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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梦华第25部分阅读

    主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婢,尽管甚为得宠,却依然渺小得总是被人忽略掉,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自然不会有人甘冒生命危险来保护她。夕阳下的荒郊危机四伏,手无寸铁的她怔怔地站在马儿留下的那滩鲜血旁,听着不远处尖锐刺耳的兵戈声,几滴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盛王殿下……”紫芝喃喃轻唤,望着前方那正与刺客鏖战的熟悉身影,心,竟奇迹般地安定下来。她开始思考自己的逃生路径——双方缠斗正紧,那刺客根本无暇去应付其他人,如果她趁机悄悄溜走,逃生还是大有机会的。只可惜她不认识路,如果贸然独行,天黑后只怕会在这荒郊野外迷失方向,到了那时候,还不是一样白白丢了性命?

    走,还是不走?

    “叮——”她正自凝神沉思,却忽见一支金灿灿的小箭凌空飞来,擦着她的耳垂飞掠而过,铮地一声钉在了身后马车的木制车辕上。

    耳朵一阵剧痛。紫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触手只觉一片潮湿黏腻,定睛一看,不禁吓得脸色煞白,脱口惊呼:“啊!天哪,血血血……血!”

    几番激战,李琦虽不曾负伤,却也慢慢感觉体力不支,渐渐落于下风。自知久战之下不是那女刺客的对手,他瞅准了个空当,虚晃一招,便一踩马镫向月轮峰的方向飞驰而去,只待那女刺客追击时与裴修带来的禁军侍卫狭路相逢,届时便可活捉了她。然而还未走远,就忽听身后传来女孩儿凄厉无助的叫喊声,声音并不算大,却几乎要在一瞬间刺破他的耳膜。

    “该死,一句话没嘱咐到都不行……”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神情无奈,“萧逸峰那家伙也真是的……就不能把紫芝也一起带走吗?”

    他知道,如果现在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无异于将她送入绝境。

    只是一刹那的犹豫,李琦便迅速调转马头冲到紫芝面前,一把将她扯了上来,一边握紧缰绳策马疾驰,一边嘱咐道:“抓紧我,摔下去可就死定了。”

    “嗯。”紫芝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隔着衣袍触到他的体温时,心中顿觉无限安稳。直到此时她仍不敢相信,如他这般尊贵的人,竟真的会为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罔顾自己的生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将她置于他的保护之下。

    正如一直以来他给她的感觉一样——那样温暖的安全感,哪怕下一刻即将死去,她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女刺客奋起直追,速度之快简直要超出了人类奔跑的极限,手中的袖珍弓弩不断射出金灿灿的小箭,如连珠炮一般射向飞驰的黑骏马。小箭一支一支地钉在马腿上,刹那间鲜血迸流,马儿痛得扬蹄嘶鸣一声,终于无法忍受这箭雨的猛烈攻击,身子剧烈地颤了几下,倒地不起。二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紫芝吓得惊叫一声,还未缓过神来,身子就已被他用手臂牢牢护在怀中,坠地时并未伤到分毫。

    李琦迅速扶她站稳,冷静地说:“别怕,躲在我身后。”

    紫芝乖巧地退后一步,打算尽量不拖他后腿。

    女刺客冷冷地看着他们,眸中忽然掠过一抹奇异的笑意,仿佛是胜券在握的猎人并不急于动手,反而要饶有兴致地调戏自己的猎物一番。她一手操纵着弓弩,一手悠闲地把玩着佩剑,眸光冷定而自信,可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像是一个贪玩的孩童。李琦挥剑格挡着漫天箭雨,体力渐觉不支,无意中竟露出肋下空门,顷刻间只见黑影一闪,那女刺客瞬间又飞掠到他面前,长剑在手,攻势凌厉。

    剑尖离他的心口只有三寸!

    “啊——”紫芝低呼了一声,惊惶之下几欲闭上眼睛。然而刹那间,忽有许多珍藏于心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些与他有关的温馨往事,如陈年的书卷般缓缓展开,挥之不去,余韵悠长。

    那个风雨凄凄的中秋夜,她在雪柳阁中险些遭受凌辱,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他用那温暖而不带丝毫欲望的拥抱,瞬间抚平了她心底的累累伤痕;梅花飘雪的时节,是他与她并肩坐在梨园盛开的梅树之下,如一个相交多年的挚友一般,真诚而耐心地倾听她的心事。

    为不可预知的命运而迷惘时,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她纤柔的五指紧扣在自己的掌心上,微笑着告诉她:“命运就像是掌心的纹路,尽管曲折复杂,却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试图解救家人却彷徨无助时,他与她并肩站在水声叮咚的小亭中,笑容明朗,语气诚挚地对她说:“你若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我毕竟比你年长两岁,为人处世的经验也多一些,就算解决不了问题,至少也能帮你出个主意什么的。”

    人潮涌动的东市大街上,他与她并肩而行,眉宇间尽是飞扬的笑意。他帮她付钱,卖饼的胡姬心生艳羡,竟误以为他是她的夫君。她双颊绯红,满心欢喜地低头唤了一声“二十一郎”,他却故意装作没听见,蹙眉笑道:“什么?我没听清……劳烦你再说一次吧。”

    清晨梳洗罢,他从凌乱的几案上翻翻找找了好一阵,终于拿出一支玲珑剔透的紫玉钗,送给她当作生日礼物,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说:“你呢,也不要整天只顾着读书,都把自己给读傻了……祝你心想事成,早日晋升为尚食局的高级女官,遍尝世间佳肴,称量天下美味。”

    开心的时候,有他与她在一起说说笑笑,不分上下尊卑;不开心的时候,有他从衣袖之下悄悄拿出糖块来给她塞入口中,那种感觉,几乎要甜到了心里……漫长而冰冷的深宫岁月中,有太多关于他的温暖片断,让她无比眷恋,让她心生感激。他关心她,保护她,哪怕整个世界风雨凄凄,至少还有他,愿意为她撑起一小片朗朗晴空。

    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是毫无回报的单相思,也会觉得很幸福吧?

    想到这里,紫芝忽然微微笑了笑,清秀稚纯的面庞上竟露出了勇士般悲壮的神情——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死于刺客剑下,哪怕,是她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

    剑尖逼近,一寸,又一寸!

    千钧一发的当口,她猛然冲上前去替他挡了那一剑,任锋利的剑刃刺入自己单薄的胸膛,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襟,宛如雪原上骤然盛开的一朵红玫瑰。疼痛得失去意识之前,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了他一眼,眼角有热泪缓缓溢出,目光温柔而悲伤,失去血色的薄唇微微动了动,却终是无力说出最后的那句话——

    二十一郎,我走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第102章 嫁娶

    日暮时分,紫芝端坐在卧房的妆镜前,任由几名擅长理妆的侍女为她精心打扮一番——扫娥眉,描面靥,抹胭脂,施鹅黄,贴花钿,戴璎珞,梳高髻,再配以满头的金银花钗、梳篦宝钿,整个人都瞬间褪去了少女的稚嫩与青涩,光艳绝伦,清纯甜美的气质中隐隐透出一种雍容。穿上大袖连裳的青色钗钿礼衣,系革带,披素帛,她望着镜中那个美丽得几乎有些陌生的自己,忽而嫣然一笑,顾盼间神采飞扬。

    妆成之时,李琦已在门外作好了一首催妆诗,提笔一挥而就,写在纸笺上命内侍送入房中。念奴笑嘻嘻地一把抢过纸笺,学着私塾里老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吟咏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门外的宾客和仆婢们都大声起着哄,催促新妇赶快出来见新郎。侍女阿芊也轻轻推了紫芝一把,笑着打趣道:“裴娘子快些出去吧,你看看,人家新郎官都等不及了呢。”

    “不行!哪有这么容易就让他娶到新娘子的?”不待紫芝发话,念奴就噌地一下跑过去守住了房门,向外面扬声道,“盛王殿下,我们都知道你学问好,只作一首诗好像也太没诚意了吧?赶快再写一首来,我们满意了才能把新娘子嫁给你哦!”

    早就料到这小姑娘肯定要趁机刁难他一番,李琦笑着叹了口气,略一沉吟,便又洋洋洒洒地写下一首七律,待墨迹干后把诗笺从门缝里塞了进去。而念奴仍是不肯开门,非得让他亲口把催妆诗唱给新娘听不可。李琦无奈地一笑,只得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开口吟唱:

    “北府迎尘南郡来,莫将芳意更迟回。

    虽言天上光阴别,且被人间更漏催。

    烟树迥垂连蒂杏,彩童交捧合欢杯。

    吹箫不是神仙曲,争引秦娥下凤台。”

    一曲唱罢,众人纷纷拍手喝彩。紫芝这才在众侍女的簇拥下从屋内姗姗走出,手执一柄精致的泥金画扇,遮住自己半含羞的甜美笑颜。她的新郎就站在外面,身穿一袭簇新的紫色公服,头戴莲瓣绾发白玉冠,丰神俊朗,气度高华,与她目光相触时,一缕温柔的笑意从他眉宇间弥漫开,和暖如三月春光——从此以后,他就是她的良人。紫芝的脸几乎都藏在了画扇之后,低垂着眼帘不敢看他,一边走一边悄悄伸手扯了扯念奴的衣袖,低声道:“念奴,怎么办?我……我好紧张。”

    “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念奴被她气得轻轻一跺脚,压低了声音开她的玩笑,“不是吧,你跟他都那么熟了,还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告诉你,不想跟他去拜堂的话趁早说啊,现在换人还来得及,本姑娘可是讲义气的人,甘愿为好姐妹两肋插刀,要不……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地替你做一次新娘子得了?”

    “呸,才不呢!”紫芝笑着白了她一眼,语气中满是小女儿甜蜜的骄傲,“他是我的,才不要让给你呢!”

    士庶婚礼中皆有“亲迎”这一环节,婚礼当日,要由新郎亲自去岳丈家将新妇迎娶入门,因紫芝在长安并无娘家,李琦便只是命人用檐子将她从朗风轩接到拜堂的青庐。在众宾客的祝颂声中,她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带着所有关于爱和幸福的憧憬,把自己交给这个挚爱一生的男人。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亲自扶她上了檐子,十指交握的瞬间,有太多色彩斑斓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交织浮现——

    十三岁的时候,她与他在延庆殿的那次初见并不算十分美妙,甚至还颇有些“惊悚”的意味。那时的他高高在上、淡漠冷肃,她一不小心闯下大祸,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了,却意外地得到他的宽恕。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那个本以为只能一生仰望的尊贵皇子,如今竟成为了她的夫君。

    刚满十四岁的时候,她在回心院与他再度相逢,还未认出他身份时,便已对这个温雅如玉的少年情愫暗生。自此,他渐渐走进她的生命里,正如她在不知不觉中闯入他的心。在延庆殿下棋时,他与她说说笑笑,丝毫没有架子,而且还很好脾气地一直让着她;大病初愈后心情郁结时,他从漫天风雪中走来,喂她吃糖,陪她坐在石阶上一起聊天看雪景。

    十五岁的那一年,她与他携手漫步于花香馥郁的林中,只觉得从自己怦然而动的心里,忽然吹来了一阵春天的温馨。为了考女官而埋头苦读时,他微笑着为她加油,毫不吝惜地给她关怀与鼓励;在雪柳阁险些被忠王凌辱时,他如神一样从天而降赶来救她,把痛哭的她轻轻搂在怀中,低头在她耳畔温言安慰。

    十六岁的某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人潮汹涌的东市大街上,他站在人群中向她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温和的目光中分明带着某种鼓励。在荒郊遭遇刺客时,只因听到她凄惶无助的呼喊声,本已策马离去的他又重新折返,将她一把拉上自己的马背,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给予她无限安全感。

    而这一年,她即将十七岁,在众宾客的祝福中让他牵起自己的手,这一生,便再也不想放开。紫芝坐在檐子上不禁微微地笑了,原来,她与他之间竟已有了如此多的回忆——青涩甜蜜的、幸福温馨的、相知相惜的、生死与共的。在深宫中步履维艰时,她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保护着;在风泉山庄卧床养伤时,她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然而在某些时刻,她也曾目睹他的孤独与脆弱,温柔地陪伴在他身边,默默听他诉说。

    檐子行了不远,就有亲友们堵在路上向新郎新娘索要礼物,此乃“障车”之俗。李琦将自己要好的亲友全都请来了,如寿王李瑁、太华公主李灵曦、咸宜公主及驸马杨洄、将作少监李岫、羽林军左郎将裴修及其表妹高珺卿等皆在此处,而女方的宾客却只有念奴一人,紫芝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冷清。婚礼开始之前,早已有人在府中西南角选出一块“吉地”,用青布幔搭成“青庐”,新婚夫妇须在此拜堂。紫芝走下檐子时,几名侍女一脸喜气地向她撒谷豆,以求驱邪避煞,保佑新人平安。

    青庐之前铺有几条毡褥,紫芝一下檐子就踩在上面,当走到第二条毡褥时,又有青衣内侍把第一条毡褥拿起,放到最后一条的后面,反复几次,一直延续到青庐内。门前还放着一只马鞍,阿芊见她面露迷惑之色,便在一旁笑吟吟地解释道:“民间风俗,新妇下车轿时脚不得着地,须得踩在毡褥上,这叫做‘转席’,象征着新妇以后为夫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马鞍也是要新妇从上面跨过去的,寓意将来的生活平平安安、幸福和美。”

    紫芝一一照做,并撤去手中障面的泥金画扇,与新郎携手走进青庐行交拜礼。此时丝竹管弦之声渐起,十余位教坊歌妓齐声唱着古曲《桃夭》,声音清越柔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拜,再拜,礼成。紫芝抬头看向身边的新婚夫婿,双眸渐渐湿润。这一刻,百感交集的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始终是幸运的,即使曾经独自走过再多的艰难坎坷,生命里也真的会有幸福存在。

    第103章 洞房

    一对新人并肩坐在洞房的床帐中,侍女们含笑站在门前,遥遥地向他们抛洒金银钱和五色同心花果,此乃“撒帐”之俗,意在祝福新婚夫妇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在侍女的提示下,紫芝满面羞红地提起裙裾盛了些抛来的钱和果子,待她们依次退下后,自己的一颗芳心更是怦怦跳得厉害。并非第一次与他独处一室,然而此时此刻,那如芝兰玉树般俊美的男子已经成为她的夫君——陌生的词,熟悉的人。

    卧房内温暖而静谧,几案上一对龙凤花烛静静燃着,那跃动的火焰把她与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忽然“啪”地一声,绽出一朵小小的烛花。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时别过头去,默然片刻,似乎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甚是好笑,于是又都低头微微笑了一下。

    “哎,想什么呢?”李琦轻轻牵起她的手,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紫芝娇羞地挽住他的手臂,将脸轻轻贴在上面,声音依恋而恍惚,“殿下,你知道吗,这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我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呢……以后你就是我的郎君,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该不会……是我在做梦吧?”

    李琦伸手用力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问道:“怎么样,疼不疼?是做梦么?”

    “哎呀,好痛!”紫芝笑着轻轻打开他的手,嘟起小嘴儿装出生气的样子,然而眉目间却分明有幸福的光晕流转,娇嗔道,“哼,人家不理你了!以后……你不会也总是这样欺负我吧?”

    “那可说不准。”李琦温柔地揽她入怀,低头在她颊上轻轻吻了吻,呼吸时的温热气息轻拂过她耳畔,“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若想欺负你,你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紫芝低下头做泫然欲泣状,道:“哼,那我就哭。”

    “哎,可别……”李琦慌忙摆手,眉眼间的笑容温和而宠溺,“娘子一哭,为夫可就真的怕了。”

    紫芝甜甜地抿嘴一笑:“那……以后你可得对我好一点。”

    “嗯,好得让你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我。等咱们俩都老了,子孙绕膝、头发花白的那一天,我希望还能听到你对我说:‘二十一郎,我这辈子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