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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第5部分阅读

    为储君似乎是迟早的事。

    万寿节前后,雪下得很大。母后说我出生的时候王庭里冷得像冰窖,雪有三尺厚,我于风雪中降临人间,给父皇带去了希望。

    依稀记得父皇的模样,满脸密密麻麻的黑胡须,有时会将胡须编成辫子。他从前不喜欢我母后,但是很宠甯太妃。那时我还太小,却对这些事记得很清楚。因为父皇不喜欢母后,我担心他也不喜欢我,于是与察德百般争宠。最后我发现,父皇对待我和察德是公平的,在这方面,我做得不如父皇妥当。

    就算我再不喜欢皇后,孩子也是我的骨肉。

    “皇上。”太医轻唤,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过身看了眼床帏里的丽妃,问:“怎样?”

    “皇上,恕老臣直言,丽妃娘娘身子虚寒,加之上次小产,恐怕再要受孕很难。”

    “就没有好办法?多多进补如何?”

    “娘娘虚不受补,补过了反而难以消受。”他说的这么大声,就算隔着墙也能听见了,何况只隔一扇屏风。

    我郁闷地摆了摆手,叫他退下。心想要如何安慰丽妃才好,谁知她仿若无事地下了床,披着袄子走到我身边,淡然笑道:“皇上,人各有命,不用为臣妾操心了。”

    我沉沉叹了声气,老天总是要让我不如意。

    齐安从门外进来,禀告:“皇上,德阳宫绿姝求见。”

    “何事?”

    “说皇后娘娘那边出了点事。”

    我更加心烦,安抚了丽妃几句话,匆匆赶去德阳宫。

    风雪冰寒,落在睫毛上凝成了冰。

    我站在殿门外见里面一片狼藉,不想进去了。

    皇后真舍得砸,那些上等的瓷器可都是前朝留下来的精品。刚做了母亲,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可怜我的儿子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当娘的却不理不睬。

    皇后穿着金黄|色的锦袍,长长的辫子有些松散,忿然瞪着我。

    我语气平淡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她并不畏惧,扬着脸问:“皇上究竟对臣妾有多厌恶?”

    “何意?”

    “明明是个小皇子,为何要娶女儿的名字?”

    我笑道:“是皇后中意的名字,怎么又不喜欢了?”

    “皇上是故意要看臣妾的笑话吧?”

    我觉得皇后变聪明了,仍然不急不缓说道:“朕早就说过希望你生个小公主,于是取了个女儿名字。当时皇后也并无异议,所以就定下了。”

    她笑了一声,表情古怪。

    我叫人进去收拾,顺便让||乳|娘把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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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抱出来,说:“等皇后养好了性子再照看玲珑。”

    皇后昂然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心软。如果她肯开口说点什么,或许我会不忍心夺走她的孩子。可她生来就是硬心肠的人,骄横惯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冲进风雪里。

    那些雪像被扯碎的棉絮,地上满是冰渣子。一切都是破碎的,没有什么能完满。

    母后得知后忧心忡忡,可并没有劝我。她也明白皇后此举犯上,去训了她好几回,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我不关心。

    玲珑放在仪阳殿养着,有两名||乳|母,两个老嬷嬷照顾着。

    我时常去看他,越看越喜欢。小不点很听话,一见着我就笑。眼看要过万寿节了,我想送他点什么。既然都叫玲珑了,那就送一套青花玲珑瓷给他。打定主意,我便叫齐安去准备了。

    御书房里的沉香熏得太浓了,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齐安将一封信交给我,看见信上娟秀的字迹,我顿时觉得舒畅了许多。原以为上次我吓着了她,她也不会再理我,于是小心翼翼地写了封信去试探。还好,她并没有生我的气。

    她在信里说上次雕的那只碗已经出了窑,想给我看看。

    这到了年关,我却很难出宫去。

    夜晚纠结这件事,辗转反侧,手里攥着她的那条丝绢。

    丝绢洗干净了以后我就一直随身带着,和我的汗巾放在一起。丽妃很关心丝绢的主人是谁,曾私下里问过齐安,齐安只是装糊涂。送信都是齐安偷偷交给出宫办差的小太监,谁也不知道那信是我写的,所以我自认为很安全。到恰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丽妃。

    考虑许久,发觉只有除夕之后我才能有机会出去。灯节十日,按例皇帝要出宫微服巡视,与百姓同乐。于是便回信,与她相约正月初十酉时,在京城府河桥头相见。

    不禁想起那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便没什么心思过万寿节和除夕了,只盼着除夕之后的新春灯节。

    热闹的灯市如星海一般,放眼望去,整个京城都笼罩在祥和温暖的光晕中。

    白皑皑的雪盖住了屋顶、路面,河上结了厚厚的冰,有孩童在冰上玩闹。

    我穿着棕黑色的熊皮斗篷在人群中穿梭,身后远远跟着齐安和几名护军。他们也都乔装了,暗地里保护我。这样的人山人海,就算有刺客也认不出我来。因此我越走越快,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桥头一株梅花开得清雅,树下的女子亭亭玉立,穿着湛蓝的长袄,外面披着黄褐色的狐皮斗篷。

    那是我送她的斗篷。看见我的斗篷包裹着她,心里莫名欢喜,快步跑了过去。

    丝绦望着我微笑,藏在斗篷底下的双手伸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用棉布包好了的碗。

    我打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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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着玲珑孔的瓷碗上绘着斗彩连环纹,精美,玲珑。我笑得合不拢嘴,问道:“这就是你上次雕的碗胚?真的送给我吗?”

    她点头,目光里似乎在极力掩藏什么,不再与我对视。

    树梢被积雪压弯了,碎了的白梅花被风一吹就落下来。

    雪和梅花都落在她乌黑的发髻上,清雅的容颜与这雪景融为一体。

    我总以为她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带着一股笔墨勾勒过的味道。

    将碗收好揣着怀里,然后与她一同沿着灯市悠闲地逛着。街上的玩意儿稀奇古怪,我时常停下来看一看,她只在旁边看着我笑。她平日里时常出来,自然不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

    看见有卖珠钗的小摊,想买一支给她,但是又觉得太寒碜了。

    后来买了盏花灯送给她,我见别的姑娘都有,年轻女子应该都喜欢的吧。可是没一会我就后悔了,这么冷的天,还叫她伸出手来拎着花灯,我真不懂怜香惜玉。

    于是在河边收住了脚步,从她手里接过花灯随手挂在树梢上,然后握住她的手。

    果真是被冻得冰冷,她也不吱一声。

    我心疼地将她的手托起来,呵了几口热气,又搓了几下,“怪我不好,不要花灯了。”

    她却摇头,执意把花灯摘了下来。

    “那我帮你提着。”我忙说,“芳姨说过你身子不太好,不能受凉。”

    丝绦垂眸想了会,将花灯交给我。

    河面上传来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他们用一块板子拴上长绳,板子上站一个,另外几个便在前面拖着绳子跑。我小时候也和察德玩这样的游戏,只是到中原来以后没机会玩了。

    我突然玩心大起,转头问丝绦:“你有没有在冰上走过?”

    丝绦慢慢摇头,似乎有点胆怯。我极少看见她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有种使坏的心思,不由分说就拉着她的手往前边的台阶下到河渠里去。

    冰上光滑,看那些孩子们稍不小心就滑倒了,然后笑的笑、哭的哭。

    我却走得稳当,因为脚下的靴是我们在北方常穿的雪地靴,防滑保暖。

    丝绦很紧张,紧紧攥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跟着我走。我时不时回头看她,在一片灯火绚烂的背景中,她的轮廓那么清晰。

    突然,夜空中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一枚闪亮的光球冲上天,炸开来,像姹紫嫣红的春花盛开。

    “快看!”我高指着天空,不料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河面上传来震动,我本能地扔掉花灯将丝绦拉入了怀里,拔腿往河岸跑。

    冰面喀嚓响了几声,裂了数道口子。

    丝绦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我也站不稳,滑出好远去。

    回头看她,不远处的花灯在燃烧,哔噃响。

    她底下的冰一点点地开裂、缝隙越来越多,再也承受不住她身体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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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呆地站在那,看着花灯燃烧,烟火绚烂,无数种色彩在她惊慌的面容轮番映照。

    我抬脚走了一步,脚下也传来一声裂响。

    丝绦望着我摇头,大喊一声:“你快走!”

    那声音嘶哑、苍老、带着些许悲戚,我听过一次便不会忘。

    我怎么能走呢?如果她因此丢了命,我也是罪魁祸首,应抵命才是。在北方生活多年,我已见惯了冰上突发的危险。交代她坐在那不要动,自己往反方向走了二十几步。

    这时我离她三丈远,还能看清楚她的目光。

    我不顾一切冲过去,寒风掠过脸颊仿佛划出了口子。在距她几尺的时候俯□子往前一扑,抱着她在冰面上滑出去好长一段距离。不是不害怕,在落地的那个时刻我紧紧闭上了眼睛,以为这一生就要和她一起结束了。好在我们滑出去之后那块冰才碎掉。

    花灯还在燃烧,烟火仍然在空中绽放。

    她的泪水打湿了我的手掌。

    “没事了。”我将她抱得很紧,都怪我叫她受了惊。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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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周围都没有人受伤,方才只不过虚惊一场。我将丝绦搀扶起来,走上岸边,胡乱用衣袖帮她擦拭眼泪,“你没受伤吧?哪里疼吗?”

    丝绦一直在摇头。

    齐安慌慌张张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抓着我的胳膊大叫:“公子!公子没事吧?”

    我觉得腹部有些不适,摸了几下,将那只碗掏出来,竟然已经碎成了两半。我无比惋惜道:“可惜了这精致的碗。”

    丝绦从我手里接过去,拼了拼,中间有缝隙,怎么也拼不回来了。她将几片破碎的瓷包起来,低声说:“没关系,我再重新做一个送给你。”

    听见她开口说话,我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都把齐安忘在脑后了,光顾盯着她一个劲傻笑。或许是因为自卑,她不敢大声说话,语声非常低微、只有我才能听见。

    我用手掌捧住她冰凉的手往自己怀里塞,希望让她变得温暖一些。

    她低着头问:“你救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若是不走运,会和我一起掉下去。”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遇险。所以将功抵过,你不欠我恩情。”

    她抿唇笑了笑,抬头望我一眼,不说话了。

    难得她与我说了好几句话,我满足了。

    那把声音不温柔、不动听,甚至令人毛骨悚然,可我喜欢。

    齐安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牙关打颤,劝我说:“快回去请郎中检查检查,公子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我就要被太、太夫人打死了!”

    丝绦闻言也担忧地看着我。

    我不以为然道:“能出什么闪失?先送丝绦小姐回去。”

    齐安无奈,只好去叫马车来。我明白他有多担心,毕竟我的安危就是他的安危,若今天这事情叫宫里头知道了,他会没命的。其实再让我选一次,我未必会那么英勇地去救她,只因那个时刻我忘记了我是赫连睿德,我只是贺睿之。

    一个普通人,怎么就不能豁出命去救自己心爱的女子?

    深蓝的夜空又飘下了雪花,在寂静宫灯的光晕里扬扬洒洒。

    我沐浴后换了宽松的黄绸衣裳,随性地躺在矮榻上看藻井里的灯。想起今天丝绦身上穿着的那件湛蓝的袄子,绣着一环一环的螺纹,像孔雀的尾羽。她穿什么都好看。

    如嫔我身边玩一种来自南疆的乐器,叫做葫芦丝。如嫔喜欢玩新奇的玩意儿,而且很聪明,总是能很快琢磨点什么出来。我们俩都不通乐律,不过胡乱吹些不成曲调的音,也能玩得眉开眼笑。

    晚会儿,齐安领着御医来了。

    为了叫齐安放心,我认真地配合御医,将自己身上哪里不舒服都说了一遍。

    御医擦着汗,清清嗓子说:“皇上,老臣以为先处理外伤,明日再请院士来仔细瞧瞧。”

    御医所说的外伤不过是胳膊肘上的一块青肿,我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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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性子由他给我抹药酒。明天太医院院士来的话,恐怕母后也会担忧。关于我这轻微的伤是如何来的,就算齐安能圆过去,也怕那些护军会泄露口风。

    我呵呵笑着说:“薛太医,朕与你说着玩的,哪儿有那么多毛病?不过是磕了一下。不用劳烦院士了,朕一切安好。”

    待人都退了出去,如嫔端了盘糕点来坐在我身边,自己拈着吃,一边嚼一边问:“皇上,宫外头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

    “臣妾也想出去玩。”如嫔在我面前不避忌地说这话,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我想了想,去年允了她一家大小进宫来聚,今年似乎也没给她什么特别的照顾。夏天带她去畅春园避暑还出了点岔子,被母后罚了。如今吉嫔有了孕,她时常去陪着,难免不会嫉妒。

    女人争风吃醋是最可怕的,好在她机灵懂事,不会像皇后那样没脑子。

    “祭祖那天,朕要和皇后同行,不如你在后面跟着,正好也出去看一看。你入宫也有三年了,都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子。”

    如嫔高兴得往我嘴里塞了块糕点,笑眯眯道:“多谢皇上。”

    今天云很重,御书房里暗淡。我抱着小暖炉倚在龙椅上有些困倦,叫人把灯都点起来,刺刺眼就有了些精神。

    察德进来请安,摘去斗篷走到鼎炉旁边伸手烤火。

    是我召他来的,看他近日气色不错,便想与他聊一聊。

    自从皇后诞下皇子以来,甯太妃鲜少来宫里,忙活着给察德纳妾。皇亲国戚的适龄女子都被她问询了一遍,似乎挑了几个中意的。不过那些金枝玉叶怎么会甘心做妾?甯太妃为此犯愁。

    我问他:“纳妾之事如何了?可有中意的小姐?”

    察德有点忸怩,挠挠头说:“皇上,臣其实看上了一名女子……只是,不敢与母妃说。”

    难怪看着整个人精神了,原来是人逢喜事。我也为他高兴起来,坐直了身子问:“为何不敢说?是哪家的小姐?”

    “皇上可还记得我曾说在公主府看见了长兴的鬼魂?”察德面露微笑,轻轻地说,“原来不是鬼魂,她是公主府的一名侍女,曾经伺候公主多年,不舍得离开,就一个人在公主府里住着。后来公主府拆了,她就流落在外,给大户人家当柴火丫头。”

    还有这般离奇曲折之事?我狐疑睨着察德,“你不是很确信看见的是长兴吗?怎么又成了别人?”

    察德说:“长得有五分相似,夜里又看不清,我就认错了。”

    “侍女长得与公主相似?”我瘪着嘴表示不相信,而且察德的眼神也太差了些,爱得死去活来还能认错。

    察德忙解释道:“我是亲眼见到了才相信,或许是因为中原女子都长差不多的样子。”

    我无奈吐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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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汉家女子,你怎么能要?”

    “也就是为此,我不敢与母后说。”察德紧张地攥着拳,低头对我说,“皇兄,我想给她假户籍,让她变成夏族人,这样我便可以纳她为妾。”

    “察德,混淆皇室血脉是大罪你可知道?”

    “知道。”察德笃定点头,又摇头,“可是我不能再放弃第二次。”

    “只是与长兴长得像,并非真正的长兴,你何必执着?”

    “是冥冥中注定的,长兴走了之后,给我留下了她。”

    我想我劝不动察德,他这样痴,难保不会又为了一个酷似长兴的女子闹得半死不活。所以我只能帮他出主意了:“去物色小户人家,家里只要有人在朝为官便可,叫他们家多出一个庶出的女儿也并非难事。”

    “恐怕出身低微,我母妃又不乐意,到时还望皇兄替我作主。”

    我点头应了,见他这样眉开眼笑,不禁暗暗叹他没出息。

    察德走了不久,我想叫齐安传午膳,却找不见人了。

    一个小太监慌张地跑进来小声回话:“皇上,齐公公叫皇太后召去了,挨了板子,命奴才来传个话,太后打算派人去琉璃厂。”

    我手里的折子掉了下去,摊在地上。母后怎么会知道?除了齐安和那几个护军,谁会知道我去琉璃厂的事。来不及细想,我担心母后会拿丝绦怎么样,大喊:“快快备驾!”

    “皇上要去哪里?”

    “去……”我要去哪里,没了齐安,都不知道要怎么瞒过去。那几名护军大概也被母后拿住了。我便是孤立无援,连宫门都出不去。

    怎么办呢?如果丝绦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该怎么办呢?

    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发呆,预想糟糕的场面。惶惶不安,甚至能想到她恨我的目光。

    我能不要命地去救她,却不能阻止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上天会如何安排,我怎么知道。

    母后来了,她