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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第26部分阅读

    ,张一生现在在医院那边抢救伤兵,他有比我更重要的病人。”

    齐剑钊在心底叹了口气,停了片刻,又再开口:“那少夫人如今是住在纪公馆还是?”

    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虽然少帅交代过要随着少夫人的意思,可是他私心里,却并不希望少夫人留在纪公馆。

    万一他们知道的情况属实,少夫人若是与纪府的人过多接触,尤其是对日开战的如今,那无疑便是在少帅身边埋下了无穷隐患。

    所幸,亦笙摇了摇头,“不了,我回家里等他。”

    齐剑钊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口道:“少夫人,少帅吩咐过,如今战事已起,薄公馆恐不安全,不能再住。若是少夫人愿意,可以去陆公馆,陆先生与少帅是多年故交,在他那里,少帅必然放心。

    其实,这也是薄聿铮交代好了的,与陆风扬哪里也打过招呼,他虽不能让她撤离上海,去向更安全的所在,却是在这里,尽着最大的可能保她无恙。

    战事已起,纵然他必将率部奋起抵抗,却毕竟敌强我弱是不争的事实,万一日本人知道了薄公馆是谁住的地方,难保不会有所动作,所以他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哪里。

    他甚至愿意隧着她的意思任她留在纪公馆,只要她想。

    而亦笙虽不知事情究竟,然而那一天薄聿铮与纪桓的对话,以及他在车上对她说的话却毕竟是让她听进去了的,加之父亲又不在了,牵挂已无,现在又闹得这样僵,便也没打算过要继续留在这里。

    她面对亦筝和纪桓的苦劝,微笑着摇头,并不答应。

    坐上车子,却也听薄聿铮的话,没有回薄公馆,而是向着陆风扬的宅子开去。

    到了陆公馆大门外,那儿却密密匝匝站满了人,陆风扬虽是见到有车子开来,却并没有去理会。

    他的脚边,放这几个敞开的箱子,箱子里面有机枪也有步枪,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武器,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挺机枪,正对着一众属下开口发话——

    “弟兄们,小日本欺我太甚,前方将士在流血杀敌,同是中国人,咱们谁也不是孬种!从今天起,你们带着这些枪、弹药,去闸北参战,如果军队不收编你们,就去小日本的后方放枪,我就不信搅不了他小鬼子天无宁日!只要愿意去的,每天每人发给一百块钱,如果哪位兄弟已身殉国了,一切丧葬费都由青帮来出,并且从此以往,你的家人,就是我陆风扬的家人!愿意去的,现在上来拿枪。

    都是些有血性的汉子,都是为了首位自己的妻儿家园,谁都没有犹豫,鱼贯而上,一个个自那箱子里拣了枪拿在手上。

    陆风扬的面上,是肃然与动容的神色,他的眼光,慢慢的巡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他看到了他们身后,静静站在车旁的亦笙,眼眶微红,对着他缓缓微笑。

    第四十一回

    “一般来说,不怕死的人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时刻准备为理想献身的,另一种便是无所顾忌为钱卖命的,如果把这两种人捏合成一种,那就足以让任何人感觉害怕——眼下我这帮手下便是这样的人,够小鬼子受的。”陆风扬一面伴着亦笙走进陆公馆内,一面淡淡开口道。

    亦笙微笑,“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经年不见,陆风扬在她的印象当中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虽也意识到那不过是他的表象,后又慢慢知道了他的身份,然而却的确没有想到,他会作出如今这一番举动。

    陆风扬斜睨她,“怎么,看不上我也该相信我大哥呀,你当他这么没眼光跟谁都是称兄道弟的吗?”

    亦笙笑着摇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是的,虽略感意外,却并不惊讶。

    停了片刻,陆风扬渐渐敛了玩笑意味,重又开口道:“时局如此,我也不过是尽了国人该尽的本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行便做,行不通便罢手但是大哥却不同,他是虽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所以,他捐资出力,却并不亲上前线,倒不是因为他怕死,只是偌大的青帮,千百弟兄都在指望着他,他也有一心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并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可是薄聿铮却是不同的,军人守土,当政为民,这些都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他只能抛弃生死,捍患守土,明知结局,亦不能后退半步,背负着万千民众的信任和对妻子家人的愧疚。

    他守的是家,而薄聿铮守的,是国。

    “陆叔叔,她是谁?”

    一个老女的声音自他们身畔传来,亦笙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衣黑裙学生打扮的少女自楼上下来,清丽中带了几分冷漠敌意。

    其实鼎鼎大名的薄夫人,她又如何会不知,只是知道得更深的,却是母亲的苦和自己的失望,于是偏是这样孩子气的故意问道。

    陆风扬自是知道她的心思的,也不点破,微笑着道:“婷婷,过来,这是你薄叔叔的妻子,快喊薄阿姨。”

    又转过头去,张口便想唤“亦笙”,却又觉得不对,可叫她“大嫂”却也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张了几下口,硬是没叫出来。

    亦笙自是察觉到了他的窘境的,在这样动荡的时局下,她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终于难得的稍稍放松了下来,笑道:“只要不是“小丫头”,其余的,随你怎么叫都好—你比冯维鳞可幸运多了,你不知道,他被妈逼着叫我嫂嫂的样子,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我现在还敢叫你小丫头,等大哥来收拾我不成?”陆风扬也是一笑,又对亦笙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一起去礼查饭店跳舞的江黛云,婷婷便是她的女儿。”

    亦笙微笑着点头,“像她妈妈一样漂亮。”

    陆风扬看女孩子还是站在楼梯上抿着嘴唇不动,便又喊了一声,婷婷,快下来叫人。

    女孩子虽是快步下了楼,却并不往这边看上一眼,一声不吭便往大门外冲去。

    陆风扬一把捉住她,“你这孩子,这么不懂事,这是要上哪儿去?”

    她被他钳着双臂,倒是安静下来,开口道:“同学们发动了一个募捐会,为前方战士筹钱,我要去参加。

    陆风扬皱眉,“这些事情用不着你们这些小鬼头操心,如今外面那么乱,你不要跟这他们瞎起哄。”

    女孩子年轻的脸庞一下子愤怒了起来,“这怎么是瞎起哄,前方将士在浴血奋战,难道我们就心安理得的代在后面醉生梦死等着做亡国奴吗?我做不到我的力量再微薄,我也要把它献给国家!”

    “婷婷,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是念书,学好了知识,一样可以报效国家。”陆风扬头疼的看着她。

    女孩子却慢慢摇头,眼中含泪,“念书,可是如今的上海,已经找不到一间平静的课室!”

    她的话让陆风扬和亦笙,一时都有些恻然,无言以对。

    而婷婷又道:“我虽然身为女子,不能像男同学那样去报名参军,去当义勇军,却也要尽我作为一个中国人的本分!演说游行唤醒民众,募款筹资支援前线,学习护理救助伤员国家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总之,我一定要为国家做点儿事!”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眼带轻蔑的看向亦笙,“薄叔叔在前线领兵和敌人浴血拼杀,置生死于度外,可没想到,他的妻子竟然这样贪生怕死,都过到陆公馆避难来了”

    “婷婷!”

    “婷婷!”

    楼上楼下,两个人同时出声喝止住她。

    陆风扬淡淡瞥了一眼从楼上下来的江黛云,放轻了些声音,“不许没礼貌。”

    婷婷眼中含泪,又带了些不能置信和受伤的神色,去看陆风扬,“就为了这个女人,你凶我?”

    陆风扬尚未说话,她已经一抬头去看楼上的母亲,掉下泪来,“妈妈,你也要教训我吗?就为了她?这么些年来,你还嫌不够苦吗?若不是她,你早就和薄叔叔结婚了,也不会,也不会”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转眼去看陆风扬,眼中竟是与她年纪极为不符的复杂神色,她终是没有说下去,一跺脚便要往门外冲,却被她母亲厉声喝住——

    “婷婷你给我站住!”

    那婷婷虽是停住了脚步,却不肯转过身来,又是委屈又是伤心,一张小脸上全是眼泪,却不吭一声。

    而江黛云姿态优美的缓步下楼,岁月在这个女人身上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依旧如同亦笙记忆当中一样,美丽逼人。

    她走到女儿面前,轻轻叹了口气,“婷婷,我说了你多少次,你还是记不住,早知道我也不告诉你了,免得给你薄叔叔惹事。

    婷婷一怔,随机明白过来,眼中的委屈也跟着散去,“妈妈,你是在怪我说出了薄叔叔上前线的事?你放心,我也就是在家里才说的,在外面我可一个字都没有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分得清轻重的。

    江黛云淡淡一笑,“这里可不是你家,况且这话,即便是在家也不许你再说。”

    婷婷点头,见母亲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情责怪自己,心情不由得好转起来,带了些孩子气般示威的瞪了一眼亦笙,又去搂住母亲吻了下,“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不说,妈妈,我走了,就快迟到了!”

    等等,我和你一道出去。江黛云叫住女儿。

    陆风扬眉头一皱,“现在外面很乱,就是在百乐门里面,也多的是日本的特务,危险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再去了。

    江黛云却并不理会他,冷冷道:“陆风扬若不是哥让我过来,我和婷婷就是死也不会住进你的陆公馆,所以你也别妄想这干涉我什么。”

    “妈!”婷婷情急的喊了一声。

    江黛云对着女儿,缓了下神色,“走吧,不是说要迟了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缓缓转过头面向亦笙,这是她自下楼以来,第一次正眼去看她。

    她微微笑了下,依旧映得天光骤黯,“盛小姐,好久不见,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便姿态清冷的转身,而婷婷匆匆看了陆风扬一眼,终是一扭身追着她母亲走了。

    陆风扬叹了口气,没有再拦。

    待到她们母女走远了,陆风扬看了看亦笙,虽见她面色平静,却到底担心她误会了,其实,也不尽然是误会。

    他想了想,择言开口道:“亦笙,我和黛云与大哥都是自小就认得的,那个时候他家里出了事情,也还没遇到他义父,一开始是为了抢吃的打了起来,后来也正应了不打不相识的老话。”

    这段过往,薄聿铮亦是有向她提过的,只是并没有刻意提到江黛云,所以,她今天骤然面对这样的情况,不能说毫不意外的,只不过,她却没有把这种意外表现出来,她只是微微笑了下,“谁打赢了?”

    陆风扬笑了起来,“自然是他,不然就该他叫我大哥了。”

    停了片刻,他又再开口,“那个时候我们过得惨兮兮,去当苦力,去打架抢吃的,冬天天冷了买不起棉被,就挤在一处睡,彼此取暖。黛云是唯一的女孩子,所以大家都照顾着她,可她从小时候开始,就只肯听大哥一个人的话,到了现在也还是一样。

    见亦笙不做声,陆风扬便又笑了笑,“你别误会,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如果大哥对黛云有什么心思,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可是一直都是黛云在一厢情愿,大哥不过是把她当做妹妹,从来没有变过,只有你才是他真正喜欢的人——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待哪个女人像待你这样的,之前我还以为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他正说着,客厅当中的电话却响了,他正好在边上,于是便没有再说下去,顺手就接起了电话。

    说了没几句,他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奇怪,迟疑了片刻,还是把电话递给了亦笙,找你的。”

    第四十二回

    “……你们抗战的枪声一打响,海内海外,男女老少都觉得出了一口气,亿万同胞声援你们,支持你 们……”

    亦笙看着前方,瑟瑟寒风当中那个温和而坚强的女性,她的声音,一字一句仿若都带着一种无比 强大的力量,盖过了周围呼啸的北风和未曾停歇过的子弹与枪炮声。

    亦笙身边,站着的是这个国家另一位卓越的女士,她曾经为她与薄聿铮证过婚,素日也不乏往来 ,因此待她向来亲厚。

    廖夫人一面看着前方正对士兵们演说的孙夫人,一面微笑,“前方战士在抗日守土,我们也该做 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庆龄说要到前线慰问军士,我很赞同,又想着你或许也在上海,这才叫人去寻了 你的住址的,人多些总是更能给她们以鼓舞……”

    她正说着,前方孙夫人的演讲恰好完成,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她走向她们,换廖夫人走上前去。

    孙夫人走到亦笙身边,温和开口,“一会儿,你也上去和他们说上几句。”

    亦笙虽不怯场,却是觉得以自己的资历和年纪,如何能同这两位夫人相提并论,更何况就连自己的丈夫都不公开出面指挥这场战事,那她就更不能做这样张扬的事,于是摇头婉言推辞。

    孙夫人却如同了解她所想的一样,微笑着又道:“没有关系,这里没有记者,你是薄将军的夫人 ,你对他们说的话,比任何人都更能让他们信服和感到鼓舞。”

    只是鼓动军心的简短言辞,惟情真激昂,并不需要长篇大论,于是在同样热切的掌声当中,廖夫 人也完成了她的演说,孙夫人于是对亦笙微微一笑,“去吧。”

    她的微笑当中蕴着鼓励和期待,亦笙于是没有再强作推辞,一步一步走到前面,看着战士们那一 双双质朴热切的眼睛,那一张张通红的面孔和一团团呼出的白气,说一点儿也不激动、不紧张,那是 不可能的。

    她虽然随着薄聿铮没少见过大场面,但那大多都是在和平时期,大多都是社交场合,面对此情此 景,还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次。

    “将士们,”她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微笑着,缓缓开口,“我的家就在上海,开战的那天晚 上,当第一声枪响的时候,我很害怕,坐着汽车来这里的时候,听着炮声越来越近,我也很害怕,可 是现在,看着你们,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有那么多的战士,齐心协力,不畏生死的守卫上海, 守卫我们的国家,日本人又怎么可能打得进来?我又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年经太轻,资历太浅,如果是孙、廖两位夫人那样说救国图存的大道理,恐 怕难以服众,于是便选择了这样平易真切的说话方式。

    台下的官兵们,眼中仿佛都有某种豪情被慢慢点燃,除了为国而战,他们为的,也是保护千千万 万个像眼前这位夫人一样娇弱美丽的同胞女子。

    “我的丈夫,他也在你们当中,我看不见他,可是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行动保护着我,保护着 这座城市,保护着我们的国家,就像你们一样!”

    其实来的时候,她心底那样的渴盼,希望能够见他一面,哪怕只是在暗中看上一眼,一句话也不 说。

    可是,她们虽是到了战区,却只进到第二线,而旁人告诉她,前线吃紧,她的丈夫正赶往前方指 挥战斗。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天边,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让她牵挂依恋的身影,如山屹立,沉敛坚毅。

    再开口,嗓音微微的哽着,她却依旧微笑,讲完这最后一句——

    “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们一样,我等着他回家,就像你们的妻子姐妹也在等着你们回家一样! 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打赢这场战争!就像我相信,胜利团聚的日子不会太远一样!”

    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经久不息,在场的每一个战士脸上都浮现出激越和豪情涌动的神色,听 多了“成败何足计?生死何足论?救国保种,尽责御辱,与倭奴决一死战”的论调,大家心里虽都抱 定杀身成仁以血报国的决心,却总是过于悲壮,也不免在心底蒙上几丝黯然消极的阴影。

    可是如今,有这样一位美丽尊贵的女子,来到他们的面前,对他们说,她信任他们可以守卫她, 因为他们,她不再害怕——都是些年青战士,都是些热血男儿,如何会不被激出豪情万丈?

    况又再一想到,她的丈夫便是薄将军,此刻也同样在奋战沙场,带领着他们一道抗敌,于是这种 激动当中,便又更多添了几分钦佩动容,也情不自禁对将军、对这场战事更有信心。

    “感谢三位夫人亲临前线训示,我全体将士必将竭尽全力,抗击倭寇,誓死守卫上海!”淞沪警 备司令部戴司令代表全体军士,肃然而严正的开口。

    而那些战士们听闻长官这一说,也纷纷按捺不住的喊了起来。

    一时之间,“誓死守卫上海”的誓言,响彻十里洋场上空。

    亦笙站在孙、廖两位夫人身侧,一时之间,竟不由得热泪盈眶。

    短暂的演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