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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1部分阅读

    《干部子弟》

    引子 一 铁哥们儿

    出了北京西郊一所军事学院后门向西拐,走上不到1oo米,有一条从颐和园流出的小河-长河,河水清且涟矣,蜿蜒曲折流向远方。河岸古柳依依,青草蔓蔓,??驮着古石碑守护在小河边。

    长河两岸的沟沟坎坎和大片未开垦的坟地上长满了茂盛的刺蒺藜、蓬蒿、野茴香,伴随着河岸清风的是轻轻摇曳的黄|色小花和无休止的蝉鸣。

    阳光在温暖和谐的草地、灌木丛中低回游荡,使这些草地充满活泼的力量和躁动的情怀。

    苦艾草的气味最冲鼻,还有香青蒿。夏天一到,河岸弥漫的就是这种甜丝丝的味道。香青蒿开的花像菊花一样,摘一朵,放进嘴里,带着点苦味的清香。马齿苋羞涩含蓄的小黄花绽开了,一片一片的,像是给绿草地铺上一层茸茸的黄|色地毯,它和苣荬菜、车前子在那个年代都成了人们果腹的好东西。马莲到处都是,一丛丛紫色的小花,刚拔下来,会从根部滴出像牛奶一样的||乳|液,那大概是它的泪水。蒲公英的花和毛莨的花一样是黄|色的,到了夏天,它会长出白色的绒球,摘下来轻轻一吹,漫天飘舞的是这些美丽的小伞。

    所有的野花野草,新鲜的、枯萎的、腐烂的,一层又一层,铺起厚厚的暄腾柔软的垫子,被太阳晒了一天之后,散出浓郁的甜腻腻、湿漉漉、暧昧的绿色植物的味道,连同碎石子路上蒸腾的马粪味,在空气中氤氲,像是一个壮汉起汗津津的臂膊。

    这就是夏日长河的味道。

    1965年暑假的一天,沈小军在长河边和他的死党会和,一个是老蒋,另一个是杜品英。

    三个孩子都是这所军事学院的子弟。

    这所军事指挥学院前身为原南京军事学院xx系,1958年9月,在北京组建xx学院,担负着培养本兵种高级指挥干部的任务。

    老蒋不老,他叫蒋振国,和沈小军都是初三的学生。从小到大,吃够了这个姓的苦头,外号不少,都跟台湾那位大名鼎鼎的同宗有关。

    “我不要姓蒋!”老蒋跟他爸蒋光丰闹过不止一次了。他说话大舌头,一张口“红旗漫卷西风”,含糊不清,没有一定的功夫,听不清他说什么。“你小子闹什么闹,咱们老祖宗姓啥你就姓啥,这个你小子没挑的,除非你不当我儿子。”他爸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不当就不当,谁稀罕!”老蒋拧劲上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打架绝对是把好手。“你说什么?”蒋光丰笑着赏了他一顿凿栗。挨过打之后他还得姓蒋。

    文革时老蒋先革了自己名字一命,贴出大字报声明改名叫江卫兵。可小孩起外号才不管你忌讳伤自尊还是心灵的创伤,专捡戳心窝子的叫,照样还叫他老蒋。

    杜品英比老蒋他俩大两岁,三个人从小“狗连蛋”厮混在一起,自然是形影不离臭气相投的铁杆死党。别看杜品英是小白脸,成天吊儿郎当不用功不读书的没个正形。可他跟他哥杜品忠一样,一考试总能考年级前几名。

    还有两个年龄小点的,成天粘在他们后边。大的叫赵小鱼,小的叫赵小庆,是哥俩。小鱼嘴长得特大,一笑像是两个耳朵扯开嘴巴,又像小孩的开裆裤,外号叫大嘴。小庆长的白白净净,像个小姑娘似的一说话爱脸红,说话声音又细又小,外号叫小蚊子。

    老蒋、品英和小军他们都有点瞧不起大嘴和小蚊子。一来那哥俩跟他们的妈张慧英一样,嘴碎,兜不住屁,有什么事不出半天,能广播得全院都知道。再就是他们的爸赵瑞生是四二年参加革命的,将将擦个抗战干部的边,还爬得那么快,现在和品英、小军的爸一样,都是教研室的教员,副师级待遇。

    学院的孩子受大人们的影响,一向讲究论资排辈。谁爸爸是红军,谁爸爸是抗战干部都一清二楚。如果是抗战干部,三八年以前的,小孩在人前还抬得起头,三八年以后的,说起话来就不那么硬气。

    就是红军也有所不同,像老蒋他爸,参加过长征,那最受尊重,背地里一提起来都翘大拇指,老蒋在孩子们中间的地位自然就高,说话、办事、打架都有份儿,人家那叫红军血统。如果是37年“七&p;8226;七事变”以前参加革命的,虽说从年份上讲算红军,但是和老蒋他爸比起来,还是差一大截子。品英、小军他们父亲所在的马列主义教研室主任李平凡,参加“一二&p;8226;九”运动时不过是个大学生,现在也算红军。这很让品英和小军他们愤愤不平。

    几个家伙兴高采烈地招呼小军。

    “嘿,沈小军,快过来,逮住个大个的。”

    河里的癞蛤蟆要是碰上了二哥他们几个,算是倒邪霉了,这帮男孩子没事就比谁能憋坏。

    河边泥地里一只大癞蛤蟆被压在一块石头下面,“小军,你来。”“你来吧。”“你来你来。”三人互相礼让。小军转过身从地上捡起两根树枝,一手“沈家棍”好棍法上下左右舞得出神入化呼呼有声,然后喝一声“左右伺候!”那两个人一边一个用石块压住癞蛤蟆。一不留神,癞蛤蟆翻过身拼命往外爬,“,怎么搞的,按住!”两个帮手赶紧把它翻过来,再爬,再翻过来,直到癞蛤蟆没劲了,鼓起丑陋的眼睛盯住这帮凶狠的人类。小军两手敲木鱼般使劲在蛤蟆的肚子上敲,嘴里不停地念经:“,我叫你跑,叫你跑……跑啊,你跑啊……我敲,我敲,我敲……”。

    频率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癞蛤蟆的肚子越来越鼓,越来越薄,越来越透亮,像一只吹鼓的猪尿脬,“啪”的一声,癞蛤蟆的肚子终于爆了,几个孩子轰地往后一退,癞蛤蟆血乎沥拉的尸体在阳光下丑恶地展露着,苍蝇很快集结过来。

    在这些孩子恶作剧的后面,掩盖着人类欺凌弱小的凶残本质。

    这些本质如同基因,代代流传,不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便会显现出来。不光是对动物,还包括对人类的施虐行为。

    沈小军从小就爱吹牛,蚂蚁打哈欠,人不大口气大,屁大点事能让他吹得上了天。

    他不吹学习,因为那实在是提不起来。成绩册一下来他就愁,他不敢让他爸签字,怕挨揍。名章锁在他爸抽屉里,偷不出来,于是就模仿沈静如签名,就签一个姓,还是草书,一个沈字,一笔连下来,天衣无缝,丝毫看不出破绽,这得苦练才成。要不就是改分数,3分改5分,2分改4分。

    小军最爱吹他怎么练块儿,练拳击,练武术。他和老蒋、品英他们不知在哪找了个会武功的师傅,跟着人家学功夫,想当练家子。整整一个暑假什么都不干,三个人天天往城里跑。渐渐的,小军不怎么去了,他现练功忒苦,况且练武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成效的事,小军才没练几天就想劈砖,老师说他教不了,他就跟老蒋他们说:“连劈砖都不教那我们学个什么劲啊。”于是就再也不去了。那两个人早上来叫他,他躺在床上鬼哭狼嚎地死赖着不起,好不容易把他拽起来,他哭丧着脸说:“你们就饶了我吧,好不容易逮个暑假,你们还不让我好好养养膘?”

    学院的小孩都知道沈小军是草包松蛋,胆特小。只是嘴上的劲大,他是“在家靠大哥,出门靠朋友”,在家靠他哥沈大军,到外面就是找老蒋、品英那样讲义气有份儿的主儿给他戳份儿,狐假虎威,摇旗呐喊,仗势欺人。

    小军有洁癖,洗块小手绢恨不得用一盆的水,还用的香皂。被子床单从来是一尘不染,边边角角折得见棱见角,谁要一坐,他就不乐意。他的裤子用玻璃瓶子装上开水熨得平平展展,穿得周武正王似的就像美国总统。他不穿球鞋,嫌球鞋臭,只穿一双老头穿的方口布鞋。他把他爸给他的一双旧皮鞋打得倍儿亮。擦那双鞋比擦他的脸还仔细,从鞋面到鞋底,小心翼翼脸都快趴在鞋上了,猛一看,像是在用舌头舔他的皮鞋。一回家,怕别人踩脏他的宝贝皮鞋,每次都放在门后面,走的时候再从门后面提溜出来。

    可是屋里再脏再乱,他看不见,要说他看不见也不尽然,写作业时他只把他高贵的胳膊要蹭的那个角擦干净,坐之前,先撅着把椅子上看不见的灰尘吹半天。一看见屋里乱,他就皱着眉头咂吧着嘴,把自己床上看不见的灰尘弹弹,细小的折子拉展,然后闭眼盘腿坐在床上,像个小和尚闭目打禅,床下端端正正摆着他那双老头布鞋。

    如果赶上家里搬柜子、大扫除,那他从外面回来打门口那就止步,果断地叩一下大板牙,很坚决地掉头就走,不到吃饭,再瞅不见他的身影。

    他只知道收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其他一概不管。

    二 齐家五朵金花

    齐新顺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宝贝女儿们的房间清点人数。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就像是班长清点他班里的战士,又像是在买萝卜。

    五个孩子睡在一间房间里,一张小床是大姐齐莎娜的,剩下的姐妹四个睡在两张架子床上。

    齐家五姐妹在学院里挺出名,就因为长得漂亮,而大姐是齐家几个女孩里最漂亮的一个。

    齐莎娜长得挺黑,但是黑得俊俏,五官小巧秀气,和人说话时,那双单眼皮的黑眼睛很还爱使劲一翻一翻的,一翻,眼皮就双一下。她的性格很活泼,说话时总爱夸张地大笑。一笑起来,丰满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齐莎娜每天骑一辆红色小坤车去上学,薄薄的合体的对襟小花棉袄紧裹着她匀称的身材。脖子上扎条粉色的纱巾,迎风飘扬,脚上蹬一双黑色扣袢高腰皮鞋。这身行头在学院里那些成天穿着父母改过的旧军装的孩子中间很惹眼。

    老二齐鸣娜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和她大姐性格截然不同,很有主见,也爱幻想。尽管她不像姐姐像朵花似的那么出众引人注目,但是她很文静,乌黑的眼睛总是静静地看着一个什么地方,很有股书卷气。那种文静的书卷气衬托出她淡雅的美,像一株不被人注意的清秀的文竹。

    夏天来了,她把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子盘在头上,细长的脖颈露出来,身体像小鹿一样的柔韧结实,很像俄罗斯被流放的某个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很有些贵族气质。外表文雅柔弱,但是内心却十分坚毅刚强。

    有人说齐家真正的瑰宝应该是她,而不是大女儿齐莎娜。

    暑假里经常有些男孩女孩来找莎娜玩。说是她的同学,还有同学的同学。他们一起去游泳,去看电影。

    跟她最好的两个女孩,一个叫李蒙蒙,是马列主义教研室主任李平凡的女儿,风风火火的,像个假小子。另一个叫雪琴,是莎娜的初中、高中同学。

    雪琴的家在城里住,她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夏天来了,雪晴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长裙,流淌出不可思议的简洁和飘逸,与抓住车把的纤纤十指,从腰间到脚踝优美曲线的自然流泻,以及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构成了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典雅。那挺拔向上的身材,很自然使人联想起她身后那棵挺直的杨树。

    随着她轻轻的脚步,飘过一阵淡淡的清香,院子里好像也一下明亮起来。那些男孩喊叫起来就格外响亮。大人小孩都爱看她,觉得能看看她,跟她说句话,心里挺温暖的。雪琴和每个人说话都会让人感到很亲切,像是多年的好朋友,像静静的湖水一样柔和舒适地包围着你。那双清澈的眼带着浅浅的巧笑,平静深深地注视着你,让你想起真正的美丽应该蕴涵良好的教养。

    她对别人说起自己的父母,总是说:爸爸怎样,妈妈怎样。这样的称呼,并没有让人产生丝毫矫饰做作的感觉,和那些“我爸、我妈”的叫法相比,反而更让人感到亲近。

    难得的是雪琴并不因美丽而矫情、骄傲。

    这个世界上任何女孩都会希望自己长得漂亮,都有美丽的梦想。不管你是欧洲的公主,还是走在乡间田陌之间的民女;不管你长得像块土坷拉,扔在外面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还是有一身令人烦恼的赘肉,胖得像个沙,你还是会希望自己美丽。哪怕胖,也属于胖得可爱、有气质,或者是性感那个档次的。你的愿望是让别人注意你,欣赏你,因为这是个欣赏美丽的世界,美可以给人带来赏心悦目。

    所有的女人一定都作过美丽的幻想,就如同做财的梦想一样。因为美丽是女人的财富和资本,一个女人,哪怕你什么都没有,只有美丽,你也就什么都有了。

    美丽的女孩很多,但是拥有这份财富而不自持骄傲,保持平常心态的,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了。

    每次雪晴一来,齐莎娜的母亲马容英就拉着雪琴的手,嘴里啧啧感叹:“看看,这才多久没见就出落成大姑娘了,这不是仙女下凡了吗?!我原来还以为就我们家莎娜、鸣娜长得俊,跟这姑娘一比可就比下去啦。”

    巴尔扎克说过:要让一个女人承认另一个女人漂亮,还不如吊死她。

    真心夸奖别人美丽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被夸的人确实漂亮,叫别人心服口服;另一种是夸奖的人是个老年妇女,因为美丽于她已经无用,她已然退出竞争行列,自然脱放得开。

    来得最勤的是两个男孩。

    一个叫李健,个子很高,长得说不上帅,一脸的青春疙瘩豆。那男孩骑车进来,先朝齐家的窗口瞄一眼,然后左腿撑地,右腿往下一绕,顺便连脚蹬子都支好了。随后车都不锁,几步窜上楼去,长胳膊长腿带上去一股风。

    另一个叫江小龙,长得敦敦实实。脑袋圆圆的,头硬硬地乍着,像个仙人球。他家是海军大院的,从家里到学院要骑一个小时的车,暑假里,他就那么天天顶着日头来,再顶着日头回去。来了以后,擦把汗,往架子床的下层一坐,光是看着齐莎娜在那又说又笑也不怎么吭声。后来来了一听见李健在屋里,他就在门口站一会儿,然后转身慢慢走了,第二天再蹬着车子来。

    他俩一来,院里大人小孩就意味深长地看看那个窗户,希望能生点什么事情。

    什么也没生。

    齐莎娜在这方面说得上十分成熟。

    她和他俩都好,哪怕是两个人一起来,她照样谈笑风生,应付自如,让人觉得她像个举止高雅的贵夫人,她家里摆放着两张架子床转不过身的房间就是她幽雅的会客室,是个文艺沙龙。

    两人走时,齐莎娜在大家的注视下慢悠悠地送到楼洞门口,像个芭蕾舞演员目不斜视挺胸抬头收腹撅迈着八字步,单眼皮神气地一翻一翻像只摇头摆尾骄傲的鸭子。

    齐莎娜小时候学过跳舞,还拿过市少年宫舞蹈比赛独舞的第二名。这显然成了她的资本,走到哪都要拿出一副与众不同练过功的架势。平时在家里时不时地要夸唧一下来个大劈叉,或是把腿高抬到架子床上层横栏上,还继续和几个目瞪口呆盯着她的女孩从容不迫微笑着说话。她弯腰从床底下够东西,一条腿撑地,另一条腿高高地向后抬起,让人想起孙悟空被二郎神追打时变作的那座向后竖起一根旗杆的土地庙。

    三

    沈家、杜家与齐家的孩子老死不相往来。

    那年代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一般都不说话,谁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年龄相仿的异性说话,那问题就严重了,倒不至于活不成,反正得做好至少被起哄一个礼拜的准备。

    大军、品忠和莎娜从幼儿园就在一个班,现在三个人见面照样不说话。

    见面不说不等于背后不说。

    一帮小子们在一起说不上一会儿话,肯定要转移到齐家姐妹身上去。“我反正看不上她,脑袋一天扬得高高的,跟小伙儿的?一样,劲儿劲儿的。有什么呀,我们同学他姐就是芭蕾舞演员,我去过芭蕾舞团,像她那样的在人家那一抓一大把。她长得忒黑,而且唧唧喳喳的,一点不温柔。”沈大军说。品忠笑着说:“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变味啊,葡萄吃不上就说是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