子的时候,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来,脸上一副受骗上当的表情,发了一大通脾气。他陪着小心解释了半天,说男生之间偶尔在一起抽抽烟,多是凑个热闹,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那么容易上瘾。向晓欧将信将疑,好一阵子没给他好脸色看,后来规定他买了烟只能给同学抽,自己不许碰。许鉴成心想这怎么可能,但既然有台阶下,自然忙不迭的应声。

    向晓欧皱着眉头问他,“是从小跟你爸学的吧?”

    “不是。”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才不信。”她白他一眼。

    他摊摊肩膀,“真的不是。”他爸爸从前烟抽得很凶,加上生意应酬,一天一包万宝路不成问题,家里常常云雾缭绕,后妈千挑万拣买来的沙发套上,没两天就让他烧了几个洞,气得她火冒三丈。用流行的话来说,他们一家人都是长期二手烟受害者。但那么多年下来,柜子里堆满一条条香烟,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去抽。真的开始发现抽烟的好处,是爸爸出事以后,几天之内家徒四壁,他一个人坐在空空的房间里无所事事,随手拿起一支“云烟”点起来,让尼古丁慢慢熨平绷紧的神经,看烟雾升起、带着点不舍萦绕在身边,萦绕了好一会,才缓缓腾空而去,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安慰,仿佛瞬息万变的红尘里,多少还有这么点依恋。

    难怪烟也叫做“忘忧草”。

    后来,他就喜欢上了抽烟。当然抽不起好牌子,他也并不太介意,比起烟的味道,他更喜欢那个烟雾袅袅腾起的瞬间。

    向晓欧反复说“抽烟有害健康”,他当然明白,可是,有时候,人真的不需要那么多健康。更加需要的,是多忘记一些忧愁。

    当然,每次去见向晓欧,他都会反复刷牙漱口再吃几颗薄荷糖,确保嘴里一点烟味都没有,否则万一被她抓到,八成又是一顿教训。

    寒假里再去看赵允嘉,其他同学们已经回家过年,诺大的宿舍楼只有她和楼下看门的老太太,两个人在门房里一起下饺子吃,允嘉一面拿筷子在锅里翻饺子一面咬着舌头学老太太的苏北腔,学得乐不可支。

    看见他,允嘉十分高兴,拿一个饭盒盛了饺子叫他一起吃,饭盒的盖子就用来放醋。鉴成说他吃过饭了,允嘉也就不再勉强,自顾自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怎么不回家去?”他问。

    允嘉转头看看他,咽下嘴里半个饺子,抹抹嘴边的油,“哪个家?”

    “你爸那儿啊。”

    “回去干活吗?过年了,他们家正好缺人手。”

    “你妈也很想你。”

    允嘉沉默了,过一会儿,问,“她这么说了吗?”

    “说…是没说,可我看得出来。”

    她轻轻笑了一下,“算了吧。我妈上个星期来看过我一次,还说我这里条件反而比她好,”她又沉默一会儿,“再说,那时候跑出来,我就没打算回去。”说完这话,她又看看他,神色反而轻松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坐着。允嘉吃完最后一个饺子,还了饭盒,想起什么事情,又眉飞色舞起来,“走,我们上楼,有样东西给你看。”

    允嘉的宿舍里有六张床,除了她的,全都空着。墙上倒是热闹得很,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明星海报。允嘉指着自己床头几张花里胡哨的黎明海报旁边三四张小照片,不无得意,“你看,我的剧照。”

    鉴成一张张仔细看过来,照片里的允嘉头上高高地挽起两个髻,描得浓眉大眼,身着白底碎花滚边的古装褂子,像模像样地摆了几个不同的姿势,张张笑意盈盈,其中有一张里,手里还端着个黄铜色的盆子,宽宽的袖子搭下来,露出一段手臂,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一条黑边。他想起来了,那是允嘉的手表。

    “这是什么戏?”

    “叫‘青楼世家’,是二十集的连续剧,今年夏天就开始放。”

    “青楼”这两个字让鉴成皱了皱眉,“讲妓女的?”

    允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立刻说,“这部电视剧很有教育意义的,讲一个妓女怎么努力奋斗、赎身,然后自己开了一家妓院,当上老鸨,招一群妓女给她打工,后来她死了,就把妓院传给…”

    “那叫有教育意义?”

    “不是跟‘阿信’差不多吗?阿信开百货公司,她开妓院,但中心思想都是讲人要奋斗才能成功。”允嘉振振有词。

    “哪个朝代的?”

    “清朝,”允嘉想了想,“好像是晚清吧,反正在十月革命前面。”

    鉴成忍着笑问,“你不会是演妓女吧?”

    “哪里,我要能轮到演妓女就好了,那都是主角,我演一个丫头,”允嘉指指那个黄铜盆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