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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第157部分阅读

    了曼德勒家族的旗帜——手握三叉戟的白色人鱼,自蓝绿海洋中缓缓升起——便热情地招呼他们。他们被领到一处干燥、可供扎营的高地,威里斯爵士命令军队停在那里,升起营火,照料马匹。他的弟弟文德尔则陪伴凯特琳和她叔叔,代表他父亲去向少主致意。

    马蹄下的土地湿软不堪,随着踩踏缓缓下陷。他们行经煤烟袅袅的营火,一排排的战马,满载硬面包和咸牛肉的货车。在一个地势较高的裸岩上,他们经过了一座用厚重帆布搭建而成的领主帐篷。凯特琳认出霍伍德家族的旗帜,褐色驼鹿衬着暗橙色底。

    稍远处,透过雾气,她瞥见了卡林湾的高墙塔楼……或者应该说,高墙塔楼的遗迹。一块块大如农舍的黑色玄武岩四处倾颓,活像小孩的积木,半沉进湿软的沼地泥泞。而由它们所筑成的、曾与临冬城等高的城墙,业已完全消失;木造的堡楼更在千年前便已腐烂蛀蚀,如今连半根木头都不剩,再也看不出辉煌一时的痕迹。先民所建筑的雄伟要塞只剩三座高塔……而说书人却说古时曾有二十座。

    “城门塔”看来还算完整,左右两边甚至还有几尺城墙。“醉鬼塔”陷在泽地边缘,位于过去南墙和西墙交会的地方,如今倾斜得厉害,有如一位准备吐出满肚子酒水的醉汉。相传,森林之子便是在高瘦尖细的“森林之子塔”顶召唤他们的无名诸神,送出巨浪的惩罚,如今塔尖少了一半,看上去像是有只大怪兽咬了一口塔楼雉堞,随后又把它吐进沼泽。三座塔楼均爬满青苔,有棵树从城门塔北面石墙缝隙间长出,盘根错节,表面覆盖着幽灵般苍白的坏死树皮。

    “诸神慈悲,”看到眼前的景象,布林登爵士不禁吃了一惊,“这就是卡林湾?这不过是个——”

    “——死亡陷阱。”凯特琳接口道:“叔叔,我知道这里看起来很不起眼,我初次见到时也这么想,但奈德向我保证,这片‘废墟’远比看起来要易守难攻。残存的三塔从三个方面控制堤道,任何北上的敌人都必须从他们中间通过,因为沼泽充满流沙和陷坑,毒蛇肆虐其间,无法穿越。而若要攻打其中一塔,军队必须涉过深至腰部的黑色泥泞,跨越蜥狮出没的护城河,再登上长满青苔、滑溜异常的城墙,同时从头到尾都暴露在另外两塔弓箭手的箭雨之下。”她故作严峻地朝叔叔一笑,“入夜之后,据说这里闹鬼,有很多充满恨意的北方幽魂等着吸南方人的鲜血。”

    布林登爵士笑道:“记得提醒我别在此逗留太久。我上次照镜子时,看到自己还是个南方人哪。”

    三座塔顶均竖起了旗帜。醉鬼塔上的是卡史塔克家族的日芒旗,飘扬于冰原狼旗帜下;森林之子塔上则是大琼恩的碎链巨人;但城门塔顶仅有史塔克家族的旗帜,罗柏当是选该处作为指挥部。于是凯特琳朝那里走去,布林登爵士和文德尔爵士跟在后面,他们的坐骑缓缓走过铺于黑绿泥泞上的木板桥。

    她在一个通风的大厅找到儿子。此时,他的身边围绕着父亲的封臣,黑火炉里烧着燃煤,他坐在一张巨大的石桌前,面前堆满地图和各式纸张,正聚精会神地与卢斯·波顿和大琼恩讨论战略。他起初没注意到她……是他的狼先发现了。那头大灰狼原本趴在火炉边,凯特琳刚进门,它便抬起头,金色的眸子与她四目相交。诸侯们纷纷安静下来,罗柏察觉到突来的静默,也抬起头。“母亲?”他的声音充满感情。

    凯特琳好想飞奔过去,亲吻他甜美的双眉,将他紧紧搂住,再不让他受任何伤害……然而在众多诸侯面前,她不敢这么做。眼下他扮演的是男人的角色,她说什么也不能剥夺他的权力。于是她让自己站在人们权作长桌的玄武岩石板末端。冰原狼起身,轻步穿过大厅,走到她身边。她没见过这么大的狼。“你留了胡子。”她对罗柏说,灰风则嗅嗅她的手。

    他摸摸长满胡茬的下巴,好像突然觉得不太习惯。“是啊。”他的胡须比头发更红。

    “我挺喜欢你这样子,”凯特琳温柔地摸摸狼头,“你看起来很像我弟弟艾德慕。”灰风玩闹似地咬咬她的手指,然后快步跑回火边。

    赫曼·陶哈爵士率先追随冰原狼穿过房间向她致意,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将额头按上她的手。“凯特琳夫人,”他说,“您依旧如此美丽,在当今的动乱时刻,见到您真是令人宽心。”葛洛佛家的盖伯特和罗贝特、大琼恩以及其他封臣也陆续上前致意。席恩·葛雷乔伊是最后一个。“夫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说着他单膝跪下。

    “我也没想到会来这里,”凯特琳道,“我在白港登岸后,威曼大人告诉我罗柏业已召集封臣,我才临时改变了主意。你们应该都认识他的儿子,文德尔爵士。”文德尔·曼德勒走上前来,极尽腰带所能容许的程度,向众人弯腰行礼。“这是我叔叔布林登爵士,他离开了我妹妹,前来协助我方。”

    “黑鱼大人,”罗柏说,“感谢您加入我们,我们正需要像您这般勇武的人。文德尔爵士,我也很高兴得到您的协助。母亲,罗德利克爵士可有同你一道归来?我很想念他。”

    “罗德利克爵士自白港往北去了,我己任命他为代理城主,令他守护临冬城,直到我们返回。鲁温学士虽然学识渊博,毕竟不擅战争之事。”

    “史塔克夫人,您毋需担心,”大琼恩声如洪钟地告诉她,“临冬城不会有事。而咱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拿剑捅进兰尼斯特的屁眼,唉,说话粗鲁还请见谅,然后呢,咱们就一路杀进红堡,把奈德给救出来。”

    “夫人,如您不见怪,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恐怖堡领主卢斯·波顿的声音极其细小,然而当他开口讲话时,再高大的人都会安静倾听。他的眼瞳颜色淡得出奇,几乎无从描绘,而他的眼神更是令人烦乱。“听说您逮捕了泰温大人的侏儒儿子,不知您是否把他也带来了?我对天发誓,我们会好好利用这个人质。”

    “我的确逮捕了提利昂·兰尼斯特,只可惜他现下已不在我手上了。”凯特琳不得不承认。此话一出,四周立即响起阵阵错愕之声。“诸位大人,我也不希望此事发生,然而天上诸神有意放他自由,更加上我那妹妹愚行所致。”她自知不应如此明显地流露对妹妹的轻蔑,但鹰巢城一别实在很不愉快。她原本提议带小劳勃公爵同行,让他在临冬城住上一段时日,她更大胆表示,与其他几个男孩作伴,应该对他很有好处。然而莱沙的怒意简直让人看了都害怕。“我管你是不是我姐姐,”她回答,“你敢偷我儿子,就给我从月门出去!”在那之后,什么都不用说了。

    北境诸侯急于进一步探询相关消息,但凯特琳举起一只手。“我们稍后一定有时间谈,眼下我长途跋涉,颇感疲惫,只想单独和我儿子讲几句。相信诸位大人必会谅解。”她让他们别无选择,于是在向来遵从命令的霍伍德伯爵率领下,封臣们纷纷鞠躬离开。“席恩,你也是。”看到葛雷乔伊留了下来,她又补上这句。他微笑着走开。

    桌上有麦酒和||乳|酪,凯特琳倒了一角杯,坐下来,小啜一口之后,细细端详儿子。他似乎比她离开时长得高了些,那点胡子也确让他看起来年纪大了不少。“艾德慕是从十六岁开始留胡子的。”

    “我很快就满十六岁了。”罗柏说。

    “但你现在是十五岁,才十五岁,就带领大军投入战场。罗柏,你能理解我的担忧吗?”

    他的眼神倔强起来。“除了我没别人了。”

    “没别人?”她说,“你倒是说说,我几分钟前见到的那些人是谁?卢斯·波顿、瑞卡德·卡史塔克、盖伯特·葛洛佛与罗贝特·葛洛佛,还有大琼恩、赫曼·陶哈……你大可把指挥权交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诸神有眼,你就算派席恩都成,虽说我不会选他。”

    “他们不是史塔克。”他说。

    “他们是成年人,罗柏,他们经验丰富。而不到一年前,你还拿着木剑在练习呢。”

    听到这句话,她看到他眼里闪现怒意,但那火光稍现即逝,转眼间他又变回了大男孩。“我知道,”他困窘地说,“那你……你要把我送回临冬城去吗?”

    凯特琳叹口气,“我应该要送你回去的,你原本就不该动身。可现在我不敢这么做,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有朝一日,你会成为这些诸侯的封君,倘若我现在就这么把你给送回去,像把小孩子赶上床。不给他吃晚饭一样,他们便会牢牢记住,并在背后取笑。将来你会需要他们的尊敬,甚至他们的畏惧,而嘲笑是惧怕的毒药,我不会对你这么做,虽然我一心只想保你平安。”

    “母亲,谢谢你。”他说。脸上那层礼貌下的如释重负之情清晰可见。

    她把手伸到桌子对面摸摸他的头发。“罗柏,你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只要看着你,就能想起你红着脸呱呱坠地的那一天。”

    他站起来,显然对于她的碰触感到有些不自在。他走到火炉边,灰风伸头摩擦着他的脚。“你知道……父亲的事吗?”

    “知道。”劳勃猝死和奈德入狱的消息比任何事都更教凯特琳害怕,但她不能让儿子发现自己的恐惧。“我在白港上岸时,曼德勒大人跟我说了。你有你妹妹们的消息吗?”

    “我收到一封信,”罗柏边说边搔冰原狼的下巴。“还有一封是给你的,但和我那封一起寄到了临冬城。”他走到桌边,在地图和纸张间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摺皱的羊皮纸走回来。“这是她写给我的,我没想到把你的那封也带来。”

    罗柏的语气令她有些不安。她摊平纸张读了起来,然而关切随即转为怀疑,接着变成愤怒,最后成了忧惧。“这是瑟曦写的信,不是你妹妹写的。”看完之后她说,“这封信真正的意思,正是珊莎没写出来的部分。什么兰尼斯特家对她多么照顾优待……其实是威胁的口气。他们扣住了珊莎,当质和筹码。”

    “上面也没提到艾莉亚。”罗柏难过地指出。

    “的确没有。”凯特琳不愿去想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尤其在此时此地。

    “我本来希望……如果小恶魔还在你手上,我们就可以交换人质……”他拿过珊莎的信,把它揉得稀烂,她看得出这不是他第一次揉了。“鹰巢城那边有消息吗?我已经写信给莱沙阿姨,请她援助。她是否召集了艾林大人的封臣?峡谷骑士会加入我们吗?”

    “只有一个会来,”她说,“最优秀的一个,那就是我叔叔……然而黑鱼布林登毕竟是徒利家的人。我妹妹不打算派兵到血门之外。”

    罗柏深受打击。“母亲,那我们该怎么办?我召集了这支一万八千人的大军,可我不……我不确定……”他看着她,眼里闪着泪光,方才那个年轻气盛的领主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变回了十五岁的大男孩,希望母亲能提供解答。

    这样是不行的。

    “罗柏,你在怕什么?”她温柔地问。

    “我……”他转过头,借以掩饰流下的泪水。“如果我们进兵……就算我们赢了……珊莎还在兰尼斯特手上,父亲也是,他们会被杀的,对不对?”

    “他们正希望我们这么想。”

    “你的意思是他们说谎?”

    “我不知道,罗柏,我只知道你别无选择。假如你到君临宣誓效忠,便永远也不可能脱身。若是你夹着尾巴逃回临冬城,那封臣们对你原有的尊敬更将荡然无存,有些人甚至会倒戈投靠兰尼斯特。届时王后便无后顾之忧,可以随意处置手上人犯。我们最大的希望,或者说惟一的希望,便是你能在战场上击败对手。假如你能活捉泰温大人或弑君者,那么交换人质便会非常可行。其实交换人质亦非重点所在,最重要的是,只要你的实力令他们不敢小觑,奈德和你妹妹就会平安无事。瑟曦不笨,知道若是战事对她不利,她可能会需要他们来换取和平。”

    “若是战争并非对她不利,”罗柏问,“而是对我们不利呢?”

    凯特琳握住他的手。“罗柏,我不打算隐瞒事实,假如你战败,那我们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据说凯岩城的人都是铁石心肠,你要牢牢记住雷加的孩子是什么下场。”

    她在他年轻的眼睛里见到了恐惧,却也看到了力量。“那么,我一定不能输。”

    “把你所知的河间战事告诉我。”她说。她要知道他是否已准备就绪。

    “不到两周前,在金牙城下的丘陵地有一场激战。”罗柏道,“艾德慕舅舅命凡斯大人和派柏大人防守隘口,但弑君者率兵下山猛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凡斯大人以身殉职。根据我们最新得到的消息,派柏大人正向奔流城撤军,以便和舅舅以及他的其他封臣会合,詹姆·兰尼斯特穷追不舍。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情报,他们在山战的同时,泰温大人正带着另一支军队从南方迂回进逼,据说规模比詹姆的部队大得多。”

    “父亲一定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派人打着国王的旗帜前去阻止。领头的好像是个南方少爷,叫艾里还是德里大人来着,雷蒙·戴瑞爵士也跟着去了,信上说还有其他的骑士,以及一队父亲自己的卫士。然而这却是个陷阱,德里爵士刚渡过红叉河,立刻遭到兰尼斯特军猛烈攻击,国王的旗帜毫无效力,被人随意践踏。后来他们想撤过戏子滩,格雷果·克里冈又从后方突袭。我们不确定德里大人和其他少数人是否逃脱,但雷蒙爵士和我们临冬城的多数卫士都战死了。传说泰温大人的军队已接近国王大道,正往北朝赫伦堡而来,沿途烧杀抢劫。”

    消息一个比一个更悲惨,凯特琳心想。情况比她想像中还糟。“你打算在这里等他么?”

    “除非他真打算北上来此,但我们都认为他不会。”罗柏道,“我已经派人送信给父亲在灰水望的老朋友霍兰·黎德,假如兰尼斯特军企图穿越沼泽,泽地人会让他们举步维艰、损失惨重。盖柏特·葛洛佛认为以泰温大人的精明,他不会这么做,卢斯·波顿也表示同意。他们相信他会在三河流域一带活动,将河间诸侯的城堡一个一个逐步攻陷,直到最后奔流城孤立无援。所以我们必须南下去会他。”

    光这念头便令凯特琳毛骨悚然。单凭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怎么可能与詹姆或泰温·兰尼斯特那样经验丰富的沙场老手抗衡?“这样好吗?此地易守难攻,传说古代的北境之王只需守住卡林湾,便可击退十倍于己的敌军。”

    “没错,话是这样说,但我们的粮食补给日渐短缺,待在这里自给自足已不容易。我们原本是在等曼德勒大人,眼下他的儿子既然到了,我们便得动身。”

    她突然明白,她听到的是诸侯们透过她儿子的声音在说话。这些年来,她在临冬城多次宴请北方诸侯,也曾与奈德到他们家中作客,她很明白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每一家她都摸透了底细,却纳闷罗柏知不知道。

    然而他们顾虑的却也有理。她儿子所集结的这支军队既非自由贸易城邦的常备军,亦非领薪水吃饭的守卫队,他们多数是平民百姓:佃农、庄稼汉、渔夫、牧羊人、旅店老板的儿子、生意人和皮革匠,外加少数渴望掠夺的雇佣骑士、自由骑手和流浪武士。当他们的领主发出召集令,他们便前来效命……然而并非永远。“进军当然很好,”她对儿子说,“但要前往何处,有何目的?你有什么打算?”

    罗柏迟疑片刻,“大琼恩认为我们应该出其不意突袭泰温大人,”他说,“然而葛洛佛家和卡史塔克家的人都觉得避其锋芒,赶紧与艾德慕舅舅合力对付弑君者才是明智之举。”他伸手拨拨蓬乱的枣红头发,看来有些闷闷不乐。“可等我们抵达奔流城……我不确定……”

    “你非确定不可,”凯特琳对儿子说,“不然就回家继续拿木剑练习罢。在卢斯·波顿或瑞卡德·卡史塔克这种人面前,你绝不能犹豫不决。罗柏,你别搞错了,他们是你的封臣,不是你的朋友。你既自任为总指挥,就得发号施令。”

    儿子看着她,显得有些吃惊,仿佛不能完全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母亲,您说的对。”

    “我再问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