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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梦华第7部分阅读

    诡,想必可以令孺人满意。”

    张嫣嫣略一点头,也不将那葫芦瓶取来验视,只是问他:“解药呢?”

    “解药?”宋君平猜出她的顾虑,微微一笑道,“孺人无需多虑。师娘的技艺甚少外传,就算是我,也不知道此毒该如何去解。”

    张嫣嫣满意地颔首微笑,见他当即起身告辞,便又开口道:“我答应你们‘青蔓’的事,自然也会一一办妥,宋公子和贵堂主大可放心。久闻青蔓少主不但武功卓绝,而且熟谙兵法,智谋过人,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若有心于仕途,只怕做个十六卫中的大将军也绰绰有余呢。”

    有意忽略她言语中的拉拢之意,宋君平淡淡道:“孺人谬赞,宋某实不敢当。宋某资质平庸,全靠堂主栽培提携才能在青蔓中享有一席之地,故而行为处事,自然也是惟堂主之命是从,并不敢有一丝非分之想。”

    张嫣嫣亦不再多言,只是微笑着吩咐内侍送客,待宋君平行至厅门前时,才又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不韦钓奇,委质子楚。华阳立嗣,邯郸献女。及封河南,乃号仲父。徙蜀惩谤,悬金作语。筹策既成,富贵斯取……”

    宋君平脚步一滞,再度回首望向那女子意味深长的微笑,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片刻后,忠王李玙从屏风后缓步踱出,走到张嫣嫣身侧,把手轻轻搭在美人香肩之上,唇角微露笑意。他年方二十五岁,容貌虽不算十分俊美,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种皇族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不敢小觑。张嫣嫣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略一打量他的神色,便含笑问道:“有什么好事,让殿下这么高兴?”

    李玙淡淡一笑:“你猜。”

    张嫣嫣凝神思索片刻,忽而嘟起了娇艳的小嘴儿,一脸郁闷地说道:“想必是殿下又得佳人,以后……只怕就该将嫣嫣弃若敝履了。”

    “你呀,想到哪儿去了?”李玙不禁失笑,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戳,解释道,“宫中刚刚传来消息,太子与鄂王、光王领兵谋反,已被左威卫郎将王忠嗣镇压,父皇随即下旨将太子与二王废为庶人。”

    王忠嗣自幼在宫中长大,与三皇子李玙私交甚好,如今亦被他引为心腹。张嫣嫣闻言眸光闪亮,忙站起身来仔细理了理衣裙,走到李玙面前郑重下拜道:“恭喜殿下。”

    “哦?”李玙却故作不解,笑着反问,“储君失位,得利最大者无疑是寿王,我又喜从何来啊?”

    张嫣嫣妩媚地抿唇一笑,徐徐道:“陛下并无嫡子,依照旧制,储君之位自然是要推长而立。庆王李琮虽为皇长子,却因早年游猎时被野兽抓伤面部,已经不可能再有继位的资格。如今太子被废,诸皇子中唯有殿下您年纪最长,寿王排行第十八,纵然有陛下与惠妃的一己私爱,又怎能与您相比呢?”

    李玙笑而不语,随手拿起几案上的那只小葫芦瓶,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双眼微微眯起,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丝阴险的光。张嫣嫣又坐回到他身边,把那葫芦瓶抢来放在一旁,含笑提醒道:“殿下小心,这毒药可厉害着呢。”

    李玙微笑着一揽美人纤腰,吻了吻她细嫩白皙的脸颊,慢条斯理地说:“嫣嫣,刚才那个什么‘青蔓少主’,好像并不肯领你的情呢。”

    张嫣嫣低眉浅笑,用银匙挑起一小块切好的木瓜送至李玙唇边,待他吃下之后,才曼声道:“宋君平也好,他们那个从不露面的神秘堂主也罢,做‘青蔓’这种不见天日的杀手生意,无非是为了谋利。只要殿下给他们的‘利’足够大,这些所谓的江湖豪侠,也必定会心甘情愿地为您效犬马之劳。以武惠妃的心机和权势,除掉太子,再让自己的儿子拾级而上并非难事。不过,陛下最忌讳臣子结党营私,而寿王这几年来为夺储位广结朝臣,只怕迟早……”

    李玙顿时心中了然,接口道:“所以,你便要为我笼络那些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一来可以暗中扩张我们的势力,二来也可以避免父皇的猜忌。”

    “殿下英明。”张嫣嫣温柔地挽住他的手,略正了正神色道,“那些江湖豪侠虽只是庶民,但其能力之强、势力之大,却远远超过地方上的官员。朝中各派势力盘根错节,殿下日后若要铲除异己,与其自己动手,不如利用‘青蔓’。”

    “铲除异己?”李玙自嘲似的呵呵一笑,“如今满朝文武大多拜在武惠妃母子门下,剩下的那些也几乎都是与废太子交好的东宫旧人。在他们看来,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庸碌亲王,对付我都嫌浪费时间,又何来‘异己”一说呢?”

    张嫣嫣缓缓摇头:“寿王非嫡非长,入主东宫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寿王在明,殿下您在暗,只要能够审时度势、把握时机,扭转局势就只在您翻手覆手之间。”

    李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略一欠身道:“愿闻其详。”

    第26章 运筹

    张嫣嫣敛容正坐,把盛满木瓜果肉的瓷碟移到李玙面前,指了指自己适才摆出的六芒星,冷静分析道:“除了殿下您自己之外,朝中最有势力的也只有这六个派系——废太子李瑛、寿王李瑁、盛王李琦、礼部尚书兼中书令李林甫、右监门卫大将军高力士、以及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牛仙客。牛仙客虽素与李林甫亲善,在立储一事上却始终摇摆不定,而且他出身微寒,拜相前曾屡次被世家子弟排挤,殿下若想笼络他以及他身后那一批极富才干的寒门子弟,应该并非难事。高力士乃天子近臣,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行为处事又难得的不偏不倚,殿下想要获取他的支持,就不能像对待寻常人那样诱之以利,而是要设法以自己出众的才德品行,去争取他的信任与赞赏。李林甫立场鲜明,世人皆知他是寿王一党,然而此人j猾阴险,背主求荣的事绝对做得出来。此外,盛王年少而居高位,难免……”

    听到此处,李玙忽然出言打断:“寿王与盛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又为何将他们分成两派?”

    “亲兄弟又如何?”张嫣嫣微笑反问,“昔年武惠妃接连三子夭折于襁褓之中,诞下寿王后便不敢再把爱子留在自己身边,而是送到陛下的长兄宁王府中抚养。寿王自幼生活在宁王夫妇身畔,直到十一岁时才被接回宫中,与盛王这个同母兄弟又能有多亲近?更何况世事难料,人心易变,盛王身为武惠妃次子,无论陛下是立长还是立贤,这储君之位都落不到他头上。陛下最重兄弟友悌,依妾愚见,殿下不如私下里对盛王多加亲善,再时时施以美言,一来可以赢得陛下的好感,二来……长此以往,盛王与寿王之间必生嫌隙。届时他兄弟二人鹬蚌相争,殿下则可不动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

    李玙却轻轻摇头,叹息道:“嫣嫣,你不了解盛王这个人。他年纪虽轻,城府却极深,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张嫣嫣倔强地扬了扬眉毛,冷哼道:“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我就不信了……”

    “以后的事先不必去想。如今太子虽已被废,但他一日不死,就还会有翻身的机会。”李玙又拿起那盛满毒药的小葫芦瓶,眼眸中冷光一闪,“嫣嫣,你信不信?只要凭着这个,根本无需我们亲自动手,就足以让寿王和废太子双双丧命!”

    李玙低下头来,在张嫣嫣耳边徐徐说出自己的全盘计划。张嫣嫣听罢眸光一亮,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渐渐加深,不由击掌赞道:“妙计!”

    立春之日恰是盛王李琦的十七岁生辰,清晨时他才一出门,就被延庆殿相熟的小宫女们围了起来。这些机灵的小姑娘很知道眉高眼低,平日里虽碍于身份不敢与他玩笑,但见他今天心情甚好,便也都笑盈盈地凑上前来向他拜寿。李琦一一含笑回应,又每人赐了几百钱算是回礼,方才打发走了这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

    刘尚宫端然立于庭中,待宫女们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才徐徐走至他身边,轻唤道:“殿下。”

    “怎么样?”李琦微微侧首,见她神情严肃异于往日,心中便已隐约猜出答案,“尚食局那个姓赵的宫女,果真有问题?”

    刘尚宫忧虑地点了点头,道:“我去查过了,那个赵五娘是废太子李瑛母家的远亲,对废太子极为忠心,多年来甘愿屈居于普通宫女的位置,暗地里为废太子解决了不少麻烦。那日被紫芝不小心打碎的药瓶,里面装的就是掺了鹤顶红的剧毒,估计是用来对付寿王殿下的。这些天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昨夜又有人给她送了药,只怕是废太子旧党狗急跳墙,要趁着今天寿王殿下入宫赴宴,在酒菜里做手脚……”

    李琦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肯为废太子卖命,当真是愚蠢。除掉十八哥又能如何?太子已经被废,再无复立的可能。”

    “废太子可不是这样想的。”刘尚宫浅浅一笑,随手拂去衣袂间纷繁如雪的落梅,“每隔几日,废太子便会向陛下进言鸣冤,声称是娘娘与殿下诬陷他谋反。好在李林甫手段高明,有他在朝中帮着我们,那些奏疏根本就递不出宗正寺,陛下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如此最好。”李琦朗然一笑,又叹息般地说,“况且,父皇早就存了废立太子的心思,若非如此,阿娘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可惜啊,我这位二哥聪明一世,到头来却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

    刘尚宫点头以应,又问:“依殿下看,那个赵五娘应该如何处置?”

    李琦并未直言,而是反问道:“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知道此事?”

    “没有了。”刘尚宫轻轻摇头,“我依照殿下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娘娘这几日凤体违和,需要安心静养,所以我也没敢把事情直接告诉她。殿下若想利用此事反击废太子,我这就去吩咐宫正司的人捉拿赵五娘,再请韦宫正出面奏闻陛下。”

    “不妥。”李琦略一思忖,便断然拒绝,“废太子虽不受父皇宠爱,却毕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父皇是重情之人,纵然儿子犯了再大的过错,也不会真的取他性命。更何况,如今废太子被囚禁于宗正寺,宫中一个旧日里的亲信有什么谋划,他也未必知情。”

    刘尚宫见他目光冷定,便微笑道:“想必殿下已经有了主意。”

    李琦只是淡淡一笑,又问她:“毒药的样品已经派人取来了吧?我知道你医术好,若有人不慎服下此药,你有把握解毒吗?”

    解毒……刘尚宫心中一紧,蔽于衣袖之下的手用力攥着一个小小的瓷瓶,瓶中装着的正是从赵五娘那里偷来的毒药样品。此药毒性奇诡,世所罕见,就算是太医署中最高明的太医也未必能把解药调配出来,但是,她却能。凭借少年时在家乡营州的记忆,她几乎可以断定此药的来历——这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奇毒“断魂散”,必定是由桃花坞云浦山庄的女主人慕容馨亲手所制。她与慕容馨乃是忘年之交,一身医术也皆是由这位奇女子亲自传授,自然对此中玄妙谙熟于心。

    只是,慕容娘子性情纯善,多年来虽醉心于钻研毒理医理,却生怕自己所制的奇毒贻害世人,故而从不外传。况且她武功甚好,夫君萧缜又是江湖上极有势力的头号人物,废太子李瑛的党羽纵然手眼通天,也难以对她威逼利诱。那么,赵五娘手中的“断魂散”又来自于何处呢?难道……难道真的是他……

    “君平……”一想到那个人,刘尚宫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忖度着,“或许,真的只能是他了……君平自幼在云浦山庄跟随师父萧缜习武,慕容娘子待他也视如己出,他自然是有机会得到那‘断魂散’的……君平,若真是如此,你又为何要与太子一党的人有所往来,而你此番千里迢迢赶来长安,又是为了怎样的目的呢……”

    第27章 生辰

    想起宋君平在长安的突兀出现,刘尚宫心中疑窦丛生,恍惚间竟忘了答话,待李琦再问,才连忙收敛起心神,说道:“此药毒性极强、发作极快,除非事先服下解药,中毒后再及时把体内残毒排净,否则必死无疑。不过,若能提前做好准备,我就有把握解毒,而且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损伤。”

    李琦略一点头,吩咐道:“好,那你就尽快把解药给我调配出来。切记,除了你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经手。”

    “嗯。”刘尚宫轻轻应了一声,又试探着询问,“殿下的意思是……咱们先做好准备,找一个人替寿王在陛下面前中毒,然后再由我来施救?”

    “不错。”李琦唇角显露一丝笑意,眼中却有凌厉的锋芒闪过,隐隐透出杀气,“斩草不除根,遗患无穷。况且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太可惜。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且让那赵五娘放手去做,只要咱们将计就计,就不愁父皇狠不下心来赐死废太子。”

    刘尚宫当即答应:“殿下放心,我现在就去安排。”

    “等等。”见她转身就走,李琦忙又开口唤住,“随随便便找个人来是不行的,一来怕走露了风声,二来父皇也未必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动怒。”

    刘尚宫深以为然,低头思忖了片刻,才谨慎地问道:“那……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仿佛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李琦眸中冷光一闪,伸手指了指自己,微微笑叹道:“到了现在这种时候,除了我自己,咱们还能相信谁呢?”

    紫芝躲在延庆殿院墙外的一棵大槐树后,双手扶着树干,向里面探头探脑地看着,目光才一触到他清颀俊朗的侧影,心就开始怦怦地乱跳。身子都快被冷风吹得僵了,才终于见那少年向这边阔步走来,一袭北紫深衣迎风飞裾,广袖挥扬,萧萧素素。小姑娘抿嘴一笑,忙仔细理了理被晨风微微吹乱的鬓发,转到他面前盈盈下拜道:“紫芝给殿下拜寿了。”

    沉思中的少年脚步一滞,待看清眼前这女孩儿的容貌时,才展颜笑道:“紫芝,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吓了我一跳。”

    紫芝微笑着立起身来,向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李琦含笑端详着她,忽抬手在她头顶处和自己比了比,微微惊讶道:“诶?几日不见,怎么感觉你好像长高了许多?”

    “真的?”紫芝一脸的惊喜,却又忽然想通此中缘由,指了指自己足下所穿的高齿木屐,笑着解释道,“这木屐底部足有两寸厚呢,穿起来肯定显得高了。公主说我穿这个好看,就赐给我了。”

    李琦轻轻点头,蓦然发觉这个可爱女孩儿的突兀出现,竟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得格外轻松。二人就这样含笑相对,静立在清晨鸟鸣啾啾的美妙沉默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然而,心底却是欢喜的。

    紫芝微微红了脸,有些忸怩地踌躇了半晌,终于从袖中取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递给他道:“这个……是我自己绣的。微物不堪,略表心意,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小姑娘低着头,声音亦是越来越轻,如玉般白皙的面颊上浮起一层淡淡的旖旎红晕。千丝万缕,尽是相思……女孩子家千回百转的心事,他,应该会明白吧?李琦接过丝帕,只见那素白如雪的绢布上,一幅春意盎然的花鸟烟雨绣图栩栩如生——桃花灼灼,杨柳依依,晓莺惊梦,烟水迷离。空白处还绣有两行娟秀小字: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诗情画意,清新可爱,不过,这小姑娘的女红可着实不怎么样呢。正面的诗画绣得极尽完美,而背面却似乎没有顾及到,各色丝线密密麻麻地纠结在一起,看起来一片狼藉。不过,他依然很喜欢。凝眸良久,少年的唇角亦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引出一抹温柔笑意。

    延庆殿内早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贺礼,皆是朝中重臣、亲王宗室以及内外命妇所赠,件件都是常人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价值不菲。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攥在手中的这块小小丝帕,却似乎给他带来了更多、也更真实的欢愉。身为皇帝爱子、尊贵亲王,有太多趋炎附势的人争先恐后地来向他献殷勤。恭敬的拜贺,刻意的逢迎,谄媚的笑颜……其实,他并不喜欢这些。

    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高贵,聪颖,骄傲,强势。然而在某些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