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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俊仵作第2部分阅读

,有一日为了自卫便用上了;这看似深谋算计,可谁又能说这凶手心思歹毒呢?

    人的心思百转千回,这一刻还全心想着一事,可能转眼便能全盘否定。一个念头,只在当下算数;事过境迁,又该用何标准评判?

    陶知行自认驽钝,不敢妄加猜测,只想专注于擅长之事。

    心思一顿,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此案反应至此。

    以往不是没听过旁人议论她与三哥负责验尸的案子,多数时候,不都听听罢了,哪会在心中自问自答、思考良久?

    脑中骞地窜进一张白净的脸,他眼里没有一丝鄙夷,只是带着微微笑意。

    片刻,她甩甩头。大约是吃大人、住大人的吧,又一直听人说起开堂审案之事,才会突然想起有这么一个人,与他的笑……

    “阿九。”

    循声抬头,身边所站之人竟换成了贾护卫。陶知行眨眨眼,方才耳边魏师爷还说得起劲,什么时候离去,她已记不起。

    贾护卫将手中之物置于桌上的空位,大刺剌地坐在了她对面的位子,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说道:

    “我说阿九,这几日啊,你可知大人——”

    “我知。”原本没有习惯打断别人说话,但陶知行抠抠发疼的耳壳,

    点头道:“今日升堂,凶手认罪。”两句话总结了衙役与魏师爷的话,大概也是贾护卫想说的话。

    “……是魏师爷告诉你的?”贾护卫收了收声,再道:“方才我见他从这走出去。”

    “是魏师爷告诉我的。”陶知行点头附和,本想以此减短两人的对话,不想贾护卫神秘地向她靠近,压低声音说:

    “阿九,我知道那日是魏师爷救了你,所以你可能对他心存感激。”

    那日她在池塘中弯身搜索,半天未果,远方突传来一声高呼,接着有人投入池塘中向她奔来,不小心滑了一跤,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人便是魏师爷。不知贾护卫说的可是同一件事?魁梧身影忽而欺近,陶知行直觉悄悄往后退,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可你得明白,有些人不如外表那样,好像是个好人……不,其实仔细瞧瞧魏师爷也挺贼头贼脑的……我的意思是,很多人说话好听,为人不见得就好。阿九,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他说得神秘过头,陶知行挑眉……贾护卫想说人不可貌相吗?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贾护卫啧了声,有些懊恼地抓抓头,干脆直说了:“阿九,我没魏师爷那般会耍嘴皮子,与你也尚不熟识,可我见大人待你极好,所以今日必要提点你一番,你可要听清楚了。”

    陶知行盯着他十分正经的脸,道:“贾护卫请指教。”

    沉默了会,他才缓缓道来:“我自小跟随大人、保护大人,要说我是大人身边最亲信之人也不为过。直到三年前,大人一直在大理寺为官,仕途大好,却不慎卷入寺台陈大人与刑部尚书钱大人的斗争,成了牺牲品,被贬至此,要翻身怕是难如登天了。”

    官场沉浮,一如人生,被命运二字左右……犹记得大哥当时辞官返乡,说过这么样的一句话。

    她不过是福平的一名仵作,贾护卫说的这些,与她何干?陶知行拧拧眉,不甚了解他想表达些什么。

    “虽说大人已远离京中,可钱大人仍紧咬不放,只因他认定了大人手中握有——”语气戛然而止,贾护卫咬咬唇,转道:“总之,钱大人误以为大人握有了一样他非得到手不可的东西,所以……所以派了人日夜监视大人。”说着说着,他警觉地看看左右。

    陶知行松了口气,十分感谢贾护卫没说出究竟大人握有“什么”。她与三哥验过的尸体中,为数不少是因听了不该听的秘密、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而招祸……她直觉这对话不该再持续下去,才张口,贾护卫抢先道:

    “钱大人派来监视大人的人,便是魏师爷。唔……阿九,你为何要捂住耳朵?”

    啧。陶知行两手还按在耳旁,撇过头去不看他说话时的唇形。

    “阿九,”贾护卫伸手将他两手拉下,说着:“我当说的都说了,总之,你莫要与魏师爷走得过近,以免惹祸上身,明白吗?”

    贾护卫抛下话便起身离去,陶知行望了那背影一阵。若对他的话认真,那才真会惹祸上身吧!恼着,她继续埋低头。

    天边霞彩色暖,微风拂来,带来些许春日里特有的花草香。

    上回亭中下棋,这院中还有残雪未融,风里,是剌人寒意。廊下,江兰舟单手背在身后,停下步伐遥望小亭。

    石造的小巧凉亭,四面正正对着东西南北四方,平时空荡无物,等着他在日出时分端来棋盘,招来鹰语对弈;眼前小亭四面安了杏色薄纱,当中映出一道人影。

    定睛细看,人影分成两道,其中一道掀了薄纱步出,速速离去了。

    眼微眯,认出那魁梧大汉正是贾立,薄纱被掀起再落下前,江兰舟看清了亭中一张清朗的侧脸。沉吟半晌,才迈步。

    “打扰了——”扬手掀起薄纱入内,一阵咸香传来,再往那小圆石桌上望去,令他不由得一顿。

    陶知行埋低头,油亮亮的两手抓着油亮亮的猪腿,往那油亮亮的嘴里送去;闻声抬眼,缓缓放下手,嚼干净吞下了才道:“小的见过大人。”

    “免礼……”江兰舟瞅着堆满桌的东坡碎肉、猪腿与大骨白汤,清一色全是肉,细算着,大约是四、五人份吧;头一低,见到脚边还有两个竹篮,篮中装着陶盅,莫非……

    “是,大人,那是头翁送来的东坡碎肉,说弟兄们吃不下。”回了话,见那白净面上表情疑惑,应是不知自己太讶异将话脱口问出,陶知行不以为意,两手在腰间抹了抹,以袖将凳子上的灰尘拂了去。“大人请坐。”

    还望着那堆了整桌油腻腻的食物,江兰舟眉间微拧;沉默片刻,摇摇头道:“这几盅是衙里弟兄拿来的,那让我猜猜,这些是贾立拿来的,这些嘛……是魏师爷?”

    “……大人英明。”转转眼,陶知行应道。

    第3章(2)

    那映不出光采的眸子仿佛说着:福平县的衙门就这么丁点大,蒙也能朦中吧……江兰舟失笑道:“吃吧,知行。算一算,我比你大哥还小上几岁,你也见过鹰语、贾立平时与我说话的模样,我是不喜太多规矩、太多束缚,往后在府中,就别要太拘谨了。”语落,他转身卷起左右两张薄纱,这才坐下。

    陶知行依言低头啃着带骨的猪腿肉,亭外风起,吹来小砂粒,粘到了香香油油的猪脚上。皱皴眉,她不明白大人为何要掀纱。

    侧边夕阳透进,江兰舟细看那天生偏深的肤色上,刀刻般的深刻五官,不刻意露出讨喜的表情,不惺惺作态,可也是这缘故吧,教人有些难以亲近。再望进那双眸子,有别于初见木屋中,有别于在惠堂中,眼下只余一片死寂,就连说话语气都显得敷衍应付。

    江兰舟拾起一旁的空盘,顺手盖上陶知行还未碰的肉。“都过三日了,大伙还吃不下肉吗?”

    前齿还在猪脚上,半晌,陶知行缓缓咬下,回着:“怕胡厨子见了伤心,都端来小的这儿了。”

    “那你也真吃得下?”那是几近嘲弄的语气了。陶知行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衙役把吃不下的肉端来给他,最起先的念头,大约是想捉弄他一番?江兰舟毫不遮掩地打量起他细瘦的身形,尤其卷起的双袖下露出的纤细臂膀,难以看出他竟能一连三日包办整个府衙的肉食。

    “……小的不喜欢浪费食物。”不知大人问话中是否有旁的意思,可她只经历过饿得前胸贴后背,从未经历过吃不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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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江兰舟笑开了一口白牙。

    三天前,差人备妥了猪肉、利器,大清早衙中上下便到了惠堂中,

    众目睽睽之下陶知行手持不同的利器或刺或划,折磨得那几块猪肉伤痕累累;后来气喘吁吁地收工,度量出了几个数,呈报了推断的凶器为何、如何行凶,最后陶知行道:那猪肉、猪脚可送至厨房,已与胡厨子说好了给弟兄们加菜。

    记忆犹新,江兰舟差点又笑出声来。

    是在那块猪肉被戳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时,还是在陶知行说出给弟兄们加菜时,几名衙役冲出惠堂外,接着呕声连绵不绝,有如滔滔江水?

    再接着,便是连日没人吃得下胡厨子拿手东坡碎肉、红烧猪脚与肉汤的光景了。他说道:“知行那招实地演练,把大伙给吓坏了。”

    “小的本意并非吓人的……”语气十分无奈。陶知行反省过了,过往都是自己一人在小木屋中闭门造车,如今明白,她以为最十足十求证之法、十足十不浪费材料之法,在他人眼中却是令人作呕至极。

    不管如何,被她捅过的猪肉,胡厨子大赞松软许多,十分好煮;胡厨子懂得欣赏,她又怎能不尽心捧场?

    江兰舟也无责怪之意。早在陶知行要求备齐材料之时,他已猜到一二,只是亲眼所见仍抑不住惊诧。“我不记得知方从前用过此法。”

    “大哥检验手法正统,是知行胡来……”三哥无意间发现时差点没揍她一顿;若大哥知道家中捏的饺子、包子馅料来自被她摧残过的肉渣,大概不是将她禁足七日可以了事的。

    陶知行不经意觑了眼前人一眼;面对一个仵作这般胡来,身为县令,他的反应竟是一笑置之吗?

    “能正确判断凶器,便不算胡来。”没放过那短暂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江兰舟笑道:“可若你是在试探我,知行,我希望那是最后一次。”他指的不是他提出的要求,而是惠堂中他若有似无的挑衅。

    陶知行不会否认她的确想看看大人究竟能任她胡来到何种程度,所以要求堂上演练一番,要求出衙寻线索;那些,早已远远超过一个仵作被付予的职权。她不否认试探,因为……想了想,她直问:“大人不也在试探小的吗?”

    江兰舟但笑不语。

    一路由日江行来,甚至入了惠堂,大人没提过关于此案的只字片语,验尸过程中也只是静静旁观,不就是想看她能单从一具尸体上探出多少端倪?想探她的底,看她是否够格成为他堂上的仵作,不是吗?陶知行有些不服地道:“大人,有件事,小的不知当不当问。”

    江兰舟倒想问问还有什么话是陶知行不敢说的。“说。”

    “那晚,摸黑入惠堂,细细再检视过大体的,是大人吗?”依照律例,验尸不能私验,更不能夜验;无视规矩的公门中人自然是不少的,真正令陶知行耿耿于怀的不是大人在深夜独自验尸。

    一个县令,且还是在大理寺待过之人,会验尸不稀奇;陶知行不明白的是,大人分明深谙检验之道,手法有别于陶氏,所用器具更趋近某一传统流派……她曾讶异尸身保存完好,现在想来应是出于他的指示。

    那么,为何他又将尸身放置多时?再者,虽是初来乍到,但陶知行认为福平县是平和之地,就算此案需要仵作相验,也犯不着千里迢迢到日江去会大哥,逼得大哥订下两年之约吧?

    “没错,是我。”他想错了,陶知行不是在挑衅。或许他们都是同一类人,见到一条线索、一处伤口,便不可自拔地去追究起因罢了。江兰舟大方承认道:“因为知方说你检验技巧不在他之下,而我见你年纪轻轻,所以心存疑惑。”

    这……十分合情合理。他的坦然反倒让她觉得自己理亏了。陶知行蹙起眉,问着:“那大人试探过后,可有心得?”

    那直接的问话令他哈哈大笑,回道:“有。所以今日想同你说两件事。”

    陶知行看着大人从襟中掏出一个小瓶,放在了堆满猪脚骨的碟子旁。

    她看了许久,说不出话。

    这……莫非是……

    “麻油。”江兰舟特地差人出县城买回来的。他得意地道:“这间油行从前朝经营至今,肃州每年送入宫的贡品中少不了它。惠堂里的麻油应是此衙建好时便收了待用的,早已变质,其味扰鼻,别要再用了。”

    转转眼,陶知行吸了吸油亮的手指,抠抠脑袋。她小声问道:“这是麻香堂的纯正金标牧童戏水黑麻油吗?”

    “……你真内行。”江兰舟想起陶知行验尸前烧完皂角,抹了麻油在鼻下时的表情,不禁扬了扬嘴角。昨夜重验尸体时,自己也对那瓶陈年老油露出了同一表情。“此案已结,福平县一向安宁,往后应是用不上的。就当你大哥故友送你的见面礼,也算我为先前的试探给你赔礼吧。”

    “谢大人。”她也不推拒,大方地收了。陶知行盯着那精巧小瓶身上的金边图案好一会,伸出了手想拿近瞧瞧,却想起两手沾满油渍而作罢。

    这种等级的货色连大哥都没用过的,三哥跟她就更别提了。本来仵作是不该太在意这些,可抹在鼻下的麻油若是散发怪味,只会扰乱思考;这款麻香堂的纯正金标牧童戏水黑麻油,油身不过重、不塞鼻,油味只要不下锅便引不出过人醇香,号称仵作三贵人之一,是绝佳的验尸辅助良品哪!可惜,年产量少,若无门路,就算有钱也抢买不到。

    将那无神眼中忽而绽放的光采尽收眼底,江兰舟又笑了。身上穿的,皆是粗布衫子,且皆为深色,猜想是方便检验工作……还以为陶知行真那么超世脱俗,原来是只对特定事物放心思。“我让老板塞了两层塞子,可放好一段时候不坏,待你下回用时,再拆吧。”

    “是……”原来瓶身上真画上了牧童戏水,真是巧夺天工……陶知行使力吸着手指,想去去油,可半天仍未伸出手去摸那瓶麻油,仍是怕弄脏了。

    “关于另一件事。”江兰舟有趣地看着他的举动,说着。

    “是……”过了好一会,陶知行才回道。她两眼斗鸡,盯着瓶身,瞧那水中似乎有两只小鱼……咦!只是黑点?

    看得出陶知行是真开心,小小一瓶麻油就能让他欢喜至此了吗?打断他人乐趣是不人道的,江兰舟耸耸肩。另一件事,只有等下回再说了。他移了移身子,坐到了小亭两柱间的石板上,望着回廊,闭上眼。

    拖了两月有余的案子终于还是结了。

    一具客死异乡的尸首,指证出害命的凶手,是其往来京城与福平经商识得雕玉女师傅家中最小的弟弟。京商曾赞姊姊手艺,每每来福平总会带上京里小玩意儿,几番讨好,姊姊自是将芳心许了他,更怀上了他的骨肉。以为京商对姊姊真心,会迎了一家上京,怎知原来只是一场玩弄。

    初初江兰舟想着这年仅十岁的孩子,再怎么也是护姊心切的失手;这是做为一个断狱无数的主审,相信民风淳朴、人性本善而做出的判断。陶知行验过尸后,却是全盘推翻那推论。

    侧脸传来暖意,夕阳正西沉,微风轻拂,带来一点草香,以及亭内的肉香。不用睁眼,也能猜到陶知行仍端详着那瓶麻油……

    早知如此,该早点上日江找知方的。

    判定凶手,于江兰舟而言,是基本;然而行凶的动机、心计、缘由,是量刑依据,他无法不细细追究。可人的言语太过模棱两可,太过钻研人与人之间的连结与情感,越易产生盲点。

    与那雕玉女师傅和其弟问过几次话了,怎么看都是那京商酒后脱口说了几近污辱的话才惹来杀机。当堂演练过杀人过程后,他不禁再三提问,那孩子招出真相是早看穿了京商无意迎娶其姊,才使计灌醉了他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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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陶知行,江兰舟只会判其一时失手;若不是在堂上展示出他掌握了所有过程细节,运用心理战术暗示一切早已被看穿,又如何引凶手说出一次得手的背后是用尽多少算计与演练,埋藏在内心的恨意又有多么地深切?

    陶知行与他可能其实并不是同一类人。

    他不说,陶知行也真能不问起关于案情的一切。

    陶知行能费心钻研尸身上的每一处,能实践出那么一个精准确认凶器之法,却不在意案子如何被审、凶手是何人、又是为了什么行凶。

    论罪不难,照本宣科罢了。然宣判过后,雕玉女师傅的馈然泪下,令他手中的惊堂木悬了许久才敲下,迟迟道不出退堂。

    他学不来陶知行的一意专心,学不来不被情感左右的看待世事。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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