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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19部分阅读

出一声可怕的叫喊,一声快乐的叫喊她就在那边,在那个阳台上,她瞥见了,是他,她的朋友,她的主宰,弗比斯,她生命的另一个影子!教士撒了谎!法官撒了谎!正是他,她丝毫无法怀疑,他就在那儿,英俊,潇洒,神采奕奕,穿着那身鲜艳的军服,头上佩着翎毛,腰上佩着宝剑!

    弗比斯!她高兴而心痛地叫道,我的弗比斯!

    她想向他伸出因爱情和狂喜而颤抖的双臂,可是双臂被绑住了

    此时,她看到队长皱了皱眉头,一个漂亮的少女靠在他身上,嘴唇轻蔑地翕动,气恼地望着他只见弗比斯说了几句她从远处听不到的话,两个人赶快就溜到了阳台的玻璃窗门后面,窗门旋即关上了

    弗比斯!她发疯地大声叫道,难道你也相信吗?

    她的心中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起她是因为被诬告谋害弗比斯德夏托佩尔而被判死刑的

    她在那以前一直全力支撑着,可这最后一击太厉害了她一下子瘫倒在路上,一动不动

    快,夏尔莫吕道,快把她抬上车去,马上了结!

    还没有人注意到,在门廊的尖形拱顶上面,刻有历代君王雕像的柱廊之间,一个古怪的旁观者一直不动声色地观望着他的脖子伸得老长,相貌奇丑,如果不是穿半紫半红的奇怪衣服的话,准会被当作石头怪兽中的一个六百年来,教堂的长长檐槽就是通过石兽的口流下来的这个旁观者自从午起就在圣母院大门前,把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一开始,趁着没有人注意,他就在柱廊的一根柱子上牢牢拴了一根打结的粗绳子,一头在下,拖到了石阶上绑完以后,他心平气和地观看起来,时不时有一只乌鸦从他面前飞过,还打了一声唿哨呢就在刽子手的两个隶役决定执行夏尔莫吕的冷酷命令的当儿,他跨过长廊的栏杆,手脚膝盖并用,抓住绳子,只见他似一滴顺着玻璃窗流淌下来的雨水,一下子从前墙滑落了下来,飞快地跑向两个隶役,然后挥动两只大拳头,一手一个将他们全打翻在地,用一只手托起埃及少女,好似一个孩子提起他的玩具娃娃,一个箭步跨到教堂,将姑娘举过头顶,以一种令人惊骇的口气喊道:圣地!

    这一切是如此迅速,好似一道闪电划破黑夜,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圣地!圣地!人群反复地喊道,千万只手拍着,卡齐莫多的独眼则闪耀着快乐自豪的光芒

    这一阵震动使犯人清醒过来她抬起眼睛,望一望卡齐莫多,随后突然闭上眼睛,好象被她的救命者吓住了

    夏尔莫吕一下子愣在那里,刽子手,所有随从,统统都愣住了确实,在圣母院的围墙内,犯人是不可侵犯的教堂是一个避难所整个人类司法制度不准越过教堂的门槛

    卡齐莫多在门廊下停了下来他的一双大脚立在教堂石板地上,好象比沉重的罗曼式石柱更坚实他那头发蓬乱的大脑袋瓜深深埋在双肩之间,有如埋在只有狮鬣,没有脖子的雄狮的双肩之间他长满老茧的大手举着那还在心惊肉跳的姑娘,好似举着一条白练;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好像生怕把她打碎,或是把她像花一样弄枯萎了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件精雅优美珍贵的宝贝,是为别人的手而不是为他的手而做成的不过,他好像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甚至不敢对着她呼吸到后来,他蓦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紧贴他的鸡胸,仿佛那是他的珍宝,他的财富;好像他是这孩子的母亲一样,他的独眼低垂下来,看着她,把温柔痛苦怜悯倾泻在她脸上,然后又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充满光芒这时女人们哭的哭,笑的笑,人们兴奋得直跺脚,因为这时候,卡齐莫多真正显出他的美他是美的,他,这个孤儿,这个被捡来的孩子,这个被遗弃的人,他感到自己孔武有力,他敢正面蔑视着这个将他驱逐,而他却如此强有力加以干预的社会,蔑视这个人类司法制度,敢于从中夺取其牺牲品,蔑视所有这帮豺狼虎豹,迫使他们只好空口乱嚷,蔑视这帮警卫,这帮刽子手,这帮法官,以及国王的全部权力,全部被他这个卑贱者借上帝的力量砸得粉碎

    况且,一个如此丑陋的人竟然去保护一个如此不幸的人,卡齐莫多居然救下一个死刑犯,这真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啊这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两个极端悲惨的人互相帮助,互相接触

    但是,在胜利过去几分钟之后,卡齐莫多突然带着他拯救的人钻进了教堂民众总是崇尚一切壮举的,张大眼睛望着阴暗的教堂,想找到他,惋惜他如此快就在他们的欢呼声中走开了忽然,人们看到他在法国列王雕像柱廊的一端又出现了他发狂地奔跑,穿过柱廊,一边托着他的胜利品,一边叫喊着:圣地!群众中再次爆发出阵阵掌声他跑完了整个柱廊,又钻进教堂里面过了一会儿,在高处平台上又重新出现了他一直把埃及姑娘抱在怀中,一面疯狂地跑着,一面喊道:圣地!群众再一次欢呼未了,他在钟楼的塔顶上第三次出现,在那里他好像骄傲地把救下的姑娘炫耀给全城人看他响亮的声音狂热地重复三遍:圣地!圣地!圣地!这种声音,人们以前很少听见,他自己从未听见,响彻云霄妙极了!妙极了!站在他一边的民众叫道这巨大的欢呼声传至河对岸,震撼着河滩广场上的人群和那个眼瞪着绞刑架,一直等着看热闹的隐修女

    一 热  狂

    就在克洛德弗罗洛的义子那样猛烈地把不幸的副主教用来束缚埃及姑娘,同时也束缚自己命运的死结斩断时,这位副主教已离开圣母院了一回到圣器室,他就扯掉罩衣,法袍和襟带,把它们统统扔到惊呆了的教堂执事手上,便从隐修院的偏门溜走,吩咐滩地的一个船工渡他到塞纳河的左岸,钻进了大学城高高低低的街道上,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每走一步就能遇到成群的男女他们迈着大步向圣米歇尔桥跑去,巴望还赶得上观看绞死女巫他魂不附体,脸无血色,比大白天被顽皮的孩子放掉后又追赶的夜鸟更慌乱,更盲目,更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在想些什么,是否在做梦他往前走,忽而快跑,忽而慢步,见路就走,根本不加选择,只不过老是觉得被河滩广场追赶着,隐隐约约地感到那可怕的广场就在他身后

    他就这样沿着圣日芮维埃芙山往前走,末了从圣维克多门逃出了城只要他回头还能看到大学城塔楼的墙垣和城郊稀疏的房屋,他就一直往前奔跑;但当一道山坡把可憎的巴黎彻底挡住时,他相信已走了百把法里,来到荒郊野岭,才停住,觉得又可以呼吸了

    这时,一些可怕的念头纷纷涌上他的心头,他又看清了自己的灵魂,惊惧不已他想到那个毁了他,又被他毁掉的不幸姑娘他用惊慌的目光环顾命运让他们二人走过的崎岖的双重道路,直到它们无情地相互撞击而粉碎的交点他想到自己发誓永远出家的荒唐,想到了贞洁科学宗教德行的虚荣,想到了上帝的无能他心花怒放,陷入这些邪念里,陷得愈深,就愈觉得心中爆发出一种魔鬼的狞笑

    他这样审视自己灵魂的时候,发现大自然在他的灵魂里为情欲准备了一个多么广阔的天地,便愈发苦涩地冷笑了他在心灵深处玩弄他的全部仇恨及邪恶以一个医生检查病人的冷静目光,诊断这种仇恨这种邪恶无非是被玷污的爱情,这种爱,在男人身上可以说是一切德行的源泉,而在一个教士的心中则成了可恶的坟墓;而且,一个像他这样气质的人一旦做了教士就成了恶魔于是他可怕地大笑在观察自己那致命的情欲,观察那具有毒的腐蚀性的可恨的难以控制的爱情中最险恶的方面时,他突然又变得脸色煞白,因为这种爱导致一个人上了绞刑架,另一个人下了地狱:她被判绞刑,而他堕入地狱

    随后,他想到弗比斯还活着,又笑了;心想队长毕竟还活着,活得轻松愉快,他的军服比以前更华美,还有一个新情妇,他竟然带着新情妇去看绞死旧情人他狞笑得更厉害了,因为他思忖,在那些他恨不得他们早死的活人当中,那个埃及少女是他唯一不恨的人,是他唯一没有欺骗过的

    于是,他从队长又想到民众,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嫉妒平民,所有平民,都看过他所爱的这个女人身穿内衣,几乎赤裸他想,他一个人在暗影中隐约看这个女人的形体时,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幸福,竟然却在中午光天化日之下,穿得像仿佛要去度滛荡之夜似的,交给全体大众去玩赏,一想到此,他痛苦得扭曲了脸他愤怒地痛哭,痛恨爱情的一切奥秘竟受到这样辱没,玷污,象鲜花永远凋残了他悲愤地痛哭,想像着有多少滛恶的目光在那件没有扣好的内衣上揩油沾光这个漂亮的姑娘,这百合花般纯洁的chu女,这个装满贞洁和极乐的酒杯,他只敢战战兢兢地将嘴唇挨近,现在竟成了公共饭锅,巴黎最卑鄙的小偷贱民乞丐仆役们都蜂涌而来从中消受无耻污秽荒滛的乐趣

    他挖空心思想像着他在世上能获得的幸福,设想她不是吉卜赛人,他也不是教士,弗比斯也不存在,她也爱他;一种充满安宁和爱情的生活对他自己也是可能的,就在同一时刻,世上到处都有幸福的伴侣在桔树下,在夕阳中,在小溪边,在星光灿烂的夜晚倾诉绵绵情话;假若上帝愿意,他会和她成为这些幸福伴侣中的一对想到这些,他的心软了,化作一腔柔情,满腹悲伤

    啊!是她!就是她!这个顽固的念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吸吮他的脑汁,折磨着他,撕裂他的肺腑他并不遗憾,也不感到后悔;他做过的一切,还准备再去做;宁可看到她落在刽子手的手中,也不愿看见她在队长的怀抱里,不过他悲痛欲绝,不时揪一把头发,看看是不是变白了

    这中间有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也许正是早上看到的那条可憎的锁链正收紧链结,死死勒住她那十分柔弱优美的脖子这个念头使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渗出汗来

    又有一会儿,他一边像魔鬼一样嘲笑自己,一边回想头一次所看见的爱斯梅拉达,那个天真活泼喜笑颜开穿着盛装舞姿翩翩无忧无虑象只百灵鸟,同时又想像最后一次所看到的爱斯梅拉达,身穿内衣,脖子上套着绳索,光着脚,缓缓地走上绞刑架的梯子;他这样想着前后两种景象,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

    这阵欲死不能的飓风把他心灵里的一切扰乱了,压弯了,打碎了,扯断了,连根拔除了他望了望周围自然界的景象,附近有几只母鸡在灌木丛中啄食,色彩斑斓的金龟子在阳光下飞舞,头顶上空有几片灰白的云朵在蓝天上飘浮着水天相接处的是维克多修道院的钟楼,它那石板方塔在山坡上矗立着而戈波山岗的磨坊主则打着唿哨,望着磨坊转动着的风翼这整个生机盎然井然有序安静祥和的生活,在他四周千姿百态地呈现出来,让他看了难受得不行,他随即又奔跑起来

    他就这样在田野里狂奔着,一直跑到日落时分这种逃避生活逃避自然逃避自己逃避人类逃避上帝逃避一切的奔跑,持续了整整一天有几次他扑倒在地,面孔朝下,用五指拔起麦苗有好几次他在荒村的某条小街上停下来,痛苦得难以忍受,竟用双手紧抱着脑袋,想把它从肩膀上拔出来,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重新审视自己,发现自己差不多快疯了自从丧失对拯救埃及姑娘的希冀和愿望,风暴就在他的心里刮个不止这一场风暴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任何完整的想法,任何站得住的思想他的理智在这风暴中几乎完全被摧毁,不如枯槁,心里只剩下两个清晰的形象:爱斯梅拉达和绞刑架其余全是漆黑一片这两个紧密相联的形象合在一起,呈现了一种可怕的群像,而且他越是紧盯着他的注意力和思想中残存的形象,越看它们以变幻莫测的进度在发展变化,一个变得丰姿妖娆,妩媚迷人光辉灿烂,而另一个变得面目可憎;最后,他甚至觉得爱斯梅拉达好象是一颗星星;绞刑架仿佛是一只枯瘦的巨臂

    在他遭受着极大痛苦期间,他竟然没有想到去寻短见,这真是一件咄咄怪事不幸的人往往如此他珍惜生命也许他真的看见身后是地狱

    这时天色越来越昏暗了,他内心尚存的性灵隐隐约约想要回去他自以为已经远远逃离了巴黎,可是仔细辨认一下方向之后,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沿着大学城的城墙绕了一圈圣絮尔皮斯教堂的尖塔和圣日耳曼—德—普瑞修道院的三个高高的尖顶,在他的右边直指云霄他奔向这个方向听见修道院的武装人员在圣日耳曼雉堞壕沟周围哟喝口令,他就绕了过去,走上修道院的磨坊与镇上麻疯病院之间的一条小路,过一阵子就来到了教士草场的边上这个草场是因为神学堂学子们日夜吵闹不休而著名的,它是圣日耳曼修道院僧侣们的七头蛇,它对圣日耳曼—德—普瑞的僧侣们来说是一头七头蛇,因为神甫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借此挑起教会纷争副主教担心在那里碰见什么人,他害怕见任何人的脸他刚刚避开大学城和圣日耳曼镇,打算设法晚一些再回到大路上去他沿着教士草场往前走,走上了一条把草场和新医院分开的荒芜的小径,终于到了塞纳河边在那里,堂克洛德找到一个船工,给了几个巴黎德尼埃,船工就带着他逆流而上,直到城岛的沙嘴,让他在格兰古瓦在那里做过梦的那荒凉的狭长半岛上了岸,这个半岛一直伸展到同牛渡小洲平行的王家花园外

    渡船单调的晃荡和汩汩的水声使不幸的克洛德心灵有点麻木了船工远去了之后,他仍然呆呆地伫立在沙滩上,朝前望去,什么也看不见,只见一切都在摇曳,膨胀,觉得一切全像幻影一般一种深沉的痛苦引起的疲乏,在精神上产生这样的结果,这倒是屡见不鲜的

    太阳已经落到纳勒高塔背后去了正是暮霭苍茫的时分,天空是白的,河水也是白的在这两片白色之间,他盯着塞纳河的左岸,它投射出黑压压一大片黑影,看起来越远越稀薄,象一支黑箭直插入天边的云雾岸上到处都是房舍,只看得见它们阴暗的轮廓,被明亮的天光水色一映衬,显得格外黝黑窗户亮起了,疏疏落落,仿佛是些燃烧着炭火的炉口在天空与河水两幅白幔之间,那黑黝黝的巨大方尖塔孑然而立,在那个地方显得硕大无比,给堂克洛德留下了一种奇特的印象,好象一个人仰面躺在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的钟楼下,一动不动地望着巨大的尖顶在他的头顶上方钻进了灰白的暮霭之中不过,在这里克洛德是站着的,方尖塔是躺着的河水倒映着天空,他显得脚下的深渊更加深不可测巨大的岬角,仿佛也像教堂的任何尖顶一般,大胆地刺入空间,给人的印象也完全一样这种印象同样奇特但更加深刻,仿佛那就是斯特拉斯堡钟楼,不过斯特拉斯堡钟楼有两法里高,巨大无比,高不可测,人类的眼睛从未见过,俨然又是一座巴别塔房屋上的烟囱,房顶的人字墙,奥古斯都修道院的尖塔,墙头的雉堞,所有那些把巨大方尖塔的轮廓切成许多缺口的突出部分,那些古怪地出现在眼前的杂乱而令人幻想的齿形边缘,都使人产生了幻觉克洛德身处于幻觉之中,用他活生生的眼睛,看见了地狱里的钟楼;他觉得那可怕的高塔上闪耀着千百道亮光,好像是地狱的千百扇门户;高塔上人声嘈杂,喧闹不止,好似地狱里传出的垂死的喘息鬼泣神嚎他害怕了,用双手捂住耳朵不再去听,转过身子不再去看,并且迈着大步远远地逃离了那骇人的幻景

    然而幻景就在他的心里

    他回到大街上,看见店铺门前灯光照耀下熙熙攘攘的行人,觉得那是一群永远在他周围来来往往的幽灵他耳朵里老有古怪的轰鸣声有些奇特的幻象总是搅乱他的心绪他看不见房屋和道路,也看不见车辆和过路的人,只看到一连串模糊不清的事物互相缠绕在一起桶坊街的拐角处有一家杂货店,房檐周围按远古的习俗挂着许多白铁环,铁环上系着一圈圈木制的假蜡烛,迎风相互碰击,发出响响的声音他以为听到了鹰山刑场的骷髅在黑暗里碰撞的响声

    啊,他低声说道,夜风吹得它们相互碰撞,铁链的响声和尸骨的响声混在了一起!也许她就在那里,在他们当中!

    他魂不守舍,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又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来到圣米歇尔桥上,看见一所房子底层的窗口射出一道亮光他走过去,透过一方破碎的玻璃窗,看见一间肮脏的客厅,这在他心里唤起了一种模模糊糊的回忆客厅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个红润的金发青年,手舞足蹈,大声笑着,正搂着一个袒胸露背寡廉鲜耻的姑娘,还有一个老妇人,坐在灯旁纺纱,一面用颤微微的声音唱着一首歌在那个年轻人笑笑停停的空间,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