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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第15部分阅读

    山,为了祖先,哀家可以做的都会做。倘若哀家还有儿子,定不会选你做皇帝,你不配。”

    “朕的确不配,可当初,是母后不择手段将我推上储君之位。”

    “若没有我的不择手段,如今的察德便是你的下场。”母后将佛珠扔在一边,怒目瞪着我,“到头来,儿子还是责怪母亲替你选错了路。”

    “我是赫连睿德,这一点无法改变。所以无论母后怎么做、朕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生来就是茹毛饮血、残暴不仁的蛮夷,终究无法改变本性。可笑的是我活了二十几年才发现,所谓的汉化、儒术、佛教都只是伪装,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我悲悯满腔,却只能发出无奈的苦笑,“朕如今只想问,母后从何得知她的真实身份?”

    母后目光深远,迟疑了会才说:“丽妃。”

    我点点头,觉得悲哀到了极点,却并不想怪她。本来就没有谁是完全可信的,迟早有一天真相大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原本设想好的一切美好都被打碎了,这般措手不及。

    “刚才送回宫请太医来看过,她怀了身孕。”我黯然地说着,心底还有一丝残留的小小喜悦。应该是欣喜若狂才对,但看着她绝望苍白的面容,我知道这个孩子命运堪忧。她或许会和长兴一样,用极端的方式对待自己,只因为满腔仇恨。

    “是么?那是喜事啊,让她好好养着罢。既然后患已经除去了,那哀家也不会再为难她。”

    “事到如今,朕没有任何希冀,或许这个孩子令她生不如死呢?朕也一样。”我笑了笑,起身离去。踏着暗黄的光影,一步步迈向深渊般的未来。

    窑炉里火烧得很旺,还有一日,第二次烧制就完成了。

    红瓷要进窑烧四次:一是素烧,二是釉烧,三是红烧,四是金烧。

    已经烧了半个月了,还有半个月就能完成。

    我一心扑在这上面,只希望这一批红瓷能成一件,不求精品,只求能成即可。我想看看我们所付出的心血是不是可以成器。除此,我已经没有其他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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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

    章阳宫夏木荫荫,却死寂得可怕。丝绦一直不言不语,对任何人都不理睬。

    盛夏的时节,她光着脚坐在草地里一整日都不会动。

    我每天去看她,隔着树丛、隔着窗户、隔着走廊看她,偶尔靠近她一点,她会冷冷说:“蛮夷,滚开。”

    因为记忆深处的杀戮和战争,我很怕火,却忍不住到窑炉那边去看。期望孕育了许久的瓷器能快些出来,好让我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一点点慰藉。

    而且在那里,能看见她画瓷。

    她总是需要打发时间的,于是捧着瓷瓶细心地勾勒。这种时候,她目光里毫无戾气,温和平淡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素胚,仿佛对待婴孩一样小心翼翼。我猜想,或许等她腹中的孩子越长越大,她会有些许改变吧。也只是猜想而已。

    烽烟滚滚,将眼前的城郭包裹住,依稀有人逃出来。但他们无处可逃,被围剿、被火烧、被活埋。惊天骇地的哭喊声充斥着这片土地,令杀戮者更加疯狂。

    褚国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个曾经辉煌的帝国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我们从遥远而寒冷的北方一路南下,畅行无阻。我不喜欢杀戮,但是摄政王偏要带着我上战场,叫我看着我们夏国是如何征服天下的。

    那些浓烟呛人,带着一股焦尸的腐臭,令人作呕。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人,浑身着了火,朝我大声嘶吼。

    “杀了他。”摄政王冷静的声音穿透那些嘈杂,直抵我耳膜。

    我身上一直带有佩剑,但是瑟瑟发抖。我不想杀人,我给母后说过,我不想杀人更不想上战场去,母后却是听摄政王的。

    “你是我们夏国的王,竟然连敌人都不敢杀。”摄政王说这话的语气中分明带了几分讥笑。

    我愤然举起剑,朝那个人劈下去,喷涌而出的血溅了我一身,而他身上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挥舞着双臂大喊:“蛮夷,老天会收拾你们……”

    这是那个沙哑的声音最后留给我的话,我才八岁,只学了一点汉人的语言,可这句话,我莫名其妙地听懂了。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烧得面目模糊,烧得只剩骨头。

    焦糊味、血腥味,很臭很臭。

    “皇上、皇上!”

    身后有人唤醒了我,将我从噩梦中拽了出来。咽喉干哑,好似是受了过分的惊吓。我杀过的第一个人,频频跑到我梦里来,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皇上,章阳宫走水。”丽妃明白这事情对我多重要,因此神情焦急。

    我心头一惊,翻身下床,没多问一句话,随手抓起袍子就冲了出去,鞋都顾不上穿。像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冲出去,站在宫门处大吼了一声:“怎么会走水!”

    隔着太液池,远远看见火光,浓烟窜上天,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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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都掩住了。

    丽妃提着我的鞋赶了过来,“皇上,担心着凉,穿上鞋再去。”

    我置若罔闻,直勾勾盯着那一团火焰。好像全部的心血都被那火熬干了一样,我还能为她付出什么?我还有什么?

    齐安沿着阶梯飞快跑上来,气促道:“皇上,章阳宫主殿无恙,失火的是窑炉。”

    丽妃问:“人呢?”

    齐安答:“救出来了,已送回寝殿。”

    丽妃放缓了面色,回头问:“皇上,是否摆驾?”丽妃伴我多年,对我的一切心思都了然。

    我点点头,由她为我穿上鞋袜、整理衣裳。

    齐安喊出起驾的时候,丽妃却退在了一旁。我还没问,她先开口说:“臣妾就不去了。”

    我便走了,远远还能察觉出她在后面看我的目光。

    我一直是有人心疼的,只是不爱惜自己。

    去章阳宫的路如此熟悉,沿着太液池,一草一木皆是看惯了的,却总也看不腻。

    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烟。

    齐安递上一块方巾,叫我好捂住鼻口,我没要,只顾着脚下的步子。或许是太过专注,我不知道自己走得很快,躬着身子的齐安都快要跟不上。

    章阳宫里人很少,一如既往的清静。只窑炉那边有声响,宫人们在收拾残局。

    止了身边的人,独自往殿里去。

    四周弥漫着烟火味,就像穿梭在烽烟中,那些过往的杀戮气息又回来了,这么多年我最惧怕的东西。身为帝王,竟然怕火,说出来都很可笑。

    可她偏偏与火为伴。

    檐角的风灯照着廊下一隅,绰约的花影中落了满地花瓣。

    镂空的花窗后,是那张冷漠的脸。冷得好像结了霜,丝毫没有因为她腹中的骨肉变得丰润而生动。她无动于衷,我也不会责怪她。

    我走进去,看见她躺在宽大的椅子里,纱绸白衣及地,单薄得像一片纸。她那样安静,安静得很无辜,好像刚才那场大火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担心自己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下会很突兀,因此迟迟没有开口。

    直到听见她说:“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便到了手里也会碎掉。”

    普天之下,什么东西是不属于我的呢?我笑了笑,说:“你还不是要为我生孩子。”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恶狠狠地啐道:“蛮夷,谁要给你生孩子!”

    我常常来到她的窗外,独立中宵,然后悄然离去。她的人被禁锢在这里,但我找不到她的心在哪里。不过我愿意等,日复一日地等下去,只换来她无数次骂我“蛮夷”。

    我想要摆脱那个噩梦般的称呼,不惜忘掉自己是匈奴人的后裔,推行汉化、尊儒术、修葺前朝帝陵、甚至为她在皇宫里建造窑炉。但只要我还姓赫连,就是她口中的蛮夷,茹毛饮血的蛮夷。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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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之不去的梦魇里,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对我说,老天会来收拾我。

    她就是老天派来的,如一片雪花轻轻落在我罪恶的生命里,融化成水涔入我的筋络骨骼,再狠狠地冻结起来,掌控住我的命脉。

    无数次地试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出宫去,至多也就是个碌碌无为的皇帝,不会像现在这样卑微。但她是老天派来收拾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门外有人跪在燥热的地上回报:“禀告皇上,窑炉里的火浇灭了,不过那些瓷器都毁了。”

    “窑炉的火怎么会灭?”

    “火势蔓延得很快,为以防万一,便将所有的火都扑灭了。”

    这是最后一次烧制,三日后能出窑。可火熄了,什么都没了。

    我定定地望着隐含笑意的丝绦,寒心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放一把火,再叫人去灭火,连累窑炉也被熄了。”

    她讥笑道:“红瓷是我们汉人的骨血,蛮夷凭什么得到?”

    “我不配得到你,也得到了不是吗?”我慢步走近她,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字一句说,“不管你多么不愿意,这一生你没办法逃离我的掌控。天下之大,除了皇宫,再无你容身之地。”

    她只能呆在这里,被监视、被囚禁,我调了最多的宫女来看着她,不让她伤害自己和腹中骨肉。我要她为我生孩子,像我们约好的那样。

    虽然我无法释放芳姨他们了,践踏了自己的承诺。但是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一个一无所有还怀着身孕的女子,还能倚仗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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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依旧是四年前那样的漫天红叶,白衣翩翩的女子站在远方凝视我。她未开口,却听见空中传来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红是血,金是肉,瓷为骨,画为魂。红瓷是我们汉人的骨血,蛮夷凭什么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便到了手里也会碎掉。”

    我醒来时浑身发冷,口干舌燥,挣扎着起身唤道:“来人,给朕倒杯水。”

    躺在里侧的丽妃不知是被我叫醒的还是原本就没睡着,紧张得爬起来问:“皇上又做梦了?”然后极快地下了床,趿拉着鞋出去唤侍女沏茶。

    我说:“大半夜的不用沏茶了。”

    “压压惊也好。”丽妃将帘子外头的一盏烛台端了进来,搁在床头案几上,“皇上近日过于操劳,夜里又睡不好,不如请太医院开一副宁神定气的方子来?”

    “不必了。”我自知这心神不是药物所能安定的,低头抚着额慢吞吞说,“朕两日没去章阳宫了,很想去看看她。”

    “皇上,夜深了。”丽妃轻声说了五个字,便没有再多的劝阻。

    借着烛光,我瞥见丽妃褪去妆容后的素颜,不禁拧了眉。眼窝凹陷,蜡黄的脸毫无血气,双颊削瘦,下巴显得尖了。这似乎不是我所熟悉的丽妃,不知何时,她已憔悴至这般模样。

    我日日夜夜与她在一起,心心念念却是另一个女人,我可没有为她着想过,日复一日地让她受这些委屈。不想辜负,却偏偏辜负了,总是心不由己。

    侍女端着热茶送进来,呈给我,再给丽妃。相对饮茶,这样的场景曾经时常有的,只是这几年来愈发少了。

    暖茶润了喉,我自梦境中被惊吓的劲头也缓了些,低声同丽妃说:“你可知朕很失望?不想责怪,是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

    丽妃垂了眸子,茶盅在手里颤抖。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就如我初见她时那样胆怯。

    明黄的枕头上绣着巨龙死寂的神情,肃穆阴森。一直睡在这样的枕头上,难怪噩梦不断。我疲乏地闭着眼说:“为何不能再等等?让朕开心一阵子。至少等到孩子出世,或许能留住她的心。如今都落空了,朕开始明白她说的那种朝不保夕的心情,担心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

    “臣妾没料到太后娘娘会对那些人痛下杀手,臣妾也不想背负人命的罪孽。”丽妃的声音颤得很厉害,像在哭泣一样抽抽搭搭。

    “算了吧,我们谁也逃不掉。就算这些人命与我们无关,十几年战火中死去的冤魂也会长久地诅咒我们,诅咒我们的民族和王朝不得安宁。”

    “皇上……”丽妃终难按捺住悲泣,伏倒在我脚边叩头,“臣妾知错。”

    我没有伸手扶她,麻木地下了床,“朕不睡了,更衣罢,去御书房。”

    慈宁宫里一派平静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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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贤越已经会晃头晃脑地背诵他并不理解的诗词,还会规规矩矩地冲我下跪请安。

    母后与甯贵妃谈笑着,仿佛很久以来都是这样风平浪静的,至少对她们来说是的。后宫自有后宫的规矩,不管外面发生什么,这里的一切总是井然有序。

    我看着蹒跚走步的贤越,惦记起丝绦腹中的孩子。这些天心里总觉得空得厉害,就像丧失了基本的七情六欲,每日寡言少语、连舌尖也觉不出酸甜苦辣来了。

    越来越多的回忆充斥着浑浑噩噩的头脑,常常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为何而活。从来不知道,要放下一个人、一段情、一些过去,会这样艰难。

    我仍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